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為了你,我可以

1

“米露,我有話要跟你說。”

曾宸離開後,我拿著電腦,敲開了米露的房門。

她看到我,先是一怔,眼神中露出了一絲茫然,很快又換上了一臉不耐煩的表情,不屑地看著我。

“我想你應該看看這個。”

我捧著電腦,把之前的視頻打開給她看。剛播放到她戴上手套放碎玻璃的畫麵,米露一下子從我手中奪過電腦,把視頻都刪掉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她把我拉進房間,重重地把門關了起來。

“我要是想怎麽樣,就不會來找你,而是直接拿著視頻發到網上,或者去青檸TV舉報你了。”我無奈地看著她。

米露坐在**,嘴唇抖得厲害,整個人處於驚慌失措的狀態。

“米露,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你搶任何東西。”我站在她麵前,平靜地說,“我之所以在青檸TV當女主播,也根本不是為了出名,而是為了籌到更多的錢。我弟弟現在正躺在醫院裏,等著醫藥費救命。”

我說出這句話,米露抬起頭來,眼裏是藏不住的訝異。

“我弟患上了白血病,需要一大筆錢來治療。”提到小諾,我的心情沉重了幾分,“別人對我的評價、人氣,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我來參加比賽也隻是為了獎金而已。而你,正好跟我相反吧?”

我反問米露,她瑟縮了一下,避開我的目光看向了別處。

我曾經聽關巧八卦過,米露家境不錯,生活也很順遂,從來不需要為錢的事煩惱。隻是她從小就光彩照人,很喜歡出風頭,所以會在女主播這個領域混得風生水起。

“說到底,我們的追求根本不一樣。”我無奈地聳聳肩,“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有一個明星夢,得到粉絲的喜愛,對你來說比金錢重要千萬倍。而我,隻要弟弟的病治好了,就會自動退出主播的行列,繼續過我平靜的生活。”

米露的目光再度落在我的身上,她的眼裏此時蒙上一層薄霧,眼神複雜,卻不再那麽銳利,不再針鋒相對,露出了難得的柔和。

“你說的是真的嗎?”她艱難地開口。

“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直接揭發你嗎?”我直視著她的眼睛,“我可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氣憤,毀掉你的整個人生。”

我把該說的話說完後,拿著電腦起身離開:“放心吧,電腦裏沒有備份。”

“元菀。”我準備打開房門的時候,米露叫住了我,她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頭來,“對不起。”

我詫異地看著她。

米露注視著我,眼神中透著一絲愧疚:“元菀,我為我做過的錯事跟你道歉。”

終於,她鼓起勇氣對我露出了笑容。

米露此刻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是溫暖的。看著她彎彎的嘴角,我不再感到脊背發涼。

“還有……謝謝你剛才奮不顧身地去救我。”她走上前,朝我伸出右手,“我們和解了,對吧?”

我看了她一眼,也伸出了左手,輕輕地握上。

時間過得飛快,我們從星晴島回來之後,就來到了宣布決賽最終成績的時刻。

偌大的演播廳裏,我和米露分別站在舞台左右兩側的升降台上,銀色的燈光分別從我們頭頂照射下來,仿佛天使的光環。台下是一片黑壓壓的觀眾,他們都在低聲討論著,期待最終結果。

“‘誰是下一個百萬主播’冠軍得主是——”主持人故意拖長了尾音。

這時,一陣有節奏的鼓點聲從四麵八方的音響裏傳了出來。我和米露身上的光也被打亂,它們分散成了無數更細的光斑,像螢火蟲一樣繞著整個演播廳飛舞,然後落在了每個人的身上。

我和米露對視了一眼,自從上次我們和解之後,她的目光便毫無敵意,隻剩下了對結果的期待。

鼓點聲戛然而止,聚光燈再度回到了我和米露的身上。

“讓我們恭喜元菀!”

“啪啪啪!”

“神奇軟軟,你好厲害!”

“你果然是最棒的!”

……

主持人的話音還沒落,觀眾席上的歡呼聲和掌聲早已按捺不住了,許多粉絲紛紛站起身來歡呼。

米露微笑著對我豎起了大拇指,她身上的燈光突然暗淡下來,隨著升降台的降落,她的身影消失在舞台上。

我是冠軍!

一想到高額的獎金,想到再也不用為小諾的醫藥費發愁,一直壓在我心裏的擔子終於卸下。我的眼眶熱熱的,看著台下無數支持我的人,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謝謝大家!我終於做到了!”

隆重的頒獎儀式過後,我回到後台,坐在梳妝台旁梳妝的米露突然叫住了我。

“元菀。”

我納悶地看過去,她衝我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我常見到的自信笑容:“這次你隻是比較幸運,所以才拿到了冠軍,但我是不會認輸的。未來等著我,我還是會一直跟你爭熱門榜第一的位置。”

“那我們就走著瞧。”我聳聳肩,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們相視而笑,一瞬間,在空****的後台,我似乎和米露找到了一絲默契,氣氛也跟著變得融洽起來。

“砰!”

正在這時,後台的門突然被重重地推開,林桐從門外衝了進來,徑直拉住我往前走。

“快跟我走。”他大聲催促道。

“去哪裏?”我不明所以地問。

“早知道你很厲害,一定會贏,我們給你準備好慶功宴了,就等主角開場了!”

林桐把我帶到了一棟兩層的日式酒屋——可愛的紅色神社裝潢,掛在和風門簷上的玻璃風鈴,微風輕輕拂過,響起清脆悅耳的鈴聲。

“今晚這裏被我們包場了,怎麽樣,驚喜吧?”

我剛從他的車上下來,就聽到了尖叫聲,接著,一群穿著印著我照片的T恤的粉絲從酒屋裏湧了出來。

“軟軟,我們愛你!”

“軟軟,你好美哦!”

“跟我拍張照吧,我是你的粉絲!”

……

被瞬間包圍起來的我,感覺自己的雙腳在慢慢離地,就這樣硬生生地被架進了屋裏,熱情的粉絲們把我圍了個水泄不通。我在給他們合照簽名的空隙,目光無意中掠過了不遠處的吧台。

關巧和曾宸正背靠著吧台,遠遠地望著我。關巧指著我,眉飛色舞地跟曾宸說些什麽,曾宸的表情看起來很無奈。

2

在說了第一萬次“謝謝”之後,我終於從包圍圈中解放出來。

“軟軟,我也要簽名!”我走到吧台,拿了杯飲料,關巧立馬蹭到我的身邊。

“討厭!”我舉起手中的杯子,輕輕地磕了磕她的額頭。

“請大家安靜一下!”林桐拿著麥克風,走上了舞台,“下麵我要向全世界大聲宣布一件事!”

就在大家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天花板上忽然有無數玫瑰花瓣飄落下來。林桐身後的背景板上,用粉色和白色的玫瑰花鑲嵌出一個大大的心形,Y和W這兩個用水鑽拚成的字母被圍在圈內。

這不是我名字的縮寫嗎?

就在我看著舞台發愣的時候,突然一束光“啪”地一下打在了我的身上,照得我頭暈目眩。一瞬間,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一個趔趄,走出了光圈以外。

我不解地看著把我拉走的曾宸,他沉著臉,悶不吭聲地拉著我的手腕在人群裏穿梭著。

曾宸這是想做什麽?他要拉著我跟聚光燈玩躲貓貓嗎?

“咦?元菀呢?”舞台上的林桐發出鬱悶的聲音。

曾宸帶著我走到音控台旁,拿起另一個麥克風,大聲說:“我宣布,今天的慶功派對正式開始!”

說完,他順手播放了音樂。瞬間,現場的氣氛燃燒起來,大家歡呼著、尖叫著,跟著音樂搖擺起來。

趁著現場一片嘈雜,曾宸把我拉出了酒屋,我剛想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我掏出手機,是小諾的主治醫生給我打來的電話。

“元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醫生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上次你那個叫曾宸的朋友不是做了骨髓匹配的試驗嗎?今天檢查結果出來了,他的骨髓和小諾的骨髓匹配度為99%,這意味著小諾可以進行換骨髓的手術了。”

“太好了!”我掛掉電話,激動地抓住了曾宸的手臂,“曾宸,你真是我的幸運星!”

我迫不及待地把醫生的話告訴了曾宸,他比我還要開心。他立即拉著我坐上了開往醫院的出租車。

“小諾!”我推開病房的門,立馬衝向小諾,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你知道嗎?醫生已經找到適合你的骨髓了!做完手術,你就能恢複健康了!”

“太好了!”小諾歡呼著,“姐,今天是雙喜臨門啊,我剛看電視,看到你奪冠了。”

“對對對,我們有錢啦!哈哈哈……”我拉著小諾的手跟他一起蹦來蹦去。

“對了,姐,你過來。”小諾對我勾了勾手指,“我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我好奇地湊過去,隻見他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條精致的項鏈。銀色的鏈條上掛著一塊橢圓的綠寶石,晶瑩通透,雖然邊角有一點兒磨損,但還是仿若最純淨的水滴,飽滿而充滿了生命活力。

“這是我爸爸媽媽給我留下的項鏈,雖然我已經不太記得他們了,但一直以來,有了這條項鏈的陪伴,我都不覺得他們離開了我。”小諾解開鏈扣,把項鏈係上我的脖子,“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你要和它一樣,永遠和我在一起。”

“嗯。”小諾的這番話撞了一下我的心坎。

“這項鏈……”

一直站在我身後的曾宸忽然走了過來,他直勾勾地盯著我脖子上的綠寶石吊墜,不知道為什麽,眼眶濕潤了。

他抬起手,微微顫抖著撫摸了一下綠寶石,然後輕輕地摁了摁,隻見墜子忽然打開,露出了藏在裏麵的照片——泛黃的照片上有一對微笑著的璧人,男人劍眉星目,五官立體,眉目間跟曾宸和小諾有一種說不出的神似,而女人留著那個年代特有的柳葉彎眉,神態中盡顯優雅。

“曾宸哥,你怎麽知道我的項鏈可以打開?”小諾驚訝得瞪大了雙眼,“我自己都沒發現呢!”

“小諾,照片上的人是我們的爸爸媽媽。”曾宸轉身麵對著小諾,說話的聲音啞啞的。

“我……我們的爸爸媽媽?”小諾愣住了。

“小諾,其實你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弟弟。”

曾宸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條藏在他衣服下的鏈子,跟小諾送給我的一模一樣,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我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冷氣。

小諾就是曾宸的弟弟?這怎麽可能?

他朝我轉過頭來,漂亮的眼睛裏帶上了一絲愧疚,說道:“元菀,其實你母親給你買的那台二手鋼琴原本就是我們家的。鋼琴上刻著的英文字母其實是我父母姓氏的縮寫,這是他們結婚的時候特別定製的禮物。”

“天啊……”我瞠目結舌。

難怪我第一次直播的時候,曾宸便對我的鋼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的目光停留在小諾臉上,說道:“10年前,在慶同市的那場大地震中,爸爸媽媽在屋子倒塌的一瞬間,把我們兄弟倆死死地護在身下,我們才躲過了這場災難。”

“雖然有了父母的保護,但我還是被磚塊砸中昏倒了。原本我還緊緊地拉著弟弟的手,醒來後卻發現隻有我一個人躺在醫院裏。”

“後來得知我的父母已經離世了,弟弟也不知所蹤,再後來我被送進孤兒院,被一對加拿大華裔收養,我就離開了慶同市。”

“在國外時,我也一直想辦法托人在國內尋找弟弟,但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很多人告訴我,弟弟可能早就在10年前和父母一起離世了,我一直不願意相信。所以,在我的養父母也相繼離世後,我決定回慶同市,親自打聽弟弟的消息。”

“直到10年後的今天,我有時候還是會被地震的噩夢驚醒,但每次的夢裏,我都清楚地感覺到弟弟還好好的。這大概就是我們兄弟倆之間的那點兒心靈感應吧。”

曾宸的眼眶紅紅的,呼吸變得很沉重。

“嗚嗚嗚……嗚嗚嗚……”小諾哭著撲進了曾宸的懷裏,我清晰地看到了曾宸眼裏的淚花。

“哥,我也好想你啊,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小諾的哭聲讓我的心抽痛了一下,看著他落淚,我的淚水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掉落。這麽多年以來,我明白,雖然小諾在我家過得很開心,但每時每刻都沒有忘掉自己真正的親人。

我此刻的眼淚並不是因為難過,看到他們兄弟相認的場麵,我的心裏湧起了一股暖意。

“是哥哥不好,現在才找到你。”曾宸溫柔地撫著他的背,“哥哥答應你,從這一秒開始,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從今以後,你又多了一個親人,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嗯!”小諾又是哭又是笑,他鬆開抱著曾宸的雙手後,用力地抱住我,“姐!太好了,我找到哥哥了!”

“嗯,真好,小諾終於可以回家了。”我抬起手背,胡亂地抹了抹被淚水打濕的臉頰,擠出笑容。

曾宸轉過身麵對著我,他似乎有萬千感慨想要跟我說。他的雙手捧著我的臉,用指尖輕輕幫我拭去淚痕,連帶著小諾一起,溫柔地將我們兩個擁入懷中。

“謝謝你這麽多年來對小諾的照顧。”

我的耳邊傳來他的聲音,有點兒低啞,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魅力。暖暖的體溫從他身上傳過來,我的心中仿佛打翻了一個蜜糖罐,甜甜的,充滿了幸福。

3

不知道過了多久,曾宸才鬆開我。聽到小諾發出“嘿嘿”的偷笑聲,我捂著滾燙的臉,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曾宸輕輕地撫摸著小諾的腦袋,感慨道:“實在是太遺憾了,這10年來,哥哥沒能看著你長大。”

“沒關係的,哥,姐姐把我照顧得很好!”小諾看著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誰說你不能看著小諾長大?”我轉了轉眼珠子,湊到曾宸身邊,打開手機裏的數據相冊,“你看!”

我相冊裏的第一張照片就是胖胖的小諾,他那時候還很小,正托著腮坐在我家旁邊的一張小石凳上,臉上滿是悶悶不樂的神情。

“我第一次遇見小諾的時候,他就坐在這張石凳上。”我看著相片,陷入了回憶,“這天他才4歲,第一次來到我們家。在不久前的大地震裏,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所以我們家決定收養他。”

曾宸和小諾都看著照片出神,特別是曾宸,他的臉上滿是柔情。他心疼地摸了摸小諾的小臉蛋。

“這個是一年後的春天。”我翻出第二張照片,“小諾5歲了,他生日這天,我帶他到梧桐公園來玩。因為他一直不開心,所以我特地給了他一個驚喜,為他準備了生日蛋糕,還告訴他說,以後我就是他的家人。”

5歲的小諾有著一張圓圓的小肉臉,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兩顆黑葡萄。照片上的他戴著一頂尖尖的禮帽,正站在點著蠟燭的蛋糕後閉眼許願。

小諾看著小時候的自己,一直在偷笑。曾宸的眉頭皺得很緊,漂亮的眸子裏仿佛閃著光。

“6歲的小諾讓我教他騎自行車,卻不小心撞掉了一顆大門牙,那天他哭了整整一個小時,我也笑了他一個小時。”

“小諾7歲,我們在地上發現了一隻掉下來的小雛鳥,小諾爬上樹把小鳥送了回去。”

“小諾8歲時的那個夏天,我們每天放學後都會在這條小河邊釣魚,然後用釣到的魚跟老爸換零食。你看這傻孩子,抱著汽水笑得多開心。”

……

時光如流水般逝去,我換了好幾部手機,卻一直保留著小諾的每一張照片。這是我們寶貴的記憶,每次回憶起開心的事,我依然能感覺到那時的快樂,回憶起感動的事,我也依舊被感動著。

曾宸認真地聽著我的解說,眼睛越來越亮。他深深地注視著我,仿佛全世界都縮小在這病房之間,他的眼裏隻有我一個人。

“這是10年來小諾走過的路,到過的地方。”我收起手機,鄭重其事地對曾宸說,“從現在起,你不僅不再缺席他以後的生活,就連他10年前的生活,你也陪他走過了。”

“元菀……”曾宸認真地看著我,嘴唇顫了顫。

“打住,不要再跟我說謝謝!”我立馬打斷他接下來的話。

他右手握著小諾的手,左手緊緊地拉著我的手,接著用力地握了握。看著他那如星般明亮的雙眸,我似乎能夠讀懂他眼裏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時此刻,我好像變成了一朵向日葵,每分每秒都想向他溫暖的笑容靠近。

三天後,曾宸要先進行骨髓取出的手術。我一大清早就趕到了醫院,在病房裏陪著他。

“不要緊張啊,我問過醫生了,他說手術之前先會全身麻醉,所以手術期間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坐在病床旁,邊幫他收拾東西邊嘮叨著。

“我不緊張。”穿著病號服的曾宸盤著腿,坐在病**優哉地玩著手機遊戲,“緊張的是你。”

“我當然緊張了,萬一取骨髓的時候出現什麽差池,遭殃的可是小諾。”我白了他一眼,故意表現出對他一丁點兒也不在乎的模樣。

“哦,你就一點兒也不擔心我嗎?”他這會兒才放下手機,斜著眼冷冷地看著我。

“當然不了。”我脫口而出。

曾宸的臉色瞬間變黑,周圍的溫度也仿佛下降到了負值。

“騙你的啦,笨。”看著他受傷的表情,我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曾宸皺著眉頭,就在他抬起手想要揪我耳朵的時候,幾個護士走進了病房。

“手術室已經準備好了,病人現在可以到手術區裏等待了。”

說完,她們把曾宸的病床推出了門外。我一路小跑著跟了上去,就在曾宸快要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我加快速度跑到他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我就在門口等你,直到你平安出來。”

“放心吧,這隻是一個小手術。”

曾宸對我揚起嘴角,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他的聲音雖然很平靜,但像是給我注入了一劑定心劑。

“嘀——”

手術室的門合了起來,“手術中”的提示燈亮起,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不停地在門口踱步。明知道手術開始不久,我卻忍不住隔個十幾秒就低下頭看手表,巴不得時間早點兒過去。

“元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一個熟悉的男聲從走廊上傳來,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抬起頭,看到戴著墨鏡的林桐出現在我麵前,而且更奇怪的是,他居然穿著一身天藍色條紋病號服。

“林桐?”我大吃一驚,上下打量著他,“你在醫院幹嗎?哪裏不舒服嗎?”

可是,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躲躲閃閃地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曾宸今天做手術呢。”

我告訴了他曾宸和小諾的事,當聽到他們居然是親生兄弟時,林桐不由得發出了驚歎聲:“天啊,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他陪著我在手術室外等了一陣,在我的再三追問下,林桐還是說出了自己為什麽穿著病號服。

“其實我也是來醫院接受治療的。”他那張總是神采飛揚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憂鬱,“還記得那次我們被罰青蛙跳,我莫名其妙就暈倒了嗎?”

“啊!記得,莫非你……”

我驀地緊張起來。

他點點頭,說道:“我有一種很嚴重的遺傳病,不能長時間生活在強光下,所以我無論去哪裏都戴著墨鏡。上次是因為教授把墨鏡沒收了,我的眼角膜受到刺激,才會這樣的。”

“啊……”

我恍然大悟。

原來他成天戴著墨鏡不是為了耍帥啊!回想起上次被教授懲罰,林桐講義氣地不顧自己有病,還要陪我暴曬,我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好了,不說了。”林桐低頭看了看手表,“我的治療時間到了,醫生還在等我呢,先走了。”

我為難地看看手術室,又轉過頭看看他。我是不是應該陪林桐去接受治療?可是曾宸現在還在手術室裏……

“不用啦!”看出了我的為難,林桐露出一抹微笑,眼裏透著一絲憂鬱,“你好好守著曾宸,記得替我向小諾問好。”

說完,他揮了揮手,轉身走向走廊另一端。

4

“嘀——”

整整3個小時過後,手術燈變成了綠色,手術室的大門打開後,護士們推著病床走了出來。

隻是……

躺在病**的曾宸身上為什麽會被覆上一層白布?而且連臉都遮得嚴嚴實實的。一種不好的感覺將我籠罩起來,我的懷裏像是揣著一隻小兔子,怦怦地跳個不停。

“醫生,曾宸怎麽樣了?手術進行得順利嗎?”

我追上醫生匆忙的步伐,可他一路歎氣搖頭,默默地跟著移動病床走進了病房。護士們離開後,病房裏除了曾宸以外,就隻剩下我和醫生。可是不管我怎麽追問,醫生都隻是低著頭沉默,偌大的病房裏,氣氛十分凝重。

我僵硬地站在病床旁,看著眼前那張恐怖的白布,雙手不聽使喚地亂顫起來。

“手術意外……”

“不要說了!”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厲聲打斷,我第一次聽到自己如此尖銳的聲音,仿佛不是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的一樣。

我的心情很沉重,我知道用白布遮住臉意味著什麽,不知不覺地,眼淚也決堤了。我想著再看他最後一眼,可手像是有千斤重,怎麽也舉不起來。我隻能掙紮著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趴在病**,任由淚水順著眼角將床單染濕。

我捂著胸口,可還是止不住此刻像刀割一般的疼痛。

“怎麽會這樣?”我雙手緊緊地揪著曾宸身上的白布,“這隻是一個小手術啊!明明風險很低!”

我的眼睛痛得厲害,墊在我臉下的床單早已濕漉漉一片。

“曾宸,我替你照顧了小諾那麽多年,你以為隻是一句‘謝謝’就能報答的嗎?”

“你起來啊!我命令你起來啊!”我突然直起身來,發了瘋似的搖晃著他,“你別想著逃跑,我要你用一輩子來報答我!”

“就這樣把我和小諾丟下了,算什麽男生?沒有你,我和小諾該怎麽辦!”我趴在他的身上,失聲痛哭,可是突然間,我感覺自己身下有什麽東西在動著。

我的哭聲瞬間卡在了喉嚨裏。

這是怎麽回事?

曾宸的身體在抖動!

“醫生,他活過來了!”我像被電擊一般從他的身上彈開,惶恐地向後退了幾步。

“小姑娘,我剛才還沒把話說完呢,”醫生尷尬地笑了笑,“我想說的是,手術意外地順利。”

“啊?”我的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圓形,腦袋完全沒辦法運作。

“剛才我隻是麻藥效果還沒過,稍微眯了一下,沒想到有個笨蛋就以為我掛掉了。”隻見曾宸抬起手掀開臉上的白布,從病**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醫生也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他一邊感歎著“年輕人啊”,一邊退出了病房。

我這是被曾宸整蠱了嗎?

“曾宸!”我這才反應過來,雙手握著拳頭,氣得牙癢癢。

不過看到他醒來,我又是滿心歡喜。唉,這短短的幾分鍾裏,我的心情就像是坐雲霄飛車一樣大起大落。

“幹嗎?想打我啊?”曾宸的臉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輕鬆笑意,他朝我勾了勾手指,“喂!那邊那位臉鼓成河豚的小姐,你過來。”

河豚?難道我的臉已經鼓成了一團嗎?

“曾宸!”我氣呼呼地衝到他身邊。

忽然,曾宸伸出雙手捧起我的臉,輕輕地把額頭抵在了我的額頭上。

“把我打死了,我還怎麽用一輩子來報答你?”

曾宸用深情無比的目光將我的眼神捕獲,我的眼神根本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

元菀,你完了,你已經完全沉淪在曾宸的“美色”裏了。

一晃眼又過去了一個多月。

三月的慶同市,春天的痕跡特別明顯,梧桐樹已從嫩芽長成了青綠色的小葉片。春日裏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繁榮而美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展開。

小諾的骨髓移植手術非常成功,經過了長時間的留院觀察,他已經完全恢複了健康。傍晚,醫生給他做完最後的檢查,給我打來電話,讓我接他出院。

“小諾,恭喜你可以出院了!”我幫小諾辦完了出院手續後,興高采烈地蹦進了他的病房裏,“想吃什麽?快說!姐姐待會兒帶你去吃大……”

最後那個“餐”字像刺一樣卡在了我的喉嚨裏,擠不出來,我突然察覺到,此時病房裏空空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小諾?小諾!”

這家夥難道是在跟我玩捉迷藏?

我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個遍,當最後確認是真的沒人後,我開始慌了。小諾該不會又遇到什麽煩心的事情,從醫院裏跑掉了吧?

我給曾宸打電話,可是他的手機一直處於占線的狀態。我不知所措,隻好攔住一位從門口路過的護士。

“護士小姐,請問你知道這個病房裏的患者去哪裏了嗎?”

“你是小諾的姐姐吧?”護士小姐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字條,“小諾已經出院了,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

“姐,到夢花街23號來找我。”

看清字條上的內容後,我立即奔赴目的地。

我坐著出租車趕到夢花街,夜幕已經悄然降臨,將整個慶同市籠罩起來。

掛著23號門牌的地方是一棟特別的玻璃屋,屋子裏一片漆黑,外壁上那些被擦得光亮的玻璃反射出其他建築的光。在屋外站著的男生雖然置身黑暗中,但我仍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你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做什麽?”我跑到小諾的麵前,抱住了他,“你知不知道剛才在醫院裏見不到你,我都快被嚇死了!”

“好啦,姐,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小諾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背,拉起我的手,一臉神秘地說,“姐,快跟我來。”

5

當小諾把我領進玻璃屋的那一刻,頭頂上那盞像瀑布一樣垂下來的水晶吊燈突然綻放出了奪目的光芒。天花板被一個個粉色、白色的氣球填滿,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粉色玫瑰花瓣。空氣裏除了淡淡的玫瑰花香外,還有夢幻的七彩泡泡在飄**著。

原本什麽都沒有的透明玻璃上,慢慢地浮現出幾張照片——穿著寬鬆白襯衣的我,甜蜜地趴在曾宸的肩頭,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

“這是……”我瞪大了眼睛。

這不就是之前我和曾宸模仿“一日情侶”拍出來的宣傳照嗎?照片裏的我們感情流露自然,注視著對方的眼神都仿佛帶著灼熱的溫度,快要將身邊的一切都融化。

“好浪漫啊……”看呆了的我忍不住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了。

這時,樓上傳來了一首熟悉的鋼琴曲,歡快動人的旋律縈繞在整個房間,讓空氣中都彌漫著羅曼蒂克的氣息。

“姐,這首鋼琴曲叫什麽名字來著?”小諾好奇地問。

“《卡農》。”我想都不用想便脫口而出。

“啊,原來這首曲子就是《卡農》啊!”小諾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捂著嘴竊笑起來,“我可是聽過這樣一個傳說,當一個男生專門為一個女生彈奏《卡農》的時候,這個男生和這個女生之間注定會發生一段完美的愛情哦!”

聽著小諾這樣賣力地講故事,我不由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這段台詞他一定背了很久吧?

不過,為什麽我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覺得萬分甜蜜呢?

“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吧!”小諾誇張地鞠了個躬,用手示意樓梯的方向。

我的心中湧現出一股濃濃的好奇。我循著琴聲往上走,走到樓頂露台的時候,坐在三角鋼琴前的曾宸立即停止了演奏,並且手捧玫瑰花,緩緩向我走來。

今天他穿著一件幹淨的白色襯衫,袖口鬆鬆地挽起,他的短發垂在臉側,散發出一種難以掩飾的優雅與貴氣。

“元菀,真的很感謝你這麽多年來為了小諾付出了那麽多。”他把手中的玫瑰送進了我的懷裏,看著他專注而深情的眼神,我感覺暈乎乎的,就像是缺氧一般。

“元菀,我一直在想該怎麽報答你。”他緊緊地盯著我的臉,忽然揚起了一抹邪邪的笑容,“用嘴巴說謝謝是沒有用的,我想……以身相許來報答你。”

“咻咻咻——”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幾束明亮的焰火躥上了漆黑的夜空,然後在半空中炸開一朵朵漂亮的花。“啪啦啪啦”幾聲後,焰火散成了一片亮晶晶的光霧,拚成了清晰可見的心形圖案。

“元菀,我喜歡你。”曾宸向我邁近一步,然後拉起了我的手,“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的眼裏透出前所未有的堅定,我的心怦怦亂跳,感覺就像是剛跑完百米衝刺一樣,而我早已淪陷在他萬般溫柔的眼眸裏。

“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他低低的聲音像是一股暖風,掠過我的耳邊,鑽進了我的心窩。

我的心情無比激動,動了動嘴唇,就要說出“我願意”這三個字。

“丁零零……”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我低頭看了看,隻得抱歉地朝曾宸笑了笑:“是我爸打來的電話。”

我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十分著急的聲音:“元菀嗎?我是住在你們隔壁的顧叔叔啊!你趕緊來醫院一趟吧,你爸剛才在搬貨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眼睛,現在正在醫院做手術呢!”

聽到這個壞消息,我的心好像被拴上了一塊巨石,直直地沉了下去。

“我……我馬上到。”手機差點兒從我發抖的手中滑落。

“怎麽了?”曾宸關切地問。

“我爸他……出事了。”我已經蒙了,像木頭一樣愣愣地站在原地。

為了不讓大病初愈的小諾擔心,我們隨便扯了個理由,就讓他先去曾宸家休息。接下來,曾宸拉著我離開了玻璃屋,朝醫院奔去。他大概是看穿了我的心急,車速比平常要快很多,不到10分鍾,我們便趕到了醫院裏。

“誰是元鑫的家屬?”當我火急火燎地跑到眼科病區的時候,醫生正好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

“我!我是他女兒。”我邊喘著粗氣,邊急切地問道,“醫生,我爸他沒事吧?”

“病人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必須在三天之內更換眼角膜,否則他將會永久失明。”

“拜托您盡快給我爸爸安排手術吧,手術費不是問題。”我緊張地抓住了醫生的手臂。

醫生卻歎著氣:“遺憾的是,可以移植的眼角膜一直很稀缺。三天之內,這個手術是不可能進行的。”

醫生的話猶如給了我當頭一棒,我想求求醫生,可是喉嚨萬分幹澀,完全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為什麽我們家總是要遭遇這樣的事情?

曾宸扶著我在椅子上坐下,此刻我有點兒麻木了,既說不出話,也沒有力氣。

“曾宸?元菀?”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無力地抬起頭瞟了一眼,是林桐。

“你們這是怎麽了?”林桐的聲音裏充滿了疑惑。

我聽到曾宸在跟他解釋目前的情況。

“眼角膜?這不是問題啊!”曾宸的話音剛落,林桐輕快的聲音就響起,“正好明天就是我眼角膜移植的手術期,既然叔叔的情況那麽緊急,那就先讓給叔叔移植好了。”

林桐的話就像是一道聖光,瞬間將我眼前的黑暗清除幹淨。

“可是你怎麽辦?”不過,一想到他的處境,我的腦袋又垂了下來。

不行,我不能那麽自私。林桐雖然說得輕巧,但其實他也一直被病魔困擾著,這個眼角膜手術,他也等了好久吧!

我無處安放的心終於在這一刻回歸了原位。

“林桐,謝謝你。”我感激地看著他,“讓我陪你去美國做手術吧。”

“不用那麽麻煩。”林桐連忙回絕,“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林桐,你幫了我這麽一個大忙,你一定要讓我為你做些什麽,我這輩子才能安心。”

“好吧。”在我的堅持下,林桐終於點頭。

我站起身來,看向一直沉默著的曾宸,他走近我,抬起雙手扶著我的肩,微微低著頭凝視我的雙眼:“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他的眼神堅定而充滿力量,可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麽,我卻覺得曾經我們那麽靠近的心漸漸遠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