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從那天以後，我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來，整個人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無精打采的。
連老媽都看出我最近心情不好，雖然沒說什麽，但是每天的晚飯明顯比之前要豐富了不少，就算她再忙再累，也會給我煲一鍋香噴噴的湯。
可惜，我卻沒有胃口……
那天從葉境屋子裏出來，我把那個台曆帶了回來，放在床頭櫃上，每天夜深人靜，就連他也鑽回鏡子裏休息的時候，我就會忍不住拿著那個台曆發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總之……心裏就是亂糟糟的，說不清楚。
葉境這幾天似乎也是受了打擊，不知道在想什麽，總是鑽在鏡子裏很少出來，偶爾出來我們也很少說話，基本上都在各自發呆出神，倒也相安無事……“寶貝，怎麽了？”
終於，在我沉悶了一個星期之後，老媽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我。
我咬著筷子抬頭，對上老媽擔心的視線：“沒怎麽呀……”說著，我缺乏興致地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菜。
“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呀……”再戳。
“花音……媽媽知道你長大了，也有自己的事情，可是，媽媽希望你還能把媽媽當成朋友……如果有心事，可以講出來，媽媽幫你分析一下。”
分析一下？
考慮了幾秒，我放下筷子，一本正經地看向老媽。
老媽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半分鍾後，我歎了口氣，繼續拿起筷子戳盤子裏的菜：“算了，還是不說了……沒事，媽媽，你不用擔心，就是有件事我有點想不通，過些日子就好了。”
希望……
沒再說什麽，我無精打采地起身走回臥室。
關上門，我將自己扔在**，長長歎了口氣。
“怎麽了？”
聽到我歎氣，鏡子裏傳來了一個有些緊張的聲音。
“沒事，你休息吧，我也準備睡了。”
“嗯，好。”
葉境淡淡應了一聲，就沒再出聲了，也並沒有從鏡子裏出來的意思。
我有些苦澀地偷偷摸了摸我的鏡子，然後將它放在枕頭旁邊。
整間臥室安靜極了，可屋子裏越是安靜，我就越是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煩意亂。
過了一會兒，我抬手又一次拿起了放在床頭櫃上的台曆。
嗯……就是這個，葉境屋子裏的那個台曆……葉境的台曆。
我暗暗在心裏歎了口氣，沒有歎出聲音來。
就是這個，讓我心煩意亂的原因……這個台曆上麵有著葉境工整漂亮的字跡，每一個日期格子上都被標記好了剩餘的天數，每過一天就劃掉一天，而倒計時結束的那天，被著重圈了出來，就是“學校之星”比賽開始的日子。
這就是我心煩的原因——葉子熙並不是亂說的，葉境他，是真的打算參加這個比賽的。
這，也是葉境這些天以來，垂頭喪氣不想出來的原因……事實擺在眼前，不僅證明了葉子熙說的都是真的，更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葉境，是真的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這些失去的記憶，似乎並不妨礙他的生活，但卻偏偏都是些那麽奇怪的事……奇怪到讓葉境覺得不可思議，這種事怎麽會是他做出來的。
過了一會兒，我又一次將這個台曆往前翻，一個月、一個月、再一個月……翻了幾頁，看著上麵某一個被紅筆圈起來的日子，我不禁眼神一暗。
那一天……
在這一頁上，被葉境圈出來的那一天，正是他發生意外的那一天。
而在這旁邊空白的地方，葉境漂亮的字跡在旁邊標注了一行小字——去旋律取伴奏光盤。
去旋律取伴奏光盤……
我沉默著，心中一痛，再一次伸手輕輕摸著那一行漂亮的小字。
是啊，他出事的時候，是準備去取伴奏光盤的……參加“學校之星”比賽時要用的那個伴奏光盤——他自己寫出來的那首歌。
雖然我無數次想要否認，但是事實就這樣擺在眼前，讓人無法否認——葉境，他確實有一個喜歡的人。
而且，像葉境這樣的男生，居然會願意去為那個女生做這些細膩又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當初，一定非常喜歡那個女生。
我狠狠吸了吸鼻子，將台曆放回床頭櫃上，伸手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眶。
這些天，我一直試圖想要說服自己不要因為這件事難過……我為什麽要難過？有了這麽重要的線索，我應該替他開心才是啊！
可是，沒有辦法，這些天，我一直都很難過……從來沒有過的難過。
為什麽，葉境會有一個如此喜歡的人呢……為什麽……
他為什麽不能喜歡我呢？
眼淚猝不及防地突然掉出眼眶。
我一驚，慌忙地擦了一把眼淚。
老天，我剛才在想什麽？我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可是……眼淚卻越來越多，好像要把這些天累積的所有難過，都通過眼睛流出來一般。
“別哭了。”
忽然，葉境不知道是怎麽聽到了我的抽泣聲，眨眼的工夫已經出現在了我麵前。
他坐在我**，緊張地看著我，那雙美麗的眼睛在臥室燈光的映襯下，顯得如同星海一般深邃又耀眼，仿佛能夠讓人的靈魂完完全全沉淪在其中。
我坐起來，看著這個近在咫尺的他，想要說話，可剛剛張開嘴巴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我看著他，不停地哭。
葉境抬起那雙如白蔥般漂亮又骨骼分明的手，撫上我的臉想要為我擦眼淚，可那雙半透明的手卻直直穿過了我的臉頰。
放下手，他微皺著眉心，那樣失落地回望著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又開了口。
可是，那熟悉的嗓音中居然帶著一絲絲無能為力的哀求。
“花音，你別哭了，好嗎？你看，我都碰不到你呢……”
忽然，他苦澀地笑了笑。
明明像是要衝我笑一笑，可是那雙美麗的眼睛裏所蘊藏著的悲傷，看上去卻比哭了還要讓人心碎。
我突然覺得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揪了一樣疼。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花音。
可是他卻說……你看，我都碰不到你呢……我突然再也忍不住地哇哇大哭起來。
“寶貝，怎麽了？”
很快的，老媽著急地衝了進來。
看到我坐在**號啕大哭的樣子，老媽嚇了一跳，慌忙跑過來坐在我旁邊幫我擦眼淚：“這是怎麽了，寶貝？出什麽事了？”
我看了一眼老媽，卻哭得更凶了。
因為……老媽所坐的位置剛好就是葉境坐著的位置。
那個半透明的身影就那樣和老媽的身影交織著，他看著我，美麗的大眼睛裏甚至隱隱閃爍著一抹水光。
2
我不知道前一天究竟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醒來，葉境不在房間，鏡子還平平穩穩地躺在我的枕頭旁邊。
我費勁地睜開眼睛，掀開被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拉開窗簾，讓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進來。
我深深吸了口氣，看著外麵早冬的晨光。
真好啊，清晨總是讓人那樣舒服，好像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寶貝，起來了？”
我走出臥室，老媽已經係著圍裙從廚房裏端出了熱騰騰的早飯和牛奶，放在餐桌上，笑著看我：“快去洗漱吧，洗完來吃早餐。”
我傻呆呆地點點頭，然後走進衛生間。
呃，老媽居然都不想問問我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疑惑地拿起牙刷擠上牙膏，我開始刷牙，順便照了照鏡子。
哎呀，這眼睛，嚇死我了！
簡直腫得像被人重重打了好幾拳……本來眼睛就不大，這回倒好，都快睜不開了……
好在，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學校。
吃完早飯，我換好衣服之後，關上臥室門，抓起我的鏡子。
“喂，喂！葉境，快點出來啦！”
“幹嗎啊……”
那個半透明的家夥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掛著濃濃的黑眼圈出現在我眼前。
然後我倆對視了一眼。
“哈哈哈——”
“哈哈哈——”
忍不住看著對方的眼睛笑了半天，很久之後，才勉強平靜下來。
這一笑，葉境的心情似乎也變好了不少，他邁開長腿坐到我書桌前的椅子上：“一大早，叫我幹嗎？”
“陪我出去剪頭發。”
葉境有些吃驚，他看了我一眼：“剪頭發？你居然還要剪頭發？”
我瞪了他一眼：“什麽意思？我又不是人猿泰山，我為什麽不要剪頭發？”
說完，我背起斜挎包，順便把我的鏡子放進包裏：“快點走啦，你可是第一個陪我剪頭發的人。”
“知道了。”
微微一怔，然後，葉境笑起來，邁開長腿跟在我身後走出了家門。
一小時後。
我哭喪著臉，頂著個短得可憐的頭發走出理發店。
“噗……噗……”
葉境在我旁邊抿著嘴忍笑，時不時故意發出噗噗噗的聲音。
“你煩不煩？”周圍行人很少，我氣急敗壞地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大步大步往前走。
好氣啊！這家店的理發師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有仇？他難道不知道什麽叫隻剪短一點點嗎？一點點是從脖子的長度剪到耳朵下麵嗎？
醜死了……
我一臉挫敗地往前走，葉境一臉神清氣爽地追在我身後走著。
過了一會兒，他走快了幾步到我麵前，左看右看地研究了一下我的新發型：“羅花音，你說你生什麽氣？這不是挺好看的嗎？多活潑的一個短發？比你以前那個學生頭看起來陽光多了！”
說著，他忽然湊到我麵前，然後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你……你幹嗎……”
他突然離我這麽近，嚇得我還以為要撞到他了，停下了腳步。
“我發現，其實你眼睛還是挺大的。”他認真地盯著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大概是之前你劉海兒太長，擋住了眼睛吧？這樣看，你還是蠻可愛的啊。”
我的臉在一瞬間不受控製地漲得通紅。
“要你說！”我憋足了一口氣瞪他，然後直接穿過他半透明的身體大步大步往前走。
“哈哈，羅花音，你是不是害羞了？”
葉境的語調聽起來開心極了，他跟在我旁邊，眨巴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我通紅的就差冒熱氣的臉，笑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燦爛。
“你、你、你才害羞，我有什麽可害羞的！”硬著頭皮說完，我覺得說服力不夠，硬是又補了一句，“我本來就可愛嗎！”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旁邊的葉境笑得更誇張了。
要死……
我真是敗給他了……
趁他不注意，我偷偷看了他一眼。
陽光下，那張太過精致的臉笑起來好看到讓人幾乎不敢直視，生怕一眼看過去就會再也無法轉移開目光。
我無比清晰地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看著他，我不由自主地也微笑起來，心裏淡淡舒出口氣。
算了，什麽都不重要……參加比賽也好，寫歌也好，有很喜歡的女生也好，什麽都好……隻要，他能開心，我也就知足了。
“葉境。”我往前走著，叫了他一聲，順便側過頭看他。
“嗯？”
“我們去取你之前沒有取成的伴奏光盤吧。”
他一愣，看著我，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一樣，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麽。
我笑起來，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心裏的苦澀和酸楚，不讓它們有一絲絲泄露出來：“我查過了，那個音樂室不遠，就跟這裏隔著兩條街的距離，我們過去取吧。”
終於，葉境回過神來，意識到我在說什麽。
他看著我，突然皺起眉來，剛才的笑容消失的一幹二淨：“不去！取那個做什麽？反正我現在對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他瞪著我，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幹什麽？
看了他一會兒，我忽然忍不住笑起來。
這家夥怎麽了？看上去比我還抵觸的樣子……我都想通了，他怎麽還那麽不願意？
“可是，說不定那些就是你沒有完成的心願呢？說不定……你忘記的那些，就是你之前想要去做的心願啊！”
我看著他，堅持著。
台曆、標注、學校之星比賽……這些都已經很明顯地為我們傳遞了一個信息——這些看起來不像是葉境會做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葉境想要去完成的心願。
葉境的表情越發顯得煩躁起來，他死死瞪著我，一字一頓地強調：“羅花音，我說了，我現在已經不記得了，那就算了吧。明白了嗎？算了吧！我一點也不想去取什麽該死的伴奏光盤，我也一點兒都不想參加什麽可笑的‘學校之星’比賽……就算了吧！聽懂了嗎？就現在這樣，很好了，你還要我怎麽說才明白？”
心裏的酸澀越來越濃，別開眼，我強迫自己暫時不要看他。
他越是抗拒，就越是說明他的心裏也是矛盾的……我明白的事，他當然比我更明白。
暗暗吸了口氣，我壓下心裏就要湧上來的酸痛感，固執地堅持著：“葉境，如果真的有那個讓你願意為她做了那麽多事情的女生存在……你不覺得，你這樣逃避，對她也很不公平嗎？”
頓了頓，我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堅持說完接下來的話：“如果……如果她也在一個人默默為你傷心呢？你想過嗎？這也許就是你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啊！”
葉境怒目圓睜地看著我。
過了好久，終於，他敗下陣來，心煩意亂地別開頭去不再看我，也沒有再反駁。
我吸了吸鼻子，繼續往前走。
他沒有看到我有些發紅的眼圈。
其實，我怎麽可能沒有私心呢……有那麽一瞬間，我多希望葉境不管不顧地跟我說什麽都不要緊，有沒有人在等他也無所謂，隻要有我陪著他就好了……嗬嗬……
我苦笑著在心裏鄙視了一下自己。
想什麽呢，羅花音？大白天的做白日夢可不是個好習慣……3
下午，我回到了家裏。
老媽去了朋友家做客，家裏隻有我和葉境兩個人。
坐在電腦跟前，我舉著那張光盤和葉境大眼瞪小眼。
三分鍾後。
我尷尬地吼他：“喂，你一直看我幹什麽？”
“那你一直看我幹什麽？”他立刻不假思索地反問我。
“我……”氣結，我拿著手上的光盤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是在等你做好心理準備之後跟我說，讓我播放這張光盤嗎？”
他不屑一顧，瞪大那雙眼睛看我：“我有什麽心理準備可做的？自己反悔了不想聽還賴我幹什麽？不想放了那我們就不要聽了啊！”
他舒出口氣，作勢就要坐到別處去。
我咬咬牙，沒再吭聲，瞪了他一眼就將光盤放進了電腦光驅裏。
“你——”葉境沒來得及阻止我，歎了口氣，隻能跟著我一同看向電腦。
很快的，電腦識別完光盤，彈出了一個文件夾窗口。
裏麵有兩個文件，其中有個音頻，標注的名稱是伴奏，而另一個……是個視頻文件，標注名稱是lovely girl。
可愛女孩……
那個名稱刺痛了我的眼睛，隻是掃了一眼，就讓我的眼睛感覺酸澀極了。
“羅花音……”他忽然叫了我一聲。
暗暗咬了咬下唇，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指了指那兩個文件：“先播放哪個？”想了一下，我指了指那個視頻文件，“要不然直接放這個吧，這個肯定是音樂室的人為你製作好的完整版。伴奏有什麽好聽的，直接聽這個完整版不就好了？”
葉境看了我一會兒，又看了看我所指著的那個文件。
然後，他微皺著眉心，應了一聲：“嗯……聽你的。”
我沒說話，桌子底下的另一隻手緊緊攥起了衣擺。
羅花音……別難受……這是葉境早在出現在你身邊之前就寫好的歌，這是他出事前一直想做的事情，你一定要看……狠狠地在心裏對自己說了三遍，我吸了口氣，鼓足了勇氣雙擊鼠標點開了這個視頻文件。
電腦屏幕上，穿著雪白短袖T恤和咖色休閑褲的少年，抱著一把吉他坐在錄音棚的高椅子上，衝著鏡頭微笑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明亮極了。
一瞬間，我的心跳不爭氣地加快了。
然後，他低下頭去，漂亮的手拿著撥片，撥動了吉他的琴弦。
一連串輕快溫暖的前奏隨即響了起來，透過電腦音箱，回**在安靜的屋子裏。
第一次，我看到了你，你慌慌忙忙走掉，路過我身旁；天很藍，風吹起你的發，讓我看到你紅紅的臉頰；你知道你的美好嗎？
我的lovely girl；
第二次，你抬頭看天，露出笑的模樣，奪目的光芒；下雨天，都讓我不願離開，第一次想留在誰身邊；你知道你的美好嗎？
我的lovely girl……
他的聲音很輕，好聽極了。
電腦屏幕上，那個美麗的少年認真地彈唱著，時不時麵帶微笑地看向鏡頭。
……
嗨，可愛的女孩，如果我向你打招呼，你會給我一個微笑嗎？
嗨，可愛的女孩，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願意留在我身旁嗎？
你是我的lovely girl，盛夏的時候，我想帶你吃冰激淩，你是我的lovely girl，寒冷的冬天，我想把你的手放進我的口袋裏，嗨，可愛的女孩，知道嗎？你不會孤單，讓我陪著你，好嗎，
……
不知道什麽時候，視頻文件已經播放完了。
整個房間安靜得甚至連呼吸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和葉境誰都沒有說話，也無法說出什麽……此時此刻，我已經忘了酸楚，隻是震撼——被那個視頻文件裏深情，卻輕柔的自彈自唱的少年深深震撼到了。
盡管隔著屏幕，可他認真的眼神卻足以打動任何人。
而那一字一句的歌詞和旋律，通通都毫不掩飾地表達著他的愛……他是葉境啊！葉境怎麽會創作出這樣一首觸動人心的小情歌？
這一刻，沒有任何人可以質疑他對歌中女孩的感情。
就算是他本人，也不行。
我側過頭，看向坐在我身邊的少年。
他呆呆看著屏幕發怔，不知道在想什麽。
終於，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無聲地掉出了眼眶。
原來，我真的喜歡上了葉境……
原來喜歡的感覺這麽疼，比我從小到大任何一次受傷還要疼……世界上的很多事都可以勉強去做，但是，感情是真的沒有辦法勉強……你喜歡的人他喜歡誰，他不喜歡誰，他都不是故意的……感情，沒得選擇，動了心就是動了心，不能喜歡就是不能喜歡……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呢。
原來，就算是葉境這個腹黑又毒舌，還很喜歡惡作劇的家夥，也可以這樣溫柔地喜歡著誰呀……
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我真的喜歡了他。
也是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他喜歡的人……不是我。
不知道就這樣誰也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過了多久。
終於，葉境回過神來，愣愣地轉過頭看向我，嘴巴還一直沒來得及合上，保持著微微張大的樣子，似乎連他自己也被自己的這種行為嚇到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我早已淚流滿麵的樣子。
我一聲不吭地哭著，安安靜靜地不停地在流眼淚。
“羅、羅花音……”
葉境像是嚇傻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呆愣愣的模樣。
他一臉驚慌地看了看我，又看向那個已經播完的視頻文件，然後又更驚慌地看向我……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卻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我們就這樣對視著。
過了好久好久，我忽然深深吸了口氣，聲音連一點點哭腔都沒有，堅定到有些偏執，不知道到底是想要為他完成心願，還是在跟自己賭氣。
“葉境，你放心，我會去報名參加‘學校之星’的比賽，替你在台上唱完這首歌，替你傳達你的感情……希望她能夠聽到。”
說完之後，我伸手關掉電腦，看也不看他，站起身跑到了臥室，一頭紮進衛生間。
4
那個周六的下午過後，葉境安安靜靜躲進了鏡子裏，一個周末都沒有露麵。
周一，我一早醒來，他已經站在我床旁邊，對我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臉：“嗨，花音，早上好哦。”
冷不防地，我被他嚇了一跳，連眼屎都忘了摳。
“現在是7點10分，你可以再睡一小會兒，過10分鍾我叫你，好嗎？”他笑得慈眉善目，簡直能稱得上是諂媚。
“不用了，謝謝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嘴角抽了抽，然後掀開被子走下床。
我順便看了眼鏡子，裏麵那個女孩歪歪扭扭穿著睡衣，一頭短發亂得快要飛起來了……
收回視線，我扭過頭看向站在床邊的那個家夥，他依然是一臉笑容，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我。
呃……犯什麽病？沒吃藥嗎？
對視了幾秒，我指了指門口：“我要換衣服了，你能不能回避一下？去客廳或者回鏡子裏，你隨意。”
原本我也沒抱期望他真能回避，結果沒想到，這一次，他二話沒說就笑容滿麵地點了點頭走出去：“沒問題，花音，我在外麵等你哦。”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奇怪……
這家夥真是太奇怪了。
……
一路從家出來到學校，葉境始終保持著一臉讓人無語的燦爛笑容，對我噓寒問暖。
遠遠的，我看到了葉子熙的身影。
嗯？他怎麽在那裏？
還沒等我細想，那孩子一眼就從人群裏看見了我，眼睛一亮，張揚地朝我揮了揮手。
還好……這次他沒有和上次一樣大喊大叫，總算是有進步。
“葉子熙，你怎麽又在這兒等？”
半分鍾後，我走到了他所在的校門口。
這個和我一般高的小家夥立刻跑過來，跟我肩並肩地走進學校，順便把手中的一個恒溫水壺袋遞給我：“給，這是我媽今天早上起來給你帶的鮮榨果汁。”
說完，他開心地舉起自己另一隻手，“當然啦，我也有一份。”
我驚訝地接過來我的那份：“那替我謝謝阿姨啊！”
“不客氣！不客氣！”葉子熙笑得開心極了，“最近我媽真的特別好，開會都改成了在家視頻會議，平時一有空閑時間，就親自下廚給我做飯吃，精神狀態也好起來了，不像前段時間那樣麵黃肌瘦的。”
“是嗎？那真的太好了，是個好消息，恭喜你了！”
我側頭看著他，走在我身邊的這個小小少年，滿臉洋溢著幸福和滿足，連我都跟著開心起來。
肩並肩走了一會兒，我們就分開了，各自往自己的教學樓走去。
一路上，周圍的同學們都在對我行注目禮，三兩一群的湊在一起說著什麽。
我充耳不聞，抬頭挺胸走自己的路，一路從喧鬧的樓道裏走到我的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花音，水壺沉不沉？小熙真是不懂事，也不說先幫你提著送你到教室再走。”
我剛坐定，準備掏筆袋和課本，一旁的葉境已經一屁股反坐在了我前桌的椅子上，那雙大眼睛眨啊眨地看著我，一臉的關心。
動作一頓，我抬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這家夥，到底想搞什麽？
沒想到，他一點兒心虛的意思都沒有，繼續睜著他的大眼睛無辜地看著我，關切之色溢於言表，讓我覺得我完全是在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
轉眼的工夫，我前桌的同學已經到教室了。
其他同學們也陸陸續續走進班裏，互相打打鬧鬧，說說笑笑著。
葉境站起來，走回到我課桌旁邊，坐到他經常坐著的那個窗台上，隻是並沒像以往那樣懶洋洋地半眯著眼眺望遠方，或者是看另一個方向的操場上有沒有好玩的事，而居然一直看著我，眨巴著眼睛，看得我渾身難受。
“花音，你的新發型真的好看，我越看越覺得真是太漂亮了。”
冷不丁，他突然語氣誇張地蹦出這樣一句話來。
我抽了抽嘴角，差點忍不住衝他翻個白眼。
為了避免一會兒一個不小心又做了什麽多餘的事被同學發現，我幹脆打開課本，低下頭開始複習。
“花音，有什麽不會做的題目隨時問我！你隻要指一下就好，我立刻給你講。”
葉境立刻抓住機會表現了一下自己。
我再也忍不住抬頭看向他。
……老天，這家夥今天從早上開始到底是怎麽了？發燒了嗎？
才一抬頭，我立刻對上了他那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諂媚和討好的燦爛笑容，無語地猛抽嘴角。
……
“快看啊！那個羅花音又開始看奇怪的地方發呆了……”
“是啊……又這樣……她難道真的是腦袋有什麽問題嗎？”
“學校裏很多人不是都在傳嗎？羅花音是個精神病呢！”
……
忽然，周圍傳來了一陣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雖然聲不大，但是因為都離我很近，我聽得一清二楚。
又被葉境這家夥害死了……
算了，反正我都已經習慣了，隨便她們怎麽說好了……暗暗歎了口氣，我繼續低下頭看課本。
“花音，那幾個女的是不是閑的沒事幹了？一大早就說別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樣子……”葉境實在太反常了，我還沒說什麽，他已經開始瞪著那幾個女生念叨起來，“還沒有我家花音一半可愛！好意思說我家花音的閑話嗎？”
……
誰、誰家？
我目瞪口呆。
……整整一上午，除了上廁所之外，葉境這個家夥簡直跟我寸步不離——我上課，他就在旁邊幫我念筆記；我測試，他就立刻湊過來跟我說答案；有人看我或者說我閑話，他就馬上一臉尖酸刻薄的嘴臉譏諷那些人；我喝水他就囉囉唆唆地提醒我慢點喝別嗆到……
這整整半天，過得讓我身心俱疲。
不過，盡管如此，我還是趁中午跟葉子熙吃完飯休息的時候，跑到學生會活動室去報了參加“學校之星”比賽的名，並且在報名截止的最後時間把複製好的、裝有伴奏的U盤留在那裏。
在報名的時候，葉境一臉尷尬地跟在我旁邊，幾次想說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口來。
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報了“學校之星”比賽這件事，以龍卷風似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學校……到了下午的時候，周圍已經開始有人公然對我冷嘲熱諷。
5
沒關係，隨便她們說什麽。
就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是瘋了，才會想要代替葉境站在舞台上唱那首小情歌。
站在舞台上唱歌和比賽……
這種事放在幾個月之前我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羅花音……”
這是今天唯一的一次，葉境正常叫我名字。
我側頭看他。
“其實，我想過了……你真的不需要替我去唱那首歌，真的，我——”突然，葉境睜大眼睛看著我前麵的方向，緊接著他皺起眉頭推了我一把，“小心！”
嗯？他的手直直穿過了我的身體。不等我反應過來，緊接著，一盆冷水迎麵而來，將我潑得渾身濕透了。
如今的天氣已經進入早冬有一段時間了，氣溫很低，隻有5度左右，被這樣一大盆冷水迎麵潑的濕透，我很快就冷得微微顫抖起來。
“哈哈……不好意思啊，我們剛做完值日，沒拿住水盆。”
麵前不遠處，三個高中部女生嘰嘰喳喳地笑著，然後一臉譏諷地從我身邊張揚而去。
周圍的同學們立刻爆發出一陣笑聲，一個個幸災樂禍地圍在旁邊看著我。
“花音！”
突然，葉境在旁邊咬牙切齒地叫了我一聲。
我微微顫抖著，扭頭看他。
第一次，我在他臉上看到如此憤怒的情緒。
他看著周圍那一個個看熱鬧的同學，再看向被冷水潑透的我……漸漸地，那憤怒轉變成了他眼中的震痛。
他狠狠攥緊了拳頭，然後又鬆開。
他朝我走近，走到幾乎貼著我的麵前。
他低頭看著我狼狽的樣子，眼中的哀痛看上去好像恨不得剛剛被冷水潑的人是他才好。
“對不起，我——”半晌，他忽然張開手臂，環抱住我，“對不起……我什麽都做不了……”
盡管他根本就觸碰不到我，但我卻忽然覺得沒有那麽冷了。
葉境垂著頭，抱著我，將頭埋在了我的脖頸位置。
周圍那些譏笑和議論紛紛好像就這麽消失不見了……我隻能聽到自己心跳如鼓的聲音。
感受到他的無助和迷茫，甚至比我還要難受很多很多倍。
我意識到，有什麽開始不一樣了——葉境，他不會再希望以現在這種形式存在了……
突然，我很恨剛才那幾個潑我冷水的人。如果不是她們，葉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崩潰和無助……如果不是這樣，葉境還會一直開開心心的。
“怎麽樣？”忽然，身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葉境鬆開我，和我一同看向那個朝我們這邊走過來的人。
“滋味並不好受吧？”
那個纖瘦清秀的少年臉上帶著一絲別有深意的淺笑，出現在我們麵前。
他的話好像是對我說的，但是，仔細看卻發現，他的眼睛竟然是盯著站在我旁邊的葉境的！
發現了這個事實，我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怎麽會？
鹿言夜……原來他竟然能看得到葉境嗎？
“你……能看得到我？”
葉境也吃了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鹿言夜。
鹿言夜看著他，不可否置地聳了聳肩，然後，他朝我走過來，將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請個假，我送你回家吧。”
我看到，他狹長的眼淡淡掃過了站在旁邊的葉境，話雖然是對我說的，可是眼睛卻始終是看著葉境的。
僵持了幾秒，葉境忽然一言不發地低垂下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然後，不容我有所反應，他已經一個閃身，回到了我口袋中的鏡子裏。
葉境……
我的心揪得生疼。身邊，鹿言夜仿佛看不到周圍的那些驚訝的表情，也看不到我的狼狽似的。
“走吧，路上給你講。”
他仔細地幫我裹好了外套，然後帶著僵硬的我離開了這裏。
隻要你還活著，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