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果不那麽驕傲,他就不是魔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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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非白的發明引起了轟動,電視裏的主持人語氣十分激動地說:“這位才十八歲的少年設計的作品的理念是全新的,完全超越了現有的機器人技術,他對納米材料的超凡運用……”

整個花町研究所都因為季非白的成就沸騰了,這個慶功會就是為他準備的。平時總是空曠冷清的大廳鋪上了紅毯,燈第一次全部打開了,光可鑒人的地麵反射著炫目的光芒,舞台中央豎著立式麥克風。每個人都穿著考究的禮服,不少人我都沒有見過。看起來,花町研究所所有研究員都出席了。他們大多數是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一個接一個地舉著香檳酒,向季非白表示祝賀。

整個禮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音樂盒,所有人都感覺愉悅和快樂。這種情感漫溢出來,把人弄得暈暈乎乎的。

季非白顯然是這個音樂盒的中心,所有音樂都為他而起,配合著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他今天穿著一襲白色西服,短發也精心打理過,看起來十分俊美,臉上意氣風發的笑容更是襯得他整個人神采奕奕。這時的他,舉手投足間全是極致的優雅。如果隻憑眼睛看的話,季非白真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貴公子。

所長先生夏坤——花町研究所的投資人——穿著銀白色的西服,手搭在季非白的肩膀上,不時對他大加讚賞。他們兩個和諧的樣子看起來真像一對誌趣相投的父子。

開心、激動、羨慕、敬仰……慶功會現場充滿這樣的情緒。

我和夏森時就像兩個誤闖外星球的地球人,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也好像完全沒有人發現我們的到來。

我眼睜睜地看著屏幕上那個和夏森時設計稿上一模一樣的納米蜥蜴機器人,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這怎麽可能呢?夏森時的設計是完全保密的,直到昨天,他都還在海邊的樹林裏測試。而且我相信,這個設計完全是夏森時一個人獨立完成的,怎麽會變成季非白的作品?

難道……

我的思緒簡直亂成了一鍋粥,下意識地去抓夏森時的手,卻發現他修長的手早已攥成了堅硬的拳頭,冰涼冰涼的。

我的心“怦”地漏跳了一拍。現在這個場麵,最難受的一定是夏森時吧?

這時,大廳裏悠揚的鋼琴曲稍微降低了聲音,所長先生走到大廳正中央,握住了麥克風。

我看到所長先生的目光明明掃過了夏森時,卻好像沒有看到他一樣,直接把所有關懷投給了季非白,用掌聲把他請上了台。

“今天,是我們花町研究所最重要的日子,我們的明日之星季非白的新作品,是業內的一大創舉……”

大家都附和地笑了。

隻有我和夏森時在微微顫抖,我已經感受不到是我的手更涼,還是他的手更涼。

“昨天,大家都看了季非白的新品發布會,反響巨大,史無前例!”所長先生眉飛色舞地說著,還器重地拍了拍季非白的肩膀,“能進花町研究所的,沒有一個不是天才。我相信,下一次在這裏舉辦慶功宴的,很快就是在座的各位!”

全場都轟動了,大家簇擁著季非白,高高舉起香檳酒,眼中都閃著熾熱的光芒。

但是在我眼裏,這群世界上最聰明的人正被耍得團團轉。

這時,聚光燈中央的季非白突然朝門口掃了一眼,一下子就發現了夏森時和我。

季非白和夏森時兩個人似乎隔空進行了一番眼神較量,我看不清夏森時的表情,隻知道他的背挺得比往常更直。但季非白顯然是一副站在勝利者王座上的姿態,他輕蔑地牽動嘴角,輕輕一揚下巴。那動作那麽明顯,以至於讓更多人看向了夏森時。

所長先生把麥克風遞給了季非白,說:“非白,作為榜樣,給花町研究所的後輩們說點什麽吧!”

季非白毫不推辭地接過了麥克風,深棕色的眼眸中燃起了一團異樣的火焰。他的聲音不再像以前那樣溫柔,反而有著藏都藏不住的狂妄和尖刻。這讓我開始懷疑,台上站著的真的是那個溫和的季非白嗎?

“在這個喜悅的夜晚,我覺得說其他冠冕堂皇的話都是多餘的,我隻想說自己的心裏話。”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不可否認,花町研究所確實給了我一個平台,給了我一些幫助。但是我想說,它隻是我起飛的一塊小小跳板,現在它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我即將離開這裏,走向更好、更高的平台。”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大家似乎都沒有反應過來季非白說了什麽,笑容還凝固大家在臉上。特別是所長先生,他鼓掌的動作還沒有收起來。

季非白揚了揚下巴。從我和夏森時這個角度才能完全感受到,這完全是他對夏森時的示威。

“我即將離開花町研究所,這是一個不可改變的決定。怎麽說呢,其實我很感恩夏坤先生對我的關懷,但是,我真的很鄙視這裏某些人不可一世的性格,這讓我覺得惡心!這種感覺,相信很多人都會有吧?”

季非白的話明顯是在針對夏森時,當他用帶著挑釁的目光看著夏森時,不少人也紛紛看了過來。

我不由自主地站到夏森時的前麵,想幫他擋去一些不友好的目光。

說謊!他在說謊!

夏森時輕輕地攬住我的肩膀,反而把我擋在了他的身後。

所長先生一向沉穩的聲音也有了一絲顫抖:“非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季非白輕蔑地一笑,甚至都沒看所長先生一眼:“沒錯,我說的就是夏森時。你以為天底下隻有你最強嗎?你憑什麽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裏?難道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隻能是你的嗎?那我就做給你看,我想要的,全都會是我的!我季非白輕而易舉就可以打敗你,所有人都會為我喝彩!”

全場靜默,氣氛凝重得像一塊黑色的凝膠,每個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了震驚上。一場愉快的慶典,變成了不堪回首的災難。

隻有季非白的聲音在回**:“我的機器人已經申請發明專利了,有兩個著名的外國機構都想購買我的發明。很快,我就可以成立自己的研究所。而你,夏森時,你什麽都沒有,拿什麽和我比?”

季非白說完這番話,時間仿佛靜默了一個世紀。這段時間裏,全場鴉雀無聲。沒有人想到,他的內心充滿了這麽惡毒的怨念。但是在這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時刻,他有恃無恐地完全釋放了出來,像一條吐著芯子的毒蛇,讓人不由自主地戰栗。

我曾經以為,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少年……

底下開始響起竊竊私語,大家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投向夏森時。所長先生緊蹙著眉頭,似乎在考慮是不是要為自己的兒子出頭。

我抬頭看向夏森時,即使在這個時候,他寬厚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和往常沒有兩樣。我相信他的目光也不會改變,一定還是那麽堅定、驕傲。

當他清冽的嗓音響起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議論。

“恭喜你,季非白。”夏森時竟然還笑了一下,他的聲音冷靜而清越,這樣平和的祝賀讓大家都驚訝得瞪圓了眼睛,“然而,我並不認為趕在發布會之前提早發布成果有多大優勢。畢竟,再過一個星期就是花町研究所的官方發布會,那個時候的事,誰能預料得到呢?”

天啊,到了現在,他竟然還能這樣冷靜?一個星期……一個星期能改變什麽呢?

“哈哈哈……”季非白狂笑了一番,咄咄逼人地走過來,倨傲地說,“我真是被你隨口說大話的本事折服了。好,我們就等著,看一個星期後花町研究所的發布會上,你能拿出什麽東西來展示。我和我的新團隊一定會來捧場的。”

夏森時的音調沒有絲毫變化:“別的不敢說,我敢保證的隻有一點,那就是你會在那一天學會什麽是謙虛。”

“最應該學會謙虛的不是你嗎,夏森時?”

“謙虛對我沒用。”

“那我就更期待了,完全失敗的你,還會這樣嘴硬嗎?像你這樣在溫室裏長大的花朵,從沒經曆過失敗,一受到打擊就會崩潰吧?”

2

太過分了!這種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再躲在夏森時身後,我就是小狗!我是知道真相的人,怎麽可以在這種時候膽怯,不敢站出來說話呢?

我跳出去,大聲指責季非白:“你剛才說的全都是謊話!你的設計是偷來的!我敢用性命擔保,這個納米蜥蜴機器人是夏森時設計的!你偷了他的設計提前發表!大家都不要相信他的話,這些全是騙人的!”

夏森時拉住了我的手臂,示意我不要再說了。

我卻實在氣不過。

大家不能被蒙在鼓裏,如果這個設計這麽厲害,那麽它所帶來的榮譽都應該是夏森時的才對,這樣才公平啊!

大家的表情都有了動搖,我聽到了一些竊竊私語。

“這個女生是誰啊?看起來有點眼熟!”

“你忘了嗎?她就是夏森時唯一的助手啊!”

“哦哦,是叫顏鼎鼎對吧!她說的話……可信嗎?”

“不確定,但其實我也覺得季非白突然發布的這個機器人有些奇怪,我記得他以前的研究方向不是這個……”

“哎呀,研究方向和發明是不一樣的嘛,你還是不要亂說話了。”

……

質疑的言論最終沒有發酵,大家都保持了安靜。

我隨便拉住一個人,著急地分辯:“那個納米蜥蜴機器人絕對是夏森時的作品!季非白是小偷!”

大家又開始低聲議論起來,但沒有人表示會相信我的話。

我著急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台上如同雕塑一般的所長先生。但他也隻是抿緊了嘴,目光嚴厲地盯著我。

“夏森時,夏森時你說點什麽呀!他們不信我,可是你把設計稿拿出來,他們一定會信的!”我轉過頭搖晃夏森時的手臂,他卻像是冰塊做的一樣,紋絲不動。

半晌,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勸我放棄:“沒用的,你不用幫我了。”

我頭皮發麻,第一次覺得這麽無助。怎麽會?難道說出真相都沒有用嗎?

季非白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他惡狠狠地看著我,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溫柔。他說:“顏鼎鼎,你剛才說,敢用自己的性命擔保?哈哈哈,你在一群科學家麵前說這麽幼稚的話,難道不覺得羞愧嗎?性命哪有證據有用呢?你的證據呢?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啊!”

證據……證據就是夏森時的設計原稿啊!

我在夏森時口袋裏找來找去,可是就算拿出了他的手機,也打不開。肉丸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心虛地看著我。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定是肉丸這家夥試圖吃掉夏森時的手機,把它弄壞了……

那怎麽辦?怎麽辦啊?沒有設計稿,我還有什麽證據呢?大家怎樣才會相信我們呢?

夏森時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即使在這樣的時刻,他看起來也沒有一絲慌亂,和瘋狂的我有著天壤之別。

這時,所長先生輕歎了一口氣,說:“不可否認,發明創造有時候會有驚人的相似,但是發布時間的先後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誰是所有者。如果你們拿不出像樣的證據,確實不可以隨口說這就是抄襲。”

這……不是真的吧?明明屏幕上展示的那個機器人,和夏森時設計圖上的一模一樣啊!

看到我啞口無言的樣子,季非白笑得更放肆了。

“如果沒有證據就亂說話,我是可以告你誹謗的哦,顏鼎鼎小姐。”他假惺惺地歎息,“可惜,當時你自己拒絕我的好意,選擇了夏森時。既然這樣,你也不能再怪別人了,對不對?可是為什麽你選擇跟著夏森時,卻又不能從一而終呢?”

我奇怪地反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和我同時發問的還有夏森時,他也說:“你什麽意思?”

季非白惡毒地笑了一下,別有深意地朝夏森時眨了一下眼睛,說:“作為離開前的最後一份禮物,夏森時,我這可是善意的提醒。不是所有人都能招來做助手的,特別是在我們這樣的領域,助手還是需要可靠的人來當,是不是?”

我真是快氣瘋了。

季非白在亂說什麽?他是魔鬼嗎?為什麽顛倒是非的話能張口就說出來呢?

“季非白,你住嘴!你是在說我不可靠嗎?”

我驚恐地發現,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變得奇怪起來,透著淡淡的敵意,好像我真的是一個泄密者。

天啊,難道他們寧可相信季非白,也不相信我嗎?

季非白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衣服,說:“大家都還記得宇漓吧?就是去年那個沒被選拔上,幾次三番來研究所鬧事的人。最近我又發現他幾次想要偷偷溜進研究所,而且每次和他接頭的人,都是顏鼎鼎!如果不是每次都正好被我撞破,現在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多少成果被剽竊了呢!顏鼎鼎,你是怕我揭露你,所以才惡人先告狀,誣陷我剽竊夏森時的研究成果嗎?那你的小算盤可打錯了,因為我說的都是實話。大家隻要調出門口的監控視頻,到時候誰撒謊一目了然!”

人群立刻**起來。

“什麽?又是那個宇漓?我其實也看到過他在外麵徘徊。”

“要不我們調出監控視頻看看吧?”

“噓……看他們怎麽說。”

我這才發現,當一個狡猾的家夥想要整你的話,你是怎麽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我沒有!我是見過幾次宇漓,但我才不是為了和他接頭,我們誰都沒有偷東西!攝像頭……攝像頭也不是神啊!”

完了,顏鼎鼎,現在花町研究所所有人都把你當作公敵了吧?你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了。

我已經虛弱得毫無還嘴之力,可季非白還沒說盡興。

“夏森時,我想你可能還存有一點疑惑,那就是和你朝夕相處的人真的的會出賣你嗎?那我就再好心提醒你一下,我知道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想知道嗎?你一定很有興趣吧,‘螢火之森’?”

當聽到季非白叫夏森時“螢火之森”的那一刻,我驚恐地回過頭,看到夏森時不由自主地搖晃了一下,漆黑眼眸裏如水的平靜退去,露出危險的暗礁。

所長先生也聽見了,他上前一步,嚴厲地說:“‘螢火之森’?夏森時,你敢騙我,竟然還在偷偷用這個筆名畫漫畫?”

夏森時沒有理會所長先生,他眯著眼睛看了我一眼,薄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真正冷漠的表情。

這是一個隻有我和夏森時聽得懂的秘密,但是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夏森時受打擊的表情,他們一下子就肯定了“顏鼎鼎是叛徒”的信息,所有人都用厭惡的目光看著我,似乎我多待一秒,都是對花町研究所的汙染。

不,夏森時,隻有你,隻有你不能這樣想!

“不是我!不是我!夏森時,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但不是我,不是我啊!”

但是我的話就好像投入大海的小石子,激不起一絲波瀾,沒有人願意去聽,也沒有人在意。

在沉靜了好幾秒之後,凝滯的空氣重新流動了起來。

季非白整理了一下西服,走下台,他還很有風度地和所長先生說了道別語,然後慢悠悠地走向我和夏森時。

路過夏森時身邊的時候,他拍拍夏森時的肩膀說:“祝你好運。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你千萬不要介意。雖然我們以後不在一起工作,但還是有見麵的機會。”

夏森時冷漠地牽動了一下嘴角,鎮定地抬手把季非白的手拍開,一眼都沒看他。

我氣瘋了,也不知道自己哪裏生出來的力氣,不管不顧地衝上去,狠狠地給了季非白一巴掌,吼道:“季非白,你這個邪惡的小人!你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你怎麽可以這樣!季非白,你就是個嘩眾取寵的小醜!你再怎麽誣陷我也沒有用,你的發明就是剽竊夏森時的!”

夏森時冷漠到極點地說:“顏鼎鼎,夠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但他冷酷的表情把我最後的心理防線輕鬆擊潰了:“夏森時,你……叫我……住嘴?”

他毫不猶豫地說:“顏鼎鼎,現在你可以離開了,不用再回來,我不想看見你。”

一秒、兩秒……

在他的眼睛裏,我看到的是潰不成軍的自己,臉頰上有兩行髒髒的淚痕,醜陋得讓人心疼。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原來他們眼中的小醜是我。

你要我走,我還有什麽理由留下來呢……

3

我忘了自己是怎麽在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下離開的,我心裏隻留下了夏森時看我的那個冰冷的眼神。他最後對我說的那些話,不停在我腦海裏回放,揮之不去。

我帶著自己的行李,失魂落魄地坐上了出租車。

一路上,司機大叔被我蒼白到極點的臉色嚇壞了,好幾次問我需不需要去醫院。

我佩服自己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能擠出微笑說沒關係。有可能傷心到極點就是麻木吧?

回到家,我看見家裏的擺設還是我兩個月前離開的樣子,日曆上的數字也停留在七月一號。我這才被一個念頭擊中:我竟然已經在花町研究所待了兩個月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我竟然和夏森時朝夕相處了這麽久。

家裏那些以前非常熟悉,現在卻顯得有些陌生的擺設安安靜靜地立著,隻有它們還在忠誠地等我回來。我的小**,毛茸茸的大熊歪著腦袋,呆呆地看著我。

“好累……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啊?明明早上還好好的,我還以為,我和夏森時已經是好朋友了呢。他怎麽能相信季非白的話……”

大熊的肚子軟軟的,它溫柔地接受我的擁抱。

季非白怎麽變得這麽可怕?他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季非白嗎?我還記得,第一天到花町研究所時,我們聊了很多,我還以為他真的和我一樣喜歡漫畫……

咦?漫畫?

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像閃電一樣擊中了我,幾個破碎的畫麵在我的腦海裏飛速閃過,我竟然精準地找到了裏麵的線索。

漫畫、“螢火之森”、季非白、那天我被開過的電腦、宇漓一年前消失的參賽作品……

我終於明白季非白是怎麽知道夏森時就是“螢火之森”的了。沒錯,我的電腦裏除了漫畫,其他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可是那天如果他偷看了我的電腦,就會發現我根本不是“螢火之森”。因為我的電腦裏存的全都是夏森時幫我修改的畫稿,而且每一張都寫著他的名字……

季非白處心積慮,就是想要搞垮夏森時,所以才會剽竊他的作品,讓他在今年花町研究所的發布會上出洋相。

我猛地跳起來,宇漓的名字像警燈一樣在我腦海裏閃爍。雖然理不清思路,但是那天季非白控訴宇漓的話又清晰地跳了出來。現在看起來,難道他是在誣蔑宇漓?

想到宇漓失望而無助的樣子,我的心裏就好像湧入了一陣激流。天啊,我都做了什麽?

我抓起手機和錢包,穿著人字拖就衝出了家門。

已經晚上八點了,宇漓還在那家商場的書店打工。商場華麗的燈光下,他在書架間穿行的背影顯得特別孤單和瘦削。我抓緊了手機,深吸一口氣向他走去。

我是跑進巨象書店的,把門口說“歡迎光臨”的服務生姐姐的問候都甩在了一邊,她被我嚇了一跳:“請問……”

“抱歉,我找宇漓有急事!”

宇漓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一堆需要擺上書架的新書裏抬起頭,頭發亂亂的,一臉迷茫。看到我,他顯得十分驚訝,大概是沒想到我會以這樣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出現,而且還風風火火的。

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書櫃,停頓了好幾秒才說出一句連貫的話:“宇漓,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去年你沒有入選花町研究所,我想我知道是為什麽了!”

宇漓的表情很震驚,他的嘴巴一動,卻沒有說話,有什麽情緒在他黑色的眼眸裏湧動。

他微微皺著眉頭問我:“你知道了什麽?”

我本來以為宇漓會很激動,沒想到他的語氣竟這麽平靜。

我咽了口口水,說:“我看過夏森時的設計稿,那和季非白發布的機器人一模一樣。而且,而且除了夏森時,我想不出還有誰會把機器人做成蜥蜴形狀!”

他低著頭,好像在想著別的事情。

我有點著急了,說:“宇漓,你仔細聽好!我覺得去年你的作品沒能入選,一定另有原因!你不是說,夏森時根本沒有看到你提交的作品嗎?我覺得……”

宇漓終於抬起頭認真地看了我一眼,說:“對,夏森時說沒有收到我的作品,但其實不是沒有收到,而是那個作品的署名根本不是我,是季非白!”

“對,是季非白!”我狠狠地點頭,然後才覺得不對勁,“你是怎麽知道的?我還沒說完呢……”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有種洶湧的情緒一閃而過。

“上次在花町研究所外麵碰到他的時候,他的樣子和以前比變了很多,我一下子沒有認出他來,但是後來我想起了他的名字——季非白。”宇漓回憶道。

我默默地握緊了拳頭,手心竟然冒出了冷汗。

“那是季非白啊,我居然忘掉了他。可能是因為他出現在我身邊的時間很短吧。”

我好奇地問:“什麽時候?”

“去年花町研究所公開選拔研究員,所有報名的人都鉚足了勁,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苦幹。我就是那時候認識的季非白。當時我們兩個特別像,他家也很困難,他也在學習之餘每周都打兩份工,而且最巧的是,他當時竟然也在準備選拔賽。我們有時候會一起交流。他很刻苦沒錯,也就是因為他那麽刻苦,才會獲得參加選拔賽的資格。但是我當時確實覺得,他在發明這方麵沒有什麽創新,雖然理論知識很厲害,但沒有自己的想法。”

“原來,你們是那時候認識的……”

“是呀,我是在打工的餐廳認識他的,當時他也在那兒打工。”

“季非白也在餐館打工嗎?”我吃驚得脫口而出,說完才感覺有些不妥,“那個,對不起,我就是覺得奇怪,我以為季非白不會去打工的,因為他看起來……嗯,像個貴公子啊!”

宇漓了然地笑了笑,說:“看到現在的他,你這樣想沒錯,這也是我那天沒有立刻認出他來的原因。那是因為,花町研究所每年都會提供一大筆資金資助有天賦的少年,這就是它選拔人才的意義。”

我恍然大悟:“你是說,季非白去年剽竊了你的作品,被選上了,得到了資助,現在看起來才會那麽光鮮亮麗?”

“不如說他的內心永遠渴望自己是光鮮亮麗的。所以為了這個願望,他可以做任何讓人不齒的事情。而他現在,大概終於達到自己的目標了吧。”

我們兩個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翻來覆去想的,隻有季非白和夏森時對視時囂張、肆無忌憚的樣子和他眼睛裏燃燒著的可怕的火焰。

“現在季非白又竊取了夏森時的作品?”宇漓一邊整理手裏的書籍,一邊語帶悲哀地說,“如果他一口咬定就是自己的發明,夏森時也沒有一點辦法,因為發布時間的先後確實很重要。我生氣的是,當我還把季非白當朋友,去詢問他選拔情況的時候,他竟然騙我說是因為夏森時看不起我的發明才沒有錄取我的。就是因為這肮髒的嫁禍,我怨恨了夏森時一整年。”

宇漓的臉有點紅,似乎在為自己以前犯下的錯感到羞愧。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夏森時不會怪你的。”

宇漓輕哼了一聲說:“如果說我受害是因為太輕信,那麽夏森時就是太輕敵了。要不是夏森時那麽驕傲,那麽自信,也不會被季非白這個小人鑽了空子。”

我呆呆地撫摸了一下麵前一本書的書脊,眼前浮現出夏森時透著堅定不移神色的眼睛。

“可是,如果不那麽驕傲,他就不是夏森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