第八章 總有晚霞美如畫

錯過的人,總是最掛念的;遺失的發卡,總是最美麗的,就像記憶裏沒能看見的晚霞,也總是最浪漫的。

——蘇扇兒

01

第一天去超市報到,我們五個人都特意去得很早。

最後,超市負責人事安排的人將我們分在了幾個不同的部門。許晨曦長得漂亮,負責在收銀台收錢,杜鵑活潑可愛,被安排去做導購,明清河和江淮被安排去倉庫補貨,而我是機動人員,要根據每天的人員到崗情況來安排我去哪裏。

第一天,我們對超市的工作流程不是很熟悉,所以叫了老員工帶著我們熟悉環境和工作內容,等到第二天才讓我們負責各自的工作。

第二天,部門經理讓我去理貨,因為最近生意不錯,貨架上的貨物要時刻注意補滿。

我拉著小車,上麵放滿了礦泉水,朝著飲料區走去。

杜鵑被分在日用品區域當導購,看見我路過,偷偷地衝我揮揮手。

我回給她一個微笑,然後繼續推著車往前走。

我找到礦泉水的貨架,將小車上成紮的礦泉水打開,一瓶一瓶地補上去。然而補著補著,我發現貨架的位置越來越高,最後高到我拚命踮著腳都放不上了。

“哈哈,小蘋果。”明清河從我手裏接過礦泉水瓶,手臂一伸,輕輕鬆鬆地就將水瓶放上了貨架,“看來你也是個小矮子啊。”

“你才小矮子。”我反駁道,“女生一般都比男生矮好不好!”

“好了好了,你去補那邊的貨吧,這裏我來。”明清河指著不遠處的貨車說道,“那邊的貨架比較矮。”

“謝了。”

我擺了擺手,走向那邊的貨架。

他沒騙我,這邊的貨架都很矮,不像礦泉水那邊,高得我夠不著。

一開始幹的時候覺得很輕鬆,但是半天下來,我的手臂就有些酸了。大概是第一天,還不太適應。

終於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我將小貨車推進倉庫,直接拽著江淮和明清河就朝超市的餐廳走去。餐廳是在地下一樓,中午的飯菜很豐盛,三菜一湯。

“我幫你吧。”江淮接過我手中的餐盤,幫我端著走到杜鵑一早給我們留好的座位上。

“怎麽樣?一個人還習慣吧?”

我問許晨曦,她是在前台負責收銀,我補貨基本不會去那個區域,所以半天沒看到她。

“還行,我這邊倒是很輕鬆,你們補貨應該很累吧。”許晨曦說著,視線從江淮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我的臉上,“扇兒,你行不行?”

“必須行的。”我笑著說道,“大家都要加油哦,在去各自的學校之前,在一起打工,有這樣的經曆不是很好嗎?”

“說得對!”明清河說道,“也許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也說不定哦。”

吃完飯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我們直接坐在餐廳裏聊了半個小時。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橫在我們之間的那些裂縫、隔閡,通通消失不見了。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我們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下午超市的客流量直線上升,這導致我們補貨的速度要非常快。

“蘇扇兒,你去瓷器倉庫取貨,今天餐具貨櫃賣得不錯。”領班點了我的名,他想了想,又對明清河說,“你也一起去吧,瓷器比較重,而且是易碎物品,要注意安全。”

“好的。”

明清河應了一聲,就和我一起往瓷器倉庫走去。

瓷器倉庫離主倉庫稍微有些遠,因為是保存瓷器的,所以倉庫設施環境都比其他倉庫要好。

我和明清河走進倉庫,照著單子將要補給的瓷器搬到推車上。

“小蘋果,來幫我接一下這個。”明清河站在高處,手裏抱著一盒瓷器,“這個要兩盒,你接完我帶一盒下來,就不用爬這麽高了。”

“來了!”

我將手裏抱著的杯子放到推車上,走上前,踮起腳將明清河手裏的盒子接了過來。

“好像差不多了,再拿一盒子大湯勺就夠了。”我用筆把單子上的“兩盒盤子”劃掉,單子上就隻剩下了“一盒湯勺”沒有劃了。

“你站在那裏別動,我來找勺子。”明清河說道。

我掃視了一圈,隻見我前麵不遠處的那堆瓷器裏,就有我要的那個型號。

於是我說道:“你趕緊下來吧,我找到了。”

“不錯嘛,小蘋果。”明清河笑著說道,抱著那盒盤子從梯子上走下來。

我們再次確認了一下,確定要補的貨都在貨車上了,這才準備推車出去。

然而就在這時,“哐當”一聲巨響,跟著眼前一黑,緊跟著就是突如其來的安靜。

“怎麽回事?”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的我忍不住問了一聲,“怎麽到處都是黑色的?”

黑暗之中,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明清河說道:“扇兒,你站著別動,我摸摸看倉庫的門還能不能開。好像停電了,不知道是隻有這裏停電,還是整個超市都停電了。”

“這種地方竟然會停電。”我從未聽說過這種情況,“好黑,我都不敢動,萬一碰到瓷器,摔壞了就完蛋了。”

“更糟糕的事情來了。”明清河的腳步停了下來,“門打不開,這門是電動門,停電了門就開不了。”

“那怎麽辦?”我頓時有些慌了,“難道在來電之前,我們要被關在這黑黢黢的地下室嗎?而且這裏是密封的環境,門關死了,這裏的氧氣被耗盡了怎麽辦?”

“淡定。”明清河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依稀聽得出是朝我這裏來的,“沒那麽誇張,缺氧這種事情,隻有電視啊、小說裏麵才有的,現實生活中能讓人缺氧窒息的地方還真不多見。”

“呼……”我頓時鬆了一口氣,“那現在怎麽辦?有沒有什麽辦法求救啊?我們都沒有手機,這裏也不知道有沒有應急出口,到處黑黢黢的,根本不敢亂動。”

“放心吧,應該不會待太久的。再說了,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嘛!不要害怕,小蘋果,我就在這裏啊。”他說著,終於走到了我身邊。

“好累。”站在這裏,疲憊感油然而生,上午忙了半天,剛剛又被嚇得半死,“要是這裏擺張床,我都想睡一覺了。”

“坐下來吧,剛剛進來的時候我觀察過,地上還是挺幹淨的。”明清河直接在地上坐下來了,他拉了拉我的手臂,最後將我拉著坐在了地上,“就當是休息吧。”

現在看來,似乎也隻好這樣,不然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能期待快點兒來電,或者有人能注意到這裏停電了。

“原來這種大型的超市也會停電啊。”我不由得感歎道,“我還以為這種地方會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發電的。”

“這裏又不是發電廠,不過一般超市都會自帶發電係統的,停電估計是因為什麽地方的線路老化了,所以停電了。”明清河不愧是學霸,這就給我解釋上了,“啊,不過要是這邊的電線是獨立的,那就糟糕了,短路停電,隻會停這個串聯電路上的電啊。”

“文科生表示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聽得一頭霧水,“重點是我們什麽時候能從這裏出去?”

“唉,等著吧。”明清河說道,“有人發現我們一直不過去,應該會來倉庫找我們的。”

“也隻能這樣了。”

我開始祈禱,一定要發現我們不見了啊!快點兒來找我們吧!

02

“小蘋果,你的誌願填的什麽啊?我有點兒好奇哦。”等了一個小時,仍然沒有人來救我們,電也沒有恢複。

“我啊,填的榕城大學。”我說道,“主要是離家很近。”

“和江淮一所學校啊。”明清河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在他的意料之內,“真好啊,有時候真羨慕你們。”

“羨慕我們?為什麽?”我驚訝地問道,“怎麽看都應該是我們羨慕成績非常好的你吧!”

“羨慕你們可以一直待在一起啊。”明清河帶著笑意說道,“這還不讓人羨慕嗎?”

“也沒有啊,上初中之後,江淮和晨曦也去別的地方念高中了,我們也是最近才玩在一起的。”我解釋道,“其實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跟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差不多。”

“扇兒。”明清河忽然喊了我一聲,“我們是朋友嗎?”

“喂!”我覺得明清河有些奇怪,“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啊?為什麽要問這麽奇怪的問題?我們當然是朋友啊,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其實我有些害怕,小蘋果。”他說著,輕輕地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等到假期結束,我們就要各奔東西,也許這輩子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時光了。到那個時候,扇兒,你還能如此篤定地說出‘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這句話嗎?”

“那麽清河,我問你,如果真的是那樣,那時候的你還會不會記得我蘇扇兒這個朋友呢?”

明清河沉默了一下,好一會兒我才聽到他說:“大概會吧,我不肯定。因為距離真的很可怕,一旦距離遠了,時間久了,再美好的回憶也會變得模糊,最後變得淡然,直至消失。”

“為什麽忽然變得這麽傷感?這不像你啊,明清河。”明清河果然變得很奇怪,“其實啊,如果是自然而然的遺忘,那麽我會很高興,因為那代表你遇到了比我們更好的人。作為朋友的我,當然會為你感到高興。所以清河,不管將來是什麽樣子的,但至少現在,至少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們是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這一點不會改變。”

“哈哈。”他笑出聲來,“真是的,竟然也有蘇扇兒跟我講道理的一天呢。”

“哈哈哈!我蘇扇兒就不能講道理了嗎?”黑暗中,不用看對方的表情,這樣可以更加肆無忌憚地交談,“對了,清河,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我想起了杜鵑對明清河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於是問道:“你覺得杜鵑是個什麽樣的女孩?”

“小鳥兒啊。”隻是提起這個名字,明清河的語調就變得輕快起來,“大大咧咧的女漢子。”

“你喜歡女漢子嗎?”我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喜歡啊。”明清河似乎根本沒有思考,直接就給了這個答案,“我喜歡小鳥兒,喜歡小蘋果,喜歡許晨曦,我喜歡你們這些家夥。”

“我說的不是……”

我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答案啊!

“我外婆家住在清塘街真是太好了。”明清河打斷了我的話,他的語氣太溫柔了,“認識你們這些家夥真是太好了。”

我想要說的話沒有辦法再說出口了,杜鵑一直都很喜歡明清河,超越了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我害怕她受傷,所以我想知道明清河是怎麽想的。

真是很可惜,我問了等於沒有問,這樣的答案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在黑暗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隱隱約約聽到外麵有人在說話,依稀可辨似乎是杜鵑的聲音。

“扇兒,明清河,你們在不在裏麵啊?在的話吱一聲啊!”

我立刻來了精神,大聲喊道:“是我啊,我們被關在裏麵了,沒有電,門開不了,外麵有電嗎?有沒有什麽辦法讓我們出去啊?”

“你們等著,工程部的人已經在搶修了,再等一會兒就會恢複電力了!”杜鵑說道,“你們不要害怕,我們就在外麵,我、江淮,還有晨曦,我們就在倉庫外麵等著你們!”

“好!我等著!”杜鵑的話猶如一針強心劑讓我安心了不少。

大家都在這裏,那就沒有什麽好害怕、好擔心的了。

聽見杜鵑的聲音之後,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倉庫裏的燈閃了一下,然後徹底亮了起來。我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在黑暗裏待得久了,突然看見光,眼睛會酸痛。

倉庫的門從外麵打開了,杜鵑衝了進來,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確定我沒事之後就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要不是江淮發現你們一直沒回來,估計你們就要一直被困在這裏了。”

“外麵沒停電嗎?”我問道。

“沒有停電,電工說,是這一塊有個地方空調漏水,造成這邊電路短路才停電的。這邊倉庫太偏了,誰也沒發現這個區域停電了。”許晨曦說道,“走吧,已經下班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我們竟然在這裏待了一下午!”

我震驚了,原來時間過得這麽快,一下午的時間竟然就這麽過去了,我都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哭了。

“走吧。”杜鵑說著,抓住我的手臂想要拉我起來,然而因為我盤腿坐得太久,腿竟然麻了,忽然被拉起來,頓時一陣酸麻感讓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怎麽了?”許晨曦見我神色有異,關切地問道。

“我的腿麻了。”我十分不好意思,竟然會有人坐到腿麻,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關鍵是這種蠢事還是我自己幹的。

“來。”江淮走到我麵前,稍稍彎下腰,蹲下身說道,“上來吧,我背你。”

明清河本來已經朝我伸出了手,此時聽江淮這麽說,他伸出來的手縮了回去。我看到許晨曦似乎愣了一下,我知道許晨曦喜歡江淮,但他也不是第一次背我了吧!

上次在海邊,我為了救腿抽筋的杜鵑差點兒溺水的那次,不就是江淮把我救上岸的嗎?

杜鵑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她將我扶上江淮的後背,然後對明清河說道:“這些瓷器還要搬過去嗎?”

“當然要,你們先走吧,我把這個放到貨架上再走。”明清河推著推車往前走了幾步。

杜鵑雙手緊握著,上前一步說道:“那我幫你吧,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明清河猛地提高了音量,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過了一會兒才說,“就讓我一個人去吧,拜托了。”

03

我趴在江淮的背上,有些不明白剛才明清河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反應,明明之前他還在害怕我們會忘記他。

一路上,杜鵑心事重重,雖然我們說什麽她都會回應,但是我看得出來,其實杜鵑的心情有些微妙,她一直在走神。

“江淮。”我拍了拍江淮的後背,問他,“你知不知道明清河怎麽了?”

江淮搖了搖頭,說道:“這種問題當然要問當事人才知道啊。”

“你真不知道?”我有些不相信,因為明清河和江淮絕對是鐵杆兄弟,他會不知道明清河的心事,誰相信?

“可能是在黑暗中待久了,一下子腦袋短路了吧。”江淮給了我一個完全不是答案的答案。

好吧,我為什麽要問江淮呢?

江淮一路背著我上了公交車,公交車上的人紛紛側目看向我,甚至還有人主動給我讓了座。

難道我看上去這麽像殘疾人嗎?不過江淮倒是毫不客氣地將我放在了別人讓出的那個座位上,他站在我旁邊,一手抓著椅背,一手拉著公交車上的吊環。

在這擁擠的公交車上,我卻意外地覺得很安心,大概是因為江淮就在這裏吧。

我的心裏湧上一股甜滋滋的感覺,讓我忍不住嘴角上揚,當我側過頭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了許晨曦投過來的眼神。

她的眼神十分複雜,我知道,她一定很介意吧。就像曾經的我,很介意她和江淮走得近一樣。

公交車開了半個多小時,最終在清塘街停下,下車的時候我的腿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不酸不麻的腿格外輕鬆舒服。我們互相道別之後,各回各家去了。

杜鵑跟我回家了,她果然有心事。

她坐在我房間的沙發上,十分糾結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問我:“扇兒,在倉庫裏,你和明清河發生了什麽嗎?”

“沒有啊。”我特地回憶了一下,然而我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忽然停電,我們困在裏麵,後來你們過來,來電了,門開了,我們就出來了。”

“就這樣?”杜鵑下意識地問道,“但他忽然那個樣子,太奇怪了。”

“對了,杜鵑,我問了他覺得你怎麽樣。”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這件事告訴杜鵑,“他回答我說,他喜歡你,喜歡晨曦,喜歡扇兒,喜歡江淮,他喜歡跟我們待在一起。杜鵑,會不會因為我們就要分開了,他覺得傷感才會那樣?”

“他還問了什麽嗎?”杜鵑問道,“一定還有什麽的。”

“啊,我想起來了,一開始他問我誌願表上填的是什麽學校。”我想起黑暗來臨時明清河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我一邊回憶一邊說,“我告訴他是填的榕城大學之後,他頓時就變得很沮喪,他好像害怕我們會忘記他。”

“其實,他隻是害怕你忘記他吧!”杜鵑忽然說道。

“我?”我擺了擺手說道,“為什麽這麽說啊?他指的是大家吧。”

“你沒有發現嗎?”杜鵑看著我說道,“明清河那個大笨蛋,好像有點兒喜歡你啊。”

“我知道啊,但是他也喜歡你,喜歡許晨曦啊。”我有些不明白杜鵑的意思。

“不是這樣的喜歡。”杜鵑喃喃地說道,“我指的不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

“什麽?”這一次我終於聽明白了,“這不可能!明清河喜歡誰都不會喜歡我的,而且怎麽看他和你說話的方式才最自然啊。”

“因為他當我是朋友,但對你不是。”杜鵑說道,“所以他麵對我的時候最自然,但是麵對你的時候,明顯和麵對我時不一樣。”

“可是,就算你這麽說……”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杜鵑對明清河的感情,她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該有多難受呢?而且在我看來,明清河一定是喜歡杜鵑的。

“好了,不說這些了。”杜鵑笑了笑,“明天再見,我回家了。”

“好。”我朝杜鵑揮了揮手。

看著她消失在門口後,我才站起來,走到走廊上坐下。葡萄跑過來,在我麵前跳來跳去。

我伸手將葡萄撈過來抱在懷裏,葡萄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掌心,有些暖暖的。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些害怕明天的到來。如果杜鵑說的是真的,那麽我要怎麽麵對杜鵑呢?而且,許晨曦看見我和江淮走得稍微近一些,她就好像很介意的樣子。

“不想了,不想了,好煩躁。”

我搖了搖頭,想要將這些煩惱甩出腦海。

不過因為杜鵑的話,我在後來的幾天裏,都偷偷觀察過明清河。我觀察他對我與對其他人有什麽不同,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我不夠細心,在我看來,差別微乎其微。

大概也是因為杜鵑喜歡明清河,所以在某些地方比我要敏感吧,就好像我發現這些天許晨曦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糾結一樣。

終於,在一個火燒雲燒成海的黃昏,許晨曦將我拽到了超市外麵。人潮流動的大街上,她與我站在一個無人的角落。

我好像知道許晨曦為什麽喊我出來了,我在等她開口。

過了一會兒,她深呼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扇兒,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向江淮表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想法忽然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並且這樣的想法越來越強烈。”

我微微一笑,說道:“那就遵從自己的心意吧!在這個夏天,做一做瘋狂的事情又有什麽關係?”

“呃?”許晨曦錯愕地望著我,“你不怪我?”

“我怪你什麽?”我再次笑了笑,說道,“晨曦,每個人都有喜歡別人的權利,你也不例外,隻是你喜歡的人恰好是我認識的江淮而已。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要管結果會怎樣,像杜鵑那樣,勇敢一些。”

“扇兒……”她的眼裏飽含水汽,說道,“謝謝你。”

“不要謝謝我,因為我們是公平競爭。”我衝她眨了眨眼,“隻是我選擇讓你先告訴江淮你的心意而已。”

04

“江淮,明天晚上八點,我在鍾樓前麵等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許晨曦終於鼓足勇氣跟江淮約了見麵的時間與地點。

然而她約完江淮,又來約我:“扇兒,明天晚上陪著我好不好?”

“什麽?”我以為我聽錯了,“你確定?你是去向他傳達你的心意的,帶上我不太合適吧。”

“江淮到了之後,你先躲起來,我想我們都需要聽一聽江淮是怎麽想的。”許晨曦的眼神很堅定,沒有迷惘和糾結,“而且在我告白失敗之後,我想要抱著我最好的朋友哭一哭。”

“你啊……”我心裏微微一動,原來許晨曦是這樣想的,“好,我答應你。”

我發現這一路走來,不管是我還是許晨曦,我們都長大了,開始用比較成熟的方式來處理問題,而不是幼稚的互相賭氣。

許晨曦向江淮告白這種事情,若是放在高考之前,大概她不會有勇氣這麽做,而我聽到她的決定,也一定會覺得不能原諒吧。

但是現在,許晨曦多了勇氣,我也不再隻選擇看上去對任何人都無害的做法。

“不喊上杜鵑一起嗎?”

我忽然想到杜鵑那天對我說,明清河可能喜歡我,忽然想讓她也聽一聽,有些東西隻有自己去看、去發現才知道。

我不想杜鵑因為明清河而在我們之間畫出一條看不見的線,盡管我知道她不會那樣做,但她一定會因此苦惱。

“我正打算去喊她。”許晨曦說道。

杜鵑聽了許晨曦的請求之後,反應很激烈。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許晨曦,像是從未認識過她一樣,瞪大眼睛問道:“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許晨曦嗎?隻會看著別人玩耍的許晨曦竟然會這麽主動!”

“人都會改變的,不是嗎?”許晨曦笑著對她說,“作為好朋友,一起來見證我的改變吧。”

杜鵑雖然對許晨曦向江淮告白這件事情很震驚,不過她還是點頭答應會一起去鍾樓的。

鍾樓位於清塘街的東南角,那是一座塔樓,因為樓頂立著一座大鍾而被稱為鍾樓。

晚上七點半,我們三個女生就在約好的地點會合了,許晨曦牽著我的手,我能感覺到她很緊張。可能她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麽樣的答案,她隻是想給自己的這份喜歡一個交代吧。

“扇兒,假如江淮喜歡我,你可不要吃醋哦。”許晨曦笑著說道,“如果我告白成功,扇兒,你會難過嗎?”

“身為你的朋友,我會為你高興。”我想了想,認真地答道,“但身為你的競爭者,我大概會失落沮喪一陣子。”

“那你現在是以什麽身份站在這裏的?”許晨曦問我。

我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掌心,說道:“傻瓜,當然是作為許晨曦的好朋友啊。”

“好像來了!”杜鵑忽然扯了扯我的衣服,“我們快進鍾樓躲起來。”

“加油,晨曦!”我由衷地對她說道。

她對我笑了,笑得特別開心。

我和杜鵑連忙跑進鍾樓,為了方便偷窺,我們特地爬上了鍾樓的第二層,躲在木質的欄杆後麵,注視著鍾樓前的一切。

等了兩三分鍾的樣子,鍾樓的鍾敲響了,時間到了八點。

江淮準時來了。

我轉過頭看向杜鵑,然而在我轉頭的時候,卻看見有一個人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我輕輕地推了推杜鵑,用手指了指那個方向,杜鵑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站在那裏的人是明清河。

她有些詫異,困惑地看著我。

我衝她搖了搖頭,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明清河會在這裏。

“江淮,我……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你說!”許晨曦沉默了一會兒,鼓足了勇氣,大聲對江淮說道。

“昨天你約我的時候,我就猜到你要對我說什麽了。”江淮的聲音很溫和,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隻是在此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許晨曦下意識地問道。

“在你心裏有想永遠守護的人嗎?”江淮問道,“有沒有不願意打破的關係?”

“呃?”許晨曦愣了一下,“守護的人……不願意打破的關係?你是在說扇兒吧。其實我也糾結了很久,你知道嗎,江淮?我也曾因為不想傷害扇兒,不想讓我們的友誼出現裂痕,所以選擇將一切都藏在心裏,永遠都不說出來,但是那樣對扇兒、對我都不公平。那天扇兒說,她之所以選擇不說,是因為想要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都變得更好的時候,再和我公平競爭。”

江淮點了點頭,表情變得認真起來:“那麽現在的你是不是已經成為更好的人了?”

“我不敢確定現在的我一定是最好的我,但我確定今天的我一定比昨天的我更加成熟。我們每天都在成長,都會長成更好的自己。我害怕等到我變成最好的我時,忘記了現在這樣的心情。”許晨曦微微側著頭,表情非常柔和,“所以,我有些話想現在就告訴你。”

“你說,我在聽。”江淮說道。

許晨曦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地開口:“江淮,你聽好了,我許晨曦喜歡你江淮!”

“嗯,你想要傳達給我的心意,我確實收到了。”江淮微笑著說道,“總覺得這樣的許晨曦很勇敢呢。我很高興被你這樣美麗、可愛、聰明的女孩子喜歡,真的。”江淮輕聲說道,“我相信這樣的你,無論在什麽地方,無論將來會做什麽,都會擁有一個精彩的未來。而在那樣的未來裏,你會遇見比我更好的人,經曆比現在更刻骨銘心的愛情。”

“那你的回答呢?”許晨曦的聲音有些顫抖,“女生告白結束了,無論結果如何,總歸有個答案啊。”

“許晨曦。”江淮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其實在很久之前,我就確定了想要一直在一起的人,你知道我是一個特別固執的人,做出決定之後,永遠不會輕易更改。我很喜歡你,許晨曦,能和你成為朋友,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許晨曦失神地站著,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出來了。

“你這家夥,我想我知道答案了。謝謝你,江淮,謝謝你讓我的失戀可以不那麽難過。”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美好的,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保存著美好的記憶,等到將來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可以舒心地、自然地微笑起來,那樣才不會辜負這年少輕狂的喜歡,不是嗎?”江淮笑著說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許晨曦搖搖頭說道:“你走吧,至少讓我看著你離開,這樣也有失戀的氣氛。”

“還能開玩笑,不錯哦!現在的許晨曦果然變得更好了呢。”江淮說著,衝她揮了揮手,“再見,許晨曦,明天見。”

05

我和杜鵑蹲在二樓的欄杆後麵,我們都沒有想到,許晨曦的告白會是這樣的結果。江淮這家夥,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回應許晨曦的心意,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會留下太痛苦的回憶。

“我明白了。”身邊的杜鵑看著路燈下的明清河,忽然說道,“我明白明清河為什麽在這裏了。”

“為什麽?”我不解地看著杜鵑。

杜鵑笑了起來,說道:“是江淮叫他來的吧!我發現我們這些人中間,最狡猾的不是蘇扇兒,而是江淮。”

“為什麽這麽說?”我不太明白。

“江淮應該明白明清河的想法吧!作為那麽好的死黨,像你和許晨曦一樣,喜歡上同一個人,彼此都覺得痛苦。大概他不願意你陷入兩難的境地,所以在這個時候讓明清河一起來。他對許晨曦說的那些話,又何嚐不是在對明清河說呢?”杜鵑笑著說道,“真是個狡猾的家夥。”

“原來是這樣。”杜鵑說完,我有些明白了。

難道明清河真的有那麽一點兒喜歡我嗎?不過今天之後,我想他一定不會再將這喜歡繼續下去了吧。這樣很好,我可以當成什麽都不知道,我們是朋友,這一點不會改變。

我和杜鵑跑下鍾樓,許晨曦站在原地,雙手捂著眼睛。聽見我們下來的腳步聲,她飛快地朝我們跑來,然後用力抱住了我們,號啕大哭起來。

她哭了很久,像是要將那些偷偷喜歡江淮的日子全部用淚水洗掉。

她說:“蘇扇兒,我失戀了,你看我的決定多麽正確,這個時候我可以抱著你們哭一哭了。”

“晨曦,你比我們都勇敢。”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我為了讓所有人都開心,漸漸地變得膽怯,變得小心翼翼,甚至變得過分敏感。有時候我會討厭那樣的自己,覺得除了微笑之外,我簡直一無是處。是你告訴我,其實我還有更多的選擇,我可以成為比之前更好的我。”我柔聲說道,“江淮有句話說得很對,這樣的晨曦一定會遇見更好的人,擁有最璀璨的未來。也許有一天我們彼此的關係會變得淡如水,但是現在,我並不會覺得那是很悲傷的事情。”

“成長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嗎?假如你能遇見更好的人,我們會守在這裏,為你感到高興,因為我、杜鵑還有江淮、明清河,我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我說完,許晨曦緩緩地鬆開了我們。

她在我們麵前站得筆直,表情寧靜美好,沒有猙獰,也沒有悲傷。

她說:“謝謝你,扇兒,總覺得好像被扇兒鼓勵了。雖然我表白失敗了,但如果那個人是你,好像也可以接受。”

“我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是我,但是我也會努力的。”我說道,“走吧,我們回家吧。”

“嗯。”許晨曦點了點頭。

我們三個人一路慢悠悠地走回了家。

那天我們說了很多話,就像小時候那樣。我想回到過去,在這個時候真的回來了。我與許晨曦之間,杜鵑與我之間,許晨曦和杜鵑之間,我們三個人曾經都無法明白對方的想法,但這一刻我能感覺到,那時候無法連通的心,裂縫沒有消失,但是新的橋梁建起來了。我們都變成了更好的人,我們之間的友誼一定也會變得更好。

我就是這麽相信著的。

那之後過了十天,許晨曦收到了大學寄來的錄取通知書。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其他人的通知書也寄過來了。杜鵑填的是我家的地址,因為她擔心通知書送到她家會被她媽媽撕掉。

杜鵑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來我家看看有沒有送來她的通知書。

在八月開始的第二天,杜鵑的通知書姍姍來遲。

那瞬間,我看到她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忽然覺得這些天辛苦的打工是值得的。

杜鵑填的是北方的一所大學,坐火車要坐上十二個小時那麽久,不過我們都能夠理解杜鵑的做法。大概是因為太想從那個家裏逃走吧,所以逃得越遠才越安心。

我和江淮同時收到了來自榕城大學的通知書,我選的是民俗專業,江淮選的是跟煙火有關的專業。明清河的大學在遙遠的南方,在地圖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明清河與杜鵑的學校天南地北,隔了大半個中國那麽遠。許晨曦在北京,那所學校一直是她的夢想,如今也算是夢想成真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無比美好的方向前進,美好到我們每一天都麵帶微笑。

到了發工資的日子,我們五個人將拿到的錢湊在一起,一共是兩千三百塊。不過高興之後,我們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要拿到八月份的工資,似乎要等到九月份,但是在八月三十號之前,我們就得把學費充到學校發下來的銀行卡裏。

我去找超市的負責人商量過了,但是他們沒有同意提前支付工資。

這就意味著,杜鵑的學費在開學前根本湊不到指定的數目。

“去能夠馬上拿到錢的地方吧!”我說道,“好像也有很多當天結算的兼職,比如發傳單啊,在酒店裏幫忙端盤子之類的。”

“那就行動起來吧。”明清河是個行動派,他說,“算下來,距離八月三十號也隻剩下十幾天的時間了,我們必須保證每天都有兼職。”

“我去和超市的負責人說我們不做暑期工了。”江淮說道。

杜鵑的眼裏有一閃即逝的黯然,但太短暫,短暫到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