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布滿塵埃的往事
“套路是我設計的，可愛你是真心的啊！”
01
冬季總算過去，沈初雪也像是冬眠蘇醒過來了一樣。每年冬季她都渾身難受，怎麽待著都不舒服，還特別愛睡覺。現在暖和一些了，她總算是願意出去活動活動，要麽跟著安言南在學生會活動，要麽跟著林間洛及室友一起到處玩。
她看著隔離帶上站著的人，有些想笑卻還是忍住了。
一身黑色幾乎要融入這樣的夜晚，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耳朵上，有一閃一閃的光芒——林間洛其實一直都有耳洞，隻是不戴耳釘，現在卻戴了一顆黑色的耳釘，在燈光中發亮。沈初雪第一次看到這般模樣的林間洛，愣了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好看”來。
那個人左右看車，幾分鍾的時間才走到沈初雪的身邊。
除了林間洛，從來沒人理解沈初雪的動**不安，在她兵荒馬亂的青春裏，他始終牽著她的手。
“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林間洛問。
她晃了晃手裏的飯盒說：“家裏的阿姨熬了湯，明天周六我也不出門，就趁現在給你送點過來。你趕緊喝，喝完我就回去了，太晚了。”林間洛下班是在淩晨兩三點，沈初雪是看著時間出來的，反正睡在走廊盡頭的房間，也沒人知道沈初雪出來了，安偉不在意，李秋荷不注意。
“好好好。”
把一整個飯盒的湯都喝了，林間洛也飽了，看著沈初雪就傻笑。
“你笑什麽啊？”沈初雪低頭把東西放好，一抬頭就對上了林間洛白花花的牙，不由得也樂了。
“沒事，看見你就想笑。”
扯了一把林間洛的衣服，她起身就往家走。值得一說的是，這個酒吧居然離安家不遠，從小路走過來居然隻要十五分鍾。這條小路還是林間洛發現的，那天他送一個喝醉的客人回家，結果發現居然是安家的方向。
這倒是方便了兩個人。
沈初雪回到安家，輕手輕腳地洗了飯盒，整理好一切，這才回去睡覺，一看表居然都淩晨四點了，她吐吐舌頭，趕緊蓋著被子睡了。
安言南早晨敲門，發現沈初雪沒醒，索性就不等她，直接去圖書館。
這一覺睡了個天昏地暗，沈初雪睜眼一看，都已經下午一點了。她揉著眼睛伸懶腰，感覺有些惆悵，一天就這麽耽誤過去了。
她在書桌前坐了好久才完全清醒。
“初雪，你的手機落在樓下了，一直在響，你看看是不是很要緊的電話。”李秋荷聽到房間裏的聲音，知道沈初雪醒了，敲門進來，把手機遞給沈初雪。
沈初雪打了個哈欠，伸手接過手機。
每次麵對這個女兒，李秋荷都是想要疼愛卻不知該怎麽做。沈初雪對待她總是有些疏離，不親近，隻有生病的那段時間，沈初雪喊著媽媽的語氣才顯得親昵一些——或許也隻是因為病了。
“陌生號碼？”沈初雪嘀咕一句，打了回去，“你好，哪位？”
安言南把車子放好，進屋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在圖書館餓了一天，安言南趕緊洗手吃飯，都快吃完了才想起沈初雪沒下來，於是問李秋荷她是不是還沒睡醒。
安岑西回答道：“醒了，下午就醒了，一天沒吃飯了，也不餓。”她的語氣不怎麽好。
現在安岑西是越來越懶得裝了，在李秋荷的麵前也能擺出自己不喜歡沈初雪的臉色。反正鬧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李秋荷知道安岑西不是真心接受這個姐姐的。連沈初雪都不怕，她怕什麽？
“哦。”安言南應了一聲，看了樓上一眼，沈初雪一直沒出現。
吃過飯，他陪著安岑西和李秋荷在樓下待了一會兒，就上樓到沈初雪的房間門口敲門。好半天裏麵也沒回應，他輕輕推開門，卻發現沈初雪抱著腿坐在地毯上，麵前是橫七豎八的椅子和書櫃，一片狼藉。
聽到聲音，她回頭。
“回來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尾音是顫抖的。
手機就放在她身邊，她戴著一邊耳機，抱著雙腿，腳凍得發白，雙手糾纏著耳機線，眼角餘光瞅著安言南，說：“進來坐啊！哦，抱歉，沒地方坐了！來來來，你坐我麵前！”她大大方方地挪個地方，拍拍麵前的毯子，揚起好多塵埃。
這地毯就算平時再怎麽努力清潔也還是會有灰塵，就像有些事情，沈初雪再怎麽回避也是還會找上門來的。
她望著站立不動的安言南，笑了笑。
沈初雪索性拔了耳機線，屋子裏突然多了聲音，是悠揚的曲調，卻不是昆曲。
“你怎麽不坐啊？”沈初雪說著，又拍拍麵前。
安言南突然轉身離開，她也不在意，就坐在那裏，手指在地毯上打著節奏。
沒有五分鍾，安言南就換好衣服回來，盤腿坐在沈初雪的麵前，問她餓不餓。
“不餓不餓，我今天一點兒都不餓，我早晨回來的時候喝了牛奶。”沈初雪抬頭看向安言南，笑容有些怪異，“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淩晨出去找林間洛吧？從第一次開始就知道了，是不是？”
安言南不反駁。
他的確是知道的。他的睡眠質量不太好，特別是不能有聲音，有一點聲音就會醒來。這也是為什麽他一定要選擇和沈初雪對麵的走廊盡頭的房間。沈初雪關門的聲音雖然刻意壓製了，但安言南還是能聽見的。從第一次開始，安言南就知道沈初雪在半夜出去，連回來的時間都知道。
“我今天接了一個電話……”她聲音沉悶，有些隱忍，想繼續說，可顫抖著手，還是說不下去。
“算了，我要睡覺了，明天出門。”她強硬地結束了對話。
安言南也不再問什麽，下樓熱牛奶。
李秋荷和安岑西還問今天怎麽這麽早就熱牛奶，安言南說他自己困了想盡快睡覺，卻把牛奶端進沈初雪的房間裏，擺在床頭。
她坐在床邊，看著地上的那些散亂，無心收拾，隻求這一夜快一些過去。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越是害怕一件事，這件事就離你越來越近，直到有一天，它總算是抵達你的麵前，讓你避無可避，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去，卻還要笑著打招呼。因為這是你的教養，你要和這個世界說：你總會為了傷害我而付出代價。
02
站在咖啡店的門口，沈初雪用手機發了條短信，然後調成靜音。
她穿了白襯衣、紅短裙，咖啡店門口的服務員朝她笑得很賣力，沈初雪卻好半天才扯出一個笑容來。她穩穩當當地踩著高跟鞋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安娜和林景鵬。這兩個人坐在角落裏，每個人麵前放一杯咖啡，瞅著沈初雪的目光裏滿是恨意。
恨？沈初雪覺得可笑，她還沒表現出恨意來，這兩個人倒是先恨上自己了？
她走過去，把手包放在桌子上，坐下後身子後靠，窩在沙發裏，不耐煩地說：“有事趕緊說，我還有別的事。服務員，一杯檸檬茶。”
林景鵬一聽這話就急了，想要發火，被安娜攔住了，這女人在林景鵬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安撫住丈夫的火氣，然後一同看著沈初雪。
沈初雪很愜意地玩著自己的指甲，看向安娜和林景鵬的目光忍住了大部分的恨，臉上隻有淺淺的笑。那笑容讓安娜有些心驚，她從沈初雪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同歸於盡的意味。
沈初雪將右腿搭在左腿上，身子前傾，雙臂撐著桌子：“怎麽了，安娜阿姨，林叔叔？昨天電話裏說得那麽著急，要約我出來，不會就是為了請我喝飲料吧？難不成是我請你們喝？沒關係，林間洛的卡和存折都在我這裏，付得起！兒子孝敬父母是應該的！”沈初雪聲音很輕，唇角的笑意卻是譏諷的。
安娜和林景鵬一聽林間洛的卡都在沈初雪這裏，頓時忍不住了。
“沈初雪，你怎麽能拿阿洛的錢！怪不得他要去酒吧打工！他還在上學呢，這多耽誤學習！”安娜一拍桌子，周圍人的目光都被這一舉動吸引過來。
沈初雪滿不在乎地一攤手：“沒辦法，我說過不要的，貧者不受嗟來之食嘛！但是阿洛非要給我，這可怎麽辦呢？而且，你們的錯他來贖罪，這可是林間洛自己跟我說的啊！”
“我們的錯？我們有什麽錯！我們沒道理要養著你們！和我非親非故的，我憑什麽贍養！我爸被你們蒙蔽了，可我們不是好糊弄的！”林景鵬恬不知恥地提起當年的事情，沈初雪差一點就沒忍住自己的怒火，把手邊的杯子丟過去。
她坐在那裏，冰冷的目光在林景鵬的身上暫停幾秒，驟然笑得更燦爛了：“那不是更好嗎？當年你不養我奶奶，反過來現在你兒子養我，多好？”
見沈初雪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安娜和林景鵬總算是知道著急了。還是安娜問到了重點：“我就問你，究竟怎麽樣才肯放過我們阿洛？我們阿洛絕對不能和你這種人在一起！”
沈初雪喝了口檸檬茶，酸酸的味道讓她精神一振。
她一挑眉，說：“那你要問林間洛怎麽才肯離開我了。”她說得肆無忌憚，似乎很肯定林間洛不會離開她。
這樣的姿態更是讓安娜和林景鵬害怕，難道他們的兒子真的喜歡沈初雪到這個地步？
“沈初雪，你……”林景鵬氣結。
沈初雪招手讓服務員過來：“給我的叔叔換一杯咖啡，這都冷了，本來就心冷，現在喝涼咖啡就不好了。”她越說笑意就越濃。
“沈初雪！我告訴你，我活著一天，你就不可能再進我林家的門！當初要是知道你會變成這樣，還不如讓你跟著你奶奶一起死了算了！”林景鵬的聲音很大，連門口的人都聽得到，包括剛剛推開門的林間洛。
“阿洛！”安娜驚叫一聲。
沈初雪揉了揉手腕。剛才林景鵬太激動，推動桌子磕到了她的手腕，紅了一大片。她低著頭，長發遮擋住眼睛和唇角的笑意，隨後抬頭裝作驚訝的樣子問林間洛：“你怎麽來了？”
林間洛隻是看了自己父母一眼，拉起沈初雪的手說：“我來接你。”
“阿洛！我不允許你和沈初雪在一起！這女人遲早會害了你！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趕緊跟媽回家！”安娜起身繞過桌子，想把林間洛帶走。
林間洛轉頭，目光冷淡地看向林景鵬和安娜，沒什麽感情地說：“你們走吧，沈初雪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林間洛！我怎麽生出了你這樣的兒子！簡直不知好歹！”
這幾個人在咖啡店裏吵了起來。
沈初雪後來也不說話了，就聽著林間洛和林景鵬吵，眼中全是愜意。最後，被林間洛拉出咖啡廳時，她還回頭看了兩個人一眼，算是炫耀。
“你怎麽又和你父母吵架？”沈初雪跟林間洛走在大街上，兩側都是車輛，川流不息。
林間洛這才發現，兩人居然在馬路中間走，於是歎了口氣，把沈初雪護在懷裏走到路邊，上了人行道。
“為什麽他們認為可以隨意左右我的想法？為什麽他們覺得我可以輕易放棄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是認真的！”林間洛有些頹敗地說。
就是因為認真，才會被利用……
她的手還在林間洛的手裏，指尖還有檸檬的味道。她越過馬路看著那邊的咖啡廳，滿是霧氣的玻璃已經看不清裏麵的人。
“林間洛，你和我在一起，就隻能是這樣的結果啊。”
他在路邊坐了好久才緩過來，帶著沈初雪直接去附近的百貨商場。
商場中香水的味道讓沈初雪皺眉。這種地方安岑西常來，沈初雪極少來，不太習慣。
“我發工資了，給你買條裙子。”
“啊？”
還沒等沈初雪反應過來，林間洛已經帶著沈初雪到了一家時裝店門口。
這家店裏的衣服風格都很適合沈初雪，林間洛一早就看好了——知道沈初雪不喜歡逛街，林間洛就用閑暇的時間找好了地方，等著有時間帶她來，試好了尺碼直接買就行。
“為什麽要買裙子啊？”沈初雪不解地問。
林間洛的手遊走在琳琅滿目的裙子裏，一條一條地挑選，好半天總算是停下來，取下一條推到沈初雪的懷裏，不容拒絕地說：“我發工資了當然要給你買東西！去試試！”
這個時候的林間洛怎麽有些霸道呢？
她低頭看了一眼裙子，拗不過林間洛，隻能進試衣間裏。
她本想用不合身來打發林間洛，但事實不是如此，穿上這條裙子後，她自己都眼前一亮。
沈初雪很少穿這樣收腰的裙子，更意外的是，這裙子居然和當年自己被帶進林家時穿的那一條差不多——林爺爺和沈奶奶一起選的那一條。
“這個……”林間洛本來在門口閑逛，聽到身後高跟鞋的聲音才回頭，看到沈初雪，目光頓時就定住了。
他走過去，看著試衣鏡裏的沈初雪，上下打量了一遍：“很好看，很合身，就這條吧。”
“我不用你給我買。”
林間洛眼睛一瞪，有些恐嚇意味地說：“我給你買，你收著就好了！你穿起來多好看啊！我掙錢就是為了給你花的！”
看著林間洛刷卡簽字，沈初雪隻是想笑。
這是林間洛在宣布他可以憑己之力來照顧她嗎？嗯，還挺感動的，但是這小子現在工資差不多也就三四千塊，這一條裙子就要一千多啊！
被售貨員恭恭敬敬地送出店門，林間洛就已經要去上班了。
“這個點？今天怎麽這麽早啊！”沈初雪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比平時林間洛上班的時間早了三個小時。
林間洛撓撓頭，說：“今天我們做活動，所以要早點去準備。其實這一個小時也是我擠出來的！對了，你還記得怎麽回家嗎？我告訴你啊，去那邊坐公交車，963路，下車之後往右邊走，大概十分鍾，就能看到你們家的屋頂了，接下來的路你肯定就認識了！”
她很納悶，皺著眉頭問：“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連走幾分鍾都知道？”
“我前幾天從這裏去你家的時候記住的。”
林間洛又囑咐了一遍，還讓沈初雪背了一遍，這才離開，一邊跑一邊接電話。
沈初雪雙手扶著欄杆，欄杆上麵被指尖的汗珠暈開了水漬。
大廳裏回**著銷售人員的聲音，還有一些人的說笑聲，她聽著這混亂的聲音，努力讓自己的心也充實一些。
袋子沉甸甸的。
她想了一下，還是打算回去退掉。她不能收林間洛這麽貴的禮物，要是林間洛還在林家，她就不說什麽，可這是林間洛辛苦打工掙來的錢，不能花在這上麵。
轉過身看著幾家裝修差不多的店鋪，沈初雪有些頭疼，完全忘了是在哪家買的。
“安言南？”
熟悉的身影由遠而近，等穿著運動服的安言南站在眼前的時候，沈初雪愣了一下。
怎麽現在在哪都能看見他呢？沈初雪真的覺得安言南很神奇。
“你來這裏做什麽？”沈初雪問。
安言南指了指樓下的滑冰場，說：“我們學生會的人在樓下滑冰場練習，過段時間有和兄弟學校的比賽。”他說著，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沈初雪手中的袋子上。
其實他站在這裏好久了。他上來買水，結果看見了林間洛和沈初雪，就著了魔一般站在原地不走了，忘了樓下的同學還嗷嗷叫地想要喝水。
沈初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晃悠著袋子問安言南：“你知道這個牌子在哪兒嗎？我找不到了！”她的表情有些可憐。
這種地方她一進來就會迷路，和安岑西比不了。
安言南抬手指沈初雪身後的方向，她回身一眼就找到了，目光一亮，想要去退掉。
“你把衣服退了，不怕林間洛不高興？”
沈初雪腳步一頓，反問道：“難道我穿著一千多的裙子他就高興了？他這是在花錢讓我高興嗎？”
事實證明，男性的相同話題還是比較多的，就比如安言南和林間洛再沒有交集，也比沈初雪更懂得林間洛的心意。安言南說：“他不是用錢來討你歡心。他隻能掙這些錢，卻願意全花在你身上，他是想告訴你，你是他最重要的。”
至少比錢要重要……
跺跺腳，沈初雪把手裏的袋子甩得很響，好半天才平靜下來，把衣服放在一旁，和安言南說起自己今天的遭遇。
“找你了？林家的人？你已經見完了嗎？”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才驚覺自己和安言南說得語無倫次的，於是點點頭說：“嗯，就是見完了，他才帶我來的——他還和林景鵬吵了架。”似乎挺嚴重的，這幾個字是嘀咕的，也不知道安言南聽沒聽見。
安言南又問：“林間洛怎麽知道你在哪兒？”
“我給他發短信了。”
03
“沈初雪，你想報複林家？你想報複林景鵬？卻利用林間洛？”安言南雖然用的都是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她有些落寞，隻是目光很堅定。她眯著眼睛，扭頭去看安言南，乍然一笑，有些裝模作樣：“怎麽了？你怎麽會這樣認為？”
裝傻不是隻有安岑西才會的……
手機的鈴聲響起，沈初雪摸出來發現沒有反應，身邊的安言南卻接聽了電話。
沈初雪驚覺自己和安言南的鈴聲竟然是一樣的，趕緊低頭換鈴聲。
“我去買點東西，你坐在這裏等我，不要瞎跑。”安言南說。
怎麽今天所有人都要命令自己呢？沈初雪有些惆悵。
樓下的滑冰場看起來很熱鬧的樣子，沈初雪咬著下唇，拎起衣服就找扶梯，下樓了。
“小學妹，你怎麽在這兒呢？我們主席大人把你帶過來的？”外聯部部長，一個笑起來會露出虎牙的姑娘，平時總是一口一個“小學妹”地喊著，正甩著短發從遠處滑過來。
沈初雪點頭又搖頭，說：“我本來就在樓上，他告訴我你們在樓下的。他讓我在樓上麵壁，我太無聊了，下來找你們聊聊天。要是安言南罵我，你們得幫我啊！”
宣傳部部長一甩手，說道：“那鐵定幫不了啊！主席大人訓話，我們誰敢開口！”
“沒義氣！”沈初雪笑罵。
“再有義氣也得保住小命啊！”
一群人笑起來。
這時安言南回來了，手中提著好多飲料和礦泉水。沈初雪看了他一眼，趕緊走到一個角落坐著。
這滑冰場是人造的，但為了保持溫度還是很冷。
“冷了？”安言南順手扔給沈初雪一件衣服。
其實沈初雪很不理解，安言南這件衣服得穿了多久啊？一年還是兩年？他非常適合穿這樣的顏色，顯得很成熟。這件衣服是他最常穿的，隻要不是非常正式的場合，幾乎都是穿著它出門。
她隨意扯了扯，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我等你一起回家。”
那邊安言南和學生會的人說了幾句，就走到沈初雪身邊坐下，也不過去看著他們練習了。他是不比賽的，隻是因為認識這個滑冰場的人才跟著來，幫學生會的人要了個折扣，不然練習一個下午也不便宜。
“初雪，你想怎麽樣？”安言南問。
她喝口水滋潤了一下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滑冰場中間的人，對那身姿和動作驚歎的同時，想了想安言南問自己的問題。
“我不想怎麽樣。”
安言南擰開水瓶再放回去，又擰開一瓶放回去，直到袋子裏所有的瓶口都被打開。
這就是安言南，實在是溫柔體貼得要命，隻是不善表達——他怕那些女生沒力氣打不開瓶子，就先擰好了放在那裏。
看起來，學生會的人也習慣了。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你是恨那些人的，恨他們害死你奶奶，我能理解。可是你為什麽要讓自己一直生活在仇恨裏？為什麽一定要做自己不喜歡的人？你明明這麽心疼林間洛，卻還是一定要這麽做，你真的能開心嗎？報複之後呢？沈初雪你準備怎麽辦？”
一連串的問題重重地砸在沈初雪的心上。她好不容易在安言南大衣裏溫暖起來的身子又開始冰冷。她眨眨眼，有些困難地呼吸著，感受到冰塊傳來的冷氣，突然打了個哆嗦。身子重重後靠，她一下子砸在牆壁上。
脊椎的疼痛讓沈初雪回過神來，她突然笑了笑，說：“我還能怎麽樣？安言南，你覺得這些年我又活得開心嗎？”
安言南永遠都是沈初雪的指路明燈，永遠能在沈初雪迷茫的時候告訴她應該怎麽走。她學累了想要放棄，安言南就會說：你要努力下去，你一定得堅持下去，不然軟弱的你如何撐起你的野心！她和安岑西鬥智鬥勇，開始耍心眼，安言南說：你遠離閑言碎語，那些話就一定會遠離你。
於是她乖乖地聽話，開始改變，在學校裏努力，在家裏努力，在所有人的麵前努力。隻是為了撐起自己的野心？別逗了！
“安言南，你不要問我還能怎麽樣，我這一切都是被逼的。”沈初雪說完這句話，扯起安言南的大衣蓋過頭頂，在一片漆黑中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這之後安言南一直沒有離開，一直都在她身邊，於是聞著熟悉的味道睡著了。昨天知道林景鵬和安娜要見自己之後，她就再也沒閉過眼睛，怎麽都睡不著，現在安言南在身邊，些許是因為安心，她竟然很快就睡著了，晚上連回家都是安言南抱回去的。
她睜開眼睛，在朦朧中看著天花板，幾秒鍾之後，身子往被子更深處鑽了鑽。也不知道幾點了……安言南居然把自己抱回來了？這要是讓安岑西和安偉看見就壞了！
還能怎麽辦呢？自己還能怎麽辦呢……
04
軍綠色的短外套……
沈初雪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會穿這麽少！
沈初雪站在記憶中那棟別墅的外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繼續盯著林家看。
她已經連著來了好幾個禮拜了，今天一定會有收獲，就算是沒收獲到別的，一定會收獲感冒！
沈初雪總是來林家的附近這件事誰都不知道，對安言南都不曾提起過。
沈初雪隱約記得，自己還生活在林家的時候，林景鵬給外麵的女人打過電話。
對，林景鵬外麵有人。
這件事本來沈初雪是記不起來的，但是林間洛和那群人打架被請家長的時候，她站在樓梯拐角看著林景鵬的臉，那個角度居然喚醒了沈初雪最深處的記憶。雖然隻有一次，但是沈初雪記性極好，小時候的事沒有一件是記混的，所以林景鵬有外遇這件事肯定也沒錯。
沈初雪一點都不會害怕林景鵬在這幾年之內變好了，不和外麵的人聯係了。那句話是怎麽說的？男人偷腥的次數就隻有零次和無數次。很顯然林景鵬就是無數次的那種。
但是怎麽可以穿這麽少就出來呢！轉身的瞬間，她總算是等到林景鵬出門了。
她側身躲在草叢後麵，感謝這些環衛工人給草坪圍上了塑料布，正好能擋住沈初雪的身子，顏色還一樣。
沈初雪偷偷跟著林景鵬走到小區的外麵，果然有一輛出租車在等。
而她用手機一路跟著拍攝。果然，她的推斷並沒有出錯，她拍到了出租車內林景鵬跟陌生女人接吻的一幕。
林景鵬，你會付出代價的！
慢悠悠地往安家走，這樣的光天化日，沈初雪看著自己手機裏的照片，發送兩個字卻遲遲沒有按下去，因為發送之後，就算是開始了。
她準備好了嗎？
在馬路邊停下腳步，沈初雪抬頭看了看川流不息的車輛、來來往往的行人。
這麽多年來，沈初雪一直覺得，她怎麽都不能融入這個世界裏，隻有林間洛一個人，願意拉著她的手，拚了命地希望她能加入。
蹲下身子，她頭疼地抱住頭。
“沈初雪？你在幹什麽呢？”
耳邊的聲音讓沈初雪有些恍惚，好像是安岑西的聲音，但她沒有抬頭。
“喂，你死了嗎？”安岑西走過來，懷裏抱著好多的東西，實在是沒手推她，隻能用腳踢。
沈初雪站起身子，看都沒看安岑西一眼。
“喂！”
沈初雪轉過身，並沒理會身後安岑西的喊叫。
這一條路，始終都是一個人走的……
05
有多久沒看到這樣的夜晚了呢？沈初雪站在窗子前，擦幹窗戶上的水漬，有些癡迷地看著夜空，目光溫柔而綿長。
滿地的狼藉已經被李秋荷收拾好了。
剛回來的時候，李秋荷還私下裏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麽問題了，遇到事要說出來，不要自己一個人扛著。沈初雪看著自己生母的臉，苦笑了一下，說：“好。”
地毯散發著清洗液的味道，彌漫了整個房間。
“看，這裙子好看嗎？”現在不用回頭不用仔細聽聲音，安言南一靠近，她就會有反應。反應遲鈍的她，也隻有在安言南和林間洛靠近的時候才會敏感一些。
林間洛是一把火，想要靠近沈初雪，想要溫暖她，融化她，燃燒她。
而安言南則是昏黃日落時的燈光，一直指引著沈初雪，希望她走得穩穩當當，不要摔倒。
沈初雪身上穿的是林間洛給她買的裙子，她在安言南的眼前轉了一個圈，最後站穩，有些俏皮地看著安言南，像是一個得到新衣服等著別人誇獎的姑娘。可安言南知道，她隻是空虛，這樣的夜晚，她不知道怎樣過。
“好看，你穿紅色很好看。”
這是實話，沈初雪很適合穿紅色，隻是年紀大了些，就不像是小時候穿得鮮豔一些就能招人喜歡。沈初雪不喜歡被別人看著，於是幾乎就黑白灰幾個顏色換著穿。
她要做決定了。
安言南不知為何，就是從沈初雪的表情中看出了這個結果。
“你不要後悔就好。”他說著，把牛奶遞到沈初雪的麵前。
她接過來，溫熱的杯子暖化了掌心。
她指著外麵大片的星光，笑眯眯地對安言南說：“你看，咱們這邊很久看不到這麽明亮的星空了，跟林間洛的眼睛一樣！真的！你沒仔細看過林間洛的眼睛吧？真的和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
這一天晚上沈初雪說了好多的話，幾乎要把這些年沒說的話都全部說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一直說一直說，或許，是想要填滿心裏的某種恐慌？
她努力地聽從安言南的建議，不讓自己後悔。
嗯，不後悔。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範琦發現沈初雪居然穿了一條鮮紅色的裙子來，有些驚訝，拉著沈初雪的手說：“天啊，初雪，原來你也會穿這麽鮮豔的衣服啊！我還以為你衣櫃裏就隻有黑白灰三種顏色呢！你也不給我點心理準備，突然就是衝擊力這麽大的顏色！”
沈初雪甩甩頭發，很瀟灑地看著範琦，擺了個造型說：“怎麽樣？算不算明豔動人？”
範琦點頭：“嗯，這溫度是挺凍人的！”
被範琦煞有介事的口吻惹笑了，沈初雪沒好氣地說：“大冷天的，我露個腿不就是為了臭美嗎？早晨安言南臨出門居然問我冷不冷！我當然冷啊，這不是廢話嘛！”
手裏的書被沈初雪忽然提高的嗓門嚇得掉在地上，範琦彎腰下去撿書，順便摸了一把沈初雪的大腿，嘖嘖幾聲說：“你還真是凍人！”
就連班裏不怎麽待見沈初雪的人今天都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這麽明晃晃的一抹紅，林間洛一進來立馬便看見了。
“給。”他將手裏端著的奶茶和早點通通塞給沈初雪，一邊讚賞一邊問，“你冷嗎？”
沈初雪深吸一口氣。再有人問她冷不冷，她要生氣了啊！她又不是機器人，當然會冷啊！平白無故露著大腿，誰不冷！
“我說你真的是沒情商！這姑娘穿一件好看的衣服，你誇好看就行了！還問冷不冷？你腦子缺根弦嗎？”
安言南坐在辦公室裏跟同學說話，那人先提起中午看見沈初雪穿了條裙子還挺漂亮的，安言南就說她不知道冷，結果被調侃了。
“唉，怪不得追不到人家……”
安言南一皺眉：“我沒有追她。”
那個人瞪眼，把手裏的東西丟到辦公桌上，對安言南說：“大少爺，你還沒追人家？天天噓寒問暖的！我怎麽就沒見你給我買一杯咖啡呢？前段時間幾乎天天送奶茶過去，還說什麽別人給你買的你不喝？你當人家姑娘有多蠢，會看不出來？”
安言南被對方說得無力反駁。
對方輕輕一躍，坐在辦公桌上，轉了轉中指上的戒指，又繼續對安言南說：“你說你這麽遲鈍，該不會還沒發現你喜歡沈初雪吧？隻是那姑娘有什麽可喜歡的呢？一點都不可愛！”
結果，還沒等安言南有所反應，他們口中的姑娘已經出現在門口，隻是沈初雪一直都在和範琦說話，沒聽到這兩人的話題。
“你怎麽來了？”安言南有一種被人抓到的心虛感，眉頭就沒放鬆過。
將手裏的蛋糕晃了晃，隨後沈初雪將它放在安言南的桌子上，說道：“安岑西想給你送蛋糕，可是快上課來不及了，讓我跑腿。我送到了，先走了啊！”
紅裙在目光中翩飛。
喜歡嗎……
路過操場的時候，一隻紙飛機突然落在腳邊，沈初雪差一點就踩上去，拉著範琦趕緊後退一步。
沈初雪撿起來轉身看了看，還沒找到人卻聽見了口哨的聲音。
“嘿，美女！”有個人趴在欄杆上吊兒郎當地朝著沈初雪笑。
原來穿得漂亮點就會有人搭訕啊，這對沈初雪來說還是新奇體驗。
“對不起，兄弟，有主了。”一隻手突然搭在沈初雪的肩膀上。她被一股力量狠狠帶入懷中，靠近的是熟悉的味道，沈初雪被逗笑了。
怎麽這麽像電影中的場景啊！
“你們是串通好的嗎？”沈初雪指著台階上麵的人問。
林間洛被拆穿，撓撓頭笑了，朝著上麵的人喊：“你這演技不行啊，被拆穿了！”繼而，他微微彎腰，平視著沈初雪的眼睛說，“套路是我設計的，可愛你是真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