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一次我想驕傲地輸
【01】
今天是周三，放學之後我要去上舞蹈課。
自從上次跟爸爸吵架之後，我每一節舞蹈課都沒有再缺席，哪怕我根本不想去跳舞。但舞蹈課有個好處，就是可以避開跟他們見麵。
何必呢！
彼此看著都心煩，倒不如我主動避開，這樣大家都眼不見為淨。
上舞蹈課的地方離學校並不遠，隻有三站路。因為今天最後一節課老師沒有拖堂，時間還早，我決定走過去。
深秋的黃昏，稍稍有一點兒冷。我縮著脖子，低著頭往舞蹈培訓學校走去。
快要走到的時候，突然傳來的一聲“白小蝶”讓我頓住了腳步。
我聽出了這個熟悉的聲音是誰，抬頭看過去，果真是沈小西，隻是奇怪的是，她的身邊竟然站著夏諾。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習慣了沈小西給我製造種種“驚喜”，看著她和夏諾走在一起，我竟然沒有特別嫉妒。
按理說，沈小西是我憎惡的人，夏諾是我仰慕的人，本來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足以讓我露出各種表情，但我竟然前所未有地平靜。
我站在原地看著沈小西，等著他們走近。
“你是去上舞蹈課嗎，小蝶？”在外人麵前，沈小西對我永遠是姐妹情深、和顏悅色的樣子，一旦沒有第三者在，她就會立馬翻臉。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她長大以後會是個很好的演員。
“是的。”我淡淡地說，在夏諾麵前，盡管我厭惡沈小西，也要假裝若無其事。
“好巧啊，沈同學喜歡我的一本練習冊，讓我帶她來這邊的書店買，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了。”夏諾微微笑了笑，眼眸亮晶晶的。
他的笑容和舒念不一樣，他的笑可以抵達眼睛裏，這才是真正的笑吧。
我怔住了，有些懊惱，怎麽在這種時候會想到舒念那個家夥呢？
“小蝶，你在發什麽呆啊？”沈小西推了我一下。
“哦，對不起，剛剛走神了。”我連忙說，“是好巧呢。”
“都到這裏了，不如帶我們去你的舞蹈教室看看啊，我還沒看過舞蹈教室是什麽樣子的呢。”沈小西笑著說，“怎麽樣，小蝶，你不會不願意帶我們去吧？”
“這樣不好吧？”夏諾的眉頭似乎輕輕皺了一下。
“沒事的，舞蹈課是可以旁觀的，就是小蝶你到底肯不肯帶我們去嘛。”她說著，揪著我的手臂，像是在撒嬌一樣，“我真的好羨慕你可以學舞蹈，我也好想學的，可是媽媽不讓我學。”
我張了張嘴，正想拒絕她，手臂上卻傳來一陣疼痛感。
我皺眉看向沈小西，她在夏諾看不見的地方，對我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冷冰冰的眼神，但她的聲音還和之前一樣。
我真的不得不再次佩服她的演技。
“小蝶，就這一次，隻有這一次都不行嗎？實在不行就算了，我也不想讓你為難的，雖然我真的好想看你跳舞。”
我看了夏諾一眼，他正微笑著看著我，什麽都沒有說，但拒絕的話，我沒能說出口。
“好吧，想看的話，跟我來吧。”我無奈地說道。
沈小西衝我露出一個勝利的眼神，我心裏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進了舞蹈學校之後，我去更衣室換衣服，沈小西和夏諾先去了教室。每天來這裏觀看練習的人也不少，這也是我沒能拒絕的原因。
因為明明是可以來看的，拒絕，會顯得很矯情吧！
換完衣服出來，我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反正無論沈小西想做什麽，我都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抬頭尋找他們的身影，正看到沈小西和夏諾在說著什麽。因為隔著一段距離，我聽不清楚。
沈小西緊靠著夏諾站著，她的表情，在他沒有將視線投向她的時候，充滿了溫柔的憧憬。但我能感受得到，沈小西對夏諾的仰慕，與我的心情是不一樣的。
我沒再理他們，而是徑直朝老師走去，然後在老師的指導下，用心地跳起了一支新的舞蹈。
一開始我有些放不開，但漸漸地就找到了感覺，仿佛被媽媽的舞蹈靈魂附體了一樣，隨著輕柔的音樂，我整個人輕盈地旋轉舞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一曲終了，老師肯定地朝我點點頭，讓我休息一下。
我去邊上拿水喝，順便擦擦汗。
在外麵觀看的沈小西忽然衝我招招手：“小蝶，來這裏。”
我隻好拿著水走到外場。
沈小西一見我出來，就拉著我對夏諾說：“下個月十五號我們社區有很好玩的慶典活動，那是小蝶第一次參加，她會表演跳舞哦！怎麽樣，夏諾，你能來玩嗎？”
呃，慶典？我不是已經拒絕了嗎？
為什麽此刻沈小西要對夏諾這麽說？
“哦？真的嗎？剛才看白小蝶同學跳舞，真的很過癮啊！慶典那天登台表演的話，肯定會換上美麗的舞裙，一定會更加好看吧？”夏諾看著我說道。
“我沒有要參……”我想說我根本就不想參加社區的慶典活動，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小西接過去了。
“小蝶最近練舞很用功，所以慶典那天一定會跳得比今天更好的，對吧，小蝶？”沈小西笑著看著我，眼裏滿滿的都是計謀得逞的笑意。
我很想反駁沈小西，但是我在夏諾的眼裏，居然看到了那麽一絲期待。
是的，期待。
在聽到沈小西那麽說之後，他的眼中多了一絲期待。
我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對我的舞蹈感興趣，我隻知道，否認的話我說不出口，並且在沈小西麵前否認就是輸給沈小西了吧！
但我承認了，也是輸給了她。
無論是否認還是承認，我都輸了，唯一的區別是驕傲地輸，還是卑微地輸。
我看著夏諾，心中忽然生出一種豁出去的衝動。
如果都是輸，至少在夏諾麵前，我想用贏的姿態去輸。
“對，會比今天跳得更好的。”我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就中了沈小西的計，可這時候，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夏諾一定要來看哦！”沈小西說著，故意看了我一眼，“我邀請你來觀看我們的秋日慶典，你會來吧，夏諾？”
夏諾微笑著點頭：“既然沈同學邀請我，我怎麽可以不去。”
【02】
舒念總說我是個白癡，我想他說得其實一點兒都沒錯，我真的是個大白癡。
休息完之後，沈小西和夏諾就走了。練完舞，我不想坐公交車回家，便拎著書包慢慢地走回家。
秋天的晚上露水很重，甚至能把我的頭發都給打濕了，於是我整個人都是一種濕漉漉的感覺。
怎麽辦呢？
真的要參加慶典嗎？雖然之前答應得那麽幹脆，但那種想贏的心情過去之後，我就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我不知道洛羽心和沈小西為什麽這麽處心積慮地想讓我參加秋日慶典，我能想到的隻是，她們肯定不懷好意。
走到巷子口的時候，我抬頭就看見了一人一狗站在那裏。
舒念似笑非笑地望著我，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聽說，你會在今年的秋日慶典上跳舞。”他說著，語氣裏聽不出是什麽情緒。
“沈小西這麽快就告訴你了嗎？嗬嗬，想嘲笑就嘲笑吧，盡管嘲笑，沒關係的。”反正已經夠糟糕了，讓他挖苦一下又不會死，“我是個懦弱的白癡，你早就告訴我了，沒必要再重複一次。”
“不錯，現在變得有自知之明了，還會自己挖苦自己了。”他笑了一下。
突然，他牽在手裏的大狗立起前腿，朝我撲來。我被它撲了個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狗伸出大舌頭熱情地舔著我的臉，很高興的樣子。
“卡卡，回來。”舒念低喝了一聲，大狗聽話地從我身上走開。
“它叫卡卡？”我問。
“嗯，卡卡。”他點點頭，伸手順了順大狗的毛，然後將手遞給了我，“起來吧，這麽坐在地上，路過的人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我要欺負你呢！雖然你看上去就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子！”
“喂，不說這麽刻薄的話會死嗎？”我拍開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你白癡嗎？”他瞥了我一眼，眼神裏有一絲嫌棄，“我當然是出來遛狗的。”
“每次都這麽巧會遇見我？”問出這句話之後，我和舒念同時愣住了。
“嗬嗬，自作多情了吧？我每天都會出來遛狗，但遇見你，好像才三次吧？”他慢悠悠地細細道來，“一年最少有三百六十五天，十年就至少有三千六百五十天。你看，這麽多天，遇見你的概率，還沒有千分之一。”
“也是啊！”我低下頭，有些想笑，“可是你每次遇見我，都是我最狼狽和困擾的時候。”
“困擾？”他笑了起來，“是因為愚蠢到答應沈小西參加秋日慶典的事情嗎？”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我驚訝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會讀心啊？”
“白癡，誰叫你什麽事都擺在臉上？”他斜著眼看我，滿臉嫌棄。
“有嗎？這也能看出來？”我更加困惑了。
“喂，別廢話了，跟我去一個地方吧。”他說完，沒等我回答，便轉過身牽著卡卡往前走去。
我很想轉身就走，可還是很沒骨氣地跟了上去。
舒念去的地方，離我家稍微有點兒距離，那是我們社區的健身基地。說是健身基地，其實隻是在草地上安裝了一些健身器材而已。
他在基地邊上的長凳上坐下，頭頂正好有一盞路燈，能讓這一片地方的光線沒那麽暗。
我在他身邊坐下，下意識地看了看天空。
天空很黑，看不見一顆星星。好像這還是第一次，我和舒念在晚上遇見的時候，天上沒有星星呢。
我扭頭看舒念，問：“為什麽一定要來這裏？”
舒念的眼神裏有種回憶的味道。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因為這裏……有點兒特別。”他的語氣似乎也溫柔了很多，沒有嘲諷，沒有鄙夷，大概是因為不想用那樣的語氣玷汙腦海裏珍貴的回憶吧。
“特別？”我很好奇，能讓舒念這個討厭的家夥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說出來的，到底是什麽樣的故事。
“也不能算是特別，隻是那種讓人回想起來會微笑的一幕場景。還是很小的時候的事情，在我哭得慘兮兮的時候，一個小女孩給了我一朵藍色的小花。我不知道那是什麽花，但無論隔多久，都不會忘記那朵花的樣子。”他說，“可能隻有在這裏，我才能心平氣和地跟你說話。”
“喂！”我有些怒了，然而他對我笑了一下。
突如其來地，沒有預兆地，笑了一下。
這一刹那，我感覺我的心被人拿羽毛輕輕蹭了一下，有點兒癢。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笑，一直以來舒念的笑總是不懷好意的、嘲諷的。那股譏諷味兒，像是已經深入了他的骨髓一樣，怎麽也去不掉。
可是現在，他的笑容幹淨溫柔，笑意直達眼底。在路燈下，就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全部藏在他的眼睛裏，比最瑰麗的星雲還要美麗。
一種別樣的情緒在心底某個地方悄悄產生。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那個人讓你繳械投降，讓你心動，讓你覺得原來喜歡是這樣沒有道理並且簡單的事情。
舒念，那個討厭的舒念，刻薄的、“毒舌”的、不會看氣氛說話的舒念——
我感覺在這一秒，你對我而言，變得不一樣了。
【03】
“嗯？”他抬起手，敲了敲我的額頭，“發什麽愣？第一天見我嗎？看得這麽認真做什麽？還想不想聽故事啊？”
“啊，你說，你說。”我回過神來，連忙偏過頭去，想要掩飾自己的心虛。
我的臉一定很紅吧！
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第一次如此強烈地如潮汐一般湧過來。
“說說我是怎麽知道你會參加秋日慶典的吧！”舒念拍了拍卡卡的腦袋，緩緩地說，“當然不是沈小西跑來告訴我的，而是，我聽見了她和洛羽心的對話。
“洛羽心家就在我家隔壁，不久前，沈小西去找洛羽心，站在門口說了很久的話。我剛好在門邊換鞋，準備出來遛狗，所以正好聽到了。沈小西說她成功了，利用夏諾，成功地讓你答應參加秋日慶典，所以屆時你一定會上台跳你擅長的芭蕾舞。她們這麽做，隻是想看你在眾人麵前出醜，讓你下不了台。”
我頓時有些啼笑皆非，繞了這麽大一個圈，洛羽心和沈小西想要的，隻是看到我在眾人麵前出醜？
這種三歲小孩一樣的想法，真是幼稚又可笑。
“主謀是沈小西嗎？”我問。
舒念搖了搖頭：“不，是洛羽心。她討厭你，看你不順眼，想整你而已。沈小西隻是幫凶。我聽來的真相，就是這樣。”
我歎了一口氣說：“我明明都算不上認識洛羽心，算不上認識的人，卻討厭我到了想要讓我在眾人麵前出醜的地步。舒念，你告訴我，為什麽會這樣？”
“很簡單啊，小蝴蝶，因為你不夠好啊！”舒念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嘲諷一笑。
“不對，我會被洛羽心討厭，明明都是因為你！”
每次都是他在我麵前無視了洛羽心，才導致我被洛羽心討厭，這太不公平了。
“你為什麽會覺得洛羽心討厭你是因為我？”舒念繼續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她一定是誤會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急急地說道，“我和她之間的交往隻有兩次，這兩次你都在！”
“看不出來啊，小蝴蝶，你的智商也有提高的時候啊。”舒念嘴角微微揚了揚，“對，洛羽心與你的交往隻有那兩次。那麽她為什麽會討厭你，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不是因為你嗎？”我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人是真傻還是在裝傻。
“隻是這樣？”他反問我，“你難道從未想過，問題是在你自己身上嗎？”
“我自己？”我快被他氣笑了。
“對，你難道沒有想過，因為你太糟糕，糟糕到沒有資格站在我身邊，所以才會被人討厭？”他輕聲說著，好像隻是在說明天的天氣會怎樣。
舒念就是舒念，從他嘴巴裏說出來的話，永遠那麽讓人難堪並且疼痛。
“明明你沒有哪一點比洛羽心好，我卻在她的麵前帶走了你，無視了她，換成任何一個女生，都會覺得不甘心吧？”他說。
“可是你帶走我也不能說明什麽啊！”我心裏有些亂，“我們明明隻是同學，連朋友都算不上……”
“不對哦！”他伸出手指搖了搖，“小蝴蝶，我說過很多次吧！我喜歡你這樣的家夥啊，不坦率、自欺欺人、懦弱，看著這樣的你……”
“不要說下去了。”我打斷他的話，我忽然很不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當你開始在意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會想去聽到那些讓你難堪的話了。
“喜歡”之類的字眼，他可以隨便說，可是聽在我的耳朵裏，就不是分量很輕的詞了……
“知道了這些，你還要參加秋日慶典嗎？”舒念問道，“就為了這種事情而被人討厭，被人用這種幼稚的方法算計，知道了全部真相的你，會參加嗎？”
“我會參加的。”我站起來，深吸一口氣說，“我一定會參加的。”
“就這麽在意夏諾嗎？”舒念忽然將話題轉移到了夏諾身上，“在意到哪怕是這樣的原因參加慶典，也要去跳舞給他看？就這麽……喜歡他嗎？”
“不是的！”我飛快地否認，“我是很仰慕夏諾，就和憧憬每天會升起的太陽一樣，因為我覺得他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而且，他是第一個對我微笑的人，第一個讓我感覺到這個世界還有善意存在的人。”
“嗬嗬，他並不是隻對你微笑。”舒念冷哼道，“忘了嗎？他的笑容，是無差別給予的。”
“所以我才說他像每天都會升起的太陽啊！不會因為小草卑微就不照耀它，太陽是公平的，對每個人都一樣。”
我仰頭看著天空，不在路燈之下，就這麽看著黑漆漆的天空便會發現，其實星星一直在那裏，隻是一旦有更亮的光，它的存在就會被忽視。
可它其實一直都在的。
所以，不是為了夏諾，我想為了我自己，勇敢一回！
“不是為了夏諾，為什麽還要參加慶典？小蝴蝶，說謊的孩子可不太討人喜歡哦！”他諷刺地說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回頭看了舒念一眼，認真地說道，“舒念，好像我們認識以來，還從來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聊過天。你說得沒錯，這裏的確是個好地方，很適合聊天。舒念，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我成為好得可以站在你身邊、不被別人討厭的人，就讓我當你的朋友吧！
我想這麽說，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了。
“如果有一天？”他緩緩地問。
“沒什麽，我要回家了，再見。”我衝他揮了揮手， 提起書包往回走。
我走過拐角處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看見他仍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卡卡趴在他的腳邊，好像已經睡著了。
【04】
躺在**，我久久睡不著。
今天的我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因為我居然會主動去做一件事情。明明我可以放棄，可以繼續當個懦夫。
在麵對沈小西利用夏諾算計我的時候，我選擇了麵對而不是逃跑。在知道了沈小西和洛羽心的計劃之後，我仍然選擇了去參加慶典，而不是沮喪地將自己藏起來。
我好像，變得勇敢一些了！
這太不像我，不像原來的那個我。
可是原來的我，又是什麽樣子的？
我怔住了，這個問題讓我紛亂的腦海裏陡然安靜了下來。我下了床開了燈，站在鏡子前麵，仔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我拂開長長的劉海兒，露出光潔的額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忽然覺得很陌生。
明明是自己的臉，本該是最熟悉的，但鏡子裏的少女讓我沒有一點兒熟悉的感覺。
我有多久沒有認真照過鏡子了？
我本來就不太喜歡照鏡子，因為不想看到那張總被說不好看的臉，久而久之，我變得討厭照鏡子，或者說討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
我伸手觸了觸自己的臉頰，皮膚光滑白皙，標準的瓜子臉，不像小時候那麽瘦長了。大大的眼睛不再顯得恐怖，而是恰如其分地鑲嵌在那裏，顯得整個人充滿靈氣。
媽媽，我好像依稀從鏡子裏看到了您的影子呢！
這樣想著，我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心裏忽然變得很難受。
媽媽，您看到了嗎？小蝶好像比小時候稍微可愛了那麽一點點呢。
我重新回到**，睡意很快席卷而來，大概是心中的困惑已經釋然了吧！
是啊，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無非是變得更好或是更壞。
如果白小蝶也注定會隨著長大而改變，那麽果然還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好一點兒。
這一晚，我夢見了媽媽。
她穿著漂亮的裙子，坐在小區健身基地的長凳上。
我看見她，高興得又哭又笑地撲了過去。
我想告訴她很多很多事情，想向她訴苦，告訴她，爸爸對我有多不好，有多過分；告訴她，舒念是個多麽可惡的少年，卻有那麽一瞬間讓我心動；告訴她，我們學校有個像太陽一樣溫暖的少年，他叫夏諾，是我仰慕的人。
可是，夢裏的我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我，隻是靜靜地聽媽媽說：“小蝶，你肯定會成為美麗的蝴蝶的，媽媽一直都相信你。”
因為要參加秋日慶典，並且隻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準備，所以我一有時間就會去上舞蹈課。
舞蹈老師很驚訝，她甚至懷疑我是不是冒名頂替的，因為白小蝶從來沒有這麽積極過。
在秋日慶典前的半個月，學校的秋季運動會也拉開了帷幕。
這次運動會，我們班上報名的女生特別多。因為蘇南換走了之後，負責登記參賽人選的任務交給了換過來的夏諾。
女生們為了看夏諾寫一遍自己的名字，大部分都去報名參賽了。
因為我沒有報名，所以老師讓我負責後援，給參賽的同學遞水、遞毛巾。
沈小西也沒有報名，她是班主任選出的文筆好的學生之一，負責寫運動會期間的通訊稿。
舒念那樣的家夥沒有報名，倒是在我意料之內，和我一樣，他也負責後勤。
後勤組一共十個人，分工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和舒念被安排在操場上當後援。
難道是因為在別人眼裏，我和舒念都是那種不愛搭理人的性格嗎？覺得我們不好打交道，幹脆將我們放在一起，做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想到這裏，莫名地覺得很好笑。
“小蝴蝶，你最近愛笑了啊！說吧，你在笑什麽？”舒念忽然推了推我的後背，問我。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一手支著下巴，懶洋洋地靠在桌子上，目光淡淡地看著我。
“我哪有！我沒有笑。”我否認。
“小蝴蝶，你沒有照鏡子嗎？你臉上明明就在笑。”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我明明坐在你前麵，就算我真的笑了，你也不可能看到吧？”
我非常不能理解，因為好幾次他都準確地說出了我在想什麽、我是什麽表情。但他坐在我後麵而不是前麵，他怎麽可能看得見呢？
“不一定要看見才知道你笑了。”他不再看著我，而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有時候，直覺比眼睛更準確。有很多很多東西，隻用眼睛是無法看見的，有時候我們看東西，需要用心去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像平常一樣胡說八道，拐著彎諷刺我的智商，但他的確猜中了，這是怎樣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05】
“明天就是運動會了，運動會一共舉行三天，也就是周三、周四、周五。這期間，大家不要覺得是運動會就可以遲到或者早退，一切還是按照正常上課的時間來安排。如果因為沒有參賽就不到校，一旦發現嚴格處理。”任老師在講台上說著運動會期間要注意的事項。
今天一整天大家都很興奮，女生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話，男生們摩拳擦掌，準備明天一展身手。
“白小蝶。”下午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洛羽心跑來找我，“秋日慶典快到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準備的舞蹈是什麽名字呢？”
“《天鵝之死》。”我看著她的眼睛，淡淡地說，“芭蕾獨舞。”
洛羽心似乎對芭蕾舞沒有什麽研究，聽我這麽說一時間有些茫然：“《天鵝之死》？有什麽需要特別準備的嗎？”
“不用，舞裙我會自己準備好。”我的語氣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
洛羽心“哦”了一聲，轉身走了。
我有些無奈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她還真是連偽裝一下友好都不願意啊，這麽不耐煩，絲毫不去掩飾自己的情緒。
我打算回教室，卻聽見又有人喊了我一聲：“白小蝶。”
我轉過頭，走廊上離我十米遠的地方，一個少女站在那裏，麵帶微笑。
“蘇南？”我愣了一下，她從我們班轉走之後，我就沒怎麽見過她，我笑著朝她走去，“感覺好久沒見到你了。”
“是啊，我最近身體不太好。”她笑著看著我，目光暖暖的，“好久不見，總覺得小蝶你有點兒不一樣了。”
“不一樣？”我愣住了，“有嗎？”
她點點頭說：“我記得開學第一天見到你，你連跟人說話都是低著頭的呢，現在變得開朗多了，也愛笑了哦！這樣的白小蝶，很好。”
我的臉頰頓時有些熱熱的，一定是臉紅了吧。
“小蝶。”蘇南輕輕喊了我一聲，我抬頭看她，她忽然伸手攏了攏我額前的頭發，“有沒有想過換個發型呢？被劉海擋住了視線，看不見更美麗的風景吧？”
她笑著往後退開一步：“隻是個建議。對了，我忘記帶語文書了，你可以借我嗎？”
我連忙點頭說：“可以，可以，我這就去拿給你。”
我走進教室，從書堆裏翻出語文書。
“那下了課我給你送過來。”我把書遞給蘇南的時候，她這麽說道。
“我自己去拿吧。”我想了想說，“你身體不好，要多休息。”
她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也好，那就麻煩你啦！”
“沒事的。”我看著她離開之後，才回了教室。
我有些好奇，蘇南為什麽會忽然轉班級呢？
這在我們學校幾乎是不太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而且，她借書怎麽不找自己的好朋友顧浩宇呢？
“白小蝶。”正滿腦子想著蘇南的事情，突然，前麵的夏諾轉過身來，輕輕敲了敲我的桌子，溫柔地笑道，“可以幫我個忙嗎？”
“啊，什麽忙？”我受寵若驚地問道。
“下節課是自習課，陪我去趟器材室點一下明天我們班比賽要用的體育器材吧！我點的時候，你負責記錄一下。”他語氣裏有一絲歉意，“不過，會不會打擾你了？”
“啊，不會！”我連忙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