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請君入甕

剛才夢裏真的是你嗎?我為什麽不去抱抱你呢?哪怕知道這是一場夢,哪怕知道夢醒後又是一片虛無,又是更深的痛,我也要抱抱你。也許,隻有在夢中才能重新感受你的溫度,隻有在夢中,才能聽到你甜美的聲音。如果真實的幸福不存在,我寧願選擇虛無的快樂。可是,我卻沒有。我真傻!程然,今天晚上你還會來嗎?你再來一次好嗎?不,不是一次。我希望每天晚上,你都能進入我的夢中,我寧願為你沉睡不醒……

在趕往案發現場的路上,左佑想的淨是那個綺麗的夢境。

彭大宇看到左佑低著頭悶悶不樂的樣子,便迎上前去,捶了他一拳頭:“想什麽呢?”

左佑抬頭看到了一張笑嗬嗬的臉,便也回了一拳:“媽的,裏麵怎麽樣了?”

男人的矛盾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需要婆婆媽媽的道歉,隻要一個看似粗魯的動作,就能化幹戈為玉帛。

“你自己進去看看吧,肯定是同一個人幹的。”

“為什麽?”

“因為殺人的手段都是同樣的變態。”

這是一間廢棄已久的鋁材廠,雜七雜八地堆滿了各種垃圾,金屬架子上鏽跡斑斑,屋角的蛛網在風中抖動,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一陣香噴噴的味道,左佑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真香啊,我還沒吃飯呢!”

彭大宇哈哈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沒吃飯?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趕快進去用膳吧。”

這個鋁材廠有七八間廠房,每個房間彼此相連,器械還沒有全部搬走,一個房間裏還有一條切割鋁材的生產線。左佑隨著彭大宇穿過一個個昏暗的房間,終於在鍋爐間裏停了下來。

這裏就是案發現場了,香味更加濃鬱了。真餓,能吃塊紅燒肉就好了!

十幾個警察正在忙碌著,左佑環顧一圈,什麽都沒發現,沒有滿地的血肉,沒有支離的屍體。他愕然地看著彭大宇,不明所以。彭大宇收斂起他的嬉皮笑臉,指指一個巨大的鍋爐:“屍體在那裏麵呢!”

靠近鍋爐的時候,左佑感到了陣陣熱浪,這個荒棄已久的工廠,怎麽會使用鍋爐呢?他順著鍋爐邊上的扶梯攀爬上去,到了頂層,香味越發濃鬱了。鍋爐裏躺著一具人的骨骼,那是一具完整的骨骼,眼眶、手臂、大腿還粘連著模糊的血肉。一鍋熱水,變成了一鍋濃湯,一鍋散發著濃鬱香味的濃湯。那是人肉香!骷髏頭連著整個骨架在濃湯中翻滾,黑洞洞的眼眶帶著幾絲血肉轉過來,盯著左佑看。骷髏似乎微笑了,左佑一怔,那是程然的臉,或者是褒姒的臉。他嚇得臉色蒼白,再仔細看,哪有什麽女人的臉?隻有骷髏頭,隻有人肉香。雖然之前見過了那麽多慘不忍睹的殺戮現場,但是這次,左佑再也忍不住了。他張開嘴巴,對著那鍋濃湯嘔吐起來。

烹煮!又是一種極刑!凶手為什麽這麽變態?

唐朝,武則天當皇帝的時候,朝中有個酷吏叫周興,崇尚嚴刑峻法,對不肯招供的犯人往往以酷刑對待。他發明了一種酷刑,找個大甕,把人塞進去,然後在甕下麵用柴火加熱。溫度越來越高,受刑人也越來越受不了,如果不肯招供的話,往往就被烤死在甕裏。後來武則天看不慣他,就派來俊臣收拾他。來俊臣問周興犯人不肯招供要怎麽辦,周興很得意地把這個方法說了出來,來俊臣淡淡地說了句:“則請君入甕。”周興惶恐伏罪。

隻是,一個是被烤死,一個是被煮了,同樣的“請君入甕”。

左佑爬下鍋爐,恨恨地罵道:“真他媽變態。確定死者身份了嗎?”

“從現場留下的證件來看,死者叫鄒金宇,漢族,一九八二年生人。”

“鄒金宇?這個名字很熟啊!”

“上次我和你去陽光心理谘詢室的時候,丁飛說起過這個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對這鍋……這鍋……這鍋人肉湯進行DNA鑒定,看到底是不是鄒金宇。”

“法醫已經取樣了。”

“還有,誰報的警?這鍋爐還是熱的,這工廠離市區又這麽遠,誰會發現鍋爐裏有屍體?”

“你是說,報案的人可能就是凶手?”

“有這可能!”

彭大宇立即吩咐追查電話來源,一會兒就得到回複,報案的是個女人,用手機報案。用的是神州行,查不到機主信息。

左佑陷入了沉思。從陶波,到李天雲,再到範文安,每個人都傷害過女人,難道這個鄒金宇也不例外?

彭大宇看著身份證上的照片,說道:“會不會就是那個鄒金宇呢?”

一年前,發生了一件轟動全市的大案,這個案子到現在還經常掛在人們嘴邊,因為它的慘,因為它的傳奇。

21歲的靜靜在一家公司做文書工作,由於一個人來到這座城市,身單影孤,於是一到晚上便上網聊天。後來跟一個叫“蟲蟲特工隊”的網友聊得火熱,理想、愛好、人生、未來,兩個人幾乎無所不談。但是兩人從來沒想過要見麵,也從來沒想過要網戀。因為兩人都知道,網戀這東西,太不靠譜了。後來有一天,靜靜參加一次公益活動,認識了帥氣挺拔又略帶憂鬱的鄒金宇。鄒金宇一看到靜靜,就心生好感,要了靜靜的聊天賬號。晚上,要加為好友時才發現,原來兩個人已經聊了一年多了。於是,兩個人的愛情不可避免地開始了。奇怪的是,鄒金宇的母親卻提醒靜靜說,兒子脾氣不好,不要和他來往了。這話被鄒金宇聽到了,和母親大吵大鬧,並動手打了母親。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靜靜立即提出了分手,鄒金宇死活不同意,甚至以自殺相威脅。但是靜靜已經死了心,以後鄒金宇打電話她也不接,發短信她也不回。一天,鄒金宇凶相畢露,把靜靜綁架到他家,用繩子捆住了靜靜,封住了嘴,並用事先準備好的尖刀在她腿上亂劃。隨後,又端來開水,澆在靜靜身上和下體。折磨了三小時之後,喪心病狂的鄒金宇又舉起刀刺向靜靜。後經診斷,靜靜的心包、脾、肝、胃、胰腺均被刺破,身上多處刀傷、燙傷,左腳腳趾骨折,**被割,胸腔感染。這件慘案經媒體曝光後,輿論一片嘩然,群情激憤,網絡上罵聲一片,要求嚴懲凶手。可是,鄒金宇的辯護律師卻稱:當事人是間歇性精神分裂症,傷害靜靜的時候,精神病發,不能控製自己的行為。所以,不需承擔刑事責任。

法院委托專業機構對鄒金宇的精神狀況進行觀察、調查、分析,認定律師的辯護屬實。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十八條: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製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序鑒定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但是應當責令他的家屬或者監護人嚴加看管和醫療;在必要的時候,由政府強製醫療。

聽完彭大宇的講述,左佑喃喃說道:“難道這個凶手連精神病人都不放過?”

回到局裏之後,左佑反反複複聽著110的電話錄音。

“市郊廢棄廠房的鍋爐間裏,有一具屍體。市郊廢棄廠房的鍋爐間裏,有一具屍體。市郊廢棄廠房的鍋爐間裏,有一具屍體……”

他想發現一點端倪,但是他毫無所獲,報案人隻說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吐字圓潤,聲音甜美。什麽樣的女人會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什麽樣的女人會對男人痛恨到如此程度?

彭大宇拿來了DNA的檢測報告。之前,左佑還擔心腐爛的人肉無法鑒定出死者的身份,但是彭大宇說盡管DNA的穩定性與其序列、環境酸堿度、溫度等都有關係,但是身份鑒定對樣品DNA質量的要求相對不高,即便一塊烤熟的肉也可以用來鑒定身份。

彭大宇說:“鑒定結果顯示,死者就是鄒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