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五雙黃膠鞋
籃球隊五人連續數日在梯田上勞作，獲得了雷寨鄰裏街坊的一致好評，龍在田頷首感慨：“鄉球，就是我們這些農民在農閑和節日時組織的娛樂項目，平時還是要勞動討生活的。”
龍小川知道阿爸說的是過去和現在，但絕不是未來。
從起源上說，“村BA”是一群來自農村或者小鄉鎮，從事各行各業的普通人參與的大眾運動。
可是這兩年隨著“村BA”的熱度升高、球賽對村寨經濟活力的影響、短視頻和直播平台的興起，鄉村籃球也會發生急劇變化。
遠的不說，就隔壁雨村的石朗為例子。
石家建籃球館開視頻賬號，每天發一些籃球教學視頻吸引少兒家長報名，很輕鬆就賺到第一桶金。
有了原始資本，他就能以招募教練的形式為雨村年輕人提供遠超其他村的練球機會，把他們變成以打籃球為職業的、半職業水準的“非職業球員”。
在這樣一批高水平隊友的幫助下，石朗大概率能在全國“村BA”賽事上獲得較好的名次，從而成長為貼上“村BA”標簽的網紅主播。
當上網紅就意味著有了流量加持，就會獲得更多的收入，也會再進一步促進雨村籃球水平的提高，從而形成一個滾雪球似的良性循環。
這也是龍小川夢寐以求的發展路子，他認為“村BA”遲早會發展成一個成熟的業態，周邊村寨遲早會湧現出一大批鄉村籃球主播。
雷寨想要崛起，必須得搶在雨村之前打出名堂來，光窩在這小小的山寨裏苦練是不夠的。
所以，春播結束後，龍小川向父親提出了一個想法：“阿爸，我想帶著球隊去外麵闖一闖。”
龍在田敲掉煙袋鍋子裏的灰燼：“怎麽？嫌雷寨太小，容不下你們？”
“籃球畢竟是一個團隊運動，要在對抗中訓練和磨礪。你和潘叔他們不打球了，我們找不到陪練對手。再說了，您一直說讓我找小叔回來打球，我總待在寨子裏肯定也聯係不上他。”
“唔……你們想去哪，縣城？”
“不去縣城，去乾東市。”
龍小川盡量平靜地解釋自己的計劃，雷鳴縣城不大，老百姓能打籃球的地方就幾個小場地，很難見到高水平的民間大神，去縣城對球隊的實戰訓練幫助不大。
乾東市是雷鳴山附近最大的城市，有很好的野球環境，如果龍在淵沒有出走太遠的話，大概率就在這個地區生活。
退一步講，就算沒能在乾東市找到龍在淵，龍小川還可以聯絡一些在那裏生活的雷寨子弟，大概也能擴充板凳深度，達到“村BA”的報名條件。
龍在田沉吟一會兒，勉強答應了，還把之前被龍小川退回來的兩萬元現金拿出來：“窮家富路，城裏生活幹什麽都要錢，你們五個人想站穩腳可不容易，你拿著這些錢我才放心。”
“這可不行，這是您辛苦一年攢的，我可不能要！”
“傻孩子，什麽你的我的，我是你阿爸，這錢早晚都是你的！”
龍小川堅持推開：“這錢留著給我妹結婚用。她把嫁衣賣了，你給她置辦一套新的，一定要漂漂亮亮的，不能比之前的差！”
他解釋自己卡裏有團市委幫扶的資金，自己五個人有手有腳有力氣，想安頓下來不難。
可是龍在田擺出了家長的威嚴，強硬地塞到他手裏：“你妹今夏才高中畢業，不急著結婚，這錢先緊著你用。如今咱們村的土蜂蜜已經打出名聲去了，等冬天再進山割一茬，阿爸又能攢下幾千塊。”
父子倆推來讓去，門外傳來潘磊的喊聲：“川哥，我們來了。”
他們四個人幹了幾天的農活都累得夠嗆，聽說要去城裏換個環境，馬上就回家收拾行李了。
龍小川也帶著行李出門。
他隻背了個雙肩包，提了兩個手提袋，背包裝的是幾套換洗衣服，左手提的是之前帶回來的舊籃球，右手則是妹妹給買的嶄新籃球鞋。
這雙昂貴的籃球鞋至今還沒有上過腳，他舍不得穿。
現在他腳上是和阿爸一模一樣的黃膠鞋，寨裏小賣部一雙賣十八元。
不光他平時這樣穿，其實潘磊、羅高瞻也是如此，就圖個便宜、方便、耐磨和防滑，無論是下地幹活還是球場訓練都很舒服。
不過今天要出山，潘磊等人怕被外人看不起，都換上了原來的運動鞋。
龍在田注意到這一點，他讓兒子也把黃膠鞋換下來：“城裏人哪有穿這種鞋的，你會讓人家看不起的。”
熟料龍小川卻笑了：“阿爸，你什麽時候也在意這些了？我穿這鞋走在街上，人家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誰願意笑就笑去唄。但是當我走上籃球場，保證沒人敢笑我。”
“這孩子！你自己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也不能拖累大家被笑話啊，你們是一個團隊，凡事要多為大家考慮。”
龍在田說著就要搶過那雙黃膠鞋，逼兒子換上新鞋離家。
龍小川笑著躲開：“不行不行，新鞋走山上的土路會弄髒的，我可舍不得……”
父子倆在院子裏一追一逃，像極了那日龍小川剛回來時的一幕。
孫長興站了出來，攔住龍在田：“在田叔，是我們幾個格局小了。小川說得對，球場上都是用籃球說話，你打得好，哪怕穿拖鞋也受人尊敬，打得不好，穿再好的鞋也是個笑話。我這就回去換鞋，我也穿著黃膠鞋去城裏。”
潘磊和於仗義、羅高瞻也都表態：“對，我們也換鞋。”
龍小川苦笑：“幹嘛啊，我是舊鞋壞了沒得穿，不得已才穿這雙，你們又何必呢？”
潘磊咧嘴一笑：“我們是一個團隊啊，團結一致，老大穿什麽，我們就穿什麽。”
於仗義擺手：“對，老大穿什麽，我們就穿什麽。”
“神經！”
龍小川笑罵著，卻並沒有阻攔他們。
還別說，當一群人裏隻有一個人穿黃膠鞋時，看著確實是土掉渣的樣子。
可如果五個人都穿這種黃膠鞋，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每個人又都帶著迷之自信的笑容，還真像是一種穿越時空的複古潮流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