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解脫

“什......什麽?!”白翊大驚。

遺照上,何盟的表情顯得十分憎惡和痛苦,兩行血淚從照片中的眼眶流出,染紅了一整片桌麵。

白翊緩緩走進房間,看著之前還活生生的隊友,現在已然成為這副模樣,心中十分痛苦。

他拿起遺照,用袖口輕輕擦拭著照片上的血,雖然每當他擦幹淨時,就又會有血繼續流出來,仿佛無窮盡一般,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停重複擦拭著。

“對不起......”白翊看著照片愈發自責,他答應過夏伯符,要盡量保護好其他人,可現如今,他不但再沒有能力去保障其他人的生命安全,連他自己,都需要別人來保護。

隨後白翊把桌子擦幹淨,將遺照放回原位後,掏出口袋裏之前宮文瑾遞給他的打火機,點燃了左右兩支蠟燭,深深鞠下三躬,才轉身離開。

當他還沉浸在情緒裏暫且無法自拔時,忽然電梯間傳來一陣嘈雜的哀嚎和嘶吼,白翊抬頭看去,才發現是那十隻陰魂不散的‘保潔員’不知從何處鑽出,又衝向他而來。

“壞了。”白翊沒時間反應,他立刻轉身回到房間裏把門反鎖,又挪動床頭櫃和衣櫃死死堵住門,盡量給他自己想辦法的時候拖延時間。

眼下唯一可逃生的路已經被堵死,哪怕不用裂隙傳送,就是乘坐電梯,那也需要從電梯間離開。

‘怎麽辦......怎麽辦?!’

白翊心急如焚,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那種壓製不住的焦躁感讓他現在越發難以冷靜,一股無名火在胸中燃起時,他拿起眼前任何能看見的物品狠狠砸向地麵,甚至差點準備掀翻何盟的貢台。

當他的雙手已經抓住桌沿,正準備用勁把它掀起時,眼神忽然瞟到何盟的遺照,就是這一眼,才讓他瞬間回過神來。

‘冷靜,冷靜......我剛剛是怎麽了......’

白翊忽然察覺到不對勁,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用雙手不停拍打著兩邊的臉頰,還小聲嘀咕提醒著自己冷靜點。

持續半分鍾後,他才漸漸冷靜下來重新恢複理智。

‘可惡......’白翊想到那東西竟然能用幻境影響自己的心智,不由得有些憤恨,若不是現在沒有辦法,他定要把那東西打得魂飛魄散。

但眼下也不是發泄情緒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找到離開這裏的辦法,可走廊裏砸門的動靜還在不斷傳來,而且程度不但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愈發猛烈。

就在白翊已經有些麻木,認為自己要命喪於此時,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顫顫巍巍、好似已經數天沒喝水的人從嗓子裏艱難擠出的、幹癟枯燥的說話聲。

“救......救我......燒掉......它......”

‘是何盟的聲音?!難道他還活著?!’白翊十分震驚,心中開始不停推算到底外麵是什麽情況。

‘不,不可能......我親眼看到他被宮文瑾打碎半個腦袋還安然無恙,他現在不可能是人類!’

不等他反應,外麵又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我......的魂魄,被它......囚禁了......燒......掉貢台,讓我解......脫吧......”

白翊扒著門費了半天勁,才大概聽清外麵說話的內容是什麽,而當他轉頭看向遺照時,也發現照片裏何盟的臉,此時全然沒有之前那般憎恨怨念的感覺,隻剩下如同在煉獄裏飽受折磨的痛苦,和已經淌滿桌麵、沿著桌邊一滴一滴、滴在地毯上的鮮血。

他沒有選擇,如果要想幫助何盟解脫,就必須要燒掉他在這世界上最後一絲存在過的痕跡。

一門之隔的那群東西還在不斷撞擊著房門,可此時在白翊的耳朵裏,已然聽不見任何其他響動。

他靜靜地坐在櫃子上倚靠著門,抬起頭深深吸入一口氣。

縱使萬般不舍,但他必須這麽做。

“何盟兄弟!一路走好!”白翊顫抖的聲音響徹整個五層樓的每一個角落,他抽出一旁的床單,用打火機點燃一角。

微弱的火勢迅速蔓延,直至半張床單都已經被火焰點燃,他振臂一扔,將床單甩在貢台上。

很快,烈火吞噬了整個貢台,滾滾黑煙充斥著整個房間。

而白翊卻好似感受不到刺鼻的煙塵和門外愈發激烈的動靜,隻是默默地望著眼前跳動的火焰,有那麽一瞬間,何盟的遺照沒有被火焰擋住。

他透過那一瞬間火焰擺動露出的縫隙,看見原本照片上何盟痛苦的臉,竟然露出了些許的笑意,隨後,整張遺照連同相框就被烈火吞沒。

門外嘈雜動靜其中之一的,原本愈發激烈的痛苦哀嚎,此時已經漸漸淡去,沒過多久,就再也聽不見它的聲音。

白翊靠在牆上癱軟的順勢坐倒,腦海裏浮現的,是這一天當中,那與何盟為數不多的有交集的幾幕畫麵。

他緊緊咬牙忍著,不停做著深呼吸,不想讓眼淚從眼睛裏流出哪怕一滴。

可門外卻突然又傳來一句微弱的,語氣卻顯得十分輕鬆的話語......

“謝謝......”

是何盟的聲音,白翊認出來了。

這一句話,再也沒有之前那般痛苦的感覺,也不再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幹癟的聲音。

他,親手送何盟解脫,離開這充斥著痛苦的萬丈深淵。

一瞬間,白翊再也忍不住,這一聲道謝,是壓垮他強忍著的情緒的最後一根稻草。

房間裏撕心裂肺的嚎哭聲一度壓過門外的鬼哭狼嚎,遲遲沒有停息。

等聲音漸漸平息消失,距離裂隙關閉也隻有不到三分鍾的時間。

白翊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房間裏,是沿著地毯愈發逼近的烈火;房間外,是剩下九隻窮追不舍的索命厲鬼。

他隻希望自己最後拖住的這些時間,能保證剩下四人的安全,哪怕隻是盡量多拖一分鍾,也能讓他們有多一分鍾的安全時間。

可想到他自己要於此狼狽落魄地死去,心裏又有些不甘,於是他起身走向衛生間,準備最後洗洗臉,起碼走得能幹淨一些。

當白翊走到衛生間門口時,正對著他的那麵梳妝鏡,卻變了模樣。

原本鑲著花紋四四方方的鏡子,此時已經變成菱形。

而通過鏡子反射出來的景象,他看見,在鏡中的自己,有一雙蒼白枯瘦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雙手連接著的,是從他頸後伸過來的兩隻蒼白的手臂,同時,還有兩條腿交錯纏繞在他腰胯上,仿佛背後背著個什麽東西一般。

白翊嚇得連連退後,習慣性地把手摸向腰間,卻想起來手槍早已不在他身上。

“是障眼法嗎......”他死死地盯住鏡子中的自己,和那蒼白幹癟的四肢。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在他左肩後方,緩緩伸出一張麵目猙獰、翻著白眼的長臉,與他所看到的四肢一樣,蒼白,而又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