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屬於你的我的青春
蔡其航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發呆，看到他的名字閃爍在我的手機屏幕上，我才意識到，其實有很久都沒有見他了，偶爾上遊戲的時候，他總是不在，看來工作以後的他，是比較忙的。
“喂？工作黨，今天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了？”雖然是好久不見，卻是那種接起電話可以把問候都省略的朋友。
“學生黨，你不忙不也整天都不給我打個電話嗎？”熟悉的聲音，莫名的親切，雖是在責備我，卻聽不出任何責怪的意思。
“怎麽了，今天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兒嗎？”
“晚上陪我喝一杯吧。”聽得出來，這個時候他心情不好，很失落。
我沒有多問，隻是說了一聲“好”。
掛掉電話之後，我縮在了**，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好像這樣可以讓自己更安全一點，好像這樣就可以不受到任何打擾和傷害。
他說一起吃飯，我心裏就莫名地特別慌，好像什麽事情就要發生了一樣。
我們去了一個音樂酒吧，不是很吵很喧囂的地方，卻可以在昏暗的燈光下盡情難過，也不需要遮掩自己臉上的情緒，沒有人能看得清你的臉和你臉上的難過。
蔡其航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之後悶聲說道：“青桐，我分手了……”
我腦袋先是一懵，本以為他應該隻是和賀歡歡吵架了，卻沒有想到會這麽嚴重。
“蔡其航，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是分分合合，你別太難過，說不定明天就會和好呢！”我故作輕鬆，想盡力安慰他。
他苦笑一下，無奈地說：“不可能的，我了解她的性格，她是不會回頭的。”
我想起了那日見到的賀歡歡，一個看起來天真善良的女孩兒，而蔡其航又是出了名的好男人，我實在想不出他們為什麽要分手。
他抬起頭，燈光昏暗，卻依稀可以看清他的眼裏布滿了血絲。他深吸了口氣，胸口似乎還在拚命地壓抑著情緒：“青桐，生活太難了，我剛工作，掙得少，日子過得苦……可是賀歡歡……她過不了苦日子……”話音一落，他嘲弄地一笑，好像是在嘲笑自己的無能，又好像是在嘲笑愛情的脆弱。
我無法去猜測他們因此分手以後會不會嫉恨對方，但我清楚地知道，被心愛的人放棄之後的感覺，會很疼，很疼很疼。
“蔡其航，別說了，來，喝酒！”似乎所有的安慰都變得很無力，我隻好端起酒杯，朝他舉了過去。
他抬頭朝我直笑，這笑臉看在眼裏，卻讓人心疼。
“她畢業之後考了研，她真的很優秀，也考上了，之後她要繼續讀書，可我那點可憐的工資根本就不夠維持我們兩個人的生活……為此，我們吵過太多次，真的太累了……”
他的臉在酒精的刺激下有些微微發紅，臉上的失落漸漸變成絕望，絕望又變成了失望，他說：“青桐，我和她說了，我會努力，會讓她過上好日子，可是她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她說她看不到未來……”
我木然。
為什麽像我這種隻要愛情不要麵包甚至豁出一切的人連一個愛的人都沒有，而那些被深愛著的人連承受一點點風險的勇氣都沒有。
“你別說了，從現在起，不許談愛情，那玩意兒不要也罷，你再說一句我抽你！”我放出了狠話，可莫西一的臉又在我跟前晃來晃去，酒勁兒漸漸上來，我們兩個像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流浪的人一樣，各自哭訴。
雖然我說了不許再談愛情，可蔡其航張口閉口都是賀歡歡，過去的賀歡歡、現在的賀歡歡，甚至都幻想了未來賀歡歡嫁給他作為人妻的樣子。
我嫌棄過他之後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可悲。
關於莫西一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我都談不上任何擁有。
我始終不過是一個局外人。
我見證了蔡其航從分手到振作的全過程，他也占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不是陪他喝酒就是陪他打遊戲，哥倆好估計說的就是我們，讓我暫時沒有工夫想起莫西一。
如果不是溫柔病重，我想我還會過那麽一段遊戲人生的日子。她的病情忽然加重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在莫西一的幫助下她會慢慢好轉，卻沒想到反倒是加重了。
我去醫院看了她，她的齊劉海兒在她的額前零散著，不再像以前一樣整整齊齊地排在額前，烏黑的頭發，漆黑的眸子，靈氣逼人。她的眼睛微微地有些紅腫，像是哭過，但是此時卻神情安寧，帶著微笑。
我上前一步，坐到了她的身邊，她抬起了手臂，我將手伸了過去，她握著我的手，眼睛看著我的手指，之後又將目光轉向我，澄澈的大眼睛，十分惹人喜歡。我想，如果不是因為莫西一，我應該會和溫柔成為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青桐，對不起。”她的聲音很虛弱。
一上來就道歉，搞得我一頭霧水：“溫柔，你和我道什麽歉？你又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她的眉輕輕皺了一下：“西一他，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我，他隻是把我當成了他的妹妹，他想保護我而已。”
我笑了笑：“怎麽會，他那麽關心你，怎麽會不喜歡你。”
“青桐！”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他喜歡我，但不是男女的那種喜歡，可是我……卻借自己生病，把他綁在了我身邊，害得你沒有辦法和他在一起……”
我忙說：“溫柔，你別誤會，莫西一他本來也不愛我，這和你沒有關係的，你也不用對我愧疚，你不欠我什麽，你現在隻要安心養病就好，其他的什麽都別想，知道嗎？”
她低垂下眼皮，不再看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別過了臉。
我反握了她的手，輕聲在她耳邊說：“溫柔，其實你知道嗎，我特別羨慕你，因為你在最美的年紀，等到了最愛的人。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嗎？”
她忽地扭頭看我，一雙眸子裏幾乎瞬間噙滿了淚和感動：“謝謝你，青桐，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的安慰。”
可是溫柔，你知道嗎，這並不是安慰，這是你真實擁有的愛，要不是你真正地擁有，我又能從何安慰呢。
你又何嚐不是我羨慕的人呢……
等她熟睡之後我才離開，她隻是和我說了一會兒話，便已經疲憊不堪，身子虛弱，病情加重到這樣的地步，是我遠遠沒有想到的。曾經那個如詩如畫般的女孩兒，隻有一年多的時間，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樣子，還是會不禁唏噓。
溫柔，我很希望我能是你，我很希望能和你互換一下角色，哪怕隻有一天、一個小時、一分、一秒……至少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讓他愛我，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在他的唇上留下一個吻。
如果有如果。
可是，上帝總是公平的。它給了有些人愛，卻不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愛；它給了有些人時間，卻不給他愛；它給了有些人愛和時間，卻沒有教會他們去珍惜……說到底，總歸是缺憾多過了生命，讓每個人都留下了遺憾。
可是為什麽，就不能都擁有呢。
還是人心難測，我們奢求的太多，太貪婪了……
大概隻用了一周的時間，我和溫柔再次見麵，卻是在她的葬禮上。命運太會捉弄人，讓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傻瓜。
很多人哭紅了眼，很多人哭花了妝。可是莫西一，卻始終呆呆地站在她的遺照前默不作聲，筆挺的黑色西裝將身子拉得老長，眼眶下濃重的黑眼圈像是打了眼影一般，目光空洞地看著那張黑白的照片。
照片裏的她笑得很開心，一排潔白的牙齒下有兩個好看的小梨渦，眸子漆黑，上帝給了她一張甜美的麵容，卻沒有給她足夠的時間。
我和莫西一一同出來，像是約好了一般，隻字不提感情。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傷，每個人的心中也都有無奈，既然無法開口，那倒不如不說。
噓寒問暖，一陣回憶之後，我們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當中。
此時的我似乎看開了很多，也不再去拘泥於某些情感，葉碧含也逐漸從上次的陰影中出來，終歸是要回歸生活，還是要重新開始的。
也許青春，也就是這樣吧，誰的青春又能沒有缺憾呢？又或許正因為有缺憾，才更加彌足珍貴呢？
本來在自習室上自習，準備考試，抬頭伸了個懶腰便看見了蔡其航。他朝著我招招手，開心地笑了笑。
我有些驚訝，但還是笑著回應了他，從教室出來。
“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今天不用上班的嗎？”
“我剛過來，葉碧含說你在這裏，我就過來找你了，我剛辭了職，以後也不用上班了。”
我一驚，立馬開始醞釀悲傷的情緒，卻被此人無情打斷。
“先別急著說話，我打算去B市創業，沿海城市，總會比內陸多一些機會的！”
我眼睛瞪大，嘴巴估計都能把他拳頭吃下，我並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樣有些不可思議的決定。
“蔡其航，你不是在逗我吧！”
“我是認真的，明天的飛機，走之前想來看看你，也想謝謝你，其實這些天來，多虧你一直陪著我。你也知道，男生之間總談論這些他們不明白，也會不耐煩，幸虧有你這個朋友，讓我走了出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嗨！這是什麽話，你這麽說可就見外了，不過你真的要去外地啊？”我推了推他的肩膀，表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青桐，我是認真的，生活中不僅有愛情，好男兒誌在四方，我應該好好珍惜當下的時間。”
他這番話實在是勵誌，一改往日頹廢的樣子，他能振作起來我真心替他開心。
“蔡其航，既然你已經下了決心，那就一定要闖出名堂再回來！”
“那是當然！”
他臉上掛上了明媚的笑容，那是我見過的最勵誌最篤定的笑容。從沒有見他在受過傷之後還能笑得那麽堅定。
我和他漫步在校園，說了很多話，好的壞的，有用的沒用的，統統都說了個遍，這種暢所欲言的樣子讓我知足，讓我欣慰，我說：“蔡其航，你以後要是發了財，或者混出了名堂，到時候可別忘了我，我找你借錢的時候你讓你家保姆出來打發我啊……”
他哈哈一笑：“放心放心，到時候絕不可能讓保姆出來打發你，保姆那麽忙怎麽顧得上，肯定是讓保安打發你啊……哈哈……”
我氣急，追上去就打他，這小子閃得太快，沒被我打著，於是就在校園裏追打起來……
你看，陽光明媚，歲月安好。
你看，笑聲依舊，青春仍在。
第二天，我去機場送他，並把自己攢下的幾百塊錢塞進了他的包裏，他並沒有察覺——出門在外，肯定會需要。他很輕鬆地擁抱了我，我拍了拍他的肩，告訴他一定要珍重。
他點點頭，抬眼看著我，用一種很堅定的口吻說：“程青桐，不要辜負時光。”
說罷，他轉身離開了。
程青桐，不要辜負時光。
他甚至不需要說多餘的話，我便知道他想說的下一句是什麽。
不要辜負時光，去做你想做的事。
再見，蔡其航，一路順風。青春歲月裏，你是一名勇敢的勇士，勇士不會被命運安排，你一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溫柔走後，我以為和莫西一再也沒有交集，他也即將畢業，離開是遲早的事情。到了那一天，該是我們緣盡的時候了。
這天，他卻出乎意料地約我到餐廳見麵。
他穿了一件黃色的衛衣，這種顏色的衣服很少會出現在他身上，一般來說他隻肯穿顏色偏暗的衣服。所以今天在餐廳看見他時我眼前一亮，有些好奇。
他見我麵露疑問，張口說：“怎麽樣？這個顏色穿著，還合適嗎？”
我木木地點了點頭，想起了我曾經問過葉碧含，莫西一總穿黑色白色的衣服，穿其他顏色的會不會好看。
而此刻，他變成了我想象中的樣子，就坐在我的麵前，我卻沒有了當時的興奮。
“合適，很合適。”
最後也隻剩下了很平靜的“合適”二字。
他輕歎口氣：“程青桐，原來你也可以變成這麽安靜的人。”
聽了這句話我莫名其妙地有些難過，是啊，我竟然也可以變成這麽安靜的人。
“哦，大概是最近有點累了。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兒嗎？”
“我媽快過生日了，我……不知道該送些什麽給她，每年送給她的禮物她都好像不是特別喜歡。你的點子多，所以想問問你。”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直接打給電話不就好了，還需要這麽費勁……”
場子略略尷尬了一些……
這個時候突然看見林小築和幾個朋友搭著夥朝著我走了過來，大概也是來這家餐廳吃飯的，我好久沒看見他，見到之後有種老友重逢的感覺。
我朝著他特別開心地招了招手。他反倒是沒有任何開心的心情直接掠過了我。
“莫西一，你這舊人去不久，又有新人笑，情感生活挺豐富的啊！”
我這心好像忽然掉進了冰窖裏，看著他一副冷嘲熱諷話裏帶刺的樣子不禁失望。
莫西一這個時候一反常態，沒再沉默：“林小築，你說話注意點，你自己沒種，反倒是現在把髒水潑到我身上來了……”
“你說誰沒種！”林小築的脾氣我清楚得很，一個字兒不對就能引爆他的人這個時候怎麽會老實。他邊說邊上前推了莫西一一把，莫西一還手，我擔心他們倆真的打起來，便趕忙上前攔架，大聲地喊著：“不要打了，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卻不料拳頭砸在了我身上，莫西一見我受傷，趕忙將我護住，拉到了一邊。
林小築見我和他站在一起，臉上忽然黯然失色，轉頭便走。
雖然當時場麵形成了一對二，而我這種戰鬥力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計，而讓林小築轉身就走的原因，大概是嫌我沒有和他站在一邊吧。
莫西一關切地問：“青桐，你沒事兒吧？剛剛你完全沒必要攔，我不會受傷的，以後不要再這麽冒失了。”他就站在我麵前溫聲細語，可此時的我卻再也無法欣喜起來，隻是朝著他點了點頭。
“莫學長，我沒事兒，禮物的事情我今天回去幫你好好想想，之後會打電話告訴你的。”
回去之後我給林小築打了電話，想和他解釋今天的事情，我並不是在和莫西一共同針對他，可這廝脾氣倔，反倒是沒有接，我便索性不再理他。
葉碧含一直在忙著收拾東西，也不知道要幹嗎，我剛想開口問她，她卻說話了：“青桐，如果最後一年的大學生活，我不陪著你，你能不能自理啊？”
我以為她隻是隨口說說，所以也沒什麽正經地回了她：“當然不能，沒你伺候我，我怎麽上廁所吃飯洗澡啊！我肯定會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啊！”
她撲哧一聲笑了：“你就會賣嘴皮子，看見你這個樣兒，我也放心了……”
我這才忽然意識到，她並沒有和我開玩笑，好像是認真的，我跳下床，趴在她跟前，逼問她：“葉碧含，你給我說清楚，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什麽叫你就放心了？”
她放下手頭的東西，轉過臉來，一臉凝重，一臉不舍：“青桐，我和學校申請了三加一，最後一年，我要到國外留學。這件事我已經和家人說過了，我爸媽也都同意了，他們也很希望我能出去看看……”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與她四目相對，誰都不說話。
沉默半晌。
“小含，這件事情你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
她抬頭，似乎聽出了我語氣中的責備：“青桐，你別生氣呀，我是怕你不同意我走，如果你不同意我可能就會心軟，我一心軟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
“你不說又怎麽知道我不會支持你，我什麽時候成為你的絆腳石了。”我扭頭，一屁股坐到她的**：“我是擔心你一個人出去了受欺負，你不想想上次……每次都是我幫你處理事情，如果你在外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姐姐我能不擔心嗎？”
她見我隻是擔心她，並沒有責怪的意思，表情也變得輕鬆起來，她說：“放心吧青桐，我也不能什麽事情都靠你來解決吧，這次出去我也想好好鍛煉一下，不能總在你身邊當三歲小孩兒吧。”
“我在你跟前才是隻有三歲呢，什麽事情都需要你來拿主意……”
完了，場麵又傷感起來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隨！”
“行了行了，你可拉倒吧！”
那晚我和葉碧含一直聊到深夜，幾乎從誰先斷奶，聊到了未來八十歲，我們都沒有牙齒的時候還這麽對著對方傻嗬嗬地笑，還這麽徹夜長談。
夜很靜，歲月很長，我們的友誼，便永恒存在。
我發了一條信息給莫西一，短信上的內容是：莫學長，其實送什麽禮物不重要，隻要是你用心準備過的，莫伯母一定會喜歡的。你之前送的花太不實用，香水她也用不到，不如你自己做一份蛋糕，親自送給她吧。
而這一次，我得到了回應。中間大概隻隔了十幾秒的時間。
當我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我隻想流淚。不是因為短信的內容有多感人，而是這麽久以來，我第一次等來了回應。
就像是你很想吃一塊蛋糕，卻沒有錢買，你對這塊蛋糕朝思暮想，做夢都想吃到。終於有一天，你攢夠了足夠的錢，買下了這塊蛋糕，你首先感受到的情緒不是欣喜，而是想要流淚。
而你嚐的每一口都會讓你想起你曾經為這塊蛋糕的努力，你會想起心酸的過往，而這些情感過去之後，才是滿足。
他說：“謝謝你青桐，我知道了。”
良久，我才從這種感覺中走了出來，葉碧含看著我的樣子有些奇怪，她問道：“青桐，你怎麽了？”
“沒事兒，我想吃意林家的蛋糕了。”說罷，我笑了笑，帶著這個美好的夢入眠。
這天，我匆匆趕到莫西一說的酒吧之後，心裏一直很慌，擔心他會出事。所以剛接到他在酒吧喝酒的電話之後，我放下手裏的書，轉身就跑，幾乎是不敢有半點耽擱。
酒吧裏人潮湧動，想要找到一個人太難，而且音樂太吵，打電話也根本聽不見，我隻好挨個找，不敢錯過一個人。
終於在角落發現他時，他已經喝得爛醉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莫西一，像個孩子一樣朝我撒嬌、胡鬧。他看見我以後，朝著我伸出手臂，把我拉到了他跟前，胳膊被他觸碰的瞬間，我整個人都僵硬了，從來沒有和他這麽親密地接觸過，也從沒有站到這麽近的位置去看他，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青桐！你怎麽來了！來，坐下陪我喝一杯！”
他一定是喝得太多了，才忘記剛剛給我打過電話。
“莫學長，剛剛是你給我打的電話！你為什麽喝這麽多酒，會傷身體的！”
看他變成這個樣子，我的心裏還是會隱隱作痛，大概是因為心裏藏了太多的無奈和痛苦，才會有今天的喝酒買醉。
“青桐，你……坐下。”他的眼睛幾乎處於朦朧的狀態，估計這個時候看到的我都有兩個身體，抓了好幾次都沒有抓住我的手，我隻好伸了過去。我順從地挨著他坐下，把他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莫西一，你有什麽話，有什麽委屈，就說出來，不要一直憋在心裏，也不要讓自己這麽頹廢，你這個樣子，我不喜歡。”
你這個樣子，我不喜歡。
他聽到之後，身子微微一愣，低下了頭，端起空杯子朝著自己的嘴倒了幾下，發現什麽都沒有，用力地把杯子磕到了桌子上：“程青桐，他們又複婚了。”
複婚？
複婚！
他的爸爸媽媽又複婚了。
我不知該安慰他，還是該祝賀他。我支支吾吾地說：“那很好啊，最終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你該高興啊！”
“高興？哈哈……我真的該高興嗎？高興什麽？高興我爸那個所謂真愛拋棄了他，他才發現真正應該值得珍惜的是我媽嗎？還是應該高興我媽因此落下了病根根本就不能完全康複呢？”
句子太長，待我反應過來之後，才知道複婚這件事，不管存在還是不存在，都是一件傷人的事情。
“把裂縫修好，重新貼上好看的貼畫，傷口就不再存在了嗎？婚姻就能一切如舊嗎？在外麵玩樂，受了傷才知道回家，這就是對婚姻的忠貞嗎？太假了……太假了……”
可是莫西一，你是高高在上的莫西一，你不能這樣，你不要這樣，我不希望你這樣。
我情願你還是那個嚴肅冷淡的你，也不希望你是現在這個脆弱不堪的你，我不想讓你難過，不想讓你受傷，這樣的你讓我心痛，讓我跟著你無法不難過。
“西一，你不要這樣……其實愛情本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婚姻更不易，總會出現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而經過磕磕絆絆最後能走到一起的才是真正合適的人。”
他搖了搖頭，似乎沒有聽我說話：“我暗戀的女孩兒叫小暖，她和你一樣，很喜歡笑，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每次看著她笑我總會不由自主地被感染，想要跟著她一起笑，我常常喜歡坐在教室的窗前偷看她，看著她笑著從我的窗邊經過，那是我每天都要做的事。可是那天，我等了她很久，她都沒有來，一直一直都沒有來。後來我才知道，她出車禍了，她再也不會笑盈盈地出現在我的窗邊了……”
我坐在他身邊，卻像和他隔了一條銀河的距離，我走不進他心裏，因為他的心裏塞了太多的東西。
“溫柔死的時候，我特別害怕，特別……我害怕生死的分離，更心疼她，一生下來的時候，就被宣判了死刑，這種感覺除了她自己清楚，就是我更明白了。醫生說她活不過二十歲，在她父母的悉心照料下，才維持到現在。她離開的時候一直握著我的手，那眼睛裏太多的難過、不舍、釋懷還有希冀。我情願死的是我，真的，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他的語氣變得激烈起來，敲打著桌子，我默默地給他的杯子添上了酒，也給自己倒了些，我一直沒有說話，聽著他講著那些故事，那些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故事。
人們說，一個人受傷的時候，是不會哭的，他會撐著，會獨自挺過去。但是當有人安慰他的時候，他會瞬間崩潰，釋放出自己的情感。
而我，就是那個安慰莫西一的人。我的存在，就是一種安慰。
那是不是說，其實在他心裏，我很重要。
“帶著這些痛苦過了好久，沉浸在小暖的笑容裏也有多年，我曾經以為，我再也走不出來，我會一直在她的世界裏沉淪下去。可是……”莫西一忽然抬頭看我，眸子裏竟是數不盡的溫柔。
“可是我卻遇到了你，一個那麽特別的你。你常常風風火火地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你幫我打水，又搶著幫我打飯，甚至開會的時候衝著我傻嗬嗬地直笑……我一直都不知道，其實我還可以接受別人的愛。我希望你一直都在我的生命裏就這麽吵鬧著，但我卻不能去好好地愛你。”
我希望你一直都在我的生命裏就這麽吵鬧著，但我卻不能去好好地愛你。
一句多麽諷刺的話。
一句多麽傷人的話。
“那段時光，真的很溫暖，很美好，我一度以為我就要變得明媚起來了，我以為，我就要走出陰霾了，可是這個時候，溫柔死了。一個和我一起長大，深愛我的人忽然就離開了，心裏好像忽然缺失了一大塊兒，青桐，你能明白這種感受嗎？”
莫西一，我明白。
我知道這種感覺，叫絕望。
而我，終究被你埋葬在這絕望裏，再也沒有出現。而我為你做的所有事情，就此成為虛無。
“程青桐，你真的很好，很好。可是，真的真的，對不起。”
我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你無所畏懼地朝我走了99步，對不起，我卻選擇了退後一步轉身離開。”
抽噎，顫抖，像是無盡可怕的魔咒。
他一杯一杯地喝著酒，我坐在他身邊不停抽泣。耳畔一直都是他的聲音，他講的每一個故事都在我耳邊一個個地回放著，尤其是最後一句話。
你無所畏懼地朝我走了99步，對不起，我卻選擇了退後一步轉身離開。
“莫西一，如果不是溫柔突然離世，你會接受我嗎？”我停止了哭泣，轉過身體，看著他。
他的動作在我的話說出的瞬間停止，他的眼睛直視著前方，眉頭皺得很緊，我不知道為什麽我要問這個問題，也不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還有什麽意義，可是話就在嘴邊，脫口而出。
他不出聲，偏頭看我，臉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通紅，雙眸明亮，像是夜空裏閃亮的星星，睫毛忽扇著，眼皮很重，好像得用力才能支撐著。
他微微點頭。我啜泣而笑。
沒有人明白在哭泣中而笑的感受，隻有我懂。
因為那段我付出艱辛與真心的愛情裏，他曾動過心。
我扶著他出了酒吧，他搖搖晃晃，我站穩都難。坐在街邊，我恍惚想起了曾經。
那日溫柔與他告別，我傷心過度，喝酒買醉，也是在這條街上搖搖晃晃地走著。
曾經是因為你而醉，現在是陪著你醉。
莫西一，你看，過去和現在，都是因為你。
莫西一，你看，我的整個青春裏，都是你。
莫西一，什麽時候你能為我走出那最後的一步呢。
夜晚風涼，我扶起了他，搖搖晃晃地打到了車。你的眼睛緊閉著，睫毛在臉上投下暗影，你睡著了，我還清醒著，這個城市還清醒著，而會痛的，總是那些還沒有被麻醉的人，看著車窗外的燈紅酒綠，感慨萬千。
青春這趟列車走了好遠，一路上風景無限，而我早已從最初熱熱鬧鬧上車滿心期待的樣子變成了如今遍體鱗傷心事重重的我。
可是當我看到旁邊的這個男生時，我忽然覺得幸運，幸運有他，給了我那麽多酸甜苦辣的感受，幸運有他，讓我的青春不至於白白走這一遭。
我緩緩地伏到他耳邊，對著他的耳朵，輕聲說了一句：“莫西一，我愛你。”
不論你能不能聽到，從今往後，都已經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