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扭曲的情感

A麵

張晴天醒了,自己還坐在列車上,周圍的乘客朝他投過來異樣的目光,張晴天有些羞澀地笑笑,真不知道剛才喊出了怎樣的夢話。

他活動了一下發麻的四肢,然後從褲兜裏掏出手機,上麵居然有四個未接電話和一條短信,全部都是馬琳軒打來的,由於列車上噪音很大的緣故,所以才沒聽見。短信隻寫了一句話: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我隻是想跟你談一談。

張晴天沒心情回複短信,因為他的頭很沉很痛,這節車廂破舊且漏風,他渾身無力,很可能因為剛才的小睡而著涼生病了,他抬手摸了摸額頭,果不其然,那裏火辣辣的熱。

火車到站了,他沒體力等待公交車,而是攔住一輛出租車回了家。回到家裏,張晴天就趴在**不想動了。

這一夜,張晴天雖然疲乏,但腦袋非常清醒,閉著眼睛就是睡不著。天亮了,他沒心情去學院上班,煮了些掛麵果腹,之後給教務處打電話請了長假。

他不打算再當什麽模特兒了,不能把大好的青春浪費在這毫無前途的工作上,這似乎是昨天夢裏,爾東那番話點醒了他,至於做什麽工作他也不知道,總之,他現在身心俱疲,隻想安靜地休息兩天。

就這樣一連三天過去了,張晴天的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他覺得這樣硬挺怕是好不了了,於是,這天下午,他穿上厚實的衣服準備去街口的藥店買藥,當他打開門時,發現門外站著一個女人。

“你病了嗎?好多天沒在學院見到你了……”馬琳軒畢竟是女人,女人容易同情弱者,她抬起手想扶住搖搖晃晃的張晴天,但被張晴天無情地拒絕了。一見到馬琳軒,他心裏就難受,低著頭硬要出門,馬琳軒拉住他,說,“我陪你去看醫生吧!”

“不用了,我去藥店買點兒藥就行……”張晴天跨出門,“你有事嗎?沒事我要鎖門了。”

“是買退燒藥和感冒藥嗎?”馬琳軒把張晴天往屋裏推,“我去好了,你都這樣了,還是待在屋裏好一些。”

15分鍾之後,馬琳軒從門外跑進來,手裏拿著兩盒藥,她看了看說明,說:“先吃這個,兩片,你家有開水嗎?”說著,摳出兩枚白色藥片,掰開張晴天緊握在一起的手,放在他手心裏。張晴天盯著藥片好一會兒,心想:這個神秘的女人會不會給自己下毒?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胡思亂想。

馬琳軒端來水杯,張晴天咬咬牙,把藥片吞進肚子,在漂亮女人的眼神威脅下,男人有時候是相當脆弱的。

喝了藥,也許是心理作用,張晴天感覺舒服了一些,這才有精力對馬琳軒說:“你是怎麽找到我家來的?”

“你以前告訴過我,就算你不說,我就不能打聽嗎?”

張晴天咧咧嘴,無言以對。

“前些天,我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你都沒有接聽,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我跟那個實習警察真沒什麽,我需要他從警局帶來的消息……”

“哼,你這不是利用人家,玩弄人家感情嗎?”張晴天同時想到他自己,自己何嚐不是也被這個女人利用了感情。

“別說這種話行嗎?你在生病,我不想跟你吵。”馬琳軒望了一眼張晴天,“上次在學院門口,你說有話要問我,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有新線索或者新發現了?”

“你腦子裏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了嗎?”張晴天大聲說,“你就不能像一個正常的女孩子那樣去生活……”

“你讓我怎麽去正常生活,我姐姐死得那麽慘,血債誰來還,我每天晚上都失眠,隻要一睡著她就會出現在我的夢裏,你不了解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痛苦,你根本就不懂!夢裏,她那種無助的眼神看得我心裏跟針紮一樣疼。”

“既然你這樣說,那麽這張照片你如何解釋?”張晴天從口袋裏把爾東錢包裏的老照片拍在**。馬琳軒先是一愣,而後慢慢抓起那張照片摩挲著,好像回憶起了很多美好的往事。

“照片上的人是你還是你姐姐?”

馬琳軒不說話,卻把頭轉過去,背著張晴天抹起眼淚來。

“這張照片是從爾東的錢包裏找出來的,並且是一張老照片,當初認識你的時候,你說剛剛從外地來到這座城市不久,人生地不熟,你怎麽解釋,你從一開始就騙我,對不對?”張晴天的聲音越來越大,“你早就認識爾東,你們很可能是情侶,3年前就好上了,可當爾東想娶你的時候,你又拋棄了他,致使一係列慘劇的發生,你天天都想找線索給你那個假想出來的姐姐報仇,其實你是不敢麵對,因為你有精神病……”

“別再說了!”

“那種病叫作雙重人格,其實本來就你一個人,你一會兒變成姐姐,一會兒又說自己是妹妹,你有兩個靈魂公用一個身體,你……”

“求你別再說下去了,行嗎?”馬琳軒尖叫著,把張晴天的聲音都蓋過去了,“假如我真有精神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假想出來的,我現在就問你,你在爾東家裏發現的女屍又是誰?”

“我,我,我怎麽知道她是誰?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想擺脫這些可怕的事情,我隻想安安穩穩過我自己的日子,可現在,那些謎團不僅存在於表麵,還滲透進了我的腦袋裏,我怎麽辦?你看看我現在都變成了什麽模樣,我快撐不住了,我求你才對,求求你放過我好嗎?”

“你真的想聽真相嗎?”馬琳軒的淚水好像流幹了,那張臉呆板得如同戴著麵具,“好,我可以告訴你,這張照片上麵的女人就是我,這下你滿意了吧!”

“你真的是……”張晴天驚愕得張大嘴巴。

“我愛爾東,他是我唯一真正愛過的男人,但我們注定沒有結果,這點我很清楚,是我自己配不上爾東,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馬琳軒的雙肩顫抖著,似乎真有某個肉眼看不見的魂靈鑽進了她的身體裏,同時占據她的思維。

“你真瘋了?胡說什麽?你現在是杜蘭朵還是馬琳軒,你真的是鬼魂附在了馬琳軒的身體裏,那麽你告訴我,我熟悉的馬琳軒哪裏去了?”

馬琳軒背對著張晴天坐在床沿上,一聲不響地愣了很長時間。張晴天對於這種沉默感到越來越害怕,他真擔心當她轉過臉來的時候,是一副猙獰的死人的臉。

好在馬琳軒並沒有回頭看他,她隻是把頭抬起來,用絕望而冷漠的聲音講述了一段虛假的真實——

“正如爾東的筆記上所寫的那樣,我和他相識確實是在一個桃花吐蕊的春日。也許爾東說得沒錯,他愛上了我,算得上是他這一生的初戀。可惜,他卻愛錯了人,或者說,他愛上了一個很壞很壞的壞女人。都是我的錯,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我的死是罪有應得。

“雖然很多人都說,人可以操控自己的命運,但前提是,必須通過自身的努力,可惜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懶惰。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追求物質,但又不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取得,現在回過頭想一想,當時真是幼稚得可怕。

“18歲的我長相就已經很突出了,高中裏不少男生開始暗戀我,但我一看見那些布滿青春痘,比我還幼稚的臉就非常惡心,而讓我喜歡的男性必須要成熟穩重。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父母在很早之前離異了,我跟隨著母親生活,也許我喜歡成熟男性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為我從小就缺少父親的嗬護,是缺少父愛的表現。

“我媽不大愛管我,她也管不了,所以我的學習成績並不好,勉勉強強算是高中畢業了。我家沒錢供我上大學,我呢,因為有這張討男人喜歡的臉,就進入了一家演藝公司。公司的主要業務是站台走秀,比如商場或酒店開業大吉的時候,組織十幾個小姑娘去門口走一圈貓步,唱兩首歌,跳跳舞,每次一個人的出場費是一百塊錢,五年前,一百塊還能買很多東西。

“人總是會遇到一些事,遇到一些人,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那個人就在我18歲的那一年出現了。我認識他的時候在演藝公司工作還不到三個月,那天,有一家茶樓開業,叫作‘草名香’,就在藝術學院附近。

“那一天,公司特意選了幾個身材修長高挑的女孩子穿上古色古香的旗袍站在大門口托著銅盤子等待嘉賓剪彩,其中有一個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似乎地位很高,剪彩之後,還被邀請用毛筆在紅紙上親手書寫了‘草名香’三個大字,算是給茶樓點睛。我和他的相識也許是命裏注定,當時,正是由我端著盛墨汁的硯台。

“不知他是用什麽方法得到的我的電話號碼,三天後的一個午後,他在電話裏對我說,他想讓我為他做模特兒,給我畫一幅肖像畫。他會畫畫這一點沒有令我感到意外,因為當天就已經見識過了,從他的談吐氣質上看,也知道他不是個凡夫俗子。

“他答應會給我報酬,我沒理由不去,再說我也很希望認識一些比自己地位高的人。人都是這樣,都希望改變自己目前的生活,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不是嗎?一天晚上,我就去了他的畫室,他的畫室就在藝術學院裏麵。

“他是個非常有愛心,很紳士、很懂品位的老男人,幾天的接觸,我對這個比我大30歲的男人很有好感,也很信賴他。雖然我是模特兒,但他畫的畫我看不懂,現在才知道那屬於抽象派。做模特兒這件事,我並不是每天都去,一周兩三次的樣子,每晚兩個小時,然後他就會給我100塊錢作為酬勞,這些錢對我也很重要。

“他表麵看起來很關心人,每次夜裏他都要親自送我出校門,幫我叫計程車,看著我坐進車裏,直到車子開走他才轉身回畫室。

“他對我真的很好很細心,自從我生下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我這麽好過,也許這才是我對他產生依賴心理的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我對他的感情不是愛,而是希望能有個長輩無微不至地照顧和關懷我。

“開始的一兩個月裏,我隻是做普通的模特兒,有一次臨走時,他向我提出做人體模特兒的請求,他說會把報酬加到300元,同時他表示尊重我的意見,假如我不同意,就當他沒有說過。在藝術學院這一段時間裏,我也見到了不少關於人體藝術的作品,有時經過畫室的時候,門上麵掛著一塊小黑板,上麵寫著‘人體課,閑人勿擾’的字樣。我覺得做人體模特兒並不是一件多麽丟臉的事情,而且當時我對我的身體也很有自信。

“我答應了他的請求,當我脫去衣服站在一個陌生男人麵前時,我感到他比我還要緊張。就這樣,我又做了一個月的人體模特兒,與他的關係也逐漸熟絡了,他也放下教授的架子,課間休息的時候經常跟我說一些瑣碎的有趣的事情,有時候他還會送一些漂亮的小飾品給我,那些小飾品都是外地學生送給他的。總之,人在一起長久了,就會萌生感情,我們兩個也不例外。

“當我們發生關係之後,他就不再讓我出現在畫室裏了,而是給我租了1528那間房間,每個月往我的銀行卡裏打進所謂的生活費,足夠我一個月奢侈的開銷。最初的一年裏,我活得非常開心,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心理越來越成熟,我逐漸意識到我們之間的情感其實是一種扭曲的不正當關係,同時,我也對一個詞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那個詞就是‘包養’。我的心理不再平衡了,不單單是他對我的興趣越來越少,越來越冷落我,我開始在內心裏恨他,每晚都詛咒他。

“我知道我這一生都被他毀掉了,我的生命裏不可能再有幸福可言,這世上,又有哪個好男人願意娶一個像我這樣被包養過,有汙點的壞女人呢?即便我對心愛的男人撒謊,心理的陰影也會像慢性毒藥一樣日日夜夜地侵蝕我,直到把我的心力耗盡。

“我受不了了,我好無助,好孤獨,偏偏這個時候,他找到了我,提出與我分手,雖然我已經意識到這一天遲早要來臨,但我的心還是很痛,很不服氣,他用物質和花言巧語騙了我兩年,卻讓我為這兩年做的傻事用一輩子的痛苦來償還,值得嗎?太不公平了!所以我要報複,雖然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但我就是想出一口氣。我承認當時的我做事很衝動,思想簡單,不計後果,以至於腦袋一熱竟然做出那種不理智的事情來……”

張晴天聽得有些呆了,他不敢相信麵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子會有那麽多“經曆”,他更願意相信,她真的是被鬼魂附體了。

“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的原因?”張晴天的語氣很冷,“要不是你輕薄,貪圖安逸,不思進取,你怎麽可能走到這一步!”不知為什麽,張晴天很想反駁她,因為他覺得感情的事並不是一個人的錯。

“我知道我錯了,不用你告訴我,可從小我就沒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尤其是在那個單親家庭裏,兩個女人維持生計真的很難,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心靈是扭曲的。”

“你究竟是怎樣報複他的?”張晴天更關心這個。

“我和他分手的那一天,我要求他再愛我一次,我悄悄用手機錄了一段他和我的聲音,而後轉錄進一盤磁帶裏,寄到了他家。他跟我說過,他老婆是鄉下人,他與她的生活僅僅叫作‘維持’,維持一種狀態,維持一個家庭,他與她根本沒有共同語言,更沒有愛情。”

“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麽惡毒的事情嗎?”張晴天說。

“說實話,我昏了頭,那時候,我才19歲,我又能想得多周全呢?況且我心理本來就扭曲。”馬琳軒停頓了好一會兒,“我沒想到事情會那麽嚴重,幾天後我才知道,他老婆死了,究竟是怎麽死的我無處打聽,但我知道,肯定與我寄去的磁帶有密切關聯。那個時候,我懂得了什麽叫作內疚,我確實做錯了,他毀了我的一生,我卻真正破壞了他的家庭,我沒有以德報怨,卻選擇了以怨報怨,我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

“你也不能那麽悲觀。”張晴天聽到這裏心軟了,他歎息著勸慰道,“年輕時,人總是會犯錯誤,你口中的他和他老婆,兩個人的結合其實也是因為年輕犯的一個錯誤,沒經過慎重的思考就結合在一起,害了自己也害了對方。我不知怎麽評判你做的這件事情,但你要知道,你確實做得很過分。”

“我是錯了,壞女人是該受到懲罰的,我最親的人和最愛的人都慘死了,難道這種懲罰還不夠嗎?”馬琳軒流淚了,哭得很大聲,“我真希望那些不幸都發生在我一個人身上,可為什麽偏偏讓我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離我而去,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說我能怎麽辦?”

“能不能談談爾東,你不是說你們之間……”張晴天想轉換一個話題,可這個話題同樣不輕鬆。

“爾東是個活得很‘純淨’的人。”馬琳軒低下頭,看著手裏的照片,“‘純淨’不代表純真和簡單,而是他的心靈染不得半點兒汙垢。他是個天才,一個天生的藝術家,誰都不能不承認這一點,這就是他之所以留校任教的原因。是我這個壞女人害了他,假如沒有我,他一定會活得很好,會成為一個有影響力的藝術家。他不該愛上我的,他不該……”

“難道他被學院開除的事情,也是因為你……”張晴天不敢問得太過直白。

“與那個男人分手之後,我找了一份在一家酒吧推銷酒水的工作,一轉眼就在那裏工作了一年多。藝術學院附近有一條運河,河邊種著春桃樹,下班回家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很喜歡坐在樹下的長凳上待上一會兒,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鮮空氣,把從酒吧吸進肺裏的濁氣吐幹淨。在那裏看著河水,是我一天之中最放鬆的時刻。

“那一天,我照舊坐在原來的地方,長凳旁邊就有一顆春桃樹,花瓣有時候落在我身上,可香了。我知道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看,那是個年輕男人,他手裏端著畫夾對著我描摹,我沒在意也不想搭理他,因為我說過,我對幼稚的男人不感興趣。

“坐了將近20分鍾,我起身離開,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不回頭我也知道一定是那個畫畫的男孩子,他繞到我前麵,我停下腳步注視著他,他的頭發很長,眼睛大大的,鼻子筆直,正在很陽光地對著我笑。我知道他想與我搭訕,我很厭煩,尤其討厭會畫畫的男人。

“我邁開腳步繼續走,他又追過來,他不說話,還是傻傻地笑,而後就遞給我一張素描畫,是從畫夾子上撕下來的。畫是用彩色鉛筆畫的,還在我的頭發上畫了一兩瓣桃花。不得不說他畫得非常好,甚至比我本人還要漂亮,可我看到畫就想起了我最恨的那個男人,一時間沒控製住情感,我竟然奪過他手裏的畫撕得粉碎,而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朝前走,也許他嚇傻了,所以沒有勇氣再跟過來。

“回到住的地方躺在**,我失眠了,為早上的魯莽感到愧疚。第二天,我又來到河邊,坐了很久,那個男孩子並沒有來這裏寫生。不知為什麽,我很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也許隻是因為他的眼睛太澄澈了,我不該傷害那麽簡單的一個人。

“一連三天都沒能在河邊見到他,直到第四天我才看見他,他一個人正對著一簇桃花寫生。這一次我主動朝他走過去,他無意之中看見了我,沒想到居然收拾起了畫具轉身要走,我緊走幾步攔住他,他吃驚地望著我,那種表情很孩子氣,我有點兒憋不住想笑。

“‘對不起’,我對他說,‘那次我的心情很不好,把你的畫撕了……’說著,我從包裏掏出兩百塊錢遞給他,說,‘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買你那一幅畫,你收下,也請你原諒我。’他的嘴角居然露出一絲輕蔑,冷冷地對我說,‘我的畫雖然不值錢,但我不賣,可以嗎?不要輕視別人,也別輕視了你自己!’說完,他昂起頭挺著胸走了。

“我的臉火燒火燎的難受,說不出的尷尬。我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他那年輕並且倔強的背影遠去,心一下子柔軟了,說不出是種什麽滋味,就像一塊蘇打餅幹泡在了牛奶裏,濕濕的,有點兒軟,我有一種好想接近他的衝動。

“他叫爾東,本以為他沒我年齡大,沒想到他比我大三歲,去年畢業並且令人豔羨地留校任教。我喜歡他對著畫板那種執著的眼神,喜歡他的倔強,喜歡他盯著我的臉沒完沒了地看……我接觸過的男人挺多,都是在酒吧認識的,與他們在一起,我的靈魂和肉體是分離的,然而麵對爾東,我卻是一種說不出的全心投入,也許正是這樣的原因,才導致了我最後離開他,因為我不能讓他這麽好的一個男人另娶一個麻木的並且有汙點的壞女人……

“認識我之前,爾東從未接觸過女人,甚至連戀愛都沒有談過,我是他第一個女人,他從我身上知道了女人的滋味,他深深地迷戀我,越陷越深,但他對我的過去卻一無所知,我每天都活在過去的陰影裏,我真後悔為什麽不早幾年認識爾東,那樣我會把我的全部幹幹淨淨地給他,可是如今,我還有什麽能留給這個什麽都不懂的我最愛的男人。

“負罪心理越來越重,壓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我的脾氣越來越不好,時常會對他發火,但發泄完了之後,我就更加後悔和愧疚,立刻向爾東道歉,爾東每次都很寬容,但我不知道,他的寬容在知道我的過去之後還會不會發揮作用……

“那是一種絕望的愛情,既渴望延續又擔心失去,每天都在如履薄冰般小心地過日子。我也想過把我的過去和盤托出,或者狠下心離開他,繼續過我自己紙醉金迷的日子,但我舍不得,也不敢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所以我活得很累,很痛苦,雖然爾東對我非常非常的好。

“一個正常的男人知道自己愛著的女人曾經是那樣一個壞女人,他會怎麽與之相處下去?我不知道爾東能寬容到什麽地步,就算他可以不在乎,但我不可以不在乎,在隱瞞下過日子。他對我越好,我越受不了那種煎熬。

“這段扭曲的感情維係了將近3年的時間,終於有一天,爾東提出了向我求婚的請求,我一下子就懵了,同時我也嗅到,我們的這種關係就要結束了。

“他在工作室裏準備了蛋糕,點亮了心形的蠟燭,給我買了一枚不很貴的白金戒指,甚至還用錄音機錄下了他想對我說的肺腑之言,但一聽到磁帶發出的聲音,我的脾氣突然大變。沒錯,那一晚,我拒絕了他,更加殘忍的是,我把我和那個50歲男人的事告訴了爾東。爾東的臉像一潭死水,他就那麽坐在桌邊一動不動,足足一整夜的時間。

“天亮的時候,我開始收拾東西,爾東害怕了,他抱住我的腿,跪在地上央求我不要離開他,但他怎麽可能留得住我,我離開了他的工作室,搬回了1528房間。我在房間裏悶了一個星期,爾東都沒有來找我,我的心結冰了,但也感到一絲暢然,但願事情就這樣結束。

“半個月後,我通過電話聽到了爾東的聲音,才知道他被學院掃地出門,原因是調戲一個女模特兒,這種輕浮的行為怎麽還配當老師,我不相信他會做出那樣的事,但他確實是做了。我不忍心讓他一個人獨處,就這樣,我們又見麵了,爾東告訴了我實情,他是被陷害的。

“這又是我犯的錯,我不該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那個時候,我還沒體會出善意的欺騙也是一種智慧,一種處理問題的方法。我雖然沒有說出與我有染的那個老男人的真實姓名,但爾東也不傻,他可以從話中的字裏行間猜出那個老男人是誰,也許爾東是被氣昏了頭,一天晚上,他悄悄去找那個老男人,老男人當年還沒有退休,他是繪畫係的係主任。

“老男人當然不可能承認,但我與爾東的關係卻一下子暴露了。結果,不久之後,老男人就設計讓爾東在師生麵前顏麵盡失,即便有領導看好爾東,但對於那種影響極壞的事情,誰又能保得住爾東呢?可憐的爾東認識我真是太不幸了,不但被我玩弄了感情,還把自己的前途全毀了,而我能做什麽補救呢,我真的恨死了那個老男人。

“我沒臉再見爾東了,我要報複那個老男人,不為我自己,隻是為了爾東。我有想過,把我和他那兩年的事情告訴院領導,讓他晚節不保,但冷靜下來我一想,那樣我就暴露了,我雖然是個壞女人,但壞女人也是人,還得繼續活下去啊,不能把自已搭進去,可我又咽不下這口氣。我還沒有想出辦法,老男人居然以身體原因為由病退了,我知道他是為了躲開我和爾東,擔心我們聯起手來報複他。”

長長的述說到一段落,馬琳軒深深地吸氣、吐氣,看得出來,她很久沒有一下子說出那麽多的話,她真的累了。

“你所說的老男人就是陸純初吧?”張晴天輕聲問。

沉默良久,馬琳軒“嗯”了一聲。

“陸純初真的是因為發現了你和爾東的事情,從而把爾東踢出了學院?”張晴天等著馬琳軒的回答,但她一直不吭聲,張晴天回憶著陸純初那張臉,他給他的印象其實並沒有那麽狠毒。想了一會兒,張晴天又問:“事情並沒有就這麽結束對吧?既然說了那麽多,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那樣,你的心裏也會舒服一些……”

“你信命嗎?”馬琳軒突然轉過身盯著張晴天。

“我……”張晴天點點頭,“我信。”

“我也信。”馬琳軒頓了頓,“我在酒吧裏又認識了一個男人……”

張晴天皺起了眉頭,這個女人在他心裏的形象幾乎崩潰了,她傷害了爾東也改變了陸純初的生活,她居然又在酒吧認識了新的男人,像她這樣的女人,還值得去愛嗎?

“他叫陸羽,他與幾個年輕人喝酒,喝的酒就是我推銷給他的。有個跟我一樣賣酒的女孩兒悄悄告訴我,說陸羽的父親是個畫家,還說陸羽又帥又有錢,如果能追到手就好了。女同事隨意的一句話,卻令我記在心中。”

“因為‘陸’這個姓氏不多見?”張晴天說。

“是的,很快,我就打聽出,陸羽正是陸純初的兒子。”

“你對他做了什麽?”張晴天的心揪起來。

“這麽多年與不同的男人接觸,我有辦法讓一個男人快速喜歡上我……”

“這點我相信。”

張晴天想起陸羽與一個女人相愛並且鬧到了私奔的地步,看來又是麵前這個女人搞的鬼,想一想,女人有時候真的很可怕。

“跟陸羽交往一個月後,我故意暗示他要見家長,陸羽就帶著我到家裏去吃飯,陸純初看到我與他的兒子在一起,現在我還清楚地記著他那張臉,已然被氣得麵無人色,那一刻,我的心裏可痛快了。”

“你這不是又傷害了一個男人嗎?你做這些值得嗎?”張晴天問。

“爾東大好前途都被陸純初毀了,你說值得嗎?”馬琳軒反問,但說完她就垂下頭,很愧疚地說,“報複的快感是很短暫的,那一刻過後我又開始內疚,所以,我準備和陸羽分手了,因為陸羽這個人除了有一點兒富二代的習氣之外,還是個不錯的男人。”

“事情不會那麽容易結束吧?陸純初肯定極力反對你們在一起。”

“那是當然。”馬琳軒咬了咬嘴唇,“我越是疏遠陸羽,他就越不想放棄我,他提出了要和我一起私奔,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城市重新開始。一天晚上,陸羽打電話說在樓下等我,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你去了?你不是不愛陸羽嗎?”

“唉,有時候感情的事很難控製,我沒拒絕他,鬼使神差下了樓,坐進車裏才發現後座上放著一隻大皮包,我問他這是去哪兒?陸羽不說話,一隻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專注地開著車。一個小時過後,車子停在了海邊,陸羽一手拎起皮包一手拉著我朝海邊走,很快,我看見不遠處有個小木屋。

“小木屋門上有一把大鐵鎖,陸羽拿出鑰匙打開門。木屋很潮,似乎是漁民暫住用的,裏麵有幾件簡易的桌子凳子和一張木板床,桌上有蠟燭,陸羽點燃了,把大皮包放在**,坐下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我站在他對麵,不知道他要對我說什麽或做什麽。

“正當我要開口說話,陸羽立刻打斷我,他拉開皮包拉鏈,我看見裏麵除了現金還有一些用報紙包裹著的東西,他隨便打開一個報紙團,露出的是一卷短畫軸。陸羽告訴我,他把家裏的收藏品能拿的都帶了出來,所以我們不能坐火車或者上飛機,要想安全地離開這座城市,我們隻能坐私船。他還說,一旦找到了合適居住的地方,他就把古董變賣了給我開一家小店,或者用現金租一間鋪子,經營古董字畫他也在行,他保證會讓我過上好日子。

“他的話很真摯。他居然對一個報複他的女人這麽好,我的心裏更愧疚了。他幸福地笑了,以為我被他的真情感動了,他拉過我的手,讓我坐在他旁邊,一條胳膊環抱著我,慢慢地把嘴湊過來……

“我和陸羽隻交往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從來沒有與他發生過什麽,甚至連擁抱都沒有,因為離他近了,我就會從內心產生厭惡感,這不是因為陸羽不好,而是我想起了他的父親陸純初。

“短短的恍惚後,我推開了陸羽,他愣愣地望著我,很不解的表情,然後我就哭了,我求他把我送回去,我告訴他我們不合適,讓他忘了我。我的話說得很直接也很突然,陸羽一下子就急了,他指著皮包對我說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事情做絕,他與陸純初已然翻臉,他沒臉再見他的父親,他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隻能跟他走了。

“我痛苦得要死,麵對陸羽執著的眼神,沒辦法,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他。陸羽發瘋般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他說他不相信,我就告訴他,在他父親的後脖頸上有個青色橢圓形的胎記。陸羽瞪大了眼睛,那眼神噴出火來,像是要殺人的樣子。我害怕極了,拉開門要往外跑,陸羽上前一步,死死地拽住我的胳膊,我開始掙脫並且大聲喊叫,可是,這個地方哪還有什麽人經過……

“我不知怎麽就摔倒了,手臂撞翻了一把凳子。我仰麵朝上用雙腿胡亂踢蹬,為的是踢開陸羽企圖鉗住我腳踝的手,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我一腳揣在陸羽的肚子上,也許太重了,他朝後仰倒下去,被什麽東西絆倒,斜著身子摔倒的同時,腦袋一側也磕在那隻被我弄翻的凳子上,凳子雖然是木頭的,但有一個犄角很鋒利。

“陸羽倒在地上翻滾,他雙手抱住頭,我看見有鮮血從一側的指縫間流出來,我傻了,全身沒有力氣並且不斷地顫抖,陸羽掙紮了將近10分鍾,終於,他全身一陣**過後,身體癱軟不動了。我大口地喘著粗氣,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我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世界上除了爾東誰還會幫我,我撥通了他的電話,爾東得知消息後趕了過來,兩個小時之後,我終於在海邊看見了爾東。”

“你們把他處理掉了對嗎?”張晴天問。

馬琳軒不說話,但她的表情已經承認了。

“假如陸羽當時還沒死,那麽你和爾東就是在謀殺!”張晴天大聲說,“謀殺啊!你知不知道!”

“那你說我能怎麽辦!”馬琳軒更大聲地喊,“假如事情都在情理之中,那麽一切問題就都不會發生了,我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那麽去做。如果你想去警察局揭發我,隨你便好了!”

屋子裏安靜下來,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僅能聽見兩種不同的呼吸聲,同樣的急促不安。張晴天顧不得頭重腳輕,他從**下來,一點點移到椅子上,坐下來,與馬琳軒麵對麵。

“看來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在騙我,對嗎?”張晴天問,“你根本就沒有什麽姐姐,都是編出來的謊話,可你為什麽要騙我啊?”

馬琳軒低頭不語,好似在心中盤算著什麽,最後,她似乎是想通了,抬起頭說:“我沒騙你,我雖然沒有姐姐但我有妹妹,爾東家冰櫃裏那具屍體就是我妹妹。”

“你說的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張晴天用力按住自己的頭。

“我承認我故意向你隱瞞了一些東西並且利用了你,但我隻是想替親人報仇,我沒有辦法,我需要幫助,再說,從事情的一開始,是你主動闖進來的,並不是我把你拉進來的對不對!”

“這……”張晴天一時無言以對,想了半天他才說,“既然死者是你妹妹,她的死怎麽會與陸純初父子有關,你口口聲聲說是陸純初殺了你妹妹,我現在越來越糊塗,你得出的結論又是怎麽推斷的?”

“小時候父母離婚,父親帶著妹妹去了另一座城市,我給你講過對吧,這些都是真的。後來,妹妹考上了這所藝術學院,暑假時,爸爸帶著妹妹重回這座城市,並且與我相見。當時,在我身上發生了那麽多可怕的事情,我的精神幾近崩潰,對於父親我也是惡語相傷,父親被我氣走了,妹妹卻留了下來,和我一起住在1528房間等待新生報到。其實這些年我與妹妹並不是沒有聯係,雖然見麵的次數不多,但在網上我們一有時間就會聊上幾句,所以妹妹對於我的事很了解,雖然,她對我在感情這件事上的一些做法有些反感,但這並不能影響我們姐妹之間的情感。”

“你是說,你和妹妹都住在1528房間?”張晴天預先感受到了什麽不幸即將來臨,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起來。

“現在,你終於明白我的意思了對嗎?”馬琳軒的眼睛又泛著淚光,“妹妹隻是個大一新生,單純得不能再單純了,她怎麽可能把自己鎖在洗手間裏上吊自殺,她對那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全然不知,絕對沒理由自殺的!”

“你是說,洗手間裏的屍體是你妹妹?”張晴天小心地問,“你確定你現在的精神正常嗎?”

“你現在到底是姐姐還是妹妹?”張晴天用顫抖的聲音問,馬琳軒卻好似沒有聽見他的問話,依舊低聲說:“我對不起妹妹,更對不起父親,我甚至還沒有把妹妹慘死的事情告訴他。妹妹是父親的精神支柱,唯一活下去的力量,我不可以告訴他,不可以。所以一直以來,我都用妹妹的電話與父親保持聯係,父親真可憐,他還一直以為自己的女兒還很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個樣子,我覺得你的妹妹更可憐,無緣無故就……”張晴天歎口氣,“假如我是她姐姐,也會不擇手段為她報仇的!”

“妹妹是他殺,而我最大的仇人隻有陸純初,因為我奪走了他唯一的兒子,所以殺害妹妹的凶手即便不是他本人,也必然是他主使的。”馬琳軒咬牙切齒地說,“我之所以要與那個實習警察交往,就是想從他那裏得到我們無法取得的線索,比如1528房間那幢高層的電梯監控錄像,那個小警察已經答應我,一有線索就會通知我。”

“你這樣隻能越陷越深……”張晴天歎口氣。

“嗯,我知道,但我沒得選。”

“先假設你說的是真的,那麽我還有兩點不明白?”

“你可以問我。”

“一是,你妹妹獨處在1528房間,你幹什麽去了,為什麽不陪在她身邊;二是,你和你妹妹的年齡相差三歲,難道你們的長相就那麽相似嗎?”

“我們兩個長得確實差不多,妹妹比我瘦一點,或者說,妹妹更像3年前的我,雖然沒有雙胞胎那樣相像,但我們有著同樣的眼神,母親的美麗確實都遺傳在了我們身上。妹妹比較素雅,我喜歡濃妝豔抹穿高跟鞋,比如去酒吧上班時,妝畫得就更濃了,所以酒吧裏的人不一定能分辨出我們來。畢竟是兩姐妹,我們的身材相仿,都不化妝的話,或許不太容易分辨。”

“當爾東發現屍體的時候把屍體錯認了,你是這個意思嗎?”張晴天問。

“我想是,因為爾東並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妹妹,況且,當時妹妹的屍體已經吊在那裏大約有一天的時間了,爾東痛心並且緊張,不過我想,當爾東把屍體帶回家之後,應該就能分辨出屍體不是我,但這些並沒有在爾東的筆記本裏看到。”

“筆記本?”張晴天問,“前些日子你給我看過的那些匿名信就是從那本筆記上撕下來的對吧?”

“是的。”馬琳軒回答,“在這個地方我撒了謊,那些文章不是用匿名信寄給我的,我想,你應該早就能猜到。”

“最重要的一點你還沒回答。”張晴天提醒,“你妹妹為什麽會一個人待在1528房間,你去了哪裏?”

馬琳軒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正猶豫著不知用什麽話去搪塞,恰巧有電話打進來,通完電話,她告訴張晴天,實習警察那裏有了新消息,她得離開了。

B麵

吃下的退燒藥似乎發揮了應有的藥效,張晴天躺在**感到全身很熱很熱,但沒有汗水流出來,倒像是把身體放進火裏烤著。嗓子眼兒幹渴得難以忍受,他動了動幹裂的嘴唇,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四周的牆壁紅通通的,屋裏的桌椅板凳都著了火。

他咬著牙從**滾下來,一根粗大的房梁就落在他頭邊不足十厘米的地方,他趕快把身子翻過來,臉朝下,胳膊肘支撐在地上朝門口的方向匍匐前進。

耳朵裏聽到的都是火焰燃燒木料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到處都是焦糊的味道,他感覺身子很重,每朝前挪動幾厘米都十分艱難,然而更可怕的是,火海之中他完全喪失了方向感,不知道門的方向在哪裏。

又有帶火的木料倒下來,湧起一團黑灰,嗆得他大聲咳嗽,他抬起臉,終於看見了門。他伸出胳膊快要夠到門時,一大團火從天而降,剛好把門擋住了,他管不了那麽多,整個身體朝門的方向猛地撲過去,一扇門倒下去,清涼潮濕的空氣湧進來。

好不容易從著火的屋子裏爬了出去,張晴天這才發現外麵的世界如此陌生。

他先是看到了一片遼闊的黑暗,接著聽到的是海浪拍擊沙灘的嘩嘩聲,他用盡全力把胳膊支起來,臉朝上躺在沙灘上,梗起脖子朝後麵看了看,那裏居然是一座冒著滾滾黑煙的小木屋……

不多的力氣在這一刻已經用盡了,張晴天倒在沙地上,不能動了,他瞪大眼睛,明亮的月亮高高掛起。

忽地,他有了意識,感到這個場景,怎麽如此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