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呢，你有什麽
人善被人欺！
龍在田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麽謙卑下去了。
趁著一顆籃球滾到麵前，他撿起來笑了：“打了半輩子鄉球，還沒在這麽好的球館裏玩過！你是這裏的主人，要不陪我打一會兒？”
他單手抓球，掌心朝下遞到石振興麵前，那滄桑粗糙的五指，把籃球的表皮都摳得微微凹陷。
石振興臉上的笑容和得意消失了，假咳嗽一聲，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了個理由：“那個，我今天不方便，沒穿打球的鞋……”
龍在田踢了踢腳上那雙半新不舊的黃膠鞋，已經開始活動手腕腳腕了：“沒事，這不是在你們村嘛，回家換雙鞋也用不了幾分鍾，我等你。”
別看石振興有身高優勢，可在籃球方麵他明顯技不如人，一直想辦法回避：“咱倆打了二十多年了，還有什麽意思？你要是真想打，我讓年輕人陪你出出汗，那個誰，劉丁丁過來一下……”
“小輩們上午比過了，我看著花裏胡哨的沒什麽意思，咱倆給他們上一課，立一立規矩。”
話題終於拉扯到今日的籃球賽上，龍在田皮笑肉不笑，目光裏透著嚴厲，仿佛他不是來賠禮道歉的，而是來興師問罪的。
石振興不想當著後輩的麵出醜，又接不住老對手挑釁的話，終於還是收起了偽善的麵孔：“你這一點說得對，確實得給他們立規矩，哪能輸了球打人呢？”
他在混淆事實！
龍在田心頭火起，眉頭又現懸針紋：“石朗呢？你把他叫來，我想聽他怎麽說。”
“你娃可把我兒傷得可不輕啊！石朗去診所裹了傷，回來就嚷嚷著要去縣城告狀。你也知道，孩子大了不聽話，我攔不住……”
石振興故作無奈狀，雙眼卻緊盯龍在田的麵容，想從那些丘壑縱橫的皺紋和渾濁的雙眸中找出幾分慌張來。
然而他失望了，龍在田隻是把籃球推到他懷裏：“拿出你的條件，老子沒工夫在這裏和你鬼扯。”
石振興走到前台，拿出一包黃果樹香煙自顧自地點上，深吸兩口才說：“這個事吧，可大可小，其中的利弊我也不和你廢話了。你把這個協議簽了，我兒吃個啞巴虧，我們就當今天這事沒發生過.”
龍在田接過薄薄的一張紙，看到已經擬好的《雷鳴山崖蜂野蜜品牌共建合作協議》，立刻恍然大悟。
“你費盡心機，原來是打我們土蜂蜜的主意！”
“話不能亂講，我這是寬懷大量，不但不計較你們毆打我兒子的事情，還想著幫你們一把。你看看，土蜂蜜銷售利潤三七開，我們三，你們七，很有誠意了吧？你要是還不同意，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石振興夾著香煙，在協議上指指點點，反複強調政府提倡村寨團結共進，先富帶動後富，自己這是不計前嫌拉雷寨一把。
龍在田豈是那麽容易被忽悠的，他一眼就看出，那些條款中隱藏著雨村阻擊雷寨崛起的小心思。
比如第一條“雙方共建官方旗艦店，誰都不得在其他渠道銷售”，就是剝奪了雷寨對崖蜂野蜜的所有權和處置權。
所謂的“土蜂蜜賣了錢三七開，雷寨占七成”看似是雨村讓了很多，但實際上僅限於懸崖采的土蜂野蜜，不包括蜂場投放蜂箱釀的蜜。野蜜產量有限，蠅頭微利罷了。
最陰毒的莫過於下麵這條：“兩村寨依托崖蜂野蜜的品牌優勢，共同籌建蜂場，開發產能。”
雷寨家底薄、渠道窄，建蜂場的錢肯定是雨村占大頭。等蜂場把蜂箱投放到雷鳴山上去，雨村不但分錢多，還相當於利用蜂箱侵占了雷寨的地盤。
這可是雨村祖輩幾代人爭鬥流血，一直想幹卻沒幹成的事情！
盡管來之前五爺爺給了龍在田很大的權限，允許他權衡取舍接受些損害村寨利益的條件，但石振興要的太多了，明顯突破了雷寨人的底線。
所以龍在田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土蜂蜜的收入是我們祖宗留下來的寶貝，是目前村集體為數不多的穩定經濟來源，還是寨子裏高齡老人的生活保障，我絕不會拿它來做任何交易。”
“短視！你知道你們寨子為什麽發展不起來嗎？就是頑固、短視！”
石振興狠狠掐滅香煙，叉著腰在櫃台前踱步咆哮：“崖蜂野蜜每年三四百斤，撐死五百斤的產量，這特產品牌產能發揚光大嗎？你拿出來，我們村寨一起開發，建蜂場提高產量，一年上百萬的收入，別說給老人發補貼，你就是把全村老房子返修一遍也夠了！”
龍在田臉色鐵青：“我們雷寨的好東西，憑什麽要和你們雨村分享呢？離了你們雨村，我們就不能把這雷鳴山崖蜂野蜜的品牌做大做強嗎？”
“哼，就憑你們？還真做不成！”石振興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計劃，不就是龍小川畢業回村了嘛，仗著籃球打得還湊合，想借著‘村BA’吸引人氣，搞個鄉村帶貨罷了。”
龍在田被說中心事，沒有反駁。
“我明著告訴你，不可能！你們幹不成！”石振興指著他的鼻子吐沫星子飛濺：“你要是不在這份協議上簽字蓋章，我就召各村寨鄉賢開會執行村規民約，讓龍小川終生不能進籃球場！他不光參加不了鄉球大賽（村BA），連留在雷寨打籃球都不成，我斷你兒一輩子的前程，讓你雷寨至少十年翻不了身！”
龍在田真的氣壞了，攥得拳頭青筋畢露，幾乎下一秒就要打出去的樣子。
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氣勢瞬間萎靡，勉強強了句：“鬧到各位鄉賢那裏誰也沒好處，石朗也一樣不能再打籃球了！”
“哈哈哈，你覺得我會怕嗎？”石振興張狂大笑，指著球館裏的一切：“我自己家有籃球場，我們辦少兒籃球培訓班每年掙十幾萬！我有條件讓石朗繼續吃這碗籃球飯，你呢？你有什麽？”
龍在田麵色難看，目光忍不住又落到了櫃台上那張協議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