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歡迎回來！”
銀色戀人摩天輪的吊艙門剛剛被打開，一個熟悉的纖瘦高大的身影就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我眨眨眼睛，感覺自己的臉還燙得嚇人，就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人驚呆了。
“安學長？”
綾野佑皺起眉頭，他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擋在我麵前：“安哲司？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啊……安學長怎麽會在這裏？他穿著一件駝色的大衣，脖子上還掛著一台相機，看起來已經等我們很久了，根本不像是偶遇啊！
“是阿熏拜托我來的。”他鎮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狹長的眼睛閃過一道光。
“東雲學長？”我更加一頭霧水了。
“他說茶茶今天會穿他送的裙子約會，可是阿熏自己卻要參加戲劇社聖誕特輯的演出，不能來拍照，所以拜托我來拍！”安學長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那家夥隻是說你們會來蜜桃遊樂場，卻又不知道你們在哪裏……幸好剛才有個超可愛的女生告訴我，你們上了摩天輪！”
原來是這樣！
東雲學長也太無聊了吧！而且看安學長這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他一定是威脅說“以後再也不演男主角”了，安學長才會來的！
“對了，剛剛那個女生一直低著頭，匆匆忙忙地跑掉，卻把發帶落下了……”安學長他揚了揚手，一根淺色的寶石發帶靜靜地躺在手心……看上去有點眼熟……
我和綾野佑麵麵相覷，完全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而安學長那雙溫柔的眼睛裏，閃耀著融融的暖意：“我從沒想到過，世界上會有那樣美麗的女生……”
咦？這種怪怪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安學長顯然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裏，滿臉幸福的表情：“那麽完美，知性，纖細，嬌小……她低頭說出你們的方向，然後像一片雲彩一樣翩然離去，隻留下了這根發帶……我還沒有來得及道謝，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她的臉……”
“等等……沒來得及看清臉？”我大聲叫了起來。
如果沒弄錯的話，這根寶石發帶，不就是剛剛發現綾野佑，而且一路跟蹤著我們的那個女生頭上戴著的那根嗎？
我暈！這真的不是靈異故事嗎？
“啊，對了！”安學長猛地驚醒過來，抓起脖子上的相機，對著我就是一陣猛按快門。
“哢嚓哢嚓”一陣陣耀眼的白光閃過，他速戰速決地拍了好幾張照片，朝我們揮揮手。
“任務完成，我要去找那個女生了，再見！”
安學長的聲音還在，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這跑得也太快了吧！
過了好久，我才艱難地把視線從他消失的地方“拔”出來，吞了吞口水，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安學長，該不會有什麽事吧？
“明茶茶！”突然，一個蘊含著火氣的男聲響了起來，“他都走遠了！”
我茫然地回過頭：“啊？”
綾野佑那張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甘心：“你這麽擔心安哲司，難道是還喜歡他嗎？”
啊，對了，這家夥之前知道我單戀過安學長！
糟糕，這麽多天我都再也沒有想到過安學長，要不是突然被提起，我都快想不起來了！
“沒有！絕對沒有！”我瘋狂地搖著頭，拍著胸脯保證，“而且，而且我不是真正的喜歡他啦！從前我不了解安學長，其實我喜歡的，隻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人而已！”
“哼！”他冷哼一聲，臉色還是很差，“那東雲熏為什麽要送你裙子？”
“隻是聖誕禮物啦，我的發飾還是東雲老師送的呢！大概是我之前幫戲劇社演女主角，學長才犒勞我啦！”我絞盡腦汁地解釋著，突然，我的心裏閃過一個念頭。
等等……綾野佑的反應怎麽這麽大……
“喂，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笨……笨蛋！”他那張白玉般的臉“騰”地紅了起來，沒想到，這個囂張的家夥也會有這麽慌張失措的一麵，“什麽吃醋！東雲熏也好，安哲司也好，誰也不能從我手裏搶走你！”
砰——
綾野佑的話好像一顆甜蜜的子彈，擊中了我的心。
“他們都送了你聖誕禮物，結果我卻忘了……”他懊惱地嘟囔著，突然解下了銀灰色的圍巾，“這個給你！”
他霸道而笨拙地把圍巾纏在我脖子上，一瞬間，熟悉的溫暖感覺包圍了我。
“你才是笨蛋……”我低下頭。
嗚嗚，好害羞！想不到，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就算是全世界的女生都是我的情敵，我也絕對不會怕！
因為……實在是太幸福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和綾野佑盡情地在遊樂場玩著，從小到大，我都沒有這麽開心過，一直到蜜桃遊樂場悠揚的離場鋼琴曲響起，我才發覺已經時間不早了。
皎潔的月光灑下如水的清輝，我站在銀色的大門外向綾野佑揮了揮手，目送著這個家夥和管家大叔一起坐上了黑色的轎車。
原來……戀戀不舍是這種感覺！
本來綾野佑要送我回學院的，可是管家大叔卻突然出現，一臉焦急地要他回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連綾野佑的臉色也瞬間變得鐵青起來。
希望不要有什麽事才好！
“啊……”我深呼吸一口冷空氣，把臉埋進綾野佑的圍巾裏，準備坐船回城野學院。
沒想到今天居然會被告白，還有那個甜甜的吻……
啊啊啊！不行了，明茶茶，你臉皮實在太厚了！
“喂！你長得這麽可愛，和哥哥們一起玩吧！”
“這女生看起來很有錢啊……”
突然，幾個不合時宜的怪怪聲音鑽進我的耳朵裏，我抬起頭——
咦？前麵的小花壇怎麽圍著很多人……還都是穿著奇怪、頭發五顏六色的男生？而且……而且這群人正圍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女生！
“渾蛋！”我腦子一熱，大喊了起來，“你們要幹什麽？”
大概是我的聲音太大，那個被圍住的女生也看了過來，看到我的瞬間，她渾身一僵。
咦？好眼熟啊！
她穿著一身漂亮的黑色洛麗塔洋裝，淺棕色長發披在肩膀上，大大的太陽鏡也摔在了一邊，這個美少女……不就是之前跟蹤我和綾野佑的那個女生嗎？
“又是一個可愛女生……”那些男生們看到我，露出奇怪的笑容。
“砰！”我抬起腿，毫不淑女地踹翻一個朝這邊撲過來的西瓜頭男生。
他們看向我的眼神瞬間變了。
我舉起手機：“喂！你們不要欺負我妹妹，我已經報警了！”
這一招，我可是無比熟練！小時候良吾經常被人誤會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所以幫他打跑壞男生，也是我每天的日常任務之一啊！
2
“嗚哇！”
“茶茶！嗚嗚嗚！真的是你，你來救我了！”
嚇走那些男生，我剛剛轉過身，就被一股大力猛地衝得一個趔趄。
美少女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裏，白嫩嫩的小臉上被淚水衝得左一道右一道，眼線都花了，讓人看不清真麵目。
“呃……這位小姐，我……”我正要說“我認識你嗎”，可是她卻哭訴著打斷了我的話。
“那個安哲司好可怕，我明明已經給他指過路了，為什麽要一直追著我不放啊！”
安學長？她果然就是安學長一見鍾情的那個女生！
“如果不是為了躲安哲司，我根本不會走小路！”這個美少女像一隻受驚的小鹿，惶然失措地滔滔不絕著。
說著說著，她的喉嚨越來越粗，漸漸地，完全變成了我熟悉的少年聲音……
“也根本不會被那些男生圍住！安哲司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啊，一上來就握住我的手，還要問我名字，嚇我一跳！”
救……救命！
雖然剛剛鼓起勇氣見義勇為了一次，可是，可是我現在好害怕！誰能告訴我，為什麽我順手救下來的這個穿洋裝的女生，她，她……她會用良吾的聲音說話？
“茶茶，你又救了我一次，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絕對不會錯的，那個清朗中帶著一絲絲委屈的少年聲音，曾經絮絮叨叨地在我耳邊荼毒了這麽多年！
我……我這是遇上妖怪了嗎！
“鬼啊！”我尖叫一聲，猛地伸手一推——
“啊！”那個女生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啪”的一聲，她的頭……哦，不，她的頭發就掉了下來！
“啊啊啊！”我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尖叫得更厲害了。
“茶，茶茶！別叫！別叫了，是我啊！”她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用力抓住我的衣袖胡亂地在臉上擦了擦。
等等，這白皙漂亮的臉蛋，光潔的額頭，小鹿般清澈天真的眼睛……
“良吾！”我吃驚地看著這個“美少女”，感覺自己的腦筋已經不夠用了。
簡直不敢相信，我居然會看到自己從小到大的男生死黨，穿著華麗的洋裝裙子，畫著濃濃的妝，戴著假發，精心打扮地站在自己麵前！
“你幹嗎打扮成這樣？”我覺得自己好像剛剛吃了個生雞蛋，“難道你……”
良吾什麽時候有這種愛好的？
難道他一直以來，都有這種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嗎？難道他的內心其實很想當一個女生？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愧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死黨，他隻要一看我的眼神，就知道我在想什麽了。
良吾發狂地撓著腦袋，那一頭短發配上華麗的洋裝，顯得又怪異又可笑：“我，我不是故意要扮成女生的啦！”
“你，你扮成女生，那……”
安學長深情而專注的臉突然從我腦海裏閃過，一瞬間，我就覺得自己腦門上飛來一排烏鴉，正在“哇哇哇”地亂叫！
這一刻，我心裏的滋味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原來，安學長一見鍾情的對象，居然就是良吾……神啊！安學長剛剛萌芽的戀情……
“那你幹嗎打扮成這個樣子……”我埋怨地說，“你知不知道，剛剛安學長把你當成女生了，而且還撿到了你的發帶，他之所以要找你，完全是被你迷住了！”
“什麽？”良吾雙眼瞪得大大的，一臉驚悚，也完全被這個消息打擊到了。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現在這個樣子，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
“良吾，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打扮成這樣呢！”我皺起眉頭，“而且之前你一直跟蹤著我和綾野佑，還搗亂地把那些女生們都吸引過來，到底是要幹嗎？”
“我……”良吾猛地閉上了嘴巴，橘色的路燈映照下，他那張精致的小臉一片慘白。
看他“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我的心情好像秋天浮在水麵上的落葉，慢慢沉了下去。
這個臭小子，到底是在搞什麽？
“良吾，你還是我的死黨嗎？”我失望地看著他，“為什麽要來破壞我和我喜歡的人的約會？”
一聽到“喜歡的人”四個字，良吾的神情猛地一僵，不敢相信地抬起頭來：“茶茶，你……你說什麽？”
“我，咳咳……”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兩聲，“沒錯，我就是喜歡綾野佑啦。”
“你怎麽能喜歡他！”他猛地跳了起來，抓住我的手，“明明我比他認識你更早……茶茶，我喜歡你啊！”
良吾小鹿般的眼睛裏凝聚起一層晶瑩的淚水，和之前被嚇到的哭完全不一樣，他拚命忍著，嘴唇都被咬破了。
“良吾……”我撓撓頭，“我也喜歡你啊……”
他這個樣子真的好奇怪啊！我把他當成弟弟，當成親人一樣，良吾說喜歡我，可是我們不是一直彼此喜歡的嗎？就好像姐弟一樣的彼此喜歡啊！
“不是，不是你想到的那種！我是把茶茶當成女生來喜歡的！”他的眼淚像水晶一樣掉落下來，“你怎麽就不明白呢！為了讓你看到我，我努力讓自己變得成熟，忍住不哭，就是想要保護你，讓你能不再像看弟弟一樣看我啊！”
天，他……他在說什麽啊！
良吾憂傷地看著我，白瓷般的肌膚上暈染出一片紅色：“就連今天，我為了不讓你認出來，還強迫自己假扮成女生……”
“良吾……”我也忍不住要哭了。
這麽多年，我居然從來都沒有察覺到良吾的心意，可是，可是我一直把他當成弟弟，從來沒有想過當成男朋友啊！
不行，我明茶茶從來都不會撒謊……
我愧疚地看著他：“對不起，良吾……”
良吾深深地看著我，眼裏的希冀一點點，一點點熄滅。
我閉上眼睛，一咬牙：“可是，我喜歡的是綾野佑啊！”
一片寂靜。
三秒。
五秒。
我偷偷睜開眼睛，卻正對上良吾那雙熟悉的眼睛，可是，此刻這雙眼睛中，卻多了幾分令人陌生的情緒。
“是嗎？”他輕輕地鬆開我的手，突然彎了彎花瓣般的嘴角，“即使……他是個騙子，你也喜歡嗎？”
3
“茶茶！你真是個笨蛋，綾野佑騙了你！”
“你這個傻瓜，看看他平常總是請假，到底是去了哪裏吧！這可是我花了很長時間拍到的！”
良吾的嘴角掛著令人心寒的微笑，從包包裏掏出一遝照片，塞到了我的手上，
“他是去弓道部練習……”我一邊為綾野佑辯解，一邊低下頭。
天！這……這是什麽？
綾野佑微笑著坐在長椅上，他的身邊坐著一個穿著藍色病人服裝的女生，他們兩人親密地坐在一起，身後全是開得無比繁茂的鮮花。
“他最近總是請假，可是根本沒有去弓道部！因為他每次都是去醫院陪這個女孩子了！”良吾的聲音裏帶著深深的憐憫，“茶茶，他一直都在騙你。”
真……真的是他。
那張像是雕塑般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龐，修長的手臂是如此可靠，可是此刻，卻諷刺地攬住了另一個女生的肩膀，是的，我一直都知道，綾野佑笑起來的樣子格外好看，他眼角下那顆淚痣既俏皮又天真，長長的睫毛仿佛兩把小扇子……可是此刻，他卻正在對別人笑著！
而且……這個女生好美！長長的頭發，天使一般美好的臉孔，明亮的眼睛在陽光下閃著水波一樣的光澤，臉色白得有些不健康，她把頭靠在綾野佑的胳膊上，似乎被他的話逗笑了，笑容燦爛明亮讓身後的花圃裏的玫瑰都黯然失色。
一瞬間，我的頭皮好像被電擊中一樣，某種讓我分辨不清的酸楚抓住了我的心髒。
“或許，他隻是去醫院做義工啊……”我努力替他分辨著，可是，卻越來越心痛。
綾野佑和那個女生親密的樣子，絕對不可能是普通的義工能做到的……而且良吾拍到的照片也並不僅僅是一張而已，我一張一張翻下去，心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裏，越來越冷。
綾野佑和這個女生一起在花園裏散步，手相互挽著；綾野佑仿佛說了個特別有趣的事情，讓那個女生捂著嘴巴偷偷笑了；綾野佑背著那個女生，嘴角揚起動人的微笑……
一瞬間，我感覺脖子上的圍巾都無法令自己冰冷的心暖起來，綾野佑，綾野佑明明說過，他喜歡的是我啊！
喜歡一個人，難道也是可以隨便說說的嗎？我不相信！
明亮的橘色路燈下，我從照片上分辨出他們身後的醫院名字——玲花醫院。
“我明白了，”我低下頭，緊緊捏住那一摞照片，“我會找綾野佑問清楚的。”
“問他？”良吾突然變得冷酷起來，“不如明天我帶你去醫院，親眼看看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良吾一起請假，跑到了照片裏的玲花醫院。
“就在這裏，”良吾得意地小聲說，“他們每天早上都會來這裏散步，我的照片也是在這裏拍的……”
我躲在樹後，抬頭看了他一眼，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即使良吾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我還是想要相信綾野佑，我覺得他不可能騙我……因為他每一次看我的眼神，每一個吻，都是那麽令人心動。
正在出神間，良吾突然伸手用力拉了拉我的衣袖，精致的臉蛋上帶著狂熱的興奮：“來了！他們來了！”
我的視線越過良吾的肩膀，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從遠處的醫院玻璃大門裏走出來。
冬天微醺的陽光照在他身上，為他天神般修長的身體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黃色，我情不自禁地動了動嘴唇，想要喊出他的名字。
可正在這個時候，另一道纖細優雅的身影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是那個天使般美好的女生！
我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綾野佑轉身溫柔地扶著那個女生，走到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下。
“別擔心……我會……保護……”
銀杏樹的葉子還沒完全掉落，初冬的暖陽透過枝葉斑駁地落在兩個人身上，風把綾野佑那溫柔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他說了些什麽之後，心疼地抱了抱那個女生，她的眼淚好像水珠一樣掉下來，緊緊地抓住綾野佑的衣襟，微微仰起頭，倔強地看著綾野佑。
綾野佑目光溫柔，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裏是海水星空一樣美好的色彩，他寵溺地看著那個女孩子，抬起手溫柔地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水……
空氣裏散布著繾綣的因子，陽光都要融化在他的眼中，這幅畫麵簡直令人心醉，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麽溫柔的綾野佑。
是的，綾野佑和這個女生之間有多溫暖，我躲在樹後的陰影裏就有多寒冷！我緊緊地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就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寒風呼嘯著從中間穿過……
“茶茶，你沒事吧？”良吾擔心地扶住我，“你別難過，那個騙子有什麽好的……”
我的眼睛有點酸，閉上眼睛，卻好像還能看見他微笑的樣子……
我多想良吾說的是假話，可是……可是綾野佑那溫柔的眼神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原來……他對我的告白，全是騙人的……
就像行屍走肉般跟良吾回到學校，走在熟悉的校園林蔭小路上，我還是渾渾噩噩的，感覺腦子一片空白。
“茶茶，你還好嗎？”良吾陪在我的身邊，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擔心。
不，我一點都不好。
我勉強朝他扯出一個微笑，但是卻沒有力氣說話了。
“你……”良吾躊躇了一會兒，白皙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堅定，“茶茶，你現在認清綾野佑的真麵目了嗎？”
頭好痛，我現在一點也不想聽這些！
我撇過頭：“我要回公寓了。”
“茶茶！”他一把拉住我，巨大的怪力讓我掙都掙不開，“仔細想想，綾野佑之前很久都沒有來過學校吧？他整整一周都和那個女生在一起！”
是啊……良吾說得沒錯，綾野佑的確很久都沒有來學院，可是，可是這除了證明我是個大傻瓜，還能說明什麽呢！
“我知道了。”我抬起頭，海風吹得眼睛澀澀的，“對不起，你是對的，綾野佑是大騙子。他……他的女朋友很漂亮，我現在都明白啦！拜托你不要說了……”
好暈……我想回去睡覺，隻要睡著就好了吧……
“茶茶！”良吾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差，他猛地甩開我的手，“你還在逃避嗎？綾野佑有什麽好，讓你這樣難過！”
我一聲不吭地轉過身，朝不遠處的女生公寓走去。
“茶茶，你已經看清綾野佑的真麵目了，為什麽還要對他念念不忘？”良吾越說越大聲，“你為什麽不能回頭看看我！”
我猛地停住了腳步，對了，良吾的告白……我還沒有回複他。
“對不起，良吾。”我艱難地轉過頭。
良吾愣住了，那張精致的小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奇：“即使綾野佑喜歡別的女生，我也還是沒有機會嗎？”
“對不起，良吾，我隻是把你當成弟弟而已，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話……以後不理我也沒關係。”我的心已經痛到麻木了。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欺騙任何人，不能欺騙自己的心。
“茶茶……”他呆呆地看著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說完，我大步朝公寓走去，不再回頭。
4
接下來的日子，我把它們命名為：強大的明茶茶與綾野佑無關！
綾野佑的電話？不接！
綾野佑來上學了？我請假！
綾野佑來公寓看我？門是可以鎖的，窗戶也是！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躲……不，我在和綾野佑決裂！既然知道了他在騙我，我就絕對不會再做那個被騙的大傻瓜！就算他天天跑到我的夢裏，我也不會再理他！
“我現在的心情平靜美好又強大，感覺就像吃了菠菜，變身為大力水手，可以翱翔天際帶領銀河戰隊攻打僵屍小怪獸！”我坐在叮當奶茶店裏，自信滿滿地對麵前的良吾說。
“可是你這個黑眼圈……”良吾無奈地看了我一眼。
自從上次惹到我之後，他終於舉手投降了，第二天小心翼翼地來道歉，所以現在，我還是勉強承認良吾身為死黨的身份啦！
窗外，冬日午後的陽光照在奶茶店的座椅上暖洋洋的，我扭過頭，懶懶地瞥了一眼對麵玻璃窗裏倒映出自己那慘白的臉色，兩個黑眼圈簡直可以直接扮熊貓！
良吾歎了口氣，轉移話題：“對了！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除非綾野佑能從我夢裏消失，不然對總是睡不著覺的我來說，就算全宇宙都中了500萬也不算是好消息。
“什麽？”我悶悶地問。
“城野新年學院祭要開始了！我聽說美香姐是投票選出來的最暢銷美女漫畫家，會被城野邀請來開讀者見麵會呢！好棒哦，對不對！”良吾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茶茶，你離開美香姐這麽久，見到她一定會很高興吧？”
“嗯……”我懶洋洋地攪了攪麵前的珍珠奶茶。
的確，我已經快四個月沒見到明美香了，可是見到她很高興……
才有鬼啊！
晴天霹靂！
我現在這幅鬼樣子，根本誰都不想見啊！
“她……她什麽時候來？”我猛地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抬起頭。
“明天啊！”良吾吸了一口甜甜的奶茶，奇怪地說，“茶茶，最近在幹嗎啊，難道連明天是城野學院祭這麽大的事都不知道？”
什麽？明天？
我不是最近一直忙著甩掉綾野佑那個渾蛋嗎！哪有空去管什麽新年祭還是校園祭！
“明天？完了。”我絕望地捂住臉，“絕對不能讓明美香看到我這個樣子！”
“啊？”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看來被我嚇得不輕。
對了！良吾！
我猛地拽住他的胳膊：“良吾，看在我們這麽多年青梅竹馬的份上，你幫幫我！等明美香一來，你就隨便找個借口說我……”
“你們在做什麽？”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闖入我的耳朵，低沉華麗得就像是鋼琴的回響，卻帶著一絲火藥味。
這個聲音……
我緩緩地一寸寸轉過頭，一瞬間，無數情緒衝進我的腦海。
是綾野佑！
他黑著臉，幽深的目光落在我和良吾交握的手上：“明茶茶，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眨眨眼睛，貪婪地看著綾野佑好久不見的臉……這個家夥就算是生氣，也還是那麽英俊耀眼，無論站在哪裏，都是所有人所注意的焦點！
我真蠢，上帝偏心那麽多製造出來的綾野佑，怎麽可能輕易喜歡我這樣的女生？
“明茶茶，你怎麽不說話？你最近為什麽在躲我？”綾野佑一步步地向我走過來，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臉色瞬間更黑了，“躲著我也就算了，為什麽總是要和藤田良吾在一起？”
我張了張嘴巴，可是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就像是喉嚨被哽住了一樣。
良吾跳起身來，攔在我和綾野佑之間，惡狠狠地說：“喂，離茶茶遠一點！”
“要離茶茶遠一點的人是你才對吧！”綾野佑蹙起英挺烏黑的眉毛，咄咄逼人，一步也不退讓。
也許像他這樣明亮耀眼的人，原本就不應該屬於我才對……
“夠了！”我閉了閉眼睛，狠狠心，“綾野佑，你看不出我們在交往嗎？”
這句話一說出口，整個奶茶店一片寂靜，綾野佑完全愣住了，就連良吾也沒有反應過來，精致的小臉上表情空白。
“交往？”綾野佑突然變得傻氣起來，“和誰？”
我的鼻尖一酸，這樣傻傻的他，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吧……一想到這個，我就心如刀割，原本準備好的借口也說不出口來了。
“和我啊！”幸好良吾終於反應了過來，他一把拉起我的手，“茶茶已經決定和我交往，綾野佑，你沒有機會了！”
良吾一定知道我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綾野佑，所以賣力幫我攆走他……
“明茶茶，”綾野佑突然看向我，黑曜石般的眼睛閃著不敢相信的光，“你喜歡的人是藤田良吾？你在騙我吧？”
這個笨蛋，我以後大概誰都喜歡不了……我的心上已經空了一大塊，除了他，誰也不能填上這個空缺啊！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腦海中又閃現出他抱著那個女生的樣子。
我大概是真的很喜歡綾野佑吧，所以才不能接受任何欺騙和背叛！即使整個心都被他偷走了，但是也絕對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反正，我不喜歡你！”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平靜又冷淡。
5
“轟——轟——轟——”
“美莎美莎我愛你！”
“嘩——嘩——嘩——”
“美莎美莎看這裏！”
“呼——呼——呼——”
“美莎美莎……”
我嫌棄地用手指堵住自己的耳朵，恨不得自己能長出翅膀來，光速逃離“明日星辰——美女漫畫家讀者見麵會”現場！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我來到城野學院已經快半年了……這半年發生了太多事，我和良吾裝成情侶氣走了綾野佑，城野學院新年校園祭也在漂亮莊重的水星殿正式拉開了帷幕。
我一邊想，一邊抬起頭——
“謝謝大家！你們的愛是我的動力！”明美香抱著一大束花，站在華麗的水晶舞台上，熱情地衝台下的粉絲們飛吻，引來一大片尖叫。
“啊啊啊！她真的好漂亮啊！”
“這麽年輕的美女，怎麽能畫出那麽有趣的故事呢？”
……
我還是第一次站在這麽遙遠的地方看明美香，她穿著一身清爽的迷你短裙，卷發披肩，可愛的小臉上暈染出淡淡的粉色，這樣漂亮的美女，就是說她20歲也有人信啊！
不過，像我這樣的醜小鴨，大概永遠也變不成她這樣了吧？
我一邊傷感地想著，餘光不小心捕捉到幾個熟悉的身影。
咦？東雲學長是怎麽了？他為什麽渾身都在顫抖，滿眼放光彩地盯著我老媽？
等等……他旁邊那個張大著嘴巴，眼鏡都被擠掉的男人就是東雲老師吧？他怎麽突然成了這個樣子？之前的睿智儒雅都不見了，渾身都在冒著傻氣！
汗，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老師和學長都是老媽的粉絲啊！
“這個世界真奇怪……”我撇了撇嘴，移開視線。
突然，一個帥氣的身影撞進我的視線裏，刺痛了我的眼睛。
綾野佑挽著一個超級美少女站在人群中，他一掃平時滿臉不耐煩的樣子，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就像天神般的英俊耀眼，他身旁的少女就是之前在醫院出現的那個天使少女，她的身材嬌小，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白，一雙黑亮的眼睛卻帶著靈動的神采，她站在綾野佑身邊，就好像一隻可愛的百靈鳥。
真是天生一對啊！
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心酸和難過襲上我的心頭，讓我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這個世界裏。
受不了了，我呆呆地看著他們親密的模樣，心髒好像被一隻巨大無形的手抓住，淚水忍不住就要漫出眼眶。
突然綾野佑好像感受到什麽一樣，慢慢轉過身來……
不行，我才不要讓他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樣子！
我低下頭，轉身跑了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一個人在學院裏閑逛著，避開朝自己走過來的每一個人，渾渾噩噩地也不知道亂逛了多久，直到太陽漸漸地落下了海平麵，我才終於走到校園祭的攤位前。
這也算是城野學院最精彩的活動之一了，那些貴公子和大小姐們大概從來沒有試過自己擺攤賣東西，一個個都熱情得要命，不過最受歡迎的，要數二年級的“王子咖啡館”和新生們精心準備的鬼屋了。
“同學，快看這個狐狸麵具！”我腦子一片空白地走在路上，冷不丁就被一個女生抓住了。
“很精致很漂亮吧？這是我們鬼屋的活動贈品！”她熱情地拉著我的手，“隻要進去玩一玩，就可以得到這個漂亮的麵具！”
“對不起，我不……”我現在真是什麽心情都沒有，正要擺手拒絕，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淡淡的寵溺。
“依梨，你累不累？要不要去鬼屋玩？”
綾野佑！
“給我來一個！”我劈手奪過那個女生手裏的麵具，趕緊戴在臉上。
我心虛地偷偷回過頭，發現果然是綾野佑，他輕輕攬著天使小女朋友，在鬼屋門口徘徊。
原來天使女生叫依梨，連名字都可以秒殺我……
那個女生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不累哦，可是我不敢去鬼屋啦！”
“那我們就不去！”
哼！膽小鬼！
我在麵具底下撇了撇嘴，大步從這對讓人眼瞎的情侶身邊走過，勇猛地闖進了鬼屋。
我明茶茶從小就不怕鬼！小時候，當明美香因為恐怖片而嚇得瑟瑟發抖的時候，我就能一個人睡得香香的，她還因為這個嘲笑我不是女生，還說我是“鋼鐵少女”！
唉……要是我真能變成無堅不摧的鋼鐵少女就好了。
我無聊地在鬼屋裏閑逛著，身手靈巧地躲過了幾個披著白床單的“幽靈”之後，我終於走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
這裏原來是學院的倉庫，被新生們借來改造成鬼屋，所以還是會堆著一些雜物箱子，我靠著大大的雜物箱坐了下來。
不想出去，不想看到綾野佑和他的小女朋友，也不想麵對良吾和明美香那擔憂的目光。
這裏雖然一片黑暗，但讓人莫名覺得很安心，因為沒有人認識我，也沒有人會來打擾我。
綾野佑現在在做什麽呢？大概正帶著女朋友甜蜜蜜地遊覽城野學院吧，他對依梨真好……
我想著想著，最近大概真的睡的太少，漸漸地覺得眼皮越來越重，一陣困意襲來。
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但願這次，綾野佑不要來我夢裏搗亂……
6
“你知道我和小熏找了你們母女多久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憤怒的呐喊突然響起，就像驚雷般，把我從沉睡中驚醒。
是誰！這可是我這麽多天來睡得最好的一覺啊！連夢也沒做！
“你帶著茶茶離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有沒有想過小熏的感受？”
咦，這個成熟的男聲好耳熟啊。
我悄悄地坐起身來，從箱子後麵探出腦袋，發現有兩個人正在鬼屋裏吵架！
真是有情調……
不過，這兩個身影怎麽都那麽眼熟呢？
鬼屋青白色的燈光晃來晃去，映照在那個高大的身影上，我猛地瞪大了眼睛——是東雲老師！
東雲老師在和誰說話？
我忍不住好奇地把目光投向那個比較嬌小的身影，等等……雖然那邊的燈光真的很昏暗，但是這個身影卻好像在哪裏看見過……
明美香！
她向來是嘻嘻哈哈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麽冷酷的一麵，她的聲音充滿了嘲諷：“既然你早就認出她來了，那有膽你就去說，自己就是她的人渣老爸啊！”
真……真的是明美香，這個聲音我聽了16年，絕對不會錯！可是……可是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啊，我怎麽突然覺得，自己一個字都聽不懂了？
“美香，我本來就是茶茶的爸爸啊！”東雲老師隱忍地說，“當年的事完全是誤會，我並沒有拋棄你們！我隻是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工作，想要來城野當老師而已！”
我的後背慢慢沁出汗珠，可是手心卻變得冰涼冰涼的……
人渣老爸？東雲老師？爸爸……
我還在做夢吧！嗬嗬嗬，這個夢還真是好好笑……
鬼屋青白色的怪怪燈光照在他們兩人的臉上，突然，明美香和東雲老師站著的地方騰起了一抹幽綠色的火焰，這是特意弄出來的“鬼火”，然而此刻，我卻覺得被火光映照得越來越清晰的兩個人影，在我眼中卻無比陌生。
東雲老師竟是我的……爸爸？而且，早就認出我了？
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張比女生還要秀美精致的臉，這麽說，東雲學長……就是我的哥哥？
“你這個笨蛋，至少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啊！”東雲老師上前一步，抓住明美香的手，他的聲音裏壓抑著火氣，“美香，現在你還要任性嗎？”
“我不要聽！”她用力掙紮著，就像一顆點燃的炮彈，“每次你一說我就上當了，你這個騙子！”
啊！我看到了什麽！
東雲老師竟突然抱住了明美香！
我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眼花。
“膽小鬼！”明美香不甘心地大嚷著，可愛的小臉上帶著淚痕，“明明茶茶都已經在你身邊了，你卻不敢認女兒……我走了之後，你是不是和那個女人過得很幸福啊！”
東雲老師緊緊地摟住她：“什麽亂七八糟的，哪個女人？喂，你先聽我解釋當年的事情！不要東扯西扯！”
“我不聽，我就是不聽！”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他們是在上演偶像劇嗎？不過這麽一看，東雲老師高大儒雅，明美香嬌媚可人，倒是真的挺相配的，可是，可是我倒很想聽聽東雲老師的解釋，解釋下他為什麽不想認我……
難道我真的這麽失敗嗎？就連天天見到自己的老爸，都不願意和我相認……而且東雲老師那麽溫柔，他根本就不是美香整天掛在嘴邊的壞男人啊！
“你是笨蛋嗎？”
“你才是！”明美香的聲音提高八度，“大笨蛋！你要搞清楚，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我警告你，不要靠近我女兒，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
“我，我……”突然，明美香的聲音一下子軟了下來，過了半天才小聲說，“小熏……小熏他還好嗎？”
“不是吧……”我的心“怦怦”地跳著，就像是有一隻小兔子在上躥下跳，原來，原來東雲老師就是我的爸爸！
難怪之前每次看到他和東雲學長，我都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血緣”嗎？
可是看明美香那麽堅定的模樣，她一定不想讓我和東雲老師相認，而且說不定，老師也根本不想認我這個女兒，要不然，他早就知道我是誰，可是為什麽卻不說？
一瞬間，本來胸口空空****的地方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我的鼻尖湧起一陣委屈的酸意，視線也慢慢地模糊了，喉嚨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是的，如果沒錯的話，東雲老師和東雲學長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可是卻從不說穿……我想不到別的什麽理由，大概，他們是真的不想要我這個女兒，這個妹妹吧！
而明美香更厲害，騙了我十幾年，告訴我老爸是個人渣，讓我不要去找他，即使遇到也絕對不要相信他。
突然一下，綾野佑那張帶著溫柔笑意的臉又浮現在我的腦海裏，這個世界，除了謊言還有什麽？
我實在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從隱蔽的箱子後麵走了出來。
“你們騙我很好玩嗎？”
“啊！”明美香發出一聲尖叫，而東雲老師則手忙腳亂地摟住她，輕聲地哄著什麽。
我實在是不想再看到麵前這兩個人，像一陣風一樣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