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偏見摧毀的夢想
成長的過程其實就是世界觀不斷崩塌重建的過程。
——《東京喰種》
1.
微風吹過，淡淡的花香隨風飄進了薛萌的鼻子裏。盡管還站在門外，可是薛萌的心思早就穿過牆壁，飄到了顧麥克的房間裏。
她咬牙閉眼，抬手按下門鈴。
就當昨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吧。
短暫的等待後，身穿湖藍色T恤的顧麥克出現在眼前，他好像剛剛洗過澡，頭發濕漉漉的，水珠在發尖馬上就要掉下來一樣。
他的手中握著那個款式簡單的白色咖啡杯，臉上的表情——
薛萌嘟了嘟嘴。
一如既往的冰山臉。
不過看著這樣的顧麥克，她原本緊張的心情也漸漸放鬆下來。
這樣才算是正常吧！
她小聲嘟囔了一句“你好”，就邁著細碎的小步跟隨顧麥克走進了他的房間。
滿地的原材料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大部分堆放在床邊的桌子上，有幾份已經歸納在了一起，貼上了白色的標簽。
看來自己真的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薛萌又是愧疚又是心虛，幹脆走向了擺滿原材料的桌子，老老實實地拿起紙筆，繼續進行接下來還未完成的分類，眼睛卻總是不受控製地朝著顧麥克的方向望去。
和往常一樣，顧麥克兩腿交疊，姿態隨意地坐在電腦椅上，輪廓分明的側臉透出專注的氣息，旁若無人地進入了電腦世界。
他專注做事的模樣真是帥極了。
演出的事情難道真的是他幫忙的嗎？可看顧麥克的狀態，他好像根本沒有去過演出現場啊。
薛萌最終無法抑製內心瘋長的疑問，心不在焉地貼了幾個標簽，探著腦袋小心地開口：“那個……你今天一直都待在家裏嗎？”
顧麥克動作一頓，很快回答道：“是啊，怎麽了？”
聽到這個回答，薛萌有些失望，卻不死心地繼續追問：“今天……顧允也有演出，你沒去看嗎？”
“沒有。”冷冰冰的兩個字。
薛萌垂下頭，擺弄著手中的紙筆。
真的不是他？
寂靜的房間裏隻有顧麥克打字的聲音不時在耳邊響起。
薛萌也不知道，在聽到顧麥克的反駁後為什麽心裏癢癢的。
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出現在腦海中：其實你也希望幫助你的人是他，對不對？
咖啡濃鬱的香氣在鼻尖蔓延開來，薛萌的心頭好像長了雜草，每貼完一個標簽，總是控製不住地朝著顧麥克的方向望去。
他的身影是那樣冷清，甚至帶了點兒寂寞……
對啊，這樣的顧麥克怎麽會幫助自己呢？是她想得太過美好了吧。
她自嘲地撇過頭，卻無意間望見了擺放在角落裏的另一台電腦，
心髒開始飛快地跳動。
薛萌屏住呼吸，放下手中的紙筆，生怕眼前那台電腦會立刻消失。
屏幕上是被分割成四塊的高清監控錄像，有三處分別是顧家門前、顧家客廳，還有顧麥克的房間，最後一處……
薛萌顫抖著睜大雙眼。
那裏分明就是演出大廳的舞台！
“你……你……”巨大的震驚和喜悅將她淹沒，薛萌連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人……果然是顧麥克嗎？
仍然敲打著鍵盤的顧麥克被薛萌強烈的反應打擾，他先是不悅地皺起眉頭，可轉身看到薛萌正指著監控屏幕大呼小叫的時候，整個人瞬間變成了僵硬蒼白的石雕。
糟糕！怎麽忘記關監控屏幕了！
薛萌看到平日裏泰山崩於眼前也不會變色的顧麥克先是像兔子似的彈跳起來，卻又立刻發現自己的行為不妥，滿麵尷尬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俊美的麵孔上浮現了一絲可疑的紅暈，隨後好像要掩飾什麽一樣，抿了幾口咖啡，幹脆轉身不再說話了。
看著這樣驚慌失措的顧麥克，薛萌更加確定幫助她的人絕對是他。
“是你對不對？顧允和我說過LED屏幕上那個場景在你的電腦裏見過，我就知道……”薛萌顫聲質問。
顧麥克心中咯噔一下，暗暗咬牙。
好你個顧允，原來消息是你泄露出去的。
平日裏的鎮定在薛萌充滿了期待的雙眼下消失得幹幹淨淨，顧麥克隻能拚命灌著咖啡，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他怎麽會被這個小姑娘逼入絕境啊……
漫長的等待並沒有消磨掉薛萌想要刨根問底的熱情，顧麥克在喝完了一整杯咖啡後，心知這次無論怎樣都逃不掉了，唯一的辦法就是一五一十地招出來。
他先是挺直了身體，隨後故作淡定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淡淡地回答道：“沒錯，我的確去過現場。那個LED背景的轉換是我看到你出了狀況，入侵了你們後台的電腦進行的……”他看到薛萌滿臉懵懂的表情，忽然意識到解釋這些也沒用，隻能草草結束這個話題，“總之是我做的。”
雖然他的語氣聽上去毫無情緒，好像隻是在生硬地解釋一篇無聊的學術論文，可臉上的紅暈越發明顯，使得這個總是麵無表情的大魔王多出了幾絲可愛。
“你為什麽要幫我？”薛萌雙眼發亮地盯著顧麥克，一個細節都不想放過。
原來真的是他！
顧麥克頓了頓，低聲回答道：“你是我的人，被別人欺負甚至出醜，不隻丟了你的臉。”
薛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好像吃了蜂蜜一樣甜，可向來不善言辭表達的她隻能不停地彎腰致謝：“真的……真的謝謝你！”
也真的感謝……這個人就是你！
而且——
薛萌抿著嘴巴，扭過頭偷偷笑了。
這個家夥是在別扭嗎？明明幫助了自己，卻不想承認，眼前的這個顧麥克可比平時的撲克臉要可愛多了！
大魔王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消退，麵對薛萌的致謝也隻是倉促地揮了揮手，手指剛剛放上鍵盤，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起身，將一盒包裝精致的糕點放到薛萌的麵前。
“這是新出的糕點，回來的路上看到打折就買下來了，我討厭甜食。”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推，“給你吧，還有，昨天我並不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語氣重了些。”
給她的？
薛萌驚喜地瞪大眼睛，試探著伸出手拆開包裝，笑著調侃道：“謝謝……你是在為昨天的事情道歉？”
別扭的家夥，某些方麵還真的和她一樣，不善於感情的表達。
顧麥克的臉紅得更厲害了，在這種狀況下他居然還能保持冰山一樣的表情：“快點兒吃，吃完還要工作！”說完，他冷哼一聲，重新坐回電腦前敲敲打打。
薛萌在他的身後吐了吐舌頭，拿起包裝袋裏的叉子，叉起蛋糕頂端的櫻桃放進嘴中，酸甜的味道在味蕾中綻放。
她的心情也變得和蛋糕一樣甜蜜又柔軟。
看來以後要給大魔王換個稱呼了，顧麥克這種別扭的性格……
薛萌咬著叉子，仔細思考——
真的很像一隻鬧脾氣的貓！
薛萌露出了一個狡詐的笑容，偷偷拿出手機，找到“大魔王”的名字，編輯刪除，重新輸入了三個字：
麥克貓！
2.
“快來！社團出大事了！”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薛萌抓過身邊的手機，看到的就是這樣一條來自朗越的短信。
昨天在顧麥克家忙到很晚，連吃晚飯的時間沒有，好在顧麥克還算有些良心，又拿給她一些甜點，還親自將她送回了家，否則她今天是爬不起來的。
這個朗越在搞什麽……
她打了個哈欠，下了床，不得不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最快的速度朝著社團的方向趕去。
可是……眼前到底是什麽狀況？
站在離動漫社老遠的地方，薛萌竟然失去了前進的勇氣。
為什麽他們冷清的社團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些密密麻麻排隊的學生都是朗越找來的演員嗎？
那麽誰來告訴她，為什麽會一下子湧出了這麽多的人？
“小薛萌，你總算來了！快點兒幫忙，我恨不得分出幾個分身來。”朗越第一個發現她，揮舞著手中的大扇子跑來，“這些可都是要加入我們社團的人！因為昨天的活動很成功，他們都擠破了頭想要加入呢！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選出符合條件的！”朗越搖晃著手中的扇子，不停地打量著門外等待入社的學生們，“首先，要有一顆真正熱愛動漫的心，其次要堅強、善良、聰明……”
薛萌忍無可忍地打斷他：“停！你這是要選社員還是女友啊？”
朗越嘿嘿地笑了：“符合第一個條件就行，你先去換上衣服吧，咱們進行一次現場突擊，測試一下他們的認真程度！”
還要換上衣服？
薛萌大驚失色，這是什麽測試方式啊！
“如期說有緊急的配音工作，顧允一聽我的建議，一下子就跑得找不到人了……哎呀——”看出了薛萌的不情願，朗越無奈地收起扇子，直接扯著她進了活動室，“你沒有拒絕的權利，為我們社團獻身的時候到了！快點兒換衣服！”
薛萌被強迫拉進活動室的大門，下一秒，所有人的視線全部放在了薛萌的身上。更倒黴的是，旁邊的朗越已經開始擺社長的威風了：“每個人的麵試時間是三到五分鍾，那麽第一個——”朗越指著坐在前排的一位戴眼鏡少女，“就從你開始吧！”
這都是些什麽人啊，先不說有拿著相機闖進屋子指明要“王牌”沈如期現身的狂熱粉絲，居然還有女生打著“學習化妝”的主意要進社團。更恐怖的是，居然還有人連動漫社是做什麽的都不知道，隻因為顧麥克的幾句誇讚就一定要來參加。
眼見時間流逝，卻沒有合適的人出現，朗越慘白著臉，雙手撕扯著頭發：“算了，最後一位！如果還是不行，我朗越就自認倒黴！”
話音剛落，房門再次被輕輕打開。
薛萌和朗越的心髒重重一顫，強打精神望去。
隻見一位身形修長、長相斯文的男生優雅地走了進來，他先是微微一笑，褐色的眸子裏充滿了溫柔。
“你好，我叫丁圖。”明朗的聲音，卻不聒噪，“請問麵試的內容是什麽？”
這個丁圖和之前那些人完全不同啊！
薛萌和朗越麵麵相覷，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難道他們的好運終於要來了？
“薛萌！”朗越一聲令下，“你去挑一個合適的劇本，讓我來考考他的反應能力！”
還在神遊天外的薛萌被嚇了一跳，連忙小跑著挑了劇本，恭恭敬敬地遞到朗越的手中，心中也有些小小的期待。
這個丁圖說不定會成為動漫社的第二張王牌呢！
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正如主人所說，我隻是個管家罷了。”早已把台詞背得滾瓜爛熟的朗越深鞠一躬，非常自然地說出這些尷尬的台詞。
“我在這裏，因為這是我的願望，是我的選擇……”看清了劇本上的台詞，丁圖清了清嗓子，也很快進入角色，“我沒有後悔。”
雖然演技有些生澀，動作也略為僵硬，不過就新人來講，已經非常不錯了。
薛萌靜靜地看著他們，微笑著後退幾步，悄悄地離開了。
相信這個丁圖就是今天麵試人員中最合適的一位了。
換下身上的服裝，薛萌心情複雜地走在校園裏，還不時回頭望著社團的方向。
她真的不會奢求太多，哪怕像丁圖一樣也是可以的，至少不會在舞台上丟人地摔倒。
上次要不是有了顧麥克……
想到他帶著擔憂的麵孔，還有那句“你是我的人”，薛萌的臉立刻紅了個透。她四處張望著，生怕被別人看到，幹脆用雙手掩住臉，垂著頭走得飛快。
難道這是春心萌動？
不不不！她隻是在感激顧麥克的大恩大德罷了！
心跳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她隻能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裏走來走去，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好像遇到了救星一樣，薛萌連忙拿出手機，卻發現“麥克貓”三個字在屏幕上閃爍。
薛萌雙手一抖，險些將手機摔在地上。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她一邊揉著通紅的臉頰，一邊忐忑地接下了電話。平日裏顧麥克都是短信和她交流啊，這次竟然直接打過來！
“喂，你好。”她的聲音軟得好像棉花。
“薛萌，顧允有沒有在你那裏？”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竟帶著滿滿的疲憊，讓薛萌的心情瞬間跌到了穀底。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
“顧允並沒有和我在一起啊。”薛萌失望地抿起嘴唇，“發生什麽事了？”
顧麥克長歎一口氣，無奈地開口：“是這樣，我父母今天回來，顧允突然鬧脾氣，找不到她人了，手機也打不通，要是見不到她，他們會生氣的。”
他們的父母啊……
薛萌不禁想起第一次來到顧麥克家時的樣子，顧允好像提到過，自己哥哥刻板的性格好像是和父母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找不到顧允，會是這麽嚴重的事嗎？就連冰山臉都變得這麽緊張？
“我也一整天沒有見到她了。”聽著他沙啞的聲音，薛萌不禁有些心疼，“我幫你找找吧！”
“謝謝了。”顧麥克苦笑一聲，“兩個小時後，我的父母會準時到家。我會把顧允常去的地方發給你。”
顧麥克蒼白的麵孔仿佛就在眼前，薛萌的心髒突然如針刺般疼痛。
平日裏顧允就是孩子般的任性，顧麥克一定很累吧。
掛掉電話後，她很快收到了顧麥克發來的短信。
薛萌看著上麵的地點，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這家夥平時都跑去什麽地方啊？遊戲廳也就算了，那些學校附近的小酒吧又算是怎麽回事？
一向隻是宅在家裏的薛萌心裏打退堂鼓，可為了幫上顧麥克的忙，她隻能硬著頭皮走進第一家酒吧，在幾名刺著文身青年的審視下苦苦尋找。
沒有！
她撫著胸口，再次咬牙走進第二家……
還是沒有！
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打濕，連續找了好幾個地方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可仍然不見顧允的身影，電話也一直保持關機的狀態。
薛萌默默地在心裏發誓，等找到顧允後，一定狠狠地收拾她一頓！
眼看時間僅剩不多，薛萌繼續翻看著顧麥克的短信，發現還有最後一個地方沒去——
廢棄的兒童公園！
不敢再耽擱一秒，薛萌大口地呼吸著，給自己打氣，又馬不停蹄地朝著公園趕去。
午後的陽光格外強烈，薛萌艱難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氣喘籲籲地在公園徘徊。
這裏到處都空****的，顧允怎麽會在？
突然，滑梯下的一個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小的蜷縮成一團，那麽無助和孤單。
就是顧允！
薛萌瞪大眼睛，身上的疲倦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瘋了似的跑過去，放聲大喊：“顧允，總算找到你了！”
聽到薛萌的喊聲，顧允沒精打采地抬起頭來，又懨懨地垂了下去。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她用手指在沙地上反複畫著圓圈。
“顧麥克在找你啊！聽說你的父母回來了，快點兒跟我走吧！”看著這樣的顧允，滿肚子責備的話也不得不重新咽下去，反而覺得她有些可憐，“他們都很擔心……”
“我不回去！”沒等薛萌說完，顧允的臉突然漲得通紅，滿腔怒火地大吼出聲，“我不要見到他們，不想回到那個家，不想聽他們嘮叨，不想……”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眼中一片濕漉漉的水汽。
“看到他們的臉，我就覺得很煩。”顧允咬緊嘴唇，雙手重新抱住腦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薛萌滿頭大汗地蹲在顧允的身邊。
她好像不隻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啊，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呢？
可顧麥克那邊又該怎麽交代啊！
“你……好吧，不回去，也不要在這裏了好不好？”思索過後，薛萌隻能安慰道，“這裏這麽熱，我們回學校吧，至少也要讓顧麥克知道你沒事啊。”
“你真的不會帶我回家？”顧允氣呼呼地瞪著她。
“拜托……你要相信我好嗎！”薛萌哭笑不得地攤開雙手。
幾隻鴿子扇動著翅膀，打破了這一刻的寂靜。
顧允沉默了一會兒，抬手揉了揉眼睛，終於放緩了語氣：“好吧，我們回學校。”
呼！
薛萌長出一口氣。
終於搞定了這個混世小魔王，接下來就要向顧麥克報告消息了。
好在顧允情緒低落，完全沒有在意薛萌和顧麥克的“情報互換”。手機被調成了靜音，顧麥克的短信像雪花似的飛了過來。
“她不肯回來也沒有辦法，但父母很擔心她，至少要見到她的人。”雖然是關鍵時刻，顧麥克依舊惜字如金。
“現在我們正在回學校的路上……我把顧允帶到我的寢室吧，你告訴叔叔阿姨，暫時不要擔心了，好嗎？”薛萌一邊偷瞄顧允，一邊飛快地發短信。
“不行，必須要見到她。你們回到寢室後告訴我，現在也隻能通過視頻解決了。”顧麥克很快回複。
隔著手機都能感受到他深深的疲憊與無奈。
平日裏，他也是想盡了辦法，在父母和妹妹之間周旋嗎？
一路上，顧允什麽也沒有說，眼睛像兔子似的又紅又腫。打開寢室的門，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的神色。
“喂，薛萌。”顧允僵在門前，半天也沒動，“你們的寢室被龍卷風侵襲過嗎？”
眼前擺放淩亂的桌椅和水壺，還有堆在角落裏亂七八糟的零食，隻有薛萌的床鋪算得上整潔，可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手辦和周邊也堆成了小山。
薛萌的臉色驟變，她大叫一聲“不好”，手忙腳亂地走進寢室，拿起掃帚拚命打掃。
有沒有搞錯！這種環境，一會兒要怎麽和顧允的父母視頻？不僅顧家兄妹會受到牽連，自己的印象也會被破壞啊。
薛萌，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出去住酒店不是更好？
“算了，和我也沒什麽關係。”顧允翻了個白眼，自然地走到薛萌的床前，有氣無力地躺在上麵，“我要睡了，很累。”
“你……睡？可一會兒顧麥克的視頻就會發來。”薛萌滿頭大汗，“再堅持一會兒不行嗎？”
“你自己解決。”顧允輕飄飄地扔下這句話，很快閉上了眼睛。
薛萌拿著掃帚，原地石化，她真的很想撲到顧允的身上，左右開弓，狠狠地抽她幾個嘴巴，讓她淚流滿麵地跪在自己麵前大呼“女王饒命”。
可是……她打得過顧允嗎？
薛萌隻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所有的垃圾，可眼前的環境依然稱不上好，她心急如焚地坐在椅子上左右打量，在心裏不停地嘟囔：會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至少不要讓顧麥克失望啊！
突然，堆在牆角的背景板吸引了薛萌的注意。
她雙眼一亮，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有辦法了！
3.
顧麥克的視頻發來時，顧允已經完全進入了深度睡眠的狀態，就算世界末日來臨，也不能讓她從睡夢中醒來。
薛萌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血液一股腦地往上湧，讓她看上去像個紅蘋果。
手機“嘟”的一聲，視頻顯示連接成功，顧麥克的麵孔出現在了屏幕上。
薛萌怔怔地望著疲憊的他，下一秒就注意到他眼底那抹烏青。
一定很累吧。
“薛萌，今天麻煩你了。”顧麥克的聲音聽不出丁點兒異常，“顧允在哪裏？”
“啊……她在睡覺，今天學校有活動，她太累了，所以回來就睡了。”被他的情緒感染，薛萌亂跳的心髒也瞬間恢複了正常，把攝像頭轉向了顧允，“要叫醒她嗎？”
屏幕中的人影一晃，顧家父母正皺眉打量著**的顧允和寢室的四周。
嚴肅的表情像是一張存在於電腦中的冰冷照片，同樣漆黑的雙眸中帶著讓人望而卻步的寒意，雖然隻出現在了屏幕中，卻依然能感受到那邊嚴肅刻板的氣息。
顧允說得沒錯，真的和顧麥克很像啊！
薛萌有些發怵，但還是咬著舌頭打招呼：“那個……叔叔阿姨好……”
好恐怖的氣場啊！她可能要堅持不住了。
“你好。”顧父率先開口，聲音低沉，“這裏就是你們的寢室嗎？”
“對……還沒來得及收拾，讓叔叔阿姨見笑了。”薛萌僵硬地擺出“淑女”的微笑，唇角馬上就要抽搐了。
她用背景板擋住了牆上那些花裏胡哨的貼畫，來不及收拾的雜物也堆在了其他板子的後麵，乍一看還算整潔，可不知道能不能逃過顧家父母的法眼。
等一下……他們身後的顧麥克是什麽表情？眼角在抽搐嗎？
“爸，薛萌是美術生。”眼看快要露餡，顧麥克低咳了兩聲，連忙上前解釋，“所以房間裏有很多素材。”
顧父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明顯是為他突如其來的插話感到不悅。
“既然顧允在睡，就不要叫醒她了。”顧母也在一旁淡淡地開口，“這位同學，給你添麻煩了，等顧允醒過來，請你轉告她，立刻回家。”
顧母的聲音好像結了冰一般，讓薛萌感到渾身發冷，她連忙點頭答應：“放心吧！我一定會轉告的！”
話說，她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權利吧！
顧家父母審視的目光在屏幕中停留了幾秒後，視頻被掛斷，薛萌緊張地握著手機，好像從鬼門關走過一樣，連呼吸都無法控製。
這就是顧家兄妹的父母嗎？他們成長、生活的家庭竟然是這樣的嗎？
“現在你理解我的心情了吧？”顧允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薛萌的沉思。
薛萌雙肩一顫，下意識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瞪著顧允看了好久。
原來這個丫頭一直都在裝睡。
太狠心了，她就這樣把自己推進了水深火熱之中，然後一臉輕鬆地看笑話。
“小薛萌。”顧允緩緩起身，抬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低聲說，“我們說說話好嗎？”
看著顧允失落的表情，沒什麽主見的薛萌再一次把怒火拋到了腦後，乖乖坐到了她的身邊。
好吧，看在顧允心情不好的分上……
“別以為我會原諒你。”薛萌捏了捏顧允的臉頰。
顧允微微一笑：“如果我哥也像你一樣就好了，至少我在家裏也不會那麽壓抑。我想做的事情，在我的父母看來都是不務正業，到現在，我也找不到真正適合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他們也是為你著想吧。”顧家父母的眼神從腦海中跳了出來，薛萌不禁打了個寒戰。
“別說笑了。”顧允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們不喜歡我的性格，說我沒有哥哥沉靜，總喜歡做些沒用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我就是一個異類，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錯的，我真的很孤獨。”
孤獨啊……
聽到這兩個字，薛萌有一瞬間的恍惚。
曾經的她也算是孤獨的吧。
回憶一點點浮現，薛萌歎著氣，握住顧允冰涼的雙手，小聲說：“顧允，告訴你一個秘密，在我小的時候，身邊的孩子都叫我異類，沒人願意和我玩。”
“你……”顧允怔怔地抬起頭來。
“真的。”薛萌擺弄著她的手指，“我的性格太內向，又容易害羞。你看，我到現在也沒辦法坦率地麵對觀眾和鏡頭，那時的我就更別說了，整天悶在屋子裏，和布娃娃說話，一個朋友也沒有。”
聽著這些話，顧允的雙眼又漫上了水汽，她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哽咽著問：“然後呢？”
“隻有鄰居家的姐姐帶我玩。”薛萌低垂著頭，聲音中充滿了回憶的味道，“她教我縫製漂亮的衣服，帶我看各種好看的動漫，讓我從那個不同的世界裏感受到了力量，所以我一直認為，隻要是自己喜歡的事情，隻要沒有做錯，就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對嗎？”
那時，身邊的孩子都叫她怪物，還會朝她扔石子，隻有那些活在動漫裏的生命會給她不一樣的安慰。
“可我的父母……”顧允的聲音有些顫抖，“就算我沒有做錯，他們還是會訓斥我，阻止我，還有哥……”
“顧麥克怎麽了？”薛萌眨眨眼睛，“我倒是覺得他太可憐了，不隻要麵對父母，還要小心翼翼地照顧你，你自己說，到底給他添了多少麻煩？”
“連你也這樣說！”顧允皺起眉頭。
“因為他是你哥哥，換了別人，看誰想理你！”薛萌柔聲勸道，“顧允，顧麥克已經夠累了，你就不要再任性，明天回去見見父母，好嗎？”
顧允張開嘴巴，欲言又止，最後輕哼一聲，重新躺回**，再也不說話了。
又在耍小脾氣了。
每天要照顧這樣的顧允，看來顧麥克的意誌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堅強。
對顧麥克的敬佩又上了一個台階，薛萌無奈地扯了扯顧允的頭發，她仍然不理不睬，薛萌隻能悄悄起身，將窗簾拉好。
既然說不通，那就讓她好好思考吧！
或許到了明天，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了呢？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早上，薛萌還在甜蜜的夢境裏，就聽到顧允的魔音在耳邊響起。
“小薛萌，起床。”她細細碎碎地嘮叨著，“我答應你，回去見我的父母！”
薛萌用枕頭按住腦袋，拚命搖頭：“我不管！你想答應誰就答應誰，想去見……等一下！”她一愣，然後從**坐了起來，大聲問道，“你說去見父母？”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還是顧允吃錯什麽藥了？
“沒錯，我會去見我的父母，條件是——”她刻意提高了音量，“你要和我一起！”
薛萌的心髒一顫。
果然事情沒那麽容易解決！
可又能怎麽辦？顧允能答應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她可不想所有的努力都白費。
生怕顧允會反悔，薛萌顧不得眼周那兩個巨大的黑眼圈，立刻起床收拾，換上幹淨的衣服，拉著顧允就離開了學校，還不忘給顧麥克通風報信。
我沒有辜負你的希望啊！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站在顧麥克家門前時，薛萌都會感到莫名的緊張。
今天顧允好像也被她傳染了一樣，囂張的氣焰**然無存，小鳥依人地靠在薛萌的身後，看來終於有人能治治這個無法無天的孫悟空了！
短暫的等待後，顧家大門打開，顧麥克還穿著黑色的睡衣，雙眼下的烏青越發明顯。
他的薄唇顫了顫，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顧允，低聲說道：“進來吧。”
薛萌有些心疼地看著他：“你沒事吧？”
顧麥克微微點頭：“沒事，我父母已經起來了，他們十點半的飛機，說什麽也要見顧允一麵。”頓了頓，他淡淡地笑了，“辛苦你了。”
他的笑容雖然很淡，卻給人異常安心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上前依靠。
薛萌脆弱的心髒又是一顫，她連忙垂下頭去，裝作什麽也沒有看到。
客廳內，顧家父母正襟危坐，兩個人穿著整潔的西裝，上麵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褶皺。他們坐得筆直，正麵對麵討論著什麽，聽到門打開的聲響，嚴肅的目光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顧麥克泡好了咖啡，安靜地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整個房間的氣氛頓時降到了零下幾度。
薛萌嚇得頭也不敢抬，這種家庭聚會，她來湊什麽熱鬧啊？更何況眼前還坐著兩位可怕的叔叔阿姨。
“顧允，你讓我們很失望。”顧母喝著手中的咖啡，打破了這難堪的氣氛，“簡直是玩物喪誌！昨天我和你的導員聯係，才知道你竟然加入了什麽動漫社！你難道忘記了我們的話嗎？”
“那種毫無意義、不存在真實世界的東西，簡直就是浪費時間。”顧父也開口，“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薛萌尷尬地握緊雙拳，恨不得馬上變成聾子。
顧允沒有說話，茫然地望著角落，好像已經靈魂出竅了一樣。
這種態度分明就是對他們無聲的抗議和反駁。
“沒有聽到我們的話嗎？”顧母皺起眉頭，“馬上退出那個不正經的社團！”
顧麥克握著咖啡杯的手指一顫，他望著薛萌，想了想，還是輕聲說道：“其實那個動漫社也有很多正規的……”
“你閉嘴。”顧母大聲訓斥道，“身為顧允的哥哥，沒有照顧好她，就是你的錯！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顧麥克的雙眸暗淡下去，他朝薛萌愧疚一笑，很快回答道：“我知道了。”
看著那個笑容，薛萌的心髒好像被揪住，痛得無法呼吸。
連表達的權利也沒有嗎？
顧麥克這樣的人，也會覺得壓抑甚至不舒服嗎？明知道那是父母討厭的，也在默默堅持嗎？薛萌想到了他房間裏那些被擦拭得幹幹淨淨、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手辦。
每次看到它們的時候，顧麥克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想到這裏，一向膽子比老鼠還小的薛萌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剛要開口為他申辯幾句，就聽到顧允冰冷的聲音響起。
“被你們討厭的東西就是不好的嗎？”她眼中滿是嘲諷的神色，“你們真是太可悲了。”
聽了這樣的反駁，顧家父母的神色驟變，顧麥克的低吼聲卻搶先響起：“顧允，你先不要說話！”
他無奈地瞪了顧允一眼，再次轉過身去，對父母輕聲解釋道：“我調查過了，顧允的成績很好，每科都是優秀，平日裏也從不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更何況動漫隻是個正常的興趣愛好。爸，媽，你們不要太過擔心。”
“正常的興趣愛好？”顧母的神色沒有絲毫緩和，話語中的怒火與不屑卻越發明顯，“顧麥克，你告訴我！這種沒有任何意義、虛幻的東西，分明就是那些沉浸在幻想中的人的精神寄托，哪裏正常了？我顧家的孩子竟然會喜歡這種東西，我深深感到了恥辱！從骨子裏、靈魂裏感到恥辱！”
話音剛落，薛萌的心髒一顫，難以置信地朝著顧家父母的方向望去。
恥辱？
他們為什麽會認為動漫的一切都是恥辱？就連他們這些苦苦守護的動漫愛好者也被貶低得一無是處。
曾經灰暗的回憶湧上腦海，那個蜷縮在角落裏小小的、孤單的自己，好像整個世界都離她遠去。
那又是什麽給了她新生呢？
是鄰居家姐姐手中揮舞的針線和隻會在動漫裏出現的華麗服裝，是那些受過無數次傷還會堅強地爬起來忍痛奔跑的動漫夥伴……
就算不理解，也不要傷害啊！
顧麥克對待手辦的態度是那麽認真仔細，他一定也會理解自己的心情。
果然，顧麥克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心痛的神色，他咬牙說道：“我不這樣認為……”
“我不這樣認為！”與此同時，另一個帶著哭腔的叫聲響起。
所有人都吃驚地轉頭望去，發現顧允不知什麽時候站了起來，一雙明亮的大眼中滿是快要墜下的淚水。
“你們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不會有一點兒改變！”顧允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卻爆發出一種驚人的力量，“自以為是地為我們選擇了未來的路，卻從不知道我們是不是快樂的！在你們看來，隻有原則、麵子、身份最重要，你看哥哥——”她的手指戳在顧麥克的肩膀上，“他快樂嗎？他那麽辛苦，一直活在你們的壓力和陰影下！而我呢？隻要稍稍違背你們的心願，就變成了你們嘴裏不務正業的恥辱！”大顆大顆的眼淚簌簌而下，“你們除了站在最高點，盛氣淩人地指責我們，還能做些什麽？你們什麽都不懂！”
薛萌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所震撼，能聽出她話語中的無奈與絕望，還有深深的悲傷。
她還可以哭出來、喊出口，那麽顧麥克呢？夾在父母和妹妹之間，他又應該怎麽辦？
在顧允聲嘶力竭的指責中，顧家父母的臉色變得鐵青。顧母驚訝過後，嘴角竟揚起一絲冷笑，快步朝著顧允的方向走去。
幾乎是同時，顧麥克下意識地走到顧允的麵前，將她死死地擋在自己的身後。
因為顧母已經神色冷峻地揚起了手，朝著顧允的臉打去。
“媽！”顧麥克咬牙低呼，臉色變得慘白。
顧母的手掌停在了他臉頰的一側，手指輕顫。
薛萌被這一係列的變故嚇得不知所措，她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這裏根本沒有自己插嘴的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們明明是一家人啊！
麵對眼前的一切，顧允的神色竟然變得平靜下來，她站在那裏，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衣領。
“你們真是我的好爸爸好媽媽……”她的聲音也變得哽咽。
顧麥克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眼中的疲憊之色更濃，卻仍動也不動地擋在顧允的身前，轉頭對薛萌小聲說：“你快點兒帶她離開，剩下的交給我。”
“我知道了。”沒有一絲猶豫，薛萌立刻答應下來，先是對顧家父母點頭致意，隨後拉著顧允，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如果能為他做些什麽……
薛萌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隻要是她能做的，一定會努力做到最好！
因為顧麥克說過，她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