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此情彼情

愛情與親情,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愛情沒了可以再去尋找,親情卻不行。

01

江洲的晚上一直都是燈火輝煌的,耀眼得讓人覺得天空都要被燈光點亮。

因為怕堵車,我去坐地鐵,不料在地鐵上從別人那裏聽到了一則很好笑的新聞,新聞說一個女人生了對雙胞胎,因為其中一個孩子突然生病了需要輸血,不料卻因此發現兩個孩子的父親並不是同一個人,為此還打起了官司。我突然忍不住想,我和褚櫻會不會也是這樣?我和她的父親不是同一個人,所以才會血型不合?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老媽……

我不敢再往下想,回過神來的時候,驚覺自己不小心坐過了站,隻好下了車再坐回去。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晚上九點了,之前還在家裏時老媽就已經告訴過我褚櫻換到了單人間。我問了護士之後才找到了病房。隻是我站在外麵還沒推開門,便聽到了裏麵很低沉的講話聲,我推門的手也一下子僵住了。

“之前有個護士跟我說,小櫻急救的時候輸過血,小杉也去獻血了,卻發現小杉和小櫻的血型不一樣,你說小杉會不會知道了些什麽?”是老媽的聲音,很低,但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們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那麽要好,就算不是親姐妹,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這件事情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那到時小杉問起來,我們怎麽回答?又或者等小櫻醒了,小杉告訴她了,怎麽辦?”老媽有些著急。

這麽說,我和褚櫻的父親真的不是同一個人?而且老爸還知道這件事情?

我有些接受不了事情的真相,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推門走了進去,我要問清楚這件事情。

病房裏的老爸老媽嚇了一跳,看到是我的時候,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我努力地不讓自己抖得太厲害,一邊走一邊問他們:“我和褚櫻……到底是不是親姐妹?”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昏睡在病**的褚櫻,她睡得很沉,戴著氧氣罩。我想,爸媽剛才說的話,她應該是聽不到的。

“小杉……”老媽連忙叫我,把我手裏的東西接了過去,推著我出了病房。

“媽?”我叫她,心裏很急,話也沒過一下腦子就說了出來,“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到了。媽,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和褚櫻為什麽血型會不一樣,我們不是雙胞胎嗎?難道真的像新聞裏說的那樣,雙胞胎有不同的爸爸?”

“小杉,別胡說!”老媽狠狠地吼了一句,飛快地拉著我走。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沒有人的陽台時,老媽才沉著一張臉,嚴肅地對我說:“小杉,這件事情你一個字都不許跟小櫻說,聽到沒有?”

“媽……”我從來都沒有見過老媽這麽嚴厲的樣子,有些被嚇到了。

“小杉,這是我們大人的事情,你別管那麽多。你隻要記著,褚櫻和你是雙胞胎姐妹,她永遠都是你的姐姐。”老媽有些激動地抓住了我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讓我皺起了眉頭,覺得很疼。

“為什麽?”我很不明白,心底的求知欲讓我沒辦法聽老媽的話,“為什麽這是大人的事情?我已經成年了,我也是大人了,我有權知道這件事情!媽,你告訴我啊!到底是

怎麽一回事?”

“小杉……”老媽用力地抓著我,歎了一口氣,再次用嚴厲的語氣對我說,“這件事情,就當是我們一家三口的秘密,你如果還當褚櫻是姐姐,就不要告訴她。”這算是答應告訴我了?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絕不告訴她。”

然後,老媽跟我講了一個過去的故事,那故事裏有我,也有褚櫻。

二十多年前,我媽有個很好的閨密,長得很漂亮。我媽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也一直很要好,隻是那個朋友很早就輟學出去打工了,幾年之後突然回來找到了我媽。她回來的時候大著肚子,還差兩個月就要生了。她找到我媽哭訴她在外幾年來的遭遇,她被一個無情的男人拋棄了,她是沒有辦法才會回來找我媽的。我媽心疼她,就留她在我們家住,照顧她直到她生完孩子。那個時候,我媽也大著肚子,隻是月份要比她的小些。

幾個月後,孩子平安出生了。孩子滿月時,我媽即將臨產。她見我媽不方便了,便提出要離開。我媽當然是很熱心地給她準備,我爸還替她在外麵找好了住的房子。隻是沒有想到的是,她是一個人走的,沒有帶走孩子,走的時候隻留了封信,托我爸我媽照顧她的孩子。而這個孩子,就是現在的褚櫻。

褚櫻的媽媽走後沒幾天,我媽就生下了我,我和褚櫻隻差那麽一兩個月,我媽也不想讓褚櫻以及外麵的人說她是收養的,於是對外聲稱褚櫻和我是雙胞胎姐妹。

聽完這些,我也明白了為什麽這十八年來,我爸媽對褚櫻一直都小心翼翼,從不凶她罵她,那都是因為害怕傷害到她。而讓我不將這些說出來,永遠當成一個秘密,也是怕傷害她。

我不知道褚櫻的媽媽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她丟給了我爸媽的,我隻覺得我媽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偉大的媽媽。

老媽見我同意不將這件事情告訴褚櫻,也放下心來,似乎又怕我心裏難過,摸著我的頭,用很溫柔的聲音對我說:“小杉,媽媽也愛你。”

我本來一直沒想哭,可是聽到她說的這句話,眼淚一下子就填滿了眼眶。我用力地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仰頭說:“我當然知道你愛我,你是我媽,你不愛我愛誰啊!”

又在醫院裏待了一會兒,老媽就趕著我和老爸回家了。回去的路上,我回想著老媽跟我講的每一句話,想起了褚櫻和我的小時候。

那時我十歲,最是調皮的時候,一直都充當著班上的大姐大,喜歡被一群女孩子圍著。有一次,班上的一個小女生被別班的一個小男生欺負得哇哇大哭,我二話沒說就衝過去幫忙,打跑了那個小男生。結果第二天放學的時候,那小男生叫來了兩個小男生一起找上了我,我當時雖然表麵裝出一副不怕的樣子,其實心裏怕得要死,我一小女生再怎麽能打也打不過三個小男生呀。

後來,是褚櫻發現了已經快要哭出來的我,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衝到了我的身前,用小小的身體保護著我,一臉凶神惡煞地對那三個小男生吼叫。那一刻,原本一直都很柔弱的她,形象在我心裏一下子就高大了起來,我覺得隻要有褚櫻在,我就會有人保護。

似乎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她在保護著我,這一次,甚至差一點兒丟了命。而我唯一一次護著她,就是弄傷了手的那次。想著想著,我又有點兒想哭了,忍不住在心裏吐槽,自己今天怎麽這麽多愁善感。但怕被開車的老爸發現,我忙閉上了眼睛,等到沒有了淚意才重新睜開,掏出手機給宣宣發信息,我問她——

“如果你發現自己的好姐妹和你喜歡同一個人,你選擇誰?”

宣宣很快就回了信息過來,她說:“如果我和你喜歡上同一個人,我選擇你。愛情誠可貴,但友情價更高。”

02

第二天一大早,老爸便送我先去了學校,處理了一下褚櫻請假的事情,然後去了醫院換老媽的班,而褚櫻到現在都還沒醒,一直昏迷著。

回宿舍的路上,我在一大批趕去教學樓上課的學生中看到了左司雨,他也看到了我,一路小跑過來直接向我問褚櫻現在的情況。

“她沒事了,隻是還沒醒,醫生說她失血過多,還有輕微腦震**,不過最遲明天就會醒過來了。”我把老媽告訴我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同時也近幾乎貪婪地看著他的麵容,想要把他刻在自己的心裏。

“那就好。”左司雨似是鬆了一口氣,“我今天滿課,要明天才有空去看她。”

“哦。”我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他今天滿課,明天上完兩節課後有幾個小時的時間。我忽然忍不住地想,如果今天躺在醫院裏的人是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利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去看我。

應該不會吧?

他對我可比對褚櫻差多了。

哪怕他昨天安慰過我,替我擦過眼淚,還允許我撲到他懷裏大哭,我想,那不過是他看我傷心,可憐我罷了。

和左司雨告別之後,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後,才回了宿舍。

宿舍裏沒有別人,隻有宣宣,她一見我就像獻寶一樣把她在韓國的戰利品全都拿了出來,都是一些在國內賣得很貴的化妝品。她直接將淘來的一半東西都塞給了我,還笑著說:“看看你的眼睛,就好像被人狠狠打了兩拳一樣,又黑又腫,你是被人揍了嗎?”

我搖了搖頭,卻沒興趣去看她帶給我的那些禮物,告訴她昨天褚櫻出了事,現在還躺在醫院裏沒醒。

宣宣驚訝不已,漂亮的臉也湊了過來,問我到底發現了什麽事情,說話也比剛才溫柔了許多。

我這才將褚櫻為了救我而被腳手架砸傷住院的事情說了出來,當然,我沒告訴她褚櫻和我不是親姐妹。不是因為我不把她當成我最好的朋友,而是我十八年來一直以為的姐姐其實不是我真正的姐姐,這個姐姐甚至還喜歡著我喜歡的人,這樣的事情我沒辦法坦然地說出來,因為太戲劇化了。

人們都說故事比生活戲劇化,可我覺得我的生活已經比那些故事還要戲劇化了,轉折得太快,讓人一時間沒辦法接受。

宣宣提出下午沒課時和我一起去醫院看褚櫻,我滿口答應了,又想起了昨天陸擇良給褚櫻獻過血,便問宣宣知不知道陸擇良住在哪棟宿舍樓。

“你問他住哪棟樓做什麽?”宣宣很疑惑地問我。

“昨天在醫院裏他給褚櫻獻過血,我想買點東西感謝他。”

“真的假的?”宣宣不是很相信,“陸擇良的血型是AB型,一直都很惜命,像獻血這種事情他以前從來都沒做過,就算他現在在追褚櫻,也不會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我望著宣宣一臉不信的樣子,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是我求他的,為此我還答應了他一個條件。”

“那你虧大了。”宣宣同情地道,“陸擇良一定會獅子大開口的。”

我聳了聳肩,厚著臉皮回答道:“我到時候就給他來個死不認賬,看他能把我怎麽樣!”

聽了我的回答,宣宣哈哈笑了起來,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很是得意地對她拋了個媚眼。

下午,課一結束,我就帶著宣宣一起去醫院看了褚櫻。

褚櫻沒有醒,一直昏睡著,她本來就是個氣質美女,這樣睡著看起來也很漂亮,就是氣色不好。我看著她的時候,忍不住在腦子裏描繪了一下她媽媽的長相,一定是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吧,不然怎麽能夠生出這麽漂亮的褚櫻。

我和宣宣在醫院裏陪著我媽吃了頓晚飯,之後才坐地鐵回學校。宣宣長得美豔漂亮,地鐵上一直有人頻頻看她,還有兩個看起來也是大學生的男生給她讓了座,我也跟著沾光,占了個座開始玩手機。

宣宣一見我拿手機玩遊戲,自己也拿手機出來玩,一邊玩一邊問我:“小杉子,我記得你昨天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什麽?”我玩打飛機的遊戲玩得很起勁。

“你問我,和好姐妹喜歡同一個人,要怎麽選擇。”宣宣頓了頓,似是明白了什麽,驚訝地道,“褚櫻也喜歡左司雨?”

我玩遊戲的手瞬間僵住,一直控製得很好的飛機被天下掉下的一枚炸彈炸毀了。我不太敢去看宣宣,在腦子裏飛快地想了個理由,否認了她的猜測:“你想到哪裏去了,褚櫻之前還跟我說過她不喜歡左司雨呢。我就是看了部電影,演的是兩個很好的姐妹喜歡上同一個人,還為他做不成姐妹。”

“是嗎?”宣宣不相信,直接戳穿了我的謊言,“褚杉,你難道不知道你每次撒謊的時候,都是不敢與人正視的。”

“哪有,我沒撒謊!”我繼續嘴硬,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還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飛快地挪開視線,背脊也有了一絲燥熱的感覺。

宣宣愣了幾秒:“好吧,相信你。不過……”

我沒理她。

“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我和你喜歡上同一個人,那個人喜歡的是你的話,我一定選你;如果他喜歡的是我,我會選擇他。”

“你見色忘義啊!”我猛地回頭盯著她。

“褚杉,你到底懂不懂什麽叫見色忘義啊?”宣宣衝我翻了個白眼,繼續說,“隻有那個人喜歡的不是你,而你要強求,為了他不顧姐妹情義,那才叫見色忘義。而且,愛情與親情,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愛情沒了可以再尋找,親情卻不行。”

宣宣說得義正詞嚴,臉上的表情也格外認真。看著這樣的她,我從心底裏讚同了她的話,不喜歡我的人,我為什麽還要去強求呢?一個人怎麽能為了一份不太可能會成功的愛情而放棄親情呢?

幾乎就在這一瞬間,我終於在心裏做了這個決定——

我不能再跟褚櫻爭左司雨了。

03

老媽打電話來告訴我褚櫻已經醒過來的時候,我正在教室裏上課,趁著老師不注意偷偷接的電話,高興得一屁股從座位上摔了下去,驚得那邊老媽還以為我怎麽了,我也順勢直接躲在桌子底下,還聽到了褚櫻在一旁問我好不好的話。

我的眼眶當時就不爭氣地紅了,直說下午和左司雨一起去看她,便匆匆掛了電話。

宣宣聽到了我講電話,問我是不是褚櫻醒了。

我猛點頭,就像小雞啄米般,忙問宣宣尹少寒他們有沒有課,這個時間會不會在宿舍裏。

之前宣宣就告訴了我陸擇良住的地方,他和尹少寒是同係同班的,也住在同一個宿舍,我要去找陸擇良,隻要問問尹少寒就可以了。

宣宣立刻白了我一眼,淡淡地說:“褚櫻沒醒的時候,你沒想著去找陸擇良,現在她醒了,你就要去找陸擇良了……”

我很不服氣地反駁:“哪有,我昨天不是沒空嗎?”

宣宣笑了,美豔如花,我立刻就意識到她剛剛是在開玩笑,趁著她拿手機發信息的時候,伸手在她腰間撓癢癢。

宣宣嚇得驚叫了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全班的人也被她吸引住了,紛紛望了過來,就連講台上的老教授也扶了扶眼鏡,神色不悅地問宣宣怎麽了。

我埋頭趴在桌上不敢看宣宣,卻感覺到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讓我頭皮一陣發麻。然後我聽到她說:“對不起,教授,剛才有隻可惡的蟑螂爬到我身上來了,我嚇到了,所以……”

蟑螂?

她是在說我嗎?

我猛地抬起了頭,一下子撞進了宣宣滿是得意笑意的眼中。

隨後,我就發現班上的那些男生看宣宣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惜,好像恨不得馬上衝過來替她抓走那隻可惡的蟑螂。

好吧,我承認,我鬥不過宣宣。

她嘴巴太狠了。

下半節課點完名後,我就在宣宣的掩護下逃出了教室,去學校旁邊的一家超市裏買一堆補血的東西直接去找陸擇良了。

大學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男生進女生宿舍,那是不可以的,女生進男生宿舍,那是暢通無阻的。不過就算我臉皮有點兒厚,但見舍管阿姨看我的眼神時,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灰溜溜地就過去了。

陸擇良和尹少寒的宿舍在七樓,我氣喘籲籲地爬樓,暗恨學校裏沒事把宿舍樓建這麽高做什麽,存心是要累死人,特別是還提著很重的東西的時候。

大概都在上課,宿舍樓裏很空,走在走廊裏還能聽到腳步的回聲,空氣裏也充滿陰涼,還有一些怪怪的味道,路過一間開著門的宿舍時,我還偷偷瞟了一眼,發現裏麵真的亂得可以,髒衣服、臭襪子隨地亂扔。

宣宣之前和尹少寒說過我要來,大概就是因為這樣,他們宿舍的門也是開的,我一進門就看到尹少寒和陸擇良背對著背打遊戲,正殺到激烈的時候,還爆了幾句粗口。他們這間宿舍比起其他的還算幹淨,我覺得這應該是宣宣的功勞。

先看到我的是尹少寒,他見我提著東西站在門口,便招呼我進去:“褚杉,我要的紅牛你給我帶來了嗎?”

沒錯,尹少寒知道我要來後,讓我給他帶一打紅牛來,一打紅牛一共是十二罐,全是**,重得不行。我見他這樣說,很想立刻就把那一打紅牛重重地摔在他腦門上。可是我不敢,我可是出了錢的,要是惹得這位公子哥不高興,不給我錢怎麽辦?買一打紅牛的錢可是我兩天的飯錢呢!

我憋著氣把紅牛重重地放到了他的桌上,然後提著剩下的東西走到一眼都沒看我的陸擇良身邊,說:“陸擇良,這是我買給你的補品!”

“撲哧——”那邊剛開了瓶紅牛喝了一口的尹少寒猛地噴了出來,望著我玩味地說,“褚杉,你剛說什麽?”

我很無辜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又重複地說了一遍:“前兩天陸擇良在醫院裏獻過血給我姐,我買了些補品給他。”

尹少寒這下聽懂了,了然地點了點頭。

而這時,陸擇良看著我帶來的補品笑了起來,問我:“褚杉,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送你補品補血啊!”我很誠實地回答。

“你是想以此來抵消答應我的那個條件吧?”陸擇良似笑非笑地望著我,一語道破我的目的。

我心虛地笑了笑,嘴裏卻說:“沒有啊,你獻血救了我姐,我買這些補品來隻是純粹地想感謝你,跟我答應你的條件沒有關係。”

“哦,是嗎?”陸擇良不是很相信,緩緩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我,“褚杉,褚櫻醒了嗎?”

我後退一步,離這個我不太喜歡的人遠了一點兒,點了點頭:“醒了。”

“那我明天去看她,你去的時候跟她說一聲。”陸擇良的語氣不是請求,而像是命令。

我有些惱了,他憑什麽命令我?轉念一想,脫口而出道:“這就算是我答應你的那個條件了吧!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把話帶到的。”說完,我連再見都沒有說一聲,飛快地跑出了男生宿舍。

然而,等我下了好幾樓之後才驚覺自己漏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兩天的飯錢啊!

04

下午沒有課,我和左司雨約好了在學校北門口見麵一起去醫院看褚櫻。可我剛到北門沒多久,老天爺就變了臉,突然間下起了大雨。北門這裏除了一些小樹就沒有可以用來遮擋的東西了,再跑回宿舍又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我咬了咬牙,找了一棵比較大的樹,在樹下躲著。但雨下得太大了,身上多多少少被淋濕了,我手臂上的傷還沒有好,就算盡力護著也還是淋濕了。

我隻能祈禱雨快點下完,或者左司雨立馬出現。

不過,說曹操曹操就到,左司雨打著一把大大的黑傘走了過來,見我站在樹下等他,還加快了腳步,人沒走近,聲音就先傳了過來:“你出來的時候怎麽不打傘?”說完,他用力將我拉到了他的傘下。

我輕輕地掙開他,又覺得離他太近了,後退了一步,回答道:“我出來的時候沒下雨。”

“你身上都淋濕了,先回宿舍換件衣服吧。”左司雨提醒我,語氣裏隱約有些不耐煩。

看吧,偶爾對我溫和,也隻是因為褚櫻出了事,他現在對我的態度才是正常的。

他果然也是喜歡褚櫻的。

我心裏有些疼,仰頭回答:“不用了。”眼角餘光瞥見公交車過來了,我便率先跑上了車。

車上已經沒有座位了,我在最靠近門的地方站住,用沒受傷的手用力地抓著拉手。

跟著上車來的左司雨也站到了我的身邊,車一發動,我受傷的手臂就被他抓了起來,然後便聽到了他微帶著幾分惱意的聲音:“淋到傷口了?”

我一下子怔住了,有些分不清他眼中的是惱怒,還是關心,咬了咬牙抽回了手,小聲地說:“沒事。”包了紗布,就算淋濕了,也頂多就是發炎,沒事的。

“褚杉,你就這麽喜歡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嗎?”身邊人的聲音又硬了幾分,“你知不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愛護自己的身體,就是不孝。”

他不是不喜歡我嗎?管我這麽多做什麽?

我也有些惱了,瞪了他一眼,說:“左司雨,你又不是我的什麽人。”

可是說完,我又有些難過了。他的確不是我的什麽人,卻是我喜歡的人啊,而他似乎是在關心我。我想,那也隻不過是一些朋友間普通有的關心吧,沒有別的。

左司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別過頭沒再理我,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直到過了大半個小時,終於到了醫院附近的站點下車時,他突然又抓住了我的手腕,腳步很快地往醫院裏走。

我以為他是要拉著我去看褚櫻,可沒料到他先帶我去處理傷口了,讓護士先給我換藥重新包紮,他也在一旁看著。

“傷口沾了水有些發炎了。”護士一邊拆紗布一邊對我說,“傷口有點兒深,恢複起來需要一點兒時間,一定要注意不能再沾到水了。一會兒開點兒藥給你帶回去吃。”

我默默地點頭。

重新包紮完後,護士給我開了藥。我正想伸手接過來的時候,左司雨搶了先,扔下一句“在這裏等我”後,就先走開了。

十幾分鍾之後,左司雨提著一小袋藥回來,塞到我手裏後,才說去看褚櫻。

我拿著藥跟在他的身後,隻覺得這藥好像帶著他的溫度,有些燙人。

他一定是因為褚櫻的關係,才會這樣對我。

一定是這樣。

到了病房的時候,老媽正在喂褚櫻喝稀飯,褚櫻一見我就笑了起來,聲音輕輕柔柔地問我:“小杉,怎麽現在才到?”

“我剛去換藥了,傷口有些發炎了。”說著,我揚了揚手裏的藥。

“那你要小心一點兒啊,一定要注意,洗澡的時候也讓宣子衿幫幫你。都是我不好,害你……”

“我沒事的。”我連忙坐到了她的身邊,拉住了她的手,“如果不是你,現在躺在這裏的人應該就是我了,對不起啊,姐……”從前,我一直都覺得褚櫻就比我早出生一會兒,不想叫她姐,可現在知道了她跟我不是雙胞胎,還比我大一個月,她甚至還救了我,我心甘情願叫她一聲姐。

褚櫻見我這樣叫她,忽然有些愣住了,然後輕輕笑了起來,還用力地握緊了我的手,眼眶有些紅:“傻瓜,我是你姐啊,我不救你,誰救你?你不是也為了我受了傷嗎?”

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裏也湧出了一股暖意,差一點也和她一樣紅了眼睛。還是老媽在旁邊拉開話題,就我傷口發炎說了我幾句,我知道她是為我好,是在擔心我,一句話也沒說全都虛心接受了,卻衝著褚櫻吐了吐舌頭。

褚櫻一笑,立刻將話題引到了左司雨的身上:“司雨哥,謝謝你來看我。”

我的眼睛沒有錯過,褚櫻在和左司雨說話的時候,臉微微發紅。宣宣說,隻有在和自己喜歡的人說話的時候,才會不自覺地臉紅,因為緊張,也因為不好意思。

左司雨微笑著將手裏提著的水果交給了我老媽,溫和地說:“買了些褚櫻喜歡吃的水果。”

“來就來,買什麽東西啊。”老媽嗔了左司雨一眼,卻笑得很開心,忙說要去削水果給我們吃,讓我們年輕人聊。

我立刻很有眼色地跟著老媽出去了,還叮囑了左司雨讓他照顧好我姐。

互相喜歡著的人,一定有很多話想說,我不應該留在病房裏當一個閃閃亮亮的電燈泡。

可是,一想到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像是金童很玉女的樣子,就算我已經決定不再去喜歡左司雨了,心裏還是一陣陣地泛酸,就像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很難受。

為什麽喜歡一個人隻需要一瞬間,可要忘記這樣的喜歡,會這麽難呢?

05

之後的幾天,我都沒再去醫院看褚櫻,隻和她打電話、發信息。左司雨去過醫院幾次,還問過我要不要一起,但我通通拒絕了,一直到褚櫻在醫院裏住了十多天要出院的那天,我才去醫院裏接她。

左司雨因為有一整天的課,空不出時間來,我覺得沒有了他在眼前晃,我要忘記他應該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

我到醫院的時候,褚櫻的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隻是讓我有些意外的是,病房裏多了好幾束花和一些補品,我沒多想便問褚櫻是誰送來的。

褚櫻的臉色一白,回答我:“陸擇良。”

“他來過?”

“沒有。但這些東西都是他讓人送來的,媽還問我是誰,我就隻說是同學。”褚櫻有些苦惱。

“姐,你可千萬別理他。”我忙對褚櫻說,“他喜歡當土豪,就隨便他,反正我們隻要不理他,像他那樣的富家子弟,時間一長,就會自己放棄了。”

褚櫻笑了笑,問我:“小杉,你這幾天這麽忙?居然都忙到沒有時間來醫院看我,不是有周末嗎?”

“周末也有課呀!”我立刻解釋道,“最近的課本來就多,你現在是因為受傷暫時休學了,等你傷養好了回學校上課就知道了。”因為怕她不相信我說的話,我還用很認真很誠懇的目光盯著她。

其實最近的課的確多,但還沒有多到讓我沒有時間來看褚櫻的地步,我隻是不想看到左司雨和她在一起時的樣子,至少現在還不行。

宣宣是個心思通透的人,在上次和我聊過之後她就已經知道了,見我這樣躲在一旁,直說這一點兒也不像我。我問她,什麽樣的我才像我。她說,生龍活虎,調皮頑劣,敢愛敢恨的才像我。我回她說,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啊。宣宣卻否認了,她說,我現在很軟弱,軟弱得讓人心疼。

一句話,直戳到了我的心裏。

我是軟弱的,隻是我從來都不敢承認。

今天褚櫻出院,老爸也因為院裏臨時有事沒有來,於是我媽扶著褚櫻,我帶著褚櫻的東西一起出了醫院到外麵街邊去攔車,臨走前還把陸擇良讓人送給褚櫻的那些花,分別送給了其他房間裏的病人,看到他們對我表示感謝,我覺得很開心。

褚櫻笑著說:“拿別人的東西做人情,你還做得挺順手的。”

我笑得一臉燦爛,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誰讓人家是土豪,錢多呢?他自己都不心疼,我還替他心疼啊?”

話音剛落,被我說不心疼錢的那個人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正確地來說,是我們的麵前。

陸擇良從一輛黑色小轎車的駕駛座裏走了出來,率先向我媽打了聲招呼,很溫文很禮貌:“阿姨,您好,我是褚櫻的同學,聽說今天她出院,我特地來接她。”

沒等我媽說話,我就衝到了他的麵前,說:“不用了,陸擇良,我和我姐都不是你的同學,不用麻煩你了。”

“就算不是同學,也是校友啊,再說,我還是褚櫻的救命恩人。”說著,陸擇良彎唇一笑,看向了褚櫻。

我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完全沒有想到陸擇良會說出這句話來。我看了褚櫻一眼,見她臉上充滿了疑惑不解的表情,而老媽的臉色也有些不好。

在這之前,褚櫻並不知道有人給她獻過血,我媽雖然知道,但我沒有告訴她獻血的人是誰,我從老媽的眼神裏看出了她的擔憂,同時腦子裏飛快地想出了對策,忙對褚櫻解釋:“姐,事情是這樣的,那天護士說我受傷了,不適合抽血給你,但醫院裏血源不夠了,恰好陸擇良在體檢,又和你血型一樣,所以我就請他幫了忙。”

“原來是這樣啊……”褚櫻笑了笑,似是相信了我的話。

我媽這下也反應了過來,忙笑著對陸擇良說:“那天多謝你幫忙了,我們家小杉之前沒跟我提過你!”完了還回頭瞪了我一眼,老媽是在怪我沒有告訴她,更是在怪我怎麽讓他來了。

我撇著嘴,很想告訴老媽自己也很無辜,但我還是自知理虧,隻好狠狠地瞪著陸擇良,用眼神傳達——

“誰讓你來的,差一點兒就露餡了!”

雖然我媽擔心褚櫻會起疑心,但如果太反常了反而不好,最後還是上了陸擇良的車。土豪就是土豪,剛上大學,就已經拿到了駕照,還有了自己的車。

上車之後,陸擇良一直都在和我媽聊天,一副熱情滿滿的樣子,還把那些花和補品是他送的事情說了出來。我媽知道是他送的之後,客氣地笑著邀請他晚上到家裏吃飯。

陸擇良想也沒想就回了一句:“好啊,阿姨,那麻煩您了。”

我媽臉色一變,沒有想到他真的答應了。

我是我媽的女兒,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請他來家裏吃飯不過是客氣話,正想以家裏沒收拾為由拒絕陸擇良,我姐褚櫻說話了。

“媽,這樣不好吧,您為了照顧我都沒有管家裏的事,家裏肯定什麽菜都沒有,不如等下次提前準備了,再邀請他去家裏吃飯吧!”

這一次,褚櫻和我驚人地同仇敵愾,不愧是我姐姐。

我看到我媽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也附和了一句,我媽有了台階下,便對陸擇良說改天再請他。

陸擇良輕笑了一下,依然很有禮貌地答應了,末了還說是自己唐突了,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隻是我從前麵的後視鏡裏發現他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那似笑非笑的樣子讓我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就好像心裏的秘密被他看出來了,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

到家後,老媽先扶著褚櫻回房間休息,然後就拉著我去她房間問我陸擇良獻血的時候有沒有問過什麽,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

我搖頭小聲地說:“應該沒有,我請他幫忙的時候隻是說我受傷了,護士不讓我抽血,我才找他幫忙的。”

老媽立刻鬆了一口氣,再一次提醒我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為了我姐褚櫻,打死我也一個字都不說。

之後老爸回家,老媽將陸擇良獻血的事情告訴了老爸,最後老爸還是覺得應該請陸擇良來家裏吃飯,感謝他獻血救了褚櫻,還把日期定在周末,連左司雨也叫上了。

我已經有好些天沒見過左司雨了,雖然偶爾還能收到他發來的信息,問我手上傷口的事情,叮囑我注意不要沾到水,按時吃藥,就像是關心褚櫻一樣關心著我。隻是每每看到這樣的信息,我總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很想要回條信息給他,但最後還是都置之不理。

有些感情不能放縱,已經做下的決定,也不能反悔。

不能在一起,就慢慢忘記。

我開始明白,人有時候不能奢求太多,想要親情、友情,又想要愛情,殊不知這世界上的事情太多不能兩全,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能強求。

擁有一種,便已經是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