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陪伴你
女朋友？
秦曄呆呆地站在路口，望望這個朝氣蓬勃的女孩，又望望一臉苦相的蘇遇唯，這是怎麽回事？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蘇遇唯像是在著急解釋什麽，他將程妙拽到一邊，低聲問，“你來安城做什麽？”
“做什麽？”程妙故作懵懂地想了一會兒，大聲說，“還能是做什麽，當然是來見你啊！走的時候你一聲不吭丟下我一個人，我問了好久才問到你家裏的地址，可是我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就碰到你了，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呀？”說著說著，程妙就挽上了蘇遇唯的胳膊。
蘇遇唯想要從她胳膊肘裏抽出手臂，可是程妙的力氣十分大，像牛皮糖一樣粘著他不放。
“程妙！你到底想怎樣？”蘇遇唯抬眉，有微微怒氣。
“你幹嗎吼人家嘛，人家不辭辛苦大老遠來看你，你就是這種態度？”程妙努嘴，作勢要哭。
“蘇遇唯……”秦曄在後麵弱弱地喊了一聲，蘇遇唯扭頭看過來，急不可耐。
秦曄抓緊自己的手指，說：“如果你忙的話，我就一個人去吃好了。沒關係。”
“吃飯嗎？”程妙瞬間換了張臉，跳到秦曄麵前，好奇道，“帶我一起好不好？聽說安城好吃的東西特別多，我一定要嚐嚐！”
秦曄朝蘇遇唯投去目光，蘇遇唯捂著額頭，痛苦不堪。
於是，還是出現了這種情況。
三個人圍坐在四人餐桌旁，蘇遇唯坐在靠窗的位子，快要被程妙擠成肉餅了。火鍋上來後，程妙熱情十足地為蘇遇唯夾肉食，邊夾邊說：“親愛的，你以前在部隊的時候，飯量可大了，回來後也不能少，來，多吃點。”
“誰是你親愛的？程妙你別太過分！”蘇遇唯惱羞成怒。
程妙似乎看不懂眼色，委屈道：“你幹嗎凶啦！明明在部隊連人家的胸都摸了，你還不承認……”
“我……”蘇遇唯緊張地望向秦曄，解釋，“那是個意外。”
“意外什麽啊？你不能什麽都做了還裝作沒有發生過吧？”程妙大聲地講話吸引了許多顧客回頭，蘇遇唯捂著臉，無地自容。
秦曄有些尷尬，正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單小天的電話卻打了進來。
“喂？”秦曄趕緊接起。
“秦老師，不是說好一起吃午飯嗎？你不在學校？”單小天那邊傳來輕微的喘氣聲和匆忙的腳步聲。
秦曄頓悟，她怎麽忘了這茬了？看著眼前爭吵不休的兩個人，秦曄忙道：“對不起小天兒，我馬上就過去，你等等我。”
聽到單小天的名字，蘇遇唯警覺起來，問道：“秦小曄，單小天他找你做什麽？”
“我忘了早上他就約我吃中午飯了，抱歉我得先走，你們倆吃吧。”說著，秦曄就將手機揣進包包裏。
“不許去！”
“那太好了！”
蘇遇唯與程妙異口同聲。
“太好什麽啊？你懂個屁。”跟程妙這種人，蘇遇唯再也不想保持君子之度了。他一把抓住秦曄的包包帶子，不怒自威，“不許去，你現在已經在跟我吃飯了。”
秦曄縮著肩膀，小心翼翼地說：“可我早上先答應他……而且……而且你們兩個……”秦曄指指程妙，程妙雙手環胸，白了她一眼。
“我們兩個什麽關係也沒有，我不知道程妙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蘇遇唯不想多做解釋，怕越說越亂，又道，“我以我人格發誓，我跟程妙隻是隊友的關係，什麽摸胸？分明就是偷了我的東西藏在自己衣服裏還非要讓我搜的！”
程妙癟著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秦曄咬著下唇，為難地看著蘇遇唯。蘇遇唯轉念又想，反正留在這裏也攆不走程妙，不如和秦曄一起去見單小天，順便給單小天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隻要有自己在，別人休想搶走秦曄。
於是，蘇遇唯鬆手，說：“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秦曄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啊，我跟你，我也好久沒見過單小天了。”蘇遇唯說。
秦曄懵了，有些繞不開這個圈。
於是，本是程妙在內的奇怪局麵，變成了單小天。
餐廳裏，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秦曄局促著，蘇遇唯淡定著，單小天戒備著。
街道邊上，程妙拖著有她一半高的皮箱，惡狠狠地罵著蘇遇唯：“要我自己去找酒店，拜托！姑奶奶是專程來找你的好吧？就這樣把人家一個人甩在了街上。”
說完，她還幽怨地望了一眼方才蘇遇唯離開的地方。
餐廳中，單小天終於調整了下筆直的坐姿，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生。
“要吃什麽，小曄點吧。”單小天將菜單遞給秦曄。
小曄，他叫她小曄。不是秦老師、不是秦曄姐姐，這是**裸地對蘇遇唯的挑釁。蘇遇唯直直盯著單小天，濃眉微擰。
“你點吧，你剛回來，就當是替你接風洗塵。”秦曄又將菜單遞給蘇遇唯。
蘇遇唯接過來，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他盡挑貴的點，反正結賬的是單小天，殺他一頓也好。
秦曄旁邊是單小天，對麵是蘇遇唯。她坐著渾身不自在，這頓飯也吃得索然無味，她想，好不容易等到蘇遇唯回來，場景不應該是這樣的。
一頓午餐裏，單小天和蘇遇唯明槍未使，暗箭切磋，秦曄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之人。
好不容易吃完飯，單小天要送秦曄回學校，秦曄趕緊拒絕：“不用！很近的，我自己走。”
“是啊小天兒，不麻煩你了，我和秦小曄走回去就好。”蘇遇唯對單小天淡淡地笑著。
“不，我是說。”秦曄糾正道，“我是說我自己走回去，所以拜拜，祝你們好運。”說著，秦曄轉身就跑，不想再在那裏多停留一秒。
見秦曄走了，蘇遇唯迅速地不等單小天出手，率先就將單小天的腦袋夾在胳肢窩裏，伸出另一隻手將他的發型抓亂。單小天的力氣敵不過蘇遇唯，掙紮無法。
緊接著，蘇遇唯趕緊鬆手，追上秦曄的步子。
單小天頂著雞窩式發型，氣得鼻孔冒煙。這麽多年過去了，蘇遇唯還習慣用這一招！關鍵是這一招對單小天來說無力反抗！
單小天鳴起警鍾，他的情敵，又回來了！
追上秦曄步子的蘇遇唯緊緊跟著她，時不時地瞟一眼她。秦曄緊抓著自己的包包，盡管她已經做到了目不斜視，但眼角的餘光還是能看清蘇遇唯。
“你……回來帶了幾個班的體育課？”不能幹走吧？所以秦曄找了個話題。
蘇遇唯回答她：“四年級八個班。”
八個班，如果每個班每周兩節體育課，那豈不是他每天至少都要上三節課？
“那你累嗎？”秦曄不禁問，可是一問出來才發現這個問題太過關心。她臉上一紅，忙又躲開目光解釋，“我是說啊，上體育課本來就耗費精力，一天上三節……”
“不累。”不等秦曄說完，蘇遇唯就笑著回答，他注視著她的目光，似火般灼熱。
秦曄垂著腦袋，緊張地問：“那你……你不是很想做遊戲設計師嗎？為什麽會來當老師呢？”
“啊，這個嘛。”蘇遇唯撓撓臉頰，秦曄抬頭看著他。他笑道，“可能現在的夢想和以前的夢想會不一樣，畢竟我也沒想到我會在部隊待那麽多年。”
“那你現在的夢想就是當體育老師？”秦曄好奇地問。
“這不算夢想，來白鶴小學當老師，是因為有值得我來的人。”蘇遇唯定定地看著秦曄，目光變得柔和。
秦曄知道他話中之意，她趕緊退了一步，往學校走去，岔開話題說：“那你要放棄當時的夢想了嗎？”
“不會的。”蘇遇唯將手揣進兜裏，跟秦曄一前一後地走，“光靠我爸的關係來這裏當體育老師拿的工資，以後怎麽養活我媳婦兒啊，林胖子說了，會跟公司舉薦我，我可以在那裏做外快。”
“可你學業還沒完結，是不是每天都很忙了？”秦曄擰眉望著他。
蘇遇唯聳聳肩，說：“學業那裏是小事兒，畢竟我現在已經找到了工作，學校裏的事情會輕鬆不少。”末了，他又狡黠一笑，壞壞地補充一句，“放心吧，陪你的時間不會少。”
秦曄瞬間麵色充血，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算了，不跟他解釋。秦曄扭頭，腳步匆匆地往學校走去，蘇遇唯懶懶地笑著，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
望著前麵自己掛念已久的背影，蘇遇唯的心終於得到了歸屬。
隻要能看到她，就好了。
正是因為這樣，蘇遇唯才會選擇來白鶴小學做個體育老師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天天跟她見麵了。
蘇遇唯是這樣想的，可是事情並沒有那麽順利。
秦曄有多敬業呢？就是蘇遇唯和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都必須得叫她秦老師，在學校裏他倘若有一絲絲過於親密的言辭和動作，都會被秦曄拒絕。
秦曄說，這是學校，要注意言行舉止。
蘇遇唯想，那他來白鶴小區，意義何在呢？
算了，秦曄開心就好。蘇遇唯癟癟嘴聳肩。
這天，秦曄正在辦公室裏給學生批改試卷，橘子的電話打了過來，她在電話裏問秦曄：“小曄，你認識程妙嗎？”
“認識，蘇遇唯部隊裏的女兵。”秦曄不明白橘子怎麽會問起程妙。
橘子在電話那頭如臨大敵地說：“天啊，那個家夥天天晚上都會去海盜酒吧，跟張傲和單小天的關係打得熱火朝天。她在他們麵前說她是蘇遇唯的女朋友，還講了許多她和蘇遇唯在部隊裏的事情給他們聽，現在大家都覺得蘇遇唯是個始亂終棄的男人，覺得程妙是個為愛奮不顧身不遠千裏而來的癡情種。”
“有這麽誇張嗎？”秦曄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兩下，扶額道。
“有啊！這個女人在捏造不實之事啊！現在單小天和張傲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啊，張傲天天請她喝酒。”橘子挫敗地說，“你說我托你的福，也跟張傲算是老朋友了吧？他也沒請我喝過啊。”
秦曄提起一口氣，程妙怎麽會去海盜酒吧，還和單小天、張傲成為朋友了？
她隻是好幾周沒有去海盜酒吧而已，結果就發生了這麽多事？
“小曄，你晚上要不要去看一看？”橘子提議，“我跟你一起，你帶上蘇遇唯，程妙有本事就當麵跟蘇遇唯對證！”
“好……好吧。”秦曄一副還沒回過神來的狀態掛上電話。然後，她又給蘇遇唯發了短信。
——晚上有空嗎？帶你去海盜酒吧解決一下有關你聲譽的事情。
蘇遇唯秒回：
——我聲譽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嗎？
秦曄說：
——那要問程妙了。
蘇遇唯回：
——好，晚上和你一起去。
發完短信，秦曄收回手機，雙手托腮，細思冥想。這個程妙，真是要搞點什麽波浪出來才會罷休啊。
晚上，蘇遇唯跟著秦曄去了海盜酒吧，同時去的還有橘子和林胖子。
穿過喧鬧的舞池、嘈雜的DJ台，蘇遇唯他們進到了單小天等人早已候著的包間。
程妙一見蘇遇唯，立即撲過來，幸好蘇遇唯躲開了，不然一定會被程妙撲倒在地上。
“小曄！你來啦，來，坐我這裏。”單小天熱情地過來迎接秦曄，秦曄擰眉，淡淡地對他說，“不用了，我坐橘子旁邊就好。”說完，她在橘子旁邊坐下，張傲給秦曄準備了她平時就喝的橙汁，秦曄沒有接，抬起的眸光如一把利劍，要將張傲剖腹蝕骨。
張傲和單小天麵麵相覷，知道秦曄一定在為他們和程妙之間的事情而生氣。
“來酒吧隻喝橙汁啊？”程妙見秦曄麵前擺著一杯小學生才會喝的橙汁，暫時放棄了蘇遇唯，隔著一張桌子想要挑釁秦曄。
秦曄喝了一口橙汁，忍不住對張傲笑道：“沒想到你調酒的一雙手居然能榨出這麽美味的橙汁兒啊，真是辛苦你了張傲。”
程妙臉部抽筋，她在跟她說話啊！她是聾子嗎？
眾人倒吸一口氣，頓時知曉今天晚上的會麵有可能是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
有意思，程妙覺得有意思。眼前的秦曄跟前段時間見到的完全不一樣嘛，她喜歡。她覺得，這樣的情敵才有挑戰力，她也覺得，蘇遇唯不可能喜歡一個柔柔弱弱隻會抵著頭的女孩子。
原來，秦曄身上還有一股倔強又強勢的氣息。
坐在秦曄的對麵，程妙霸氣地指著桌上的一排酒，笑道：“秦曄呀，來酒吧就是來放肆的，不要那麽拘謹，我們大家都舉起酒瓶碰一杯吧？我認識了這麽多朋友，得慶祝慶祝。今天晚上所有的酒水我都包了哈。”說完，她率先拎起一瓶酒，單小天、張傲、林胖子也給麵子地站了起來碰杯。
隻有蘇遇唯、秦曄和橘子一動也不動的，事不關己。
見秦曄沒有碰杯，單小天和張傲也知趣地坐了回去。林胖子一個人也是尷尬，隻好也坐回去。
程妙看著眾人，假笑道：“你們這樣真的好嗎？”
無人回答，程妙又衝秦曄道：“秦曄，拜托，我是客人！”
“我一句話都沒說，你拜托我幹嗎？”秦曄不解地問。
“他們明明是看你沒起來才不敢配合我的！”程妙氣急道！
“那跟我有什麽關係嗎？”秦曄問。
程妙胸口起伏起來，裏麵的怒火越聚越多。
秦曄望向單小天和張傲，道：“程妙都跟你們說了什麽，原封不動地複述給我聽聽嘛。我還聽說你們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張傲還每天都送酒給程妙喝。據我所知，這家店的股東應該不止你一個吧？”
“沒有真的送，是請。”張傲目光亂躲地糾正。
“哦，請啊。原來你對自己的朋友這麽好，作為同是你朋友的我，我很自豪。”秦曄笑眯眯地說，張傲卻感覺背脊發涼，緊挨著單小天。
他長了個知識，以後惹誰都不要惹女人。
“你嘰裏咕嚕的說什麽呢？”程妙站著，一隻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秦曄。
“我沒說什麽，程妙，我對你和蘇遇唯部隊裏的事情也挺感興趣的，你現在在講講吧。正好蘇遇唯也在這裏，我覺得你們倆一起講會更精彩。”秦曄瞟了蘇遇唯一眼，蘇遇唯盯著程妙，看得程妙渾身難受。
程妙回避這個話題，說：“有什麽好說的，這是我跟蘇遇唯兩個人之間促進情感發展的小秘密，為什麽要給外人知道？”
“我怎麽不知道這是促進我們兩個人之間情感發展的小秘密？”蘇遇唯反問，“到底什麽事情促進了我們的情感發展？我突然忘了。”
程妙一時答不上來，坐回沙發上，搪塞道：“既然是小秘密，那就不要告訴別人了。”
“程妙！”蘇遇唯慍怒，站起來道，“煩請你不要在外麵胡說八道行嗎？你要再這樣，咱們連戰友的感情都會失去。”
“我沒有胡說八道，我就是喜歡你啊！”程妙見蘇遇唯生氣了，立刻跳起來。她都沒有生氣，他憑什麽生氣？
她大老遠跑到安城來看他，可是他卻連一點兒時間都不願抽出來陪她。
憑什麽！
程妙看完了蘇遇唯寫給秦曄的信，秦曄喜歡的是丁少成啊，根本就不是他！
“你喜歡我，我也得喜歡你嗎？”蘇遇唯沉默了許久後，問了這個殘酷的問題。
程妙兩眼氣得通紅，她攥緊拳頭，咬牙問：“那你管得著我喜歡你嗎？秦曄喜歡的也不是你，那你在部隊這麽多年為什麽還要每天都給她寫信！她喜歡的又不是你！”
秦曄握著橙汁杯的手微微一顫，抬眸望向蘇遇唯和程妙。其餘人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緊張地坐在包廂裏。
蘇遇唯啞口無言。程妙喜歡他，和以前他喜歡秦曄有什麽不同？沒什麽不同。不過我喜歡你、你喜歡他罷了。
“我沒有求你給什麽回報！我喜歡你，所以也在部隊多待了兩年，我喜歡你，所以才想來安城找你，我喜歡你，所以你怎麽嫌棄我我都不會放在心上。可是不放在心上不代表我不會難過啊！秦曄不喜歡你，可你的青春裏擁有過她，你不喜歡我，你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為什麽差距就這麽大？喜歡你我就得有錯嗎？”程妙罵了一連串，扭頭使勁兒一抹臉，不服氣地昂著頭。
蘇遇唯臉色很不好看，所有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啊，喜歡一個人，本身就沒有什麽錯。
包廂裏很安靜，隱約傳來的DJ聲也沒能打破這樣的安靜。秦曄將橙汁放在桌上，玻璃杯和玻璃桌的碰撞讓他們都將目光落在了秦曄身上。
“誰說我不喜歡蘇遇唯？”秦曄緩緩靠在沙發背上，望著程妙。
程妙詫異地看著她，蘇遇唯更是震驚不已。
她……她也喜歡著他？
蘇遇唯和單小天屏住呼吸，不可思議地看著秦曄。
秦曄平靜地說：“程妙，喜歡一個人沒有什麽錯。但是你的方式給蘇遇唯的生活造成了困擾，他介意的不是你喜歡他，而是你在這麽多人麵前添油加醋地表述一些不實信息，他苦惱的是這個。”
程妙漠然地看著秦曄，最後冷嘲熱諷地說：“不要把我當成你的學生來教育，你還配不上。”說著，她繞過桌子，來到秦曄麵前，對著她坐在桌上，一副趾高氣揚地說，“我講這些的時候，你兩個朋友不知道聽得有多開心呢，是吧單小天兒。”程妙揚聲往身後一瞥，衝單小天笑道。
單小天摸著鼻子，假裝什麽也聽不見。
“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個成語叫‘貌合神離’。”秦曄攢眉而問。
“什麽意思。”程妙拉下臉來。
秦曄站起來，臉上帶著微笑，語氣溫柔地說：“意思就是聽得開心的人並非真的開心，和你關係好的人不一定真的跟你關係好。”
秦曄不知道張傲出於什麽樣的心裏，但是她知道單小天之所以會迅速跟程妙結識，是因為他和程妙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如果秦曄和蘇遇唯不能在一起，他們兩將是最得意的人。
撇開這一層關係，單小天根本不屑與程妙為伍。
秦曄就是這個意思，程妙也聽出來了這層意思。
“秦曄你什麽意思？”程妙衝她嚷著，恨不能動手。
可秦曄已經往蘇遇唯的方向走去，她站在他麵前，輕聲道：“我想回去了，能送我嗎？”
“能！”蘇遇唯呆呆地應道，秦曄方才的一席回答讓他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秦曄抿嘴笑著，轉身離開包間，蘇遇唯呆若木雞地跟了上去。
見秦曄抽身離開，橘子也趕緊跟了出去，林胖子也不敢怠慢地跟了上去。
程妙整個人宛若被火燒般躁怒起來，掀開桌上的啤酒，怒而尖叫。
張傲跟單小天示意，兩個人趕緊逃開現場。
關上門，隔絕上程妙的喊叫。張傲捅捅單小天胸口，道：“自己惹的事，自己去解決。”說完，他想撒手撤退。單小天一把抓住張傲，叫苦道，“別啊傲哥，你要走了，萬一她在裏麵想不開，我一個人也沒辦法啊。”
張傲被單小天拉著袖子，一臉“我不奉陪”的表情。當初程妙稀裏糊塗來到海盜酒吧本是借酒消愁，在旁邊釣妹子的單小天聽見她口裏大罵蘇遇唯，這才過去了解了情況。得知程妙口中之述後，單小天迅速跟程妙站在統一戰線上。
這下好了，惹出了這麽個禍端子，張傲可再也不想幫單小天了。他要是再幫單小天，秦曄就永遠都不會來海盜酒吧了。
走出海盜酒吧的蘇遇唯與秦曄淹沒在黑夜之中，蘇遇唯還在消化剛剛秦曄說的話。身後的橘子看到秦曄，想要喊她一聲，結果被林胖子拉住，林胖子指指他們兩個，橘子立即會意。於是便不再追上去做那個電燈泡。
“你剛剛說的話……”蘇遇唯想要再度證實一下自己方才沒有聽錯。
秦曄打斷他，說：“剛才說的話是幫你解圍，不要往心裏去。”
是自己想多了嗎？蘇遇唯眸子一暗，跟在秦曄身後又丟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她帶著拒絕探究的語氣讓他不知道該不該問下去，他以為她說的是真的，可她說不是。
難道，一點點真的成分都沒有嗎？
秦曄走過一盞盞路燈，路燈下她的長發上裹著一層暖黃色光芒，走過路燈，一身漆黑風衣的她又被黑暗吞沒。蘇遇唯無聲地跟在後麵，直到走過許多條街，來到了秦曄居住的小區樓下。
“我上去了，謝謝你。”秦曄轉身對蘇遇唯說，客氣地如同初相識的朋友。
“你進去，我看著你進去，然後我再走。”蘇遇唯抬了抬下巴，指指小區樓裏。
秦曄點點頭，將手從兜裏抽出來，對蘇遇唯揮了揮手，便扭身往小區裏走去。蘇遇唯看到她的身影在轉彎處消失不見，這才依依不舍地原路返了回去。
走到轉角處的秦曄加快了幾個步伐，躲在雕塑像後麵將緊張的身體全部放鬆。她吐了口氣，偷偷探出腦袋往小區門口望去，見蘇遇唯已經走了。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小步跑進小區。
幸好剛剛蘇遇唯沒有再問什麽，她的勇氣隻夠她支撐一兩句話的場麵，如果蘇遇唯非要問些什麽，她一定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是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那句話呢在當時？她說：“誰說我不喜歡蘇遇唯？”
進屋後蜷縮在沙發裏的秦曄臉頰有餘熱的溫度，她真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都說了這句話。她承認了她喜歡蘇遇唯。
可是，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呢？秦曄抱著自己的抱枕，牙齒輕輕咬著抱枕的一角。
是他在為丁少成踐行的KTV裏說那番話的時候？是他去部隊當兵的時候？是收到他寄來的第一封信的時候？還是其實日積月累間，他早就存在了她的心裏，隻是她一直沒有發覺？
是不是她喜歡丁少成喜歡得那麽累，才沒有時間與精力去揣摩蘇遇唯對她的好？
秦曄臉上一片澀意，她躲進沙發裏，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二天，秦曄去學校上課。蘇遇唯每天都有體育課，當蘇遇唯上體育課的時候，秦曄就會站在陽台上看他。蘇遇唯的目光投向陽台，秦曄就會躲開，或者假裝和其他人講話。
有學生劃著臉蛋調皮地說：“秦老師，你是不是在偷看蘇老師呀？”
秦曄就會彈彈他的額頭，佯裝生氣：“哪有，馬上期末考了，還不快回教室！”
是的，馬上就要期末考了，要放寒假了，秦曄她們作為老師，會格外的忙。因為忙碌，她就一直沒有關注單小天他們，等到期末考的前一天，單小天打電話給秦曄說，程妙在海盜酒吧就職了。
侍應生！
橘子噘著嘴說：“她還真打算在安城待下了？”
秦曄想，這不關她的事，一個人擇哪一座城終老，與哪一人白首，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學生們的期末考和寒假安排。期末考進行的倒是很順利，可是領取成績單的那一天，卻發生了一件讓秦曄十分不愉快的事情。
學校規定發放成績單的時候家長一定要在學生旁邊，秦曄很不喜歡這樣的規定，這讓她覺得，在家長的眼裏，孩子的學習成績大於一切。
發成績單那天，秦曄明顯地察覺到周季晨的不開心。周季晨的旁邊，坐著他濃妝豔抹的媽媽，這是秦曄第一次見周季晨的媽媽，以往的家長會和領取成績單的時候都是周季晨的奶奶來的。
這次周季晨的成績，很不理想。
秦曄看著手裏周季晨的成績單，除了數學得分優異，其他成績都在中等徘徊，語文成績隻有十四分。秦曄記得，語文試卷的命題作文是“溫暖·親情”，周季晨一個字甚至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寫。
而自己正好就是周季晨的語文老師。
秦曄了解周季晨，他的語文成績絕對可以考得很好。
秦曄特意把周季晨的成績留在最後一個念，周季晨悶悶不樂地坐在位子上，是周媽媽上來幫他領成績單的。可是周媽媽一看到成績單，塗滿粉底的臉瞬間擰在了一塊兒。
她指著成績單上的數字對秦曄懷疑地問：“我說秦老師啊，您批改試卷沒批改錯吧？我們家晨晨語文怎麽這麽低？往年都沒這麽低。”
“周媽媽，您先別激動，等一下我會有問題問周季晨的。”秦曄友善地對周媽媽伸手，示意她回去坐好。
周媽媽回到位子上，就把成績單遞到周季晨麵前，用手指敲打著紙張問：“晨晨，你告訴媽媽這是怎麽回事？”
周媽媽的聲音很大，秦曄還沒來得及為各位家長作總結，家長們就被周媽媽的聲音吸引了過去。
周季晨對周媽媽很排斥，他一直抱著自己的胳膊，側背對著周媽媽。周媽媽掰著周季晨的肩膀，語氣完全不像一個媽媽對兒子的那種關懷，而是嚴厲地問道：“我問你話呢！你這是什麽態度啊？”
秦曄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因為感冒，英語沒有考好，爸爸直接在學校裏對她進行批評。那個時候秦曄嚇得在學校裏號啕大哭起來。周季晨性格強，當然不會哭，但是他眸子裏的憤怒和隱忍的眼淚讓她想到了當年的自己。
“周媽媽。”秦曄趕緊走過去，安撫著周媽媽的情緒，道，“周媽媽，您先別這樣，先坐下來好嗎？”
周媽媽聽不進去道理，歪著腦袋，右手手背打在左手掌心上，問：“我說秦老師，您是晨晨的語文老師對不對？我們家晨晨語文成績考這麽低，你說你是不是也有責任？”
秦曄抬眉，眼睛瞪大，居然無言以對。
在外麵等秦曄的蘇遇唯聽到教室裏的動靜，來到了門口，好奇地往裏麵看來。
周季晨終於忍不住，仰頭嚷道：“媽，你能不能別給我丟臉？我成績不好是我自己的事，關別人什麽事啊！”
“嘿？你還幫外人說話了是吧？你成績不好你有理由啊？你老爸老媽我們辛辛苦苦工作賺錢養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你看看別的小朋友，別的小朋友再差，那成績也不至於隻有十四分！你還好意思說了你。你說你這個樣子以後長大了有什麽用啊？你想天天去掃大街、天天賣紅薯嗎？”周媽媽聲音尖利，語氣逼人，絲毫不給周季晨留一點兒麵子。
“周媽媽！”秦曄加重聲音，她覺得周媽媽的三觀完全不對，“周媽媽，您先不要動怒。學習成績是不能決定一個人的未來的，您當著全班家長同學的麵這樣對周季晨，您會給他內心造成傷害的。”
“小孩子能有什麽傷害啊？再說了這是我的兒子，我怎麽教育是我的事情，用不著你多管閑事。真是的。”周媽媽嫌棄地看了一眼秦曄，扭頭撇嘴嘀咕，“教課教成這個樣子還來管我這個當媽的教訓兒子，真是管得寬！”
“周媽媽，周季晨是我的學生，現在是在學校，我有權利管！”秦曄擰眉，她現在總算知道了為什麽周季晨的性格這麽孤僻冷漠，他的媽媽這般不分場合、蠻不講理，一心一意隻關心他的成績，卻不在乎他的尊嚴。如果是這樣的家庭環境，周季晨成了這樣的性格也不足為奇。
“你就是管不著！”周媽媽怒了，對秦曄大發雷霆。她揪著周季晨的衣領往教室外麵拽，邊拽邊道，“你給我出來！我要讓你老師看看，我怎麽教訓自己的孩子的！”
眾家長見周媽媽這個架勢，紛紛上前勸阻。秦曄看著周季晨的眸子裏滲著一片濕潤，她上前想要幫周季晨，卻被周媽媽反手一推，身子撞倒在桌角上。
門口的蘇遇唯一驚，連忙走過去扶住秦曄。周媽媽將周季晨拖曳到過道裏，指著他的鼻子尖聲問道：“你就說吧！這成績你是怎麽考出來的！你就說你對不對得起爸爸媽媽！養你這麽個沒用的兒子，有什麽用啊？”
秦曄心疼周季晨，想上前阻止周媽媽。可蘇遇唯卻緊拽著她胳膊，不讓她上前。
周媽媽的鬧劇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還有隔壁班的夢夢，夢夢站在人群裏，擔憂地望著周季晨。
“你就別跟我講話！你就別說！你也是見你老子不在這裏，你老子見你這副模樣，非把你打殘不可！”周媽媽抬起食指敲在周季晨的頭頂，一下比一下重。
周季晨緊咬著牙齒，眉頭越來越緊。
自己親生母親的專斷蠻橫、尖酸刻薄像一把把利劍刺在他的心上。秦曄看見忍不住落淚，她覺得自己的童年已經很不愉快了，可是周季晨更令她心疼。秦父秦母對秦曄雖然嚴格，可他們到底是愛著她的，她比起周季晨，要幸運多了。
人群越來越多，周媽媽的言辭越來越難聽。
夢夢努著嘴，滿含哭腔地喊了一聲：“周季晨……”
周季晨像是隱忍的獅子終於爆發，他推開一直對自己指指點點的媽媽的手指，大叫道：“你夠了夠了！你不煩我都煩了！你要是覺得我丟臉，當初為什麽要生下我？成績不好就是給你丟臉了是不是？你後悔養我了是不是？你覺得你跟那個常年出差隻在國外飛來飛去的所謂的爸爸，真的有從親情的層麵上來對待過我嗎？你看到的隻有成績！隻有成績！你們幹脆去養個機器人好了！”
周季晨的爆發讓周媽媽有點傻眼，好半天後，她才慢慢回過神，一回過神，她的表情變得更加凶狠，她拔高聲音道：“你還頂嘴了？你以為你爸飛來飛去隻是玩嗎？還不是為了沒出息的你！你要是……”
“我是沒出息！”周季晨又難過又生氣，兩隻手不停地上下擺動，跺腳道，“我沒出息你們就別管我了！浪費你的錢又浪費你的時間！”說著，他一把推開媽媽，跑離了人群之中。
“周季晨！”秦曄怕周季晨出什麽事，連忙跟了上去。
可是秦曄跟著周季晨跑下教學樓，卻沒看到周季晨了。她又跑到校門口，馬路邊川流不息的車輛、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都沒有周季晨。
“怎麽辦怎麽辦？周季晨去哪兒了？”秦曄焦急不已。
“小曄！”蘇遇唯在身後跟了上來，他抓著躁動的秦曄安慰道，“你先不急，我幫你一起找。”
“我怎麽能不急啊，都是因為你！”秦曄打開蘇遇唯的手，責備道，“你為什麽要攔住我？你明知道周媽媽接下來會做一些更加傷害周季晨的事情，你為什麽要攔住我啊！”
蘇遇唯緊緊抓住秦曄的肩膀，安撫好她懸在線上的一顆心，道：“我攔住你是為了你好，如果你插入他們之間，按周季晨媽媽的性格，一定會告你投訴你，到時候弄得你丟了工作也有可能！”
“那怎麽辦嘛，我現在找不到周季晨了。他情緒不穩定地跑出去，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秦曄無助起來，兩隻手無力地耷著。
蘇遇唯微微攬過秦曄，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你先別急，咱們一起想辦法。”
“秦老師，蘇老師。”身後忽然傳來夢夢的聲音，夢夢抬著頭，認真地說，“我知道晨晨在哪裏，我帶你們去。”
秦曄和蘇遇唯對視了一眼，跟著夢夢去找周季晨。
夢夢說的地方是在安城的一個公園。那裏有一片湖，湖邊有人工栽植的竹林，這個天氣的竹林已經全部枯黃，周季晨坐在湖邊竹林下的搖椅上，呆呆地望著湖麵。
他的睫毛上沾著亮晶晶的淚水，一動也不動地盯著遠處。
“晨晨……”夢夢走過去，拉著周季晨的手，輕聲說，“秦老師和蘇老師來看你了。”
周季晨一抹淚，轉過身去背對著秦曄。
秦曄慢慢走過去，兩隻手從大腿滑向膝蓋，撐著膝蓋問：“周季晨，我可以坐這裏嗎？”
周季晨裹著哭腔的沙啞聲高傲地響起：“我不讓你坐，你還不是會坐。”
秦曄笑著在他旁邊坐下，伸過手摟著周季晨的肩膀，周季晨掙紮幾下無果，就也不再掙紮。
“知道你難過了，但是也不要亂跑啊，你這樣會讓愛你的人擔心的。”秦曄哄著周季晨，周季晨倔強地說，“沒有人愛我！我、我也沒有難過。”
周季晨眼眸輕輕一垂，而後又恨恨地說：“可我爸媽不愛我！”
“我以前也以為爸爸媽媽不愛我。”秦曄幫周季晨整理了下豎起來的衣領，回憶起過去，“雖然我爸爸媽媽一直陪在我身邊，但是他們讓我學這學那，老是操控我的生活。那個時候，我就像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生活，操控我的線就在他們手上，他們讓我做什麽我就必須做什麽。所以我覺得，他們也不愛我。”
周季晨微微愣住，仔細聆聽著秦曄的故事。
秦曄笑著說：“我也叛逆過，你問你蘇老師就知道了。秦老師跟蘇老師是高中同學，以前的我是什麽樣子的，他也知道。可是後來啊，等秦老師念大學、出來工作了，才知道爸爸媽媽其實是愛我的，隻是他們的方式讓作為孩子的我們沒辦法接受，晨晨啊，這些多和爸爸媽媽溝通就好了，如果溝通也沒有任何辦法，老師也希望你不要忘記自己的初心，我們想要什麽樣的生活，完全可以自己實現。到時候等我們把為未來繪製的藍圖擺放在爸爸媽媽麵前的時候，他們就會覺得，啊，原來他們的孩子其實是這麽優秀啊。你媽媽脾氣不好，你說什麽她聽不進去，咱們也可以換個方式溝通對不對？所以你不要難過，因為有很多事情，我們稍微努力一點點，就能讓局麵發生變化。你看這次的事情，你其實會寫作文對不對？但你賭氣沒有寫，那怎麽辦呀，我們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不願意去做，那麽結果肯定不會被改變啊。”
蘇遇唯微笑地注視著跟周季晨談心的秦曄，這樣的秦曄讓他更加心動，連眉眼裏都帶著能溫暖冬日的光芒。
從湖麵吹來一陣風，吹幹了周季晨睫毛上的淚珠。
他陷入冥思，開始反省。
如果說每個人出生都會麵對大大小小的許多險阻，那麽爸爸媽媽的不理解和固執就是周季晨最大的險阻。他要想的是如何跨越險阻，而不是退縮或者繳械投降。
他輕輕咬著下唇，眸子裏的堅定的神色慢慢地浮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