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誰在撒謊

A麵

張晴天必須要去藝術學院的教師住宅樓打探一下,這樣做不僅是為了馬琳軒,更是為了解開自己心中那團迷霧。

教師住宅樓並沒有修建在藝術學院內部,具體方位張晴天並不清楚,所以他先去找黃善打探地址。辭別黃善,在去教師住宅樓的路上,張晴天回憶著黃善對昨天自己夢境的解讀:

黃善:之所以會夢見乘車去一個地方,那是因為在你內心之中迫切希望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就是教師住宅樓;夢裏的載具是公共汽車,這也許是因為你平時經常坐公共汽車回家,比較熟悉。

張晴天:不是公共汽車,而是公共電車,很破舊那種,而且還能看見車頂上冒出的火花,車開起來也顛簸,感覺整個車子就快要散架了。

黃善:那是從緊張的情緒演變來的,你想,前方的目的地充滿未知,你緊張,所以在夢裏就把這種情緒轉嫁到了載具上,車體很破舊,坐在車上的人有危險,當然會感到緊張,但又沒有其他替代工具,這說明你對目的地並不明確,隻能借助危險的電車才能夠到達,意思就是說,你沒有太多選擇;電車是公共汽車的前身,20多年以前,這座城市到處都是電車,你小時候,應該也接觸過,或者在你的童年裏,坐在電車上時,曾發生過什麽事情,以至於某些片段儲存在了你的大腦裏,所以,夢裏才會以一輛破敗不堪的老電車作為載具。

張晴天:在車上我見到了一個人,很古怪,不但戴著口罩,還在胸前印著一串數字,我現在想不起來是什麽數字了,但在夢裏能感覺出那數字既熟悉又古怪。

黃善:車上的人應該是乘客,那乘客是個什麽樣的人?

張晴天:他花白頭發,五六十歲的年紀,但那個人的眼睛好凶好可怕,他還說他就是陸純初。

黃善:這也不奇怪,因為你沒見過陸純初的臉,所以在夢裏那張臉就不能確定,隻好用口罩之類的東西加以遮擋,這也算是一種形象缺失的彌補作用吧,所以,夢裏的陸純初就僅僅露出了半張臉;花白頭發暗示出他的年齡,因為你們沒見過,但你知道他不再年輕,他的大概年齡你是可以推測出來的;你說他的眼神很凶,我不知道你對他的態度,這個也許隻有你自己心裏才清楚;不過,我無法解釋的是,你說的一串數字印在胸前是什麽意思,那又是什麽樣的數字呢?

張晴天:數字的問題先不提,最奇怪的是,在夢裏我還有一個道具。

黃善:什麽道具?

張晴天:是一把雨傘,綠色的雨傘很少見,為什麽我會在夢裏打著一把綠色雨傘呢?

黃善:綠色雨傘?

張晴天:是啊,而且是那種嫩嫩的綠色。

黃善:綠色對於男人來說不是一種友好的顏色……

張晴天:這話怎麽講?

黃善:綠色雖然在大自然裏代表生機勃勃的色彩,但把綠色人性化之後,似乎代表了背叛的味道,比如綠帽子……你是不是遇到了情感問題,跟那個小姑娘鬧翻了?也許我這一次猜得不對。

黃善對夢境的一番解讀,雖然聽起來有些牽強和荒誕,但起碼符合張晴天當時的心態,聽了這一番話,他越來越佩服黃善這個人了。

不知不覺,他回想起中山裝上印著的那四個數字,四個數字很熟悉,分明就是1528房間四個數字被顛倒了順序,假如夢真有預測的功能,這是不是預示著陸純初與這間公寓有關係?

雨傘是綠色的,可能是一種醋意的象征,馬琳軒與那個實習小警察約會,雖然說是為了打探消息,但張晴天心裏確實酸酸的充滿妒忌。

夢裏,陸純初的眼神很凶惡,像個屠夫,這就更容易理解了,因為馬琳軒一直咬定陸純初是個十惡不赦的禽獸,而且還是慣犯,不僅僅是在夢裏,就是在此刻,張晴天依舊認為陸純初應該有著那樣一對可怕的眼睛。

越過一條馬路,大約又走了10分鍾,教師住宅樓是一排20世紀70年代建的灰色樓房,與馬路對麵的繁華相比,已經相當破舊了。雖說沒有夢中那般陰森和恐怖,但是有很多地方都似乎與夢中的場景極其類似。張晴天默默地想,難不成自己之前來過這裏,所以那些場景才出現在了夢中。

走進去,樓裏的光線有些暗,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了裝修的噪聲。陸純初在這樓裏當然有名氣,稍微一打聽,就得知他原來的家在5樓。

上到五樓,一間屋子半開著門,電鋸的噪聲正是從那裏傳出的,張晴天走近一看,才發現正在裝修的房子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一間。

不會是房子賣給了別人?如果不是,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裝修呢?這樣想著,張晴天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你找誰?”裝修的師傅正在地上鋪瓷磚,見到陌生人問道。

“我……”張晴天轉動腦筋編了個謊話,“聽說這個房間要轉讓,是嗎?”

“這個我們不清楚,主家沒在。”師傅回答說。

“那我可以進來看看房型嗎?”

“你要是不怕弄髒了鞋子就進來看看吧。”

“謝謝。”張晴天走進屋,邁過腳下的裝修材料,他又問道,“請問這家主人是姓陸嗎?”

“對,看來你們認識啊。”師傅的戒備心理放鬆了很多。

“嗯,我也在藝術學院裏麵工作。”張晴天說著,一直走到廁所門口,不但廁所的門不見了,甚至連一麵牆都拆去了三分之一,他很不解,問,“怎麽牆都拆成這個樣子了?”

“嗯,這樣廁所就可以縮小一些,客廳就寬敞了,放心好了,那麵牆不是承重牆,我們經常這樣改的。”

張晴天走進廁所,牆皮已經磨平,就等待鋪完地麵刷漿了,看得出來,裝修已經接近尾聲。廁所確實有一扇很窄的窗,通風用的,瘦一些的人可以從那裏鑽過去,但是,窗戶不是開在陽台裏麵,而是與陽台相距了一段距離,假如陸純初把屍體拖進廁所製造自殺現場之後,他是不可能鎖好門,然後經過這扇小窗回到臥室的,也許這就是警方沒有懷疑,認定是自殺的原因。張晴天越想越失望,就算陸純初的妻子是被謀殺的,裝修如此徹底,這下子半點線索都沒了。

“你在廁所裏看什麽啊?”師傅問。

“哦,沒什麽,隨便看看,”張晴天退出廁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來,“師傅,我想找陸老師談一些事情,但他的聯係方式我找不到了,您能不能告訴我……”

沒想到裝修師傅沒有絲毫的懷疑就把電話號碼說出來,張晴天記在了手機裏。

傍晚回到家裏,張晴天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給陸純初打電話,電話通了,傳出的是沙啞的老男人的聲音。

“您……您好,”張晴天很緊張,有些口齒不輕地說,“請問您是陸純初陸老師嗎?”

“對,請問你是……”陸純初很客氣,這點與張晴天的想象不太相同。

“我想向您請教一些問題。”

“哦,不好意思,我最近身體不好,需要休養,沒有精力去學院,很多講座我都推掉了……”

“請您不要拒絕我……”

“對不起,再說吧。”陸純初生硬地掛斷了電話。

張晴天的心還在快速地跳著,攥著手機的手都出了一層汗,他想,陸純初不願意見麵,對自己設防是人的本能,誰要是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也不會信以為真,但事到如今,張晴天迫切地想與陸純初見上一麵,如果陸純初真是馬琳軒口中的衣冠禽獸,是個殺人慣犯,張晴天有義務協助警方抓獲這個披著人皮的狼。

還有另一個原因一直令張晴天惴惴不安,那就是自己的指紋留在了兩處凶案現場,假如某一天出現意外情況,沒了馬琳軒做證,自己渾身是口也難說清楚,想著想著,他又拿起手機撥通了陸純初的號碼,他知道,要讓一個人聽從自己的安排,一定要勾起對方最大的興趣才行,這就好比掛在魚鉤上的餌料,隻有對魚有足夠**的餌料,魚才有可能上鉤。

“怎麽又是你,說了最近沒空!”陸純初顯然極不耐煩。

“陸老師,您先別著急,聽我慢慢說,”張晴天故意放慢了語速,“有一幅畫叫作《一百零八神仙卷》,您聽說過嗎?”

電話那邊沒有了聲音,張晴天可以清晰地聽到陸純初那粗重的喘氣聲,沉寂了好幾秒鍾,陸純初好像壓低了聲音,問:“你是誰?”

“我就是想見您一麵,問一些事情。”張晴天的心髒又開始加速跳起來。

“好吧,明天這個時候,我在藝術學院附近的草名香茶樓等你,你認識那地方嗎?”

“草名香茶樓,好,我可以自己去打聽。”

第二天晚上,草名香茶樓的一個單間裏,張晴天終於見到了神秘的陸純初。

陸純初雖然50歲左右,但看起來並沒有那麽老,是個十分儒雅的男人。他戴著金絲邊眼鏡,頗顯文氣,絲毫沒有奸邪之相,更與夢中的8251那邪惡的眼神截然相反。不過,他的麵容明顯消瘦了,眼窩深陷,鬢角也變得灰白。

張晴天猜想,這也許是由於他年老喪子帶來的悲痛造成的。

陸純初的穿著看起來很樸素,但懂得時尚的人一眼就能辨識出他身上的衣物都是名牌名款,尤其是頭上那一頂意大利出產的白色帽子,如若不是仿冒品,起碼也會在萬元以上。畢竟陸純初是藝術學院的係主任,求他墨寶的人不計其數,資金雄厚,穿著考究一些也無可厚非。

“《一百零八神仙卷》在哪裏?”陸純初直接進入主題,語言刻薄,“那幅畫非同小可,我不說你也知道!”

“我……”

張晴天正不知如何搭話,單間的門被推開,服務員端來一壺香茶,算是給他解了圍。張晴天低頭喝了一口茶,拚命轉動腦筋思考著如何對付麵前這個貌似和善的老男人。

“陸老師,我確實知道一些關於那幅畫的線索,但我不知道從何說起,在我說之前,我想先向您核實幾件事情,可以嗎?”

“好吧,你想知道什麽?”

“您聽說過紙新娘嗎?”

“沒有。”陸純初的回答很肯定。

“紙新娘是一件紙質雕塑藝術品,曾經就擺在一家店鋪的櫥窗裏,店鋪距離藝術學院不太遠……”

“我從沒聽說過什麽紙新娘,你到底要問什麽?”

“那家店鋪最近關門了,說是店鋪的所有者故意把鋪麵收回,而那家店鋪的所有權屬於您!這些您難道不知道嗎?”

“你在打什麽主意?我根本沒有什麽店鋪,你搞錯了吧!”

“您的意思是,校外的那間店鋪不是您的?”

“當然不是,你說的那幾個出租小店鋪我知道,學院的老師倒是有在那裏投資的,但我沒有興趣涉足,也沒必要賺那一點點小錢。”

張晴天一時無語,店鋪所有權的問題是馬琳軒打聽來的,在這之前,他絲毫沒有懷疑過馬琳軒消息的準確度,現在他有些猶豫了,會不會是馬琳軒搞錯了?

“如果你再涉及這些毫無邊際的話題,我可沒心情再聽下去了。”陸純初不耐煩起來。

“聽說您重新裝修以前教師樓裏的老房子,有這事嗎?”張晴天話鋒一轉。

“嗯。”陸純初略微地想了想,“怎麽了,我裝修自己的房子怎麽了?”

“沒什麽,但您目前並不住在那裏,為什麽要現在裝修呢?”

“我老了,也退休了,想住得離學院近一點,沒問題吧!”

“住在哪裏是您的自由,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張晴天挺直了身體,輕聲說,“您認識一個叫爾東的人嗎?”

可以明顯看出,陸純初臉上的每一個汗毛孔都逐漸緊繃起來,雖然表情上沒有太大變化,但整張臉比之前死板多了。

“認識。”陸純初想了片刻,點點頭。

“是嗎?”這有一點出乎張晴天的意料,但是一想到爾東曾經在學院讀過書而且任教過,陸純初這樣的回答倒是合理的。

“他曾經在藝術學院留校任教過一段時間,後來覺得學院的規章製度過於刻板,就走出校門成了職業藝術家,他是個有魄力的年輕人。”

“那您對爾東了解嗎?”

“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同時我也覺得你的話從始至終毫無邏輯,現在我請問你,到底這些問題與那幅畫有什麽關係呢?”

“爾東死了。”張晴天不覺說出了口。

“什麽?!”陸純初吃驚不小,看起來他並不知道這些,“他……他死了!”

“是的,在1528房間,死於自殺。”

陸純初的眼神開始渙散,神經緊張,沒了剛進來時的從容,張晴天抓住這個盲點,立刻問:“您也去過1528房間,對嗎?”

“沒有!”陸純初的聲音像是從心底低吼出來,透著驚懼。

“您為什麽這麽緊張呢?”

為了錯開話題,陸純初大聲說道:“那幅畫很重要,我來此的目的就是想知道那幅畫的下落,可你卻說了一堆沒用的,我很失望,假如你在這樣胡亂糾纏下去,我還很忙……”

“等一下,陸老師,那幅《一百零八神仙卷》是一個叫坤哥的人向我提起的,這個人您認識嗎?”

“不認識。”陸純初想都沒想就搖頭回答。

“坤哥是一家酒吧的保安部長,那酒吧叫作‘混沌之夜’,坤哥說,前一段日子,有個女人拿著那幅畫去找過他……”

“找他做什麽,你剛才說他隻是個酒吧保安,畫和保安怎麽能扯上關係?”陸純初產生了一點點興趣。

“坤哥表麵上做的是維持秩序的保安工作,實則不然,他代人私下裏收購高檔物品,那個女人帶著那幅畫就是想變賣給坤哥。”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那幅畫在那保安手裏?”

“坤哥說他並沒有收那幅畫,因為女人開價很高,而且坤哥是外行,沒敢出錢,所以那幅畫很可能還在那個女人手裏。”

“哦。”陸純初低頭不語。

“您怎麽不問問那個女人是誰?”雖然張晴天不能肯定陸純初殺了人,但從陸純初那猶豫不決的表情上看,他絕對與這些事情有關係,“那個女人死了,自殺,碰巧也是在1528房間,陸老師,這是巧合嗎?”

“神經病!”陸純初突然大聲說,“我不想再跟你談下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幅畫有多重要,本來我以為你知道一些信息,沒想到你什麽也不知道,我真後悔與你見麵!”

說完,陸純初氣呼呼地走出單間,張晴天獨自坐了很久,也不見服務員進來結賬,他走出去也沒人攔他,他這才知道,陸純初必定是這裏的常客,並且與店家十分熟悉,看來,陸純初約自己到這裏來是相當謹慎的,並不會因為茶樓嘈雜而走漏半點風聲。

走在回家的路上,張晴天突然想到了一個疑點,據馬琳軒說,自己的長相與陸純初的兒子陸羽十分相像,可剛才與陸純初見麵時,為什麽絲毫沒有感受到這一點,而且,更古怪的是,坐在茶桌對麵,陸純初始終沒有正眼看過他,也很少與他對視,有種無視他的味道,與陸羽相似,難道是馬琳軒在故意編造謊話騙他?

還有一個疑點就是店鋪的事,馬琳軒說她打聽出那家店鋪的所有者是陸純初,陸純初剛才堅定地否認了這一點,究竟是馬琳軒的消息不準確,還是她又在故意騙他?

張晴天緊閉雙眼用力搖了搖頭,他想把這些對於馬琳軒的不好的看法從腦袋裏甩掉,可越是這樣,馬琳軒的形象在他腦中反而越清晰。

馬琳軒無疑是個漂亮的女人,漂亮女人容易讓男人失去原有的判斷力,她那一雙眼睛,好似潛藏了太多的東西,她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嗎?尤其是悲傷的時候,馬琳軒的眼神與杜蘭朵的眼神極其相似……

突然脊背一陣發涼,張晴天打了一個寒戰,如果這世界上真有鬼魂存在,他更容易相信,馬琳軒的身體裏寄居了兩個女人的靈魂。

家門口對麵的牆頭底下停著一輛摩托車,看起來非常眼熟,張晴天沒太在意,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身後有隻手,輕輕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張晴天嚇了一跳,轉身一看,居然是坤哥手下那個騎摩托車跟蹤過自己的年輕人。

“你又在跟蹤我?”張晴天厲聲問。

“沒有沒有,”他揮著雙手,“我在這裏等你,坤哥讓我來問問,那幅畫有消息了嗎?”

“沒有。”張晴天一腳跨進門裏,試圖把門關上。

“大哥,等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說,真的!”年輕人的一條胳膊夾在門縫裏,張晴天隻好拉開門。

“回去告訴坤哥,那幅畫是燙手的山芋,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大哥,你先別關門,你曾經救過我一命,知恩圖報,所以這次來,除了給坤哥帶個話兒,我還有事情要告訴你。”

“什麽事情?”

“你等一下,”年輕人從夾克口袋裏掏出一隻錢包,表麵看,這隻錢包是粗糙的牛皮縫製的,但非常樸素簡約,“你看看這個……”

張晴天不明所以地接過錢包,打開一看,錢包的透明夾層裏居然夾著一張女人的照片,由於天黑,他看得並不清楚,於是他走進屋子,門外的年輕人也跟進來。打開燈,張晴天看清那張照片的同時,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你給我看她的照片做什麽?”張晴天失態了,他一把揪住身後年輕人的衣領,大聲問,“你們想對她做什麽?”

“大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先把手放開……”

接下來從年輕人口中說出的事情,完全出乎張晴天的意料,甚至,他覺得此刻自己正處在噩夢之中——

麵前這個摩托車騎手的名字叫小虎,他在“混沌之夜”酒吧打零工,比如跑跑腿,搬運酒水之類的工作。

當坤哥得知《一百零八神仙卷》的價值後,就派小虎去調查那個女人。小虎查到那個女人住在一幢高層的15樓,坤哥命令小虎暗中監視她,但要時刻小心,絕不能暴露。

有一次,小虎在樓下看見一個騎摩托車的長發男人上樓,過了很久,天都黑了,就在小虎準備離開時,那個男人背著一個長頭發的女人走出樓門,然後徑直朝樓後麵停靠摩托車的地方走去。

小虎好奇,跟著男人,而後藏在遠處的黑暗裏觀瞧,他越看越覺得古怪,尤其是背後背著的那個女人,似乎一動也不能動。男人發動了摩托車,小虎也找到自己的車子,但是太晚了,當他駛上馬路時,前麵的摩托車早已不見蹤影。

接下去的幾天,小虎沒有在高層底下見到女人和長發男人,任何可疑的跡象都沒有,但自己什麽情況都沒打探出來,小虎又擔心回去被坤哥痛罵。其實小虎也希望得到線索,因為坤哥曾許給了他莫大的好處,所以一有時間他就在高層底下蹲守,幾乎過去了快一個月,一天傍晚,小虎終於再次看見了那個長發男人。

長發男人比上一次更瘦了,臉頰都陷進去了,如果不是因為他的頭發這一明顯特征,小虎根本不可能認出他來。男人的精神也有問題,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他按亮電梯,小虎尾隨其後,看清那是15樓,於是他開始快速地爬樓梯,當他氣喘籲籲來到15樓之後,那個長發男人已經進入了這一層的某一個房間。

無奈,小虎走進電梯間又下到一樓,他走出樓門,來到停車的位置,沒想到自己心愛的摩托車不翼而飛,隻有一條被鉗子絞斷的鐵鏈丟在地上,小虎既心疼又生氣,那是他用存了好久的錢新買的車子,這下子任務沒完成,自己的摩托車還失竊了。

不經意間,小虎看見了長發男人的那輛摩托車,他朝車子走過去,那輛車居然沒有上鎖。小虎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那麽做,他把摩托車騎回了家。小虎一直認為,這不是行竊,隻是一種補償,都是因為監視他,自己的車子才被偷的,再說,自己那輛新車要比這輛貴多了。

回到家,小虎準備擦洗這輛偷來的摩托車,他準備重新組裝一下,那樣就沒人能認得出來了。他撬開後備箱,那裏麵有一些繪畫用的簡易工具,比如鉛筆、橡皮、速寫本之類的,除此之外,就發現了這一隻牛皮錢包,裏麵隻有一點點錢,但有一張很漂亮的女人照片,這就是這隻錢包的來曆。

張晴天聽了小虎的講述,一屁股坐在了**。

“大哥,你沒事吧?”

“錢包裏這張照片真是從後備箱裏找出來的?”張晴天問。

“嗯,之前我並沒有太留心,拿出裏麵的錢就隨便把錢包丟進抽屜裏,也許是因為照片上那女的太漂亮,留給我的印象比較深,上次在酒吧裏,我覺得眼熟,回家才把照片找出來,一看,果然是很像那個女孩兒,我今天把照片帶來,就是給你看一看,是不是對找畫有幫助,但那個長頭發的男人,他和這女人究竟有什麽關係,我就不知道了。”

“不可能是她,不可能,爾東怎麽可能有她的照片?!”

“大哥,你在說什麽?你……你沒事吧?”

“你走吧!”張晴天一把拉開門,把小虎推出去,而後把門反鎖了。

坐回**,他平平地躺下去,一動不動像個死人,眼睛卻死死盯在房頂上。照片上的女人到底是誰?怎麽會如此相像?突然,他一躍而起,雙手抱住腦袋,指甲死死地掐著太陽穴。

他使勁想,腦袋更疼了些,那種疼痛不會讓他受不了,但卻把他拋向一片汪洋,每一片浪頭湧來,都像要把他吞沒掉。

張晴天不知道究竟該相信誰,誰說的話才是真相,他的腦袋撕裂般地疼,但他控製不住,仍舊繼續思考著……

小虎說的長頭發男人應該就是爾東,他騎著摩托車去1528房間,卻發現女人的屍體,於是把屍體背下來,騎著摩托車回到工作室製作紙新娘。這個過程,碰巧被暗中監視的小虎看在眼裏,這與最後一張匿名信上記述的內容相符,暫且認為是事實。

接下來,小虎說他在高層底下一連蹲守好多天,爾東和女人都沒有再出現,那麽這段時間,爾東一定是悶在工作室製作杜蘭朵。

但最後,爾東還是騎著摩托車出現了,並且進入1528房間。小虎偷走了爾東的摩托車,因為爾東沒有鎖車,是不是因為爾東已經有了自殺之心,所以根本就沒想從1528房間裏活著出來,所以所有的身外之物,他都不需要了……

最不可理解的就是錢包裏那張照片,張晴天再次拿起錢包,把照片從裏麵抽出來,對著燈光,那張臉確實很像馬琳軒,但從照片的紙張上看,絕不是新的,起碼也有兩三年的時間了。

可馬琳軒說她是剛剛來到這座城市,對這個城市很陌生,因為考上藝術學院才來的,假設馬琳軒沒有撒謊,那麽這張照片是怎麽回事呢?有兩種可能,一是馬琳軒以前就認識爾東,很可能兩個人關係密切;二是照片上的人是馬琳軒的姐姐,因為是姐妹,就長得如此之像嗎?

那麽經常接觸的馬琳軒到底是姐姐還是妹妹?或者說她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張晴天越想越害怕,假如馬琳軒始終都在撒謊,在騙他,那爾東家冰櫃裏的女屍又該怎麽解釋?

關上燈,張晴天帶著諸多謎團和謊言,輾轉難眠。

B麵

從看不見頂的天花板上垂下一根電線,電線上連著一隻燈泡,燈光慘白慘白的,張晴天就坐在燈光底下,麵前橫著一張長條形的鐵皮桌子,他坐在那裏,就像一個待審的罪犯。

不是就像,分明就是。

第一個出現在張晴天對麵的是一位看似經驗豐富的老警察,穿著製服,警帽投下的陰影把眼睛完全隱藏了。

警察:姓名,年齡,性別?

張晴天:我不知道。

警察:你是殺人犯,你還敢說不知道?

張晴天:那些人不是我殺的,我隻是目擊者!

警察:證據,有本事把證據拿出來!

張晴天:馬琳軒,她可以為我做證的。

警察咧嘴笑了,笑得很可怕:馬琳軒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居然讓一具屍體為你做證,你開玩笑嗎?

張晴天搖著頭:你們一定是搞錯了,她沒死,怎麽可能,我經常見到她。

警察很嚴肅地指著張晴天:不要試圖玩弄警方,如果找不到證據,我可以鄭重其事地告訴你,你完蛋了!

警察不知怎麽就消失不見了,座位上換了另外一個人,張晴天認出他來,那人是坤哥。

坤哥:《一百零八神仙卷》有著落了嗎?

張晴天:沒有。

坤哥:你根本就沒有去找,對不對?

張晴天有些生氣:我為什麽要聽你的,我對那幅畫沒興趣!

坤哥:難道你對錢也沒興趣?

張晴天:沒有。

坤哥:沒有錢,你就隻能看著心愛的女人投入別人的懷抱,不管那個男人多老、多醜、多肮髒,男人沒有錢是最讓女人瞧不起的,我知道你喜歡上了她,而她卻為了錢跟著另一個男人私奔,你說,錢是不是好東西?聽我的話沒錯,因為我是過來人,你隻要把《一百零八神仙卷》搞到手,我保證你會變成一個有錢的男人……

張晴天:請你滾開,就現在!

坤哥笑著離開了,第三個人的穿著很熟悉,深色中山裝,尤其是胸口印著的一串數字“8251”,更讓張晴天心驚肉跳。

8251:你四處打探我的消息,就是想查出我是不是殺人凶手,對嗎?

張晴天:你可不可以把口罩摘下來?

8251真的把口罩摘下來,露出陸純初的那張臉,但眼神依舊邪惡: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告訴你,我就是凶手,你能把我怎麽樣,因為你沒有證據!

張晴天:我知道我沒有證據,也不想把你怎麽樣,我隻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8251:真相並不美好,往往還會付出血的代價。

張晴天:你為什麽要殺人,我不明白,以你的身份地位有必要殺人嗎,可不可以告訴我真相?

8251:你的問題真有趣,你以為你是誰,大偵探還是救世主!你隻不過是個沒有正式工作,每天靠打零工度日的可憐的小人物!

張晴天:我一定會查出真相來的!

8251:好吧好吧,你查啊,我好期待,說句實話,隱藏一個秘密那麽久,真的好痛苦。

就在這時,懸在上空的燈泡滅了,空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但黑暗隻是一瞬間,當燈光再次亮起來時,張晴天對麵一下子多出了兩個人。

那明顯是兩個女人,個子一樣高,一樣披散的長發,一個穿著黑衣服,一個穿著白衣服,身體挺得筆直,好似兩具塑膠模特。

最奇怪的是她們的臉,同樣的戴著一副揉皺了的紙麵具,麵具上各自挖了兩個窟窿,幽幽的眼神從裏麵透出來。

張晴天:哪一個是你,哪一個又是她?

兩個女人一動不動,也不回答。

張晴天:說話啊!為什麽不回答我?

張晴天的身子朝前撲過去,一下子撞翻了那張鐵皮桌子,燈泡也隨之晃動起來,整個空間變得迷離而眩暈,對麵坐著的兩個女人,也瞬間消失不見了。

晃動的燈光把張晴天搞得天旋地轉,他踉踉蹌蹌地走,胡亂地摸,他想抓住消失掉的兩個女人,可是這裏空曠得很,沒有門沒有窗,甚至連牆都沒有,不知過了多久,最後連晃動的燈光都滅了,整個空間陷入一片死黑,就如同張晴天所麵對的那些問題一樣不可捉摸,充滿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