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她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磨砂紙
真相既在洛秋意料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院長告訴了她所有的事情，當然，這些事也是院長從警察和她家以前的鄰居口中得知的。
他們說，她的父母很相愛，家庭很和睦；他們說，她以前特別活潑調皮，嗓子又亮又響，逢人就叫；他們說，她有一小名，叫“心心”，是心肝寶貝的意思……
“你的身世我們沒有告訴柳家人，隻說你的父母是意外身亡，你受到了驚嚇，發了場高燒，醒來後就不會說話了。”說了一大段話，院長似乎有點兒累了。她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接著說道：“你家沒有其他親戚，你父母都是獨生子女，家中長輩也都去世了，所以隻好把你送到孤兒院來。”
聞言，洛秋下意識地點點頭，雖然她沒太聽清院長後麵說了些什麽，因為她滿腦子都是昨晚的夢。
那不是預示，而是回憶。她的夢不是假的，而是情景再現。此刻，她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即將破殼而出。
告別了院長，洛秋便啟程回校了。靠在座椅上，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反複想著院長說的話，再加上一夜沒睡，想著想著她就不自不覺睡著了。
又是一個光怪離奇的夢。不知是從院長那裏聽來的描述，還是藏在大腦深處的記憶，洛秋夢到了爸爸媽媽帶小小的她到遊樂場玩耍的情景。
五彩繽紛的氣球，霓虹閃爍的旋轉木馬，驚險刺激的海盜船……所有的東西，她就像是重新體驗了一遍，不過爸爸媽媽沒陪她多久就消失了。在夢裏，洛秋清楚地知道，爸爸媽媽已經去世了，她悲傷，也很感激，至少這次爸爸媽媽沒有用那種慘烈的方式離去。
“如果覺得難過或者害怕，就哭出來吧。”一個清脆的童聲突然響起，洛秋循聲望去，看見自己麵前站著一個漂亮的小男孩。
小男孩走近她，慢慢抬起手，蓋在她的眼睛上，仿佛為她遮去了所有的悲傷，然後說道：“種下什麽樣的種子，就會在土壤長出什麽樣的植物，如果你心底藏著恐懼，那麽你的周圍也會布滿恐懼。哭出來吧，但是等你發泄完後，你要記得往前走，因為我們回不到‘過去’，但是可以到達‘明天’。”
小男孩的手，似乎帶著世間最暖心的溫度，直達洛秋的心底。洛秋眼眶一熱，哭了出來。這是一種發泄，一種解脫，一種告別。
謝謝，謝謝……洛秋不斷在心裏說著。然後，她看見小男孩笑了，化作了無數星光，在她身邊圍繞。突然，她感到手心一涼，低頭一看，一條造型別致的項鏈正躺在她的手心。
“在西方，土星被稱作‘克洛諾斯’，而它周圍的光環，就是愛神的光環。現在，讓我來成為你的光環吧……”
洛秋醒來的時候，小男孩的聲音還隱隱在她耳邊回**。車子剛好到站了，她坐在窗邊，又是將頭側向窗外睡的，倒是沒人發現她的窘迫。一聽到站了，洛秋趕緊悄悄擦幹淚痕下車，但是就在她走下車時，她整個人突然定住了。
夢中小男孩給她的項鏈，不正跟成景諾脖子上的項鏈一模一樣嗎？難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
孤兒院之旅仿佛給洛秋打開了一小扇窗，她開始經常夢見自己小時候的事，畫麵也越來越清晰。這種感覺很奇妙，有點兒像小說裏說的“穿越”。對此，她是開心的，但與此同時，煩惱的事情也在，那就是柳熙還在生她的氣。
“所以柳熙至今還沒回寢室嗎？”看著坐在病床邊低頭削著蘋果的洛秋，慕凡問道。
洛秋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點了點頭。
“這種事你怎麽不早點兒跟我說呢？”慕凡歎了口氣。
洛秋沉默了一會兒，等把手中的蘋果削好，遞到慕凡手中後，才無精打采地比畫道：“我們以前也吵過架，嚴重的時候她也是不理我跑去朋友家，但沒多久就回來了，所以我想著……”比著比著，洛秋心裏一酸，動作慢了下來。
“所以你以為這次也一樣？”慕凡接話道，見洛秋委屈地點點頭，他心疼地皺了皺眉頭，伸手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
洛秋吃痛地抬起頭，眼神迷茫地看著慕凡，看起來就像一隻迷路的小鹿，十分惹人憐愛。
慕凡又是一陣心軟，輕聲安慰道：“不用擔心，她會回來的。”
“你保證？”洛秋眉間有喜色，不確定地比畫。
慕凡心裏覺得好笑，他拿什麽保證啊？他跟柳熙才見過幾次麵？不過他還是點頭擔保道：“我保證，她一定會回來的。”
洛秋笑了，好似壓在背上的大山終於被搬開。慕凡見狀，笑著問道：“你就這麽相信我？”
“相信。”洛秋毫不遲疑地比畫道，見慕凡有些驚訝地望著自己，又紅了臉，“你是當哥哥的，你肯定知道。”
“可我是男的。”慕凡哭笑不得。
“總之都是長輩。”洛秋篤定地比畫，雖然她心裏也因為自己的解釋而尷尬。
其實，並不是因為“長輩的心情都一樣”，洛秋之所以相信慕凡，是一種發自於內心的情感，就像雛鳥會將破殼而出第一眼見到的生物當成自己的媽媽一樣。正是因為這種不能言喻的情感，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她才沒有因為慕凡的話而討厭他，也在他選擇跟自己合作插畫時，沒有過多懷疑。
“對了，你發給我的插畫我看了。”兩人好像是心有靈犀一般，洛秋剛想到插畫的事，慕凡便主動提起了。
“沒有讓你失望吧？”洛秋笑著比畫。
慕凡看著洛秋的眼神活像是鎖定獵物的雄鷹：“很滿意。”
這樣的眼神和意味深長的語氣，洛秋有些頂不住了，雙頰悄悄染上一層紅暈。
她怎麽覺得自己被慕凡調戲了呢？
“對了，你什麽時候出院？”自然地轉移話題，關於慕凡上次的問題，洛秋還沒想好怎麽答複。
慕凡倒是能理解洛秋，也耐得住性子，他笑著說道：“今天就能出院了，又不是什麽傷筋動骨的事，隻要好好修養就行了。”
“那要吃些什麽補品之類的嗎？”
“嗯……”慕凡托著下巴佯裝思考，“你是說腦白金之類的嗎？”
“那是老年人吃的！”洛秋一副“你怎麽一點兒常識也沒有”的表情，“我是說要不要燉點兒湯之類的。我問過醫生了，他說日常飲食要盡量避免過油、過辣的，要以清淡為主，多吃蔬菜、水果和富含蛋白質的食物，平時可以煲一些比較營養的補腎湯喝，比如豬腰杜仲湯，網上還有說吃枸杞羊肉湯……”
洛秋喋喋不休地說著，突然發現慕凡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手上的動作一頓。
“怎……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洛秋有些不安地問。
“沒錯。”慕凡一咧嘴，臉上滿是笑意，洛秋這時也反應過來了，臉上紅暈更深。慕凡卻不放過她：“你都問過醫生，又上網查過了，還問我做什麽？”
聞言，洛秋咬咬唇，想要反駁，卻又無話可說，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最後幹脆站起身，比畫道：“我先回去了！”說完便逃也似的往外走去。
慕凡也不阻攔，隻是說：“等我出院後請你吃飯吧。”
背對著慕凡，洛秋點點頭，然後開門走出去，再關上，過程中一直沒敢抬頭。
洛秋離開後，慕凡臉上的笑意更盛，盯著手中一口沒咬的蘋果，越發舍不得下口。這可是洛秋給他削的，看來他不逼問她是對的，她已經在慢慢接受自己了。
回到寢室，洛秋的心還在“怦怦”跳。尤其是當她看到鏡子裏自己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臉時，幾乎要捂臉哀號了。
洛秋，你倒是矜持一點兒啊！
“Edelweiss,Edelweiss,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就在洛秋想七想八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她的眉頭不由得皺住了。
成景諾？他打自己的電話幹嗎？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情況，怎麽會選擇打電話這種方式呢？
洛秋雖然心中有疑惑，但是手機卻一直響個不停，最後還是按下了接聽鍵。誰知電話剛接通，立即傳來一陣混亂聲。
“您好，這裏是市第一醫院，我是這裏的護士。”說話的是個女人，她語速沉穩地說道，“請問您是手機主人的朋友嗎？”
醫院？成景諾出事啦？
洛秋心裏一緊，又不能開口詢問，隻能艱難地從喉嚨裏發出幾個音節，希望對方能繼續說下去。
好在對方並沒有過多的問題，而是直接說道：“這位先生由於醉酒，不慎從樓梯上摔下來，正在我們醫院救治，他身上沒有身份證之類的證件，也抗拒治療，倒是嘴中一直喊著‘洛秋’，所以我們不得已才在他手機中找到您的號碼，希望您能來一趟。”
護士小姐剛說完，洛秋就聽見“哐啷”一聲，似乎是什麽東西被摔到了地上，緊接著，成景諾帶著濃濃醉意的話從電話裏傳出。
“別碰我！騙子……你說，你為什麽不當麵跟我解釋？我不討厭你，真的……洛秋，你跟我解釋好不好……騙子，騙子……你不是說A市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嗎？我前幾天去了河岸公園……嘿嘿，那裏的柳樹就跟你說的一樣漂亮……洛秋……”
成景諾的話顛三倒四，洛秋也聽得模模糊糊，此刻，她的心情很是複雜。成景諾在她印象裏一直是大大咧咧、積極向上的模樣，而且慕凡也說他確實就是這樣的性格，所以謊言被拆穿以來，她總覺得成景諾很快就能放下一切，就算沒有放下，也不至於弄到現在這樣尷尬的樣子。現在看來，她太天真了，也太殘忍了。
不管成景諾對她態度怎樣，哪怕再罵她一頓，也是她應該承受的。
“小姐，你能來一趟嗎？”沒聽到回應，護士追問道。洛秋再次發出幾個短促的音節，當成回應。
掛了電話後，洛秋洗了把臉，又一次前往醫院。
“燕姐，怎麽樣？”護士掛了電話後，旁邊一個年紀稍小點的護士問道。
“沒講過話，不過哼哼唧唧的算是應下了。”被稱作“燕姐”的護士回答。
“怕是情侶吵架分手吧。”小護士看著靠在牆上的成景諾，麵露惋惜地說道，“這麽帥的男生，怎麽會被甩呢？”
“男人又不能隻看臉。”燕姐好笑地敲了一下小護士的頭，“你們看好他，別再讓他亂跑了，我得去查房了。”
“哦。”小護士點點頭，隨即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又問道，“304病房那個帥哥今天要出院了吧，真是可惜！”
“出院是好事，瞧你這話說的，是在咒別人嗎？”
“當然不是啦，隻是可惜就要看不到這麽帥的帥哥了，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是哪個明星呢！”小護士說著，笑著湊近燕姐，“燕姐，你知道嗎，大家都說最近常來探望他那個女生是他女朋友。”
“那又怎麽了？我見過那個女生，長得挺漂亮的啊！”
“漂亮是漂亮，不過是個啞巴！”
……
八卦哪裏都有，等燕姐查到慕凡的病房時，想起小護士的話，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番坐在**的男人。
五官精致，氣質非凡，說話也彬彬有禮，總之，各方麵都挺好的，按理說，這樣的男人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怎麽會……看上一個啞巴呢？
慕凡注意到了護士打量他的眼神，但察覺到對方並沒惡意，反而帶著一絲惋惜，於是主動問道：“我有什麽隱疾醫生沒說嗎？”
“啊？”燕姐被慕凡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連忙否認，“沒有啊，你今天就要出院，回去注意好好休息就行了。”
慕凡點點頭，說道：“我見你一臉惋惜，還以為我出什麽事了。”
“嗬嗬，這個……”燕姐有些不好意思，見慕凡不像生氣的樣子，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說道：“慕先生，我看你人挺好的，有問題想問問您。”
“問吧。”慕凡十分大方。
“我聽值班的小護士說，經常來看您的女生是您的女朋友？”
“女朋友”3個字讓慕凡眉梢一挑，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他的表現燕姐一看就明白了，於是接著說道：“您別怪我說話不好聽，我就是想問問，您怎麽會找……這樣一個女生呢？”
話問出口，慕凡半晌沒回應，隻是直直盯著燕姐。燕姐被他這一盯，整個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過了一會兒，才聽到慕凡慢慢地回答：“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希望自己不能說話；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願意別人偷偷在背後議論她。生活已經給了她太多不公平，讓太多人因為她表象的缺點而放棄了接觸她的機會。我了解她的內心世界，也接觸到了。我們相互吸引，這是靈魂上的契合，錯過她，我也許仍舊會結婚生子，但再也沒有人能給我這種感覺。”
慕凡這段話說得比較抽象，燕姐愣住了，她想起年輕時曾愛慕的男生，對方長相、家世並不出眾，但就是莫名地吸引著她，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喜愛……
愛情是盲目的，總有那麽一個人，你願意為了他赴湯蹈火，而他也想保你一世平安，為你立地成佛。這才是愛情的偉大之處。
“哎，是我的思想太狹隘了。”燕姐羞愧地說道，“不過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麽想，那麽這個世上以愛為名的惡意，就要少很多很多了。”
“那也要別人聽得進去才行啊。”慕凡笑道，“勸而不聽的人多得是。”
“也是，剛才一個年輕男孩子大概是因為失戀，喝了很多酒，結果摔下樓梯受傷了，還不讓醫生治療，我們一堆人勸都沒用，最後隻好給那個女生打了電話。你說這是何必呢，自己的身子要懂得愛惜啊……不過那個女生的名字還挺好聽，好像是叫洛秋……”
“你說叫什麽？”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慕凡原本靠在枕頭上的身子瞬間彈起。
“洛秋啊。”燕姐一臉茫然。
“那個男生是叫成景諾嗎？”
“好像是的。我們說要叫他父母來，他說父母都在國外，隻有個哥哥叫……”燕姐說著，低頭看了一眼慕凡的床頭卡，隨即一臉訝異地抬頭，“你就是他哥哥慕凡？”
哥哥剛要出院，弟弟就進醫院了，燕姐不知該說這家人倒黴還是緣分，尤其是當她和慕凡找到成景諾，看他正拽著一個女生叫喊時，燕姐更驚訝了，這……這不是慕先生的女朋友嗎？
“你是為了我好？那你怎麽不問問我要不要你對我好？”成景諾掐著洛秋的肩膀喊道，“自私就是自私，不要為你的自私找借口！”
聽了成景諾的話，洛秋搖頭也不是，點頭也不是。不管是噴在臉上難聞的酒氣，還是圍觀小護士的別有意義的眼神，都讓她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是她不能，她隻能咬著唇默默承受。
洛秋，這是你應得的，你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
“洛秋，我喜歡你，我喜歡的人從來都隻是洛秋，你為什麽要騙我？你把我的洛秋還給我。”成景諾繼續口齒不清地說著，“你不是洛秋……不，你是洛秋，但我不希望你是洛秋。”
他喜歡的人是洛秋，從頭到尾都是洛秋，但是他心底又希望真正的洛秋是他見到的那個洛秋，因為那樣的洛秋才是他心目中完美的人選。
人在清醒的時候或許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樣的情緒不該表露，但一旦醉了，便難以掩飾。
不顧額頭上的傷，成景諾滿臉痛苦地說著：“為什麽你是啞巴？為什麽……”
“起來！”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成景諾的話。醉著的成景諾渾然不知，仍舊絮絮叨叨。
“你就這麽聽著他說胡話？”慕凡瞪著洛秋，心中怒火騰騰。他想起在甜品店裏看到的場景，心裏一陣陣抽痛。
“他說的沒錯，是我做錯了，我不該騙他。”洛秋沒有反駁，老實比畫。
慕凡簡直要氣笑了：“都說了自私是人類的本性，洛秋，你就不能自私一點兒嗎？柳熙沒有承認自己喜歡小景而阻止你解釋，小景也沒有承認他嫌棄你是個啞巴，你就這麽大方把所有錯誤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洛秋神色掙紮，內心還是原諒不了自己。
“沒有可是！”慕凡立即打斷她，“真要說誰有錯，錯得最大的就是我，是我喜歡上你了，是我不想告訴小景真相，是我算計著等小景離開後你就是我的了！”
慕凡突如其來的告白，不僅讓洛秋愣住了，也讓圍觀的小護士愣住了。
原來是男神倒追她啊！
此時，成景諾已經體力不支，酒勁過後開始犯困了。慕凡掃了他一眼，跟旁邊的護士交代：“麻煩你們幫他換下藥，稍後安置在我病房旁邊的空床位就行了，謝謝。”說完，拉著洛秋的手往外走去。
慕凡拉著洛秋，直奔病房。他所在這間病房是醫院裏比較高檔一點兒的，一個房間隻有兩個床位。本來就是疲勞過度需要休息，如果有條件，他當然會選擇安靜一點兒的地方。
進了房，關上門，慕凡一把將洛秋甩到牆上，隨即整個人壓了上去，整套動作一氣嗬成，兩人近得鼻尖碰鼻尖。
“你就這麽急著認錯嗎？”盯著洛秋的眼睛，慕凡語氣很不好地問道。
他現在的情緒很複雜。一方麵，他想打開洛秋這個木魚腦袋看看裏麵是什麽，真是善良死板得令他頭疼。另一方麵，他又因為她打從心底純真的性子感到開心，這不正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嗎？
兩人隔得太近，洛秋都能感覺到慕凡皮膚的溫度，再加上他之前光明正大地跟自己告白，她現在真的是連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當然，洛秋的手足無措，慕凡都看在眼裏，看了一會兒，慕凡的怒氣便全消了，沒等洛秋回答，便歎了口氣，說道：“洛秋，你有沒有想過，看到你那副模樣，我會心疼……”
慕凡的語氣很輕，像羽毛一樣拂過洛秋的唇，她感到一陣細小的電流襲遍全身，心中不住地呐喊：我知道，我正是因為知道才這麽做，我已經很糟糕了，我不想自己變得更糟！
心裏如是想，洛秋也想努力表達出來，慕凡把身體往後移了移，方便她比畫。
“我已經有一大堆缺點了，盡管你說不在意，可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好一點兒。我也想大大方方地向成景諾介紹自己，就算他可能會討厭我，也不用選擇欺騙。我也想自私任性一點兒，選擇與我更喜歡的男生在一起，可是……可是我已經跟別人差太多了，我會怕！我怕成景諾討厭我！我怕柳熙不理我！我怕你不是真的喜歡我！”洛秋比著比著，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往下掉。
她想起在孤兒院的時候，欺負她的小朋友說“某某那麽好都被送回來了，你還是個啞巴，肯定更討人厭，沒有人會喜歡你的”。所以她特別珍惜自己得到的一切，而她選擇美術專業，也是為了能把最美好的東西畫下來。
這世上有太多不公，而我們又總是無法避免。
洛秋經曆過什麽，這些慕凡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不想洛秋再回味一遍過去的苦難，於是默不作聲地抱住她，任由她哭泣。他知道這段日子以來，她的壓力夠大了，柳熙是家裏唯一維護她的人，要是連柳熙都不理她了，她該怎麽辦？不過……
“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喜不喜歡一個人我還是分得清，再說了，我這麽優秀，幹嗎要騙你呢？我去騙個富婆不是好多了？”輕輕拍著洛秋的背，慕凡柔聲道。
話一出口，正在哭的洛秋忍不住就笑出聲了，見狀，慕凡笑著說道：“好啦，不哭了。”
洛秋終於止住了哭意，慕凡看著她臉上亂七八糟的淚痕，歎了口氣，為自己剛才莽撞的話而後悔，然後雙手捧著她的臉，用大拇指小心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洛秋被慕凡輕柔的動作弄得有些發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慕凡像教訓小孩子似的瞪了她一眼，洛秋又縮了縮脖子。
“你再動我可就揍你了。”慕凡佯裝生氣道。
洛秋聞言脖子一伸，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我不信”3個字。
說實話，洛秋做這個動作時是挺爽的，但做完後她又後悔不已，恨不得挖個地洞躲進去，因為……因為慕凡竟然直接“啃”了她的嘴！沒錯，就是啃！
看著洛秋唇上被自己咬破的地方，慕凡滿意地點點頭說道：“不錯！”
一天去了醫院兩趟，洛秋感覺挺累的。不過回到寢室後，她心中那股空****的感覺少了許多，大概是因為心裏有了某個人。
洛秋洗完澡躺在**想，以前她的想法太固執了，或許是因為之前的經曆留下的陰影吧。但是，不是每個跟她告白的男生都是曾經捉弄她的那種人，她不能因為過去的苦難而放棄將來可能得到的幸福。
“嗡嗡——嗡嗡——”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洛秋完全沒睡意，一轉手就拿起手機，點開一看。
慕凡：“你肯定還沒睡。”
他怎麽知道？洛秋瞪大眼，掃了一眼手機屏幕右上角的時間，已經12點了。
慕凡：“因為我在想你，你肯定睡不安穩。”
這……這就是情話嗎？
從沒有正兒八經地交過男朋友的洛秋，突然有一種不能呼吸的感覺，又羞澀又甜蜜。她想了許久，回過去一句“不要臉”。
“你真的沒睡？”慕凡回得很迅速，還是連著的兩條，“早點睡覺！要不小孩子會長不高的！”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了，我這個年紀早就不長個了！”洛秋不甘示弱。
“不當著麵還挺伶牙俐齒的，要是你會說話，肯定得氣死人。”
“我也這麽覺得！”洛秋神氣地回道。
消息發送成功，這次，慕凡沒有馬上回複。洛秋想起白天他對護士說的話，猜測應該是跟成景諾有關，於是也不著急，拿著手機翻來覆去地看兩人發過的消息。
白天離開醫院時，他們都沒有確認兩人的關係，準確來說，是她沒有答複。但是慕凡告白的話也過了一段時間，要是她突然來一句“我願意”或者“我答應”什麽的，也太奇怪了吧！
還是少女的矜持在作怪啊。
在**滾了幾圈後，洛秋還是感到很是糾結，她到底該不該主動問問慕凡，他們兩個現在是什麽關係呢？
“剛剛小景吐了。”就在洛秋還沒想出個所以然的時候，慕凡的消息回複了過來。
“他還沒醒嗎？”把心裏的問題暫時壓在一邊，洛秋問道。
“還沒，年輕人容易衝動，喝得有點兒多，幸虧度數不高，不然說不定會酒精中毒。”
看到“酒精中毒”四個字，洛秋剛剛平息的罪惡感又升上來了，想也不想地回道：“都是我不好。”
慕凡發來一個生氣的表情，隨後接道：“我看你是忘了我是怎麽打你的。”
看到這句話，洛秋一愣，下意識地咬咬唇，頓時疼得倒抽一口氣，臉頰也變得通紅，連“不要臉”的話都罵不出口了，磨磨唧唧了半天才打字道：“我們現在……嗯，就是……到底是……什麽關係？”
一句話打得斷斷續續，省略號一大串，慕凡一看就笑了，還不客氣地笑出聲了，與此同時，腦海裏瞬間浮現出洛秋比畫這句話時的模樣——
垂著臉，眼神四處飄**，一雙小手軟綿綿的，可能要咬著下嘴唇……嗯，她似乎很愛做這個動作，以前他不能理解，今天他“咬”過後就理解了，挺好吃的！
慕凡這邊還回味無窮，洛秋則等得有些慌了。她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經那些為了打賭來追她的男生所說的話，可謂“字字珠璣”，不然她怎麽現在還會有陰影。
年輕的少男少女，說話總是挑最傷人的字眼。
“難道你不想對我負責？”總算，慕凡的消息回複過來了，內容卻讓洛秋險些噎著。
這句話難道不該是她來說嗎？
“我不管，反正你要對我負責，反正你要當我女朋友！”洛秋還沒回複，慕凡的短信倒是接二連三地發了過來，而且大有“你不答應，我就賴給你看的”的態勢。
慕凡難得露出小孩子的一麵，洛秋笑著發了個害羞的表情，打了個“嗯”字。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慕凡才催促她趕緊睡覺。
滿懷甜蜜，洛秋精神亢奮，絲毫不懷疑自己一時半會兒肯定睡不著，但想著自己剛剛答應了慕凡明天要去看他，還是老實地閉上了眼。
剛閉上眼，她想了想，又拿起手機，把通訊錄以及微信裏慕凡的名字全部改成了“大朋友”。
哼，他以為自己沒看見那個“小朋友”的稱呼嗎？
第二天醒來，洛秋拿過手機，看到自己昨天跟慕凡的短信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這是談戀愛了？
然而，不管洛秋心裏如何叫嚷著“不真實”，在見到慕凡那一刻，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因為慕凡用了一個很簡單、粗暴的方式給她證實了一下事情的真實性，那就是——啃。
“痛？”慕凡問道。洛秋茫然地點頭，眼中還泛著淚花。慕凡接道，“感覺到痛就是真的，不是做夢。”
“我就是問問而已，你不能換個地方嗎？”洛秋欲哭無淚地比畫。慕凡看著自己的傑作，很認真地搖搖頭。
一邊一個印，很對稱！
見自己的抗議無效，洛秋隻好忍氣吞聲，舉了舉手中的袋子，拉開慕凡放在自己唇上的視線。
“你給我帶了早餐？”慕凡笑著接過袋子道。
“還有成景諾的。”洛秋回道。
慕凡皺眉，一臉不開心：“他是病人，吃醫院裏準備的就行了。”
“隻是一些清淡的粥，沒問題的。”洛秋顯然沒抓住重點。
“好啊，你這是當著男朋友的麵向其他男人示好！”慕凡義正言辭。
“我沒有啊。”洛秋瞪大眼，滿臉無辜，“就是順便給他帶一份。”
“順便？”慕凡臉色一轉，喜上眉梢，“那好吧，我們去房裏看看他吧。”說完，他伸出一隻手牽著洛秋。
到了病房門口，洛秋有些掙紮，慕凡心領神會，輕聲告訴她不要怕，一切交給他。這一刻，洛秋沒來由地感動，覺得自己終於不再像一塊隨著波浪浮沉的木板，而是有了依靠。
“這是什麽啊，一點兒味道都沒有……”慕凡剛推開門，洛秋就聽到了成景諾的抱怨聲，看到來人，成景諾叫道：“凡哥……”然而他話還沒說完，緊跟著洛秋也出現了，現場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慕凡率先開口說道：“不是東西沒味道，是你喝多了酒，味覺失靈了。再說了，就你昨天吐成那樣，哪能吃什麽好東西。”慕凡的行為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成景諾羞得臉都紅了。
“我……我……”成景諾結結巴巴的，眼神不知該往哪兒放。最後想了想，牙一咬，閉上眼睛大吼一聲：“洛秋，對不起！”
洛秋被成景諾的獅子吼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抓緊慕凡的手，慕凡則一麵心疼地看著洛秋，又扭頭衝著成景諾不客氣道：“吼這麽大聲怕嚇不死人嗎？”
成景諾一聽，委屈道：“凡哥，給點兒麵子行不行。”
“不行。”慕凡一口回絕，“我女朋友重要，還是你的麵子重要？”
話一出口，在場的兩位男生都沒什麽反應，倒是洛秋驚得跳了起來，眼睛直直盯著慕凡，恨不得把他盯出個洞來。
他，他就這麽把他們的關係說出來啦？
“怎麽了？”慕凡輕聲問。
洛秋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小幅度地比畫：“你說得太直接了吧？”
“這也算直接？”慕凡不以為然，“我昨天跟他說得更直接一些。”
昨天？難不成……見洛秋麵露擔心，慕凡接著道：“你放心，我跟小景談過了，雖然我們是兄弟，但也很‘公私分明’的。我可不會因為他是我弟弟就什麽都讓著他。有挫折才有成長，與其讓別人給他挫折，不如我來給，你說是不是？”
慕凡的話讓洛秋忍不住發笑。不管是什麽事情，隻要到了這個人嘴裏，就都能變成一番大道理，還是忽悠人的大道理，並且忽悠得你無話可說，不過，這也算是一種本事吧！
好久沒有聚在一起的3個人坐在一起聊了許久，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洛秋聽慕凡和成景諾說話。這一聊就直接聊到了中午。
慕凡站起身，說帶洛秋出去吃飯，成景諾雖然不滿醫院的夥食，但目前還是隻能忍受。
“你昨天怎麽跟他說的？”出了病房後，洛秋想起成景諾臉上放鬆的表情，看著慕凡好奇地比畫。
“小景很明事理的。”慕凡回答道，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溫柔起來，“其實我之前就跟他談過，不過他心裏肯定還是會有些小情緒，昨天對你發泄完，酒醒後又跟我聊了一會兒，現在是徹底放下了。”頓了頓，慕凡又望向洛秋道：“小景是個好人。”
“就因為他是個好人，所以我才這麽過意不去。”洛秋比畫道，“話說回來，雖然你這個哥哥嘴上不饒人，心裏還是很關心他的嘛。”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發了“好人卡”的成景諾，此刻正哭喪著臉吃著醫院的配餐。
慕凡笑了笑，揉了揉洛秋的頭發，說道：“我都說了不用擔心，所有難題都交給我，你就安心吧！”
四周人來人往，洛秋看著滿臉笑容的慕凡，心裏湧上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感和滿足感。
夠了，曆經了那麽多磨難，現在有他就夠了。什麽土星項鏈，什麽小男孩，再美好的記憶，終究都隻是記憶，而這個男人就在她麵前，她抓得住，摸得著，不是夢……
似是感受到了洛秋的情緒，慕凡沒再說話，兩人共同感受著這一刻的溫馨，手牽著手往外走去。
兩人找到一家離醫院不遠的飯店，上台階時，洛秋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包裏的東西撒了一地。
“沒事吧？”慕凡急忙蹲下身詢問道。要不是因為和洛秋聊天，他也不會放開她的手，害得他沒能第一時間拉住她。慕凡心裏自責，洛秋這邊也尷尬，她盯著地麵，隻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燒焦了。她不過就是偷看了慕凡幾眼嘛，早知道就應該光明正大地看，不然也不會做賊心虛，忽略了腳下的台階，真是丟死人了！
搖了搖頭，洛秋示意自己沒事，慕凡打量了她一番，見沒有傷著，便轉而幫忙撿拾起地上的物件，尤其是手機，居然滑到馬路邊上去了。
“我去幫你把手機撿回來。”看著恨不得把頭埋進胸口的洛秋，慕凡笑著搖搖頭，朝手機掉落的地方走去。
周圍的議論聲三三兩兩，忽略旁人的笑意，洛秋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抬起頭。抬頭一看，整顆心頓時懸了起來。
慕凡怎麽走到馬路中間去了？
顧不上散落一地的東西，洛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拚命朝慕凡那邊跑去。然而平常看起來不過幾步的路，此時此刻，卻讓人覺得漫長無比。再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洛秋在心裏催促著自己。馬路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慕凡似乎毫無知覺。洛秋喉頭發癢，她想大叫，叫慕凡趕緊停下來。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喉嚨裏像是有一隻小蟲在爬，她的手腳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她恨不得自己長了翅膀……
“吱——”輪胎在地麵摩擦出刺耳的聲音，與此同時，一個沙啞得像是磨砂紙般的女聲響起，又悶又難聽——
“慕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