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客

“小迷糊”上線一共五次,五次上線,分別給戴景然、顧鬆雲和薛沐波發送了QQ詛咒,又給姚冰發送了胡劍陵的照片,最後又上線接收姚冰傳來的“**視頻”。

1.黃雀在後

傍晚時分,倦鳥歸巢。

姚冰車停在電視台對麵已經等了很久了,一輛輛小汽車從電視台大門魚貫而出,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每輛車的車牌號碼。終於,目標出現了,那是一輛新款的別克君越30,他馬上啟動引擎,慢慢地跟了上去。

別克君越出了電視台大門,駛上城市的快速道,不疾不徐地向前行駛。大約開了二十多分鍾,別克君越在一個商業銀行門前停了下來,路邊樹蔭下站著一位長發飄飄的女子,對襟白色小褂,黑色短裙,黑色絲襪,黑色的高跟鞋……女子打扮得楚楚動人。但是姚冰沒心思欣賞女子的美,他忙把車停下來,從副駕駛座位上拿起一個高倍數碼照相機,對準了長發女子,啪啪啪地按著快門。女子嫋嫋娜娜地向別克君越走去,優雅地拉開車門,頭一低鑽了進去。透過別克君越的後擋風玻璃,姚冰看到車上的一男一女吻在了一起,快門繼續啪啪啪地按著……

兩人**了一小會兒,嘴唇分開了,別克君越繼續往前行駛。

姚冰微笑著跟了上去。

這座鋼筋水泥的城市啊,到底隱藏了多少的罪惡與**,到底有多少女人在出牆,多少男人在尋歡。從事這份工作以來,他已經拍過十幾次**照片了,不過這次主人公的身份更具轟動效應,那是電視台體育頻道的主持人江文武。提起此人,在本市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主持的足球節目收視率一直高居不下,但是沒想到這個江文武竟然背著老婆在外包養情人。

他跟著江文武的別克君越在鋼筋水泥的森林裏穿梭了一會兒,便一踩油門越過了江文武的車,一會兒在一個城中村村口停了下來。在接到這個訂單之後,姚冰先是摸清了江文武包養情人的所在,然後自己又租了隔壁樓的一室一廳。他很鄙夷江文武,心想一個主持人應該不缺錢啊,跑到城中村來包養情人,也太節約成本了!

回到自己租的房間之後,他馬上拉下窗簾,架好相機,鏡頭對著隔壁樓的窗戶,那正是江文武的第二個家。城中村裏,樓與樓之間距離非常近,兩棟樓的住戶伸出手來就能握個手,所以被稱做“握手樓”。正因為如此,在這裏拍攝,角度非常好。

對麵房間臥室的門打開了,江文武和女人一進門便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女人的雙臂勾住了男人的脖子,頭微微仰起,火熱的嘴唇湊了上去。

男人應和著,將女人緊緊地箍在懷裏,舌頭像蛇一樣纏繞在一起。愛情的火焰在兩人體內燃燒,欲望的火焰在房間升騰。

姚冰看得口幹舌燥,手指卻沒有停下,一個勁地按著快門。

兩人擁抱著,熱吻著,一起倒在了**。

江文武脫掉了女人的衣服,一對俏生生的像兩隻小兔子一樣彈了出來。可就在這時候,女人看了看窗戶,江文武快步走過來。姚冰嚇得心髒怦怦直跳,生怕被江文武發現。還好,江文武隻是快速地拉上了窗簾,又返回到**。透過窗簾縫隙,可以看到四條腿糾纏在一起,一會兒緊繃繃的,一會兒軟綿綿的,姚冰看得索然無味,收起相機離開出租屋,回到了車上。坐在駕駛座上,姚冰開始檢查戰果,熱吻的照片比比皆是,雖然沒有**的場麵,但是那幾張脫衣服的照片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明天把照片一交,馬上就可以拿到兩萬塊錢的現金,做私家偵探這麽多年,他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好的雇主。一般來說,像這種調查“第三者”的定金是3000元,事成後再付5000元。估計是男人的老婆已經出離憤怒了,或者根本就不了解行情。女人真是一種可怕的動物,當她們發現自己上當受騙時,傾家**產地進行報複也在所不惜。

他得意地收起相機,正準備啟動引擎,卻聽後座傳來一陣短促的手機鈴聲,他正疑惑著,卻聽後座有人接聽了電話:“我忙著呢,待會兒電話你!”

姚冰大驚失色,急忙轉過頭來,卻看到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人玩世不恭地微笑著,隻聽他致歉道:“對不起,接個電話。”你好,

“你是誰?”姚冰慌裏慌張地問道。

年輕人卻嬉笑道:“這些照片很經典啊。”

姚冰心中一緊,身子就像僵住了一般不敢動彈,他知道壞事了,行蹤暴露了。江文武肯定是早已發現了自己。他顫抖著問道:“你到底是誰?我不認識你。”

“我認識你就夠了,姚偵探!”

“你……你認錯人了,我……我不姓姚。”

年輕人始終掛著不可捉摸的微笑:“不會,我怎麽會認錯人呢?就憑你嘴角這撮黑毛,我也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姚冰姚偵探。”

“你……你想幹什麽?”

“嗬嗬嗬,沒什麽,就是想看看豔照。”

“你要刪就刪吧,”姚冰將相機遞給年輕人,“這是我的工作,我也是受人之托。”

年輕人樂嗬嗬地接過相機翻看著照片,時不時地發出一聲聲驚呼——

“哇,好**啊!”

“哎喲,這張好這張好。”

“靠,這身材真是一級棒啊,嘖嘖嘖。他媽的,當個主持人就是爽,什麽正點的妞都能搞到手。”

聽著年輕人的話,姚冰疑竇叢生,壯著膽子問道:“你不是江文武派來的?”

“江文武?他算個屌,還能派我!”年輕人說著將相機還給了姚冰,照片一張沒刪,“受人之托,就該忠人之事,你怎麽能隨便讓我把照片刪除呢。”

“嗬嗬,”姚冰幹笑幾聲,“我以為……我以為你是江文武的人呢。”

“小姓何,何少川。”年輕人主動地自我介紹。

那天在夜總會得到了私家偵探的相貌特征之後,何少川立即遍撒英雄帖,要求他的線人幫忙尋找這個嘴角長著一撮毛的偵探。姚冰長得實在太有特色了,所以何少川很快就掌握了他的資料和行蹤。當姚冰跟蹤江文武的時候,何少川好奇心大起,心想這個知名的主持人難道也有外遇?於是便跟著姚冰一起來到了這裏。

見何少川似乎並無惡意,而且與江文武毫無瓜葛,姚冰心裏踏實了:“何先生有什麽事嗎?”

何少川並不回答姚冰的問題,而是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公安部早在1993年就發布了《關於禁止開設“私人偵探所”性質的民間機構的通知》,嚴禁任何單位和個人開辦私家偵探社,隻有公、檢、法才有調查權。你現在的行為,就是侵犯他人隱私。”

為了鑽法律的空子,姚冰公司的營業執照上隻寫了“信息谘詢”的字樣,根本沒敢提什麽“私家偵探”,但做的卻是私家偵探的事。他又開始緊張起來,這個何少川就是來找碴的!難道是敲竹杠的?

何少川卻嗬嗬一笑:“別怕,我不是來找麻煩的。現在私家偵探這麽多,說明有市場需求,你說是不是?”

姚冰尷尬地點點頭。

何少川卻突然問道:“你去夜總會偷拍過吧?”

姚冰臉一紅,本能地否認:“沒有啊。”

何少川掏出一張照片遞過去:“這是視頻截圖,你敢說這不是你拍的?”

“沒有,我沒拍。”

“姚冰啊姚冰,下次要是想隱藏自己的行蹤,你就去醫院把那顆黑痣連著那撮黑毛,一起用激光點了。我再問一遍,你真的沒拍?”

“是我拍的,又怎麽樣?”

“沒什麽,查清楚就行了。誰讓你幹的?”1號嬌妻:乖乖受寵!

“我不能說,我要對我的客戶負責。”

何少川笑了笑,掏出了警官證在姚冰麵前晃了晃:“識字嗎?”

“您……您是警察?”

“怎麽樣?還要對你的客戶負責嗎?”

姚冰支吾著說道:“我……我……我不知道。”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不,不是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姚冰忙不迭地解釋著,“我隻是收到一條短信,約我上線聊聊,於是我們就在QQ上聊了。她給我發來她老公的照片,要我拍攝一段他嫖娼的視頻,所以我就去拍了。自始至終,我都沒見過她。”

“嘿嘿,沒見過她?那你怎麽知道那是他老婆?”

“她在QQ上說的嘛!除了男人的老婆,誰還會去拍他嫖娼啊?”

“那她怎麽給你錢啊?”

“我們約好了,在市政府附近的天橋旁有一個垃圾桶,她把錢放到垃圾桶裏,我就去取。”

“她長什麽樣?”

“不知道。”

“嗯?”

“真的不知道,當時人來人往的,我隻看到一個撿破爛的在那裏翻過,當時還特擔心萬一他把錢拿走了怎麽辦?後來又看到一個小孩往垃圾箱裏扔了一個紙袋子,剛投進去,我就收到了短信,說是錢已經放進去了。我趕緊過去拿出來,一看果然是錢。拿到錢後,我就在QQ上把視頻文件傳給她了。”

何少川覺得事態越來越嚴重了,整胡劍陵的人絕不是普通人,此人心思縝密滴水不漏,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麵。也許隻有那個往垃圾箱裏扔錢的小男孩看到過他,但是要找到那個小男孩簡直就是大海撈針。人家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剛好反過來了,是“柳暗花明剛見村,山窮水盡又無路”。不但調查胡劍陵如此,調查那三宗謀殺案也是如此!真他媽點兒背!

“那人的電話你還有吧?”

姚冰查閱通訊錄,找出了那人電話,何少川看了看,是個神州行的號碼,估計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那人心思如此縝密,這個號碼肯定已經不用了。他撥打過去,果然,語音提示是空號。

“那人的QQ號碼,你還記得嗎?”

“號碼不記得了,但是昵稱還記得,叫什麽‘小迷糊’。”

“小迷糊?”何少川頓時愣住了,難道就是那個發送QQ詛咒的“小迷糊”嗎?QQ昵稱重名雖然很多,但不會這麽巧吧?“小迷糊”連殺三人,又拍攝胡劍陵的嫖娼視頻,他到底意欲何為?

何少川遞出一張名片,說道:“你回去看看小迷糊的QQ號碼是多少,打電話告訴我。這事很重要!”

姚冰連連答應著。他這是在跟警察合作了,沒準,還能就此找一個警察做靠山呢。這對一個私家偵探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賜良機。

2.離婚

何少川回到家的時候,胡劍陵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家門口等他。聽說胡劍陵的信息已經被公布到網上了,何少川大吃一驚,他沒想瘋狂的網絡暴民這麽快就把胡劍陵挖出來了,趕緊開門進屋,打開電腦,進入追遠網,首頁同時出現兩個大標題。

一個是《**男主角係城管局公務員》。

一個是《本網首席執行官遇害,死前收到QQ詛咒》。

看來,薛沐波雖然已死,但是他的經營理念卻原封不動地被追遠網繼承下來了,甚至連自己網站的首席執行官遇害,也拿來大肆炒作一番。薛沐波地下有知,不知道該自豪還是該悲哀。

《**男主角係城管局公務員》的帖子下麵,詳細介紹了挖出胡劍陵的經過。先是某網友認出那是本市的一家夜總會,接著大夥開始唧唧喳喳議論不休,最後有人報料稱,在一次搞少兒城管宣傳活動時見到過這個人,當時活動還沒開始,他五歲的兒子就急著要去玩一個城市環境管理的小遊戲,但是被視頻上這個人嚴厲製止了,說是要等領導。接著,隔了幾層樓,有人回應此事說,的確在那次少兒城管宣傳活動中見過男主角;之後,線索越發明朗,有一個自稱是記者的網友說,一次跟著城管局去郊區采訪,結果由於他們采訪時間長,視頻上這個人就把他們丟下了,他們采訪完之後到處打聽公交車在哪兒,這才回到了市區。這個記者還算留口德,沒說出胡劍陵的名字。可是隨後一個“雲飛過”的ID完全公布了胡劍陵的所有信息,姓名、民族、年齡、籍貫以及QQ號碼、手機號碼、家庭電話、家庭地址……一應俱全。到此為止,胡劍陵已經被脫得光溜溜的了。可是之後,網友們似乎並不滿意,繼續深挖,有人把他的履曆全部曝光了,父母是誰,是幹什麽的,父母家電話是多少,有幾個兄弟姐妹等等,以及小學是在試驗小學就讀,初中在南門中學,高中在江陵中學,大學在江漢大學……

胡劍陵看著蓋了幾百層樓的帖子,表情越發僵硬了,坐在椅子裏一動不動,喃喃地說道:“報應啊,都是報應啊!”他緊緊地捂住臉孔,使勁地揉著額頭,陷入了痛苦的思索,良久才抬起頭來,茫然地問道:“少川,你有沒有參與過這種網絡暴力?”

何少川微微歎了口氣沒有言語。

網絡暴力,他是參與過的,他曾經也是一個網絡暴民。

五年前,他上警校的時候,出了一件小事——某電視台的新聞裏播出了一段關於學生素質亟待提高的報道,其中采訪了一個隻有十幾歲的女學生,女學生語出驚人地說:“憑什麽我給老頭老太太們讓座?他們就不該出門。”

這一新聞播出之後,全國網民憤怒了,人肉搜索引擎隨即啟動,搜索出了這個女學生的詳細資料。當時,何少川**盎然地發表了幾篇文章,對女孩子進行無情地抨擊。由於文筆犀利潑辣,分析細致入微,他的幾篇文章都被版主置頂。

事情過去一年後,冷靜下來的何少川覺得太過火了,要知道那隻是一個小小的中學生,她可能說的是不對,但是我們應該允許孩子們犯錯誤,他們畢竟還小啊。這樣無情地謾罵一個孩子,不知道會對她的心理造成什麽影響。於是,他又寫了幾篇文章,一是悔過,表示歉意,二是呼籲網友們重視他人的隱私權,不要再用流氓的手段去欺淩弱小了。但是這次,他的帖子很快就石沉大海了。在這個暴力充斥網絡的時代,這種溫吞吞的帖子是不受歡迎的。工作後,他漸漸忘記了這件事,如今被胡劍陵一問,心中又不禁一痛。

他沒有回答胡劍陵的問題,而是撥通了蔣子良的電話,他請蔣子良幫忙,查出ID“雲飛過”的IP地址。

“劍陵,別擔心,事情總是會過去的。查到IP地址之後,我們就能知道是誰泄露了你的信息,泄露信息的人,很可能就是找私家偵探偷拍你的人。”

胡劍陵默默地點點頭,此時他已經六神無主了。

“這幾天,你就別回家了,就住在我這裏吧。”

胡劍陵木訥地點點頭。

看著胡劍陵的樣子,何少川更加自責了,他不知道五年前被他傷害的中學生,是不是也像胡劍陵這樣失魂落魄過。

手機響了,是顏思曦打來的。

“是少川嗎?”

“哎呀,嫂子啊!你找劍陵嗎?”

“不要叫我嫂子了,如果願意跟我做朋友的話,就叫我曦曦好了。胡劍陵在你那兒嗎?”

“在,在,你找他嗎?我把電話給他!”

“不用!我就在你家附近,我來找他。”

“好,好,歡迎歡迎。”

放下電話之後,何少川說道:“劍陵,曦曦要來找你。你好好表現著,也許還有和解的機會。”說完之後,何少川竟覺得心裏微微有點酸。

聽到顏思曦來找他,胡劍陵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他抹一把眼淚,問道:“她會原諒我嗎?”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想,她會原諒你的。”

門鈴響了,胡劍陵按照何少川的指示,擠出一個笑臉,把門打開:“曦曦,好幾天沒見,你瘦了。”說罷,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顏思曦看了看胡劍陵,又看了看何少川,眼圈也紅了紅,但還是忍住了。她走進客廳,跟何少川打了個招呼,便開始數落起胡劍陵:“你真是造孽啊!叔叔阿姨那麽大歲數了,也要跟著你擔驚受怕!”

“啊?爸媽他們怎麽了?”

“他們的電話在網上公布了,今天都打爆了,很多人罵他們,嘲笑他們。”

胡劍陵一聽,眼淚止不住地嘩嘩流淌:“我……我真是畜生啊!我不是人!”

“你知道就好,你這是造的哪門子孽?你這種人活著隻能給人帶來痛苦!老兩口打你電話找不到你,去你家找你,隻看到門上貼滿了紙片,隻好到雜誌社找我,讓我告訴你……”

胡劍陵嗷嗷大哭著,他痛不欲生,恨不得一刀了斷了自己。

何少川聽著,胸口突然一陣酸楚。顏思曦既然這麽數落、痛罵胡劍陵,就意味著還有和好的可能。女人就是這麽怪,如果她罵你,那說明她關心你,所謂打是親、罵是愛嘛!當她對你一點不理不睬的時候,那才是徹底的沒戲了!這時,他插話說道:“嫂子,劍陵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難關,這時候,他最需要家庭的溫暖、朋友的關心,尤其是你的原諒。你看……是不是就原諒了他?”

顏思曦幽怨地看了一眼何少川,長長地歎了口氣:“我無法忘記他跟那個妓女在一起時的情景,你知道嗎?那個畫麵幾天來一直在我眼前上演,閉上眼睛,耳邊全是他們的叫聲,你讓我怎麽原諒他?”她從包裏掏出幾張紙來,遞給胡劍陵,“這是《離婚協議書》,你看看,如果覺得沒問題的話,就簽個字。”

“唉,嫂子,這事可以緩一緩,大家都冷靜幾天……”何少川猶豫著勸解道。

胡劍陵斷然說道:“少川,什麽都別說了。我不想讓曦曦一直活在這件事的陰影裏。也許隻有離婚,才能減少對她的傷害。曦曦,我對不起你!”胡劍陵說完,接過筆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著胡劍陵痛不欲生的樣子,顏思曦也有點哽咽了:“劍陵,你多保重!”說完接過《離婚協議書》離開了何少川家。

夜色闌珊,城市裏燈光璀璨。

一段痛苦的還沒有開始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

我還會有新的生活嗎?我還能找到幸福嗎?也許幸福早已離我遠去了。

馬路上人流熙熙攘攘,顏思曦不經意間回頭,隻見一個人影迅速躲到了一棵樹後。顏思曦不以為意,繼續往前走,可是當她再次回頭的時候,那個人影又迅速地躲開了。

她被人跟蹤了!

3.愛情在飛翔

孔步雲坐在星巴克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喝著咖啡,看著雜誌。其實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雜誌上,腦海裏裝得滿滿的都是顏思曦的影子。這幾天,他特別快樂,因為他經常跟顏思曦一起吃飯、泡吧、逛街、看電影。在外人眼裏,他們已經像是一對小情侶了,在孔步雲心裏,又何嚐不這樣想呢?

他覺得上天真是太眷顧自己了,正當他的愛情窮途末路的時候,正當他看著心愛的姑娘馬上成為別人的新娘的時候,一切都在瞬間逆轉了!

下午他陪著顏思曦來到了民政局,詢問了《離婚協議書》應該怎麽填寫,當時他心中滿是激動和喜悅,曦曦要跟胡劍陵徹底地脫離關係了,她馬上就要投到我的懷抱了!

填完《離婚協議書》後,他本來要陪著顏思曦一起去找胡劍陵的,但是顏思曦說:“算了,你去幹嗎?找難堪嗎?”

孔步雲的臉又紅了,他實在是太欠考慮了。

顏思曦讓他在星巴克等她,說很快就辦完了。可是,曦曦去了那麽久,怎麽還沒回來呢?孔步雲坐立不安,時不時地張望一眼門外。他太擔心了,他怕顏思曦見到胡劍陵後,心腸一軟,放棄了離婚的打算。她會不會當場撕掉《離婚協議書》,然後把自己忘記在星巴克呢?

透過星巴克的落地玻璃窗,他似乎看到了曦曦的身影。

高挑的身材,嫋娜的步態。

T恤衫,牛仔裙。

清爽,利落,陽光。

他尋思著,什麽時候大著膽子抱抱她,親親她。

顏思曦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張望了一眼。

孔步雲並不在意,可是後來,顏思曦明顯加快了腳步,而且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

出什麽事了?

孔步雲連忙走出星巴克,看著遠處的顏思曦。

他看到了,顏思曦身後跟著一個鬼鬼祟祟的人,他一直尾隨著顏思曦,可是當顏思曦回頭的時候,他便馬上躲進陰影裏。

難道是胡劍陵?

隻見顏思曦毅然地轉過身,走到那人麵前。

那是一個畏畏縮縮的老頭,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

他向顏思曦伸出了手,大聲地說著什麽。

孔步雲見狀,趕緊衝過去:“曦曦,怎麽了?”

顏思曦不耐煩地說道:“沒什麽,一個神經病。”

老頭滿臉皺紋,滿嘴酒氣,渾身散發著汗臭味。

顏思曦挽起孔步雲的胳膊說:“走吧!”

孔步雲的臉又紅了,心跳也跟著加快了!曦曦這樣做,是不是等於接受了他?是不是等於答應做自己的女朋友了?他步伐輕鬆愉快起來,整個人感覺像是在飛翔。

是人在飛,還是愛情在飛?不,是人的心在飛。

他情不自禁地篡改了慧能禪師那句著名偈語。

糟老頭卻不依不饒,大聲叫著:“我對不起你啊……”

顏思曦回過頭來,大聲吼著:“老人家,你認錯人了!”

糟老頭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顏思曦離去的背影,喃喃地重複著:“像,真像。”

擺脫了糟老頭,顏思曦突然轉頭問道:“哎,你怎麽也不問一下我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孔步雲一直沉浸在幸福之中,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哦,對了,辦得怎麽樣了?”

顏思曦春光滿麵,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呀,真呆!挺順利的,他簽字了。”

“哦,好,好。”

顏思曦突然停下了腳步,麵向孔步雲,神情也變得嚴肅了:“步雲,我現在已經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了,你會嫌棄我嗎?”

孔步雲又擺手又搖頭:“不,不會,我愛你,我會永遠都愛你的。”

“愛我?愛我要付出代價的!”說罷,顏思曦便去撓孔步雲癢,孔步雲最怕癢了,被顏思曦突然出擊,癢得嘎嘎笑著到處躲避。

顏思曦說:“笑一笑嘛,不要整天繃著張臉。”她尋思了一會兒,又說,“嗯,不錯,怕癢的男人會疼老婆。”

孔步雲終於大著膽子一把抱住了顏思曦:“我會一直疼你的。”

“好了,知道了,我們看電影去吧。”

“好啊。”

“不過得快點兒,看完電影我還有事呢。”顏思曦掏出手機看看時間。

“這麽晚了,還有什麽事啊?”

“哎呀,你別管了,快走了。”顏思曦推著孔步雲往前走。

肌膚相觸,孔步雲心裏喜滋滋的。

“對了曦曦,我剛才在星巴克看雜誌,說是慕容瑾要來開演唱會了。”

“慕容瑾?”

“就是那個非常火的歌手啊,最近很多報紙都說,她是靚照門的女主角之一。”

“她呀!好,來得好,”顏思曦說道,“我特別喜歡她,我們去看演唱會吧!”

“嗯,我們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吃完飯我們就去買票。”

顏思曦麵露難色:“可是明天晚上我有事啊。”

孔步雲有點失望,臉色也紅了,初戀中的人總是這麽敏感。顏思曦看出了他的心思,打了一拳:“你呀,別胡思亂想了,老同學聚會而已。”

孔步雲這才綻放出了笑容,兩人說笑著往電影院走去,空氣中充滿了愛情的味道。

4.IP地址

胡劍陵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辦公室裏交頭接耳,談論的都是胡劍陵的嫖娼事件,甚至三五紮堆,湊在電腦前看那段。沒參加胡劍陵婚禮的同事本來很遺憾,現在他們總算大飽眼福了。

馬培安局長這幾天的心情特別低沉,胡劍陵畢竟是手下愛將,正準備提拔他,沒想到他卻捅出這麽一樁醜聞。之前處長被雙規,牽連著他也被紀委問了幾次話,本來已經夠倒黴了,現在又碰上手下嫖娼這事!他本來以為這事到此為止,可是誰能想到,人肉搜索引擎啟動了,胡劍陵馬上被曝光了。讓他更沒想到的是,胡劍陵的事件,已經從網絡向傳統媒體蔓延。早晨開車上班的時候,他聽到廣播裏也報道了這事;一進辦公室,桌子上厚厚一撂報紙,每份報紙的封麵上都登出了巨幅的彩照,寫著醒目的標題:《城管局公務員**視頻網上流傳》、《男主角疑似城管局一科長》……

每一篇報道都詳細地敘述了的內容和在網上流傳的情況,每一篇報道都說:“經過網友的搜索,**視頻的男主角可能是城管局負責宣傳的一個科長。”

報紙上為什麽不寫“嫖娼視頻”?這是有原因的。

所謂嫖娼,不是說跟妓女**就叫嫖娼,做完愛之後還要給妓女錢,這才叫嫖娼。視頻裏隻有**的畫麵,沒有付錢的畫麵,也就是說沒有進行交易,那嫖娼就是不成立的。網絡上隨便怎麽說都行,一旦見了報,白紙黑字的,編輯就得謹慎一點,所以一概稱為或是“**視頻”,正文裏也隻能說“網友懷疑其在嫖娼”。

本來馬培安一直擔心公安部門會過問此事,要知道,嫖娼是違法行為,輕則罰款,重則拘留。那樣一來,胡劍陵就真的完了!看了報道之後,馬培安心裏稍微踏實一點兒,雖然胡劍陵提升沒指望了,但是保住這個飯碗還是可能的。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敲響了,一個大個頭、大腦袋、嘴角生瘡的男子走了進來,正是熊冠洋。他點點頭,哈哈腰,滿臉堆笑,叫了聲:“馬局長。”

“什麽事?”馬培安和顏悅色地看著他,盡量不顯露出自己的無奈和沮喪。胡劍陵完了,法規處處長的位子非熊冠洋莫屬了。這個小夥子雖然比胡劍陵稍遜一籌,但是工作能力也是一頂一的。

“馬局長,有個事情要匯報一下。我這手機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就響個不停,快被打爆了,電視台、電台、報紙的記者都聯係我,說要采訪您……”

“采訪我什麽?”

“嗨,還不都是關於胡劍陵的事?”

“這些人……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是,這些個記者,都是這副德行,都被我擋回去了。而且,我早晨跟每個科室的處長、科長都打了招呼,約束手下的人,一概不能接受媒體的采訪。”

馬培安讚賞地點點頭,心想這小子處變不驚,堪當大用啊!

熊冠洋又說:“馬局長,您看是不是給市委宣傳部打聲招呼,禁止媒體炒作胡劍陵的事,媒體都得聽宣傳部的。”

馬培安越發讚賞熊冠洋了,自己看到報道之後,就知道心煩意亂,竟然忘記這茬了。去年一個城管隊員把一個賣雞蛋的老太太打傷了,當時全市媒體都在指責城管局無法無天,後來也是得了胡劍陵的提示請宣傳部出馬,才封住了媒體的嘴平息了此事。現在一聽熊冠洋的話,他馬上操起電話,撥通了市委宣傳部新聞出版處賴關金處長的電話。

盡管通話雙方都知道對方的真實意圖是什麽,但是話還要說得婉轉,馬培安從精神文明建設、從社會穩定等大局出發,請求賴處長幫忙,停止對胡劍陵事件的議論和報道。而賴處長,一個電話就能賺回一個天大的人情,自然是樂此不疲,連聲答應了。

放下電話,馬培安覺得該對熊冠洋說點什麽了,想了想,便又玩起了說三分留七分的老把戲:“小熊啊,今年多大了?”

“再過幾個月就二十八了。”

“嗯,年輕啊!年輕就是資本,像我們這樣都老啦。”

“馬局長,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您年富力強,城管事業可不能沒有您啊!”

“哈哈哈。那個什麽……胡劍陵是你同學?”

“是,中學同學。”

“哎,人啊,一失足成千古恨。你有空勸勸他,讓他想開點兒,不要有那麽大的壓力,老同學嘛,說話也方便一些。城管宣傳工作任重道遠,還需要他早點回來上班,多出出主意嘛!”

馬局長雖然還在誇獎胡劍陵,但是熊冠洋已經聽出了弦外之音,胡劍陵回來還得繼續搞宣傳工作,那法規處處長的位子自然沒他什麽事了。但是熊冠洋並不滿意,他覺得有必要再誠懇地損老同學幾句,於是說道:“是,是,我沒想到他能做出這種荒唐事來,我抽空一定得跟他談談。其實他人挺好的,也就是一時糊塗。”

馬培安知道熊冠洋和胡劍陵為了法規處處長的位子一直暗中較勁,現在聽熊冠洋還在幫胡劍陵說話,對他更滿意了,覺得他有度量,能擔當。

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響了,一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走了進來。熊冠洋認得他,他是胡劍陵的朋友,公安局刑偵處的何少川。

何少川微笑著向馬培安做了自我介紹之後,馬培安有點緊張了,難道胡劍陵嫖娼要被抓了嗎?直到聽說他是胡劍陵的朋友,馬培安才放心了。

何少川開門見山:“胡劍陵的個人信息被泄露了,馬局長應該知道吧。”

“想不知道都難啊!”馬培安把報紙一推,“都上報了。”

“我這次來就是想查一查,誰把胡劍陵的個人信息公布在網上。”何少川說著,看了看熊冠洋。

熊冠洋被何少川銳利的眼神掃過,心中一凜,忙說道:“我去給何警官倒杯茶。”

“不用了,”何少川不客氣地打斷了熊冠洋的話,“泄露胡劍陵個人信息的人是‘雲飛過’,我們查過了IP地址,此人就是在城管局辦公室上網發的帖。”

“有這種事情?”馬培安懷疑地看著何少川,他實在不敢相信,手下會泄露自己同事的個人信息,他絕不能容忍這種窩裏鬥的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

熊冠洋說:“何警官太武斷了吧?通過代理服務器上網,哪能查到IP地址啊?”

何少川微微一笑,說道:“你怎麽知道‘雲飛過’是用代理服務器上網的?”

熊冠洋一愣,臉色更紅了:“我哪知道啊?我隻是隨便說說。”

“厲害厲害,熊科長隨便一說就說對了。不幹警察真可惜了!”

那天蔣子良調查了“雲飛過”的IP地址,發現他是使用國內的一個代理服務器上網的,根本查不到IP地址。蔣子良查看了“雲飛過”發帖的時間,然後溯查在這個時段哪些IP訪問了這個代理地址,於是調查範圍縮小到100個IP。何少川將100個IP地址對應的物理地址打印出來,讓胡劍陵看看,除了城管局辦公室那個IP地址之外,使用其他IP地址的人或單位,胡劍陵根本不認識。於是,何少川就把目標鎖定在城管局。此時,他笑嗬嗬地問道:“不知道熊科長電腦的IP地址是什麽啊?”

“這個……嗬嗬……我哪兒知道什麽IP不IP的啊。”

“熊科長太謙虛了,連代理服務器都知道,IP地址反而不知道了?”

馬培安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而且何少川的每一句話都指向了熊冠洋,不禁疑竇頓生,問道:“小熊,這是怎麽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

“熊科長既然不知道,那我去幫你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

馬培安見熊冠洋神色不安的樣子,不免起疑:“小熊,難道真是你幹的?”

“不……不是……不是……”熊冠洋越來越緊張了,額頭滲出了汗珠。

何少川步步緊逼:“既然不是,就讓我去看看你的IP地址吧。”

“這……這……”

馬培安怒道:“熊冠洋,你幹嗎這麽吞吞吐吐的!”

熊冠洋囁囁嚅嚅地說道:“馬局長,我……我……我錯了!”

“什麽?你再說一遍。”

“那些信息,是……是我泄露的。”

馬培安氣得臉色鐵青,他沒想到,這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手下,竟然是這種人,他氣不打一處來,怒吼一聲:“出去!”

熊冠洋看了看馬局長,低著頭正準備走出去,卻被何少川攔住了。

此前私家偵探姚冰給何少川打過電話,證實跟他聯係過的“小迷糊”的QQ號碼是842110985,跟發送QQ詛咒的“小迷糊”是同一個人。而熊冠洋一直在跟胡劍陵作對,那麽熊冠洋會不會就是盜用柳苗QQ的“小迷糊”呢?

何少川說道:“馬局長,我們需要熊冠洋協助調查三宗謀殺案。”

“什麽?”馬培安激動地站了起來,這幾天,城管局出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沒什麽,隻是協助調查。”

熊冠洋慌亂地看著何少川,兩腿像篩糠一樣抖。

5.審訊

何少川把熊冠洋帶回局裏關了起來,整整一天的時間,把熊冠洋一個人關在審訊室,除了中午、傍晚給他送飯外,不準任何人跟他接觸。人是群居動物,這種禁閉生活,足以摧殘一個人的所有防線。到了晚上12點,熊冠洋已經睡了,何少川和蔣子良卻來了,大搖大擺地各搬一把椅子,坐在熊冠洋麵前。

熊冠洋一見警察來了,馬上來了精神,幾乎是哀求著說道:“警察同誌,我沒有殺人啊。”

何少川冷冷一笑:“你怎麽知道我們認為你殺人了呢?”

“這這你們不是說要調查三宗謀殺案嗎?”

“不錯,就因為你公布了胡劍陵的信息。”

“這怎麽可能?公布胡劍陵的信息,怎麽跟三宗謀殺案扯上關係了?”Gsd

“廢話少說,你老實回答。”

“小迷糊”上線一共五次,五次上線,分別給戴景然、顧鬆雲和薛沐波發送了QQ詛咒,又給姚冰發送了胡劍陵的照片,最後又上線接收姚冰傳來的視頻。

畢竟是一個多月的事了,熊冠洋被逼問得額頭冒汗,盡力回憶著自己在幹什麽,然後一一交待。

一次是在打麻將,證明人是三個同事;

一次是在吃飯,證明人是幾個朋友;

一次是在k歌,證明人還是幾個朋友;

一次是回父母家吃飯,證明人自然是父母了。

熊冠洋每說一次,蔣子良便馬上打電話核實,被問到的朋友深更半夜接到電話,本來就很不耐煩,待問到這些問題,又一個個莫名其妙,不知道熊冠洋出什麽事了,不過最後每個人都詳細地回憶起了跟熊冠洋在一起時的情景,跟熊冠洋描述的基本吻合。

但是,當問起“小迷糊”第五次上線時,他在做什麽的時候,熊冠洋卻猶猶豫豫吞吞吐吐:“我……我……我忘記了。”

“哼哼,忘記了?那你就好好想想。”

“想不起來了,真的想不起來了。”

何少川微微笑道:“你恐怕還不知道為什麽要問你那段時間在幹嗎吧?”

熊冠洋搖搖頭,他的確不知道。

“最近,有三個人被殺了,死前都收到過一條QQ詛咒,發這條詛咒的人叫‘小迷糊’。我們懷疑就是‘小迷糊’殺的人,我們還懷疑你就是‘小迷糊’。”

“不,不是我,怎麽會是我呢?”熊冠洋拚命地搖著頭。

“十天前的晚上10點左右,是小迷糊最後一次上線,你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就告訴我們你當時在幹什麽。”

“我……我……”熊冠洋困窘不堪,深深地低著頭。

“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我……我……”熊冠洋鼓足了勇氣,“我在夜總會。”

何少川一怔,繼續問道:“在夜總會幹嗎?”

“唱……唱歌。”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真的沒有了?”

“真的。”

“你跟誰一起去唱歌的?”

“自己去的,一個人。”

“一個人?去夜總會唱歌?”何少川基本上明白熊冠洋去幹什麽了,一想到他竟然泄露了胡劍陵的個人信息,並以衛道士的身份發言攻擊胡劍陵,就想好好羞辱他一下,於是繼續追問道,“有誰證明你去夜總會了?”

“沒……沒人……”

“陪酒的小姐呢?”

“沒……沒……”

“你還是老實點兒,是不是叫雞了?”

“是,是……”

“誰可以證明?”

“她……她叫……她說她叫阿芬。”

何少川得意地笑了,轉頭問道:“子良,都記下了沒有?”

“記下了。”

“熊冠洋,你知道嫖娼應該怎麽處罰嗎?”

“我我”

“沒想到啊,平時裝得跟正人君子似的,還搞人家胡劍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鳥。按照《治安處罰法》,嫖娼的要麽拘留15天,要麽罰款1萬元。”

“你也有怕的時候啊?子良,把治安處的同事叫來,給他開個罰單。”

在椅子裏坐了一晚上,何少川累得腰酸背痛,此時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這時,審訊室的門被咚咚地敲響了,一個同事衝了進來:“少川,又有人被殺了!”

6.第一支畫筆

死亡現場在輝騰大廈的地下停車場裏。

何少川和蔣子良帶著一幫兄弟匆匆趕到地下停車場的時候,輝騰大廈的保安已經把現場攔起來了,邊上站著很多圍觀的市民,踮起腳尖往裏探視。

一輛寶馬孤零零地停在中央,車門下流了一地的血,血跡已經幹了,周圍散發出血腥的味道。

何少川轉頭看看四周,竟然沒有一個攝像頭。

這是一個監控死角。

死者為男性,中年人,坐在駕駛座上,腦袋趴在方向盤上,一支畫筆了頸部大動脈。

權聰把屍體從車上拖下來,檢查全身,沒有發現其他傷口。

何少川翻出了死者的證件:劉靜江,34歲。他叫來了一個保安,問道:“認識他嗎?”

“認識,他是歐萊姆動漫公司的老總,在14樓上班。”

歐萊姆動漫公司的員工們已經上班了,每個人都忙活著手頭的事,在電腦上繪圖的繪圖,配樂的配樂,沒人知道自己的老板已經被人謀殺了。

一個經理模樣的女人見何少川走進來,忙一臉笑容地迎上前來:“先生,找哪位?”

何少川亮出證件,問道:“劉靜江的辦公室在哪裏?”

“他有事出去了,何警官,您有什麽事嗎?”

“什麽?出去了?去哪兒了?”

女經理被何少川問得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啊。”

“那你怎麽知道他出去了?”

“他的辦公室門開著,電腦也開著……”

“今天早晨你見過他嗎?”

“沒有。但是他下班的話,都會把電腦關掉的,現在開著,那……”

“電腦一直開著?”何少川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是啊。”

“劉靜江死了,被人殺了。”

一句話出口,辦公室裏幾乎每個人都驚叫起來。何少川也不理會那些驚詫的目光,在女經理的帶領下,走進劉靜江的辦公室。

辦公室與工作間僅一牆之隔。何少川站在門口,巡視一圈,沒發現可疑的地方,現場沒有打鬥過的痕跡,文件、書籍擺放得整整齊齊。

電腦開著,QQ登錄著,何少川留意了一下,號碼是983459418。

幾個好友的彩色頭像在愉快地跳動著。

QQ詛咒驀然出現在腦海裏,難道又是那個QQ殺手?

坐在劉靜江的電腦前,打開每一個QQ好友,查看每一份聊天記錄,但是都沒有那條臭名昭著的QQ詛咒。既然沒有QQ詛咒,劉靜江被殺案就不需要並案處理,可以交給其他同事了。正欲離開電腦,卻發現電腦桌麵上一個視頻文件,名叫《婚禮現場上映》。何少川連忙打開,卻是一部動漫作品,描述的是一個婚禮現場,突然播出了一段新郎的嫖娼視頻,然後新娘落荒而逃,新郎茫然失措。裏麵的每個卡通人物都惟妙惟肖,尤其是新郎新娘的角色,簡直就是照著胡劍陵和顏思曦的臉畫下來的。

他怎麽知道這段視頻曾經在婚禮上播放過?

他怎麽知道顏思曦長得什麽樣?

一連串的問號一起湧了上來,他轉頭問道:“劉靜江為什麽要做這段動漫?”

女經理還在懷疑劉總死訊的可信程度,聽到警察問話,馬上答道:“我們劉總一直喜歡畫漫畫,後來創辦了自己的動漫公司,遇到感興趣的題材,喜歡自己動手做成動漫在網絡上發表。”

“以前畫漫畫?”

“是啊,十幾年前,他在業界也是小有名氣的。”

何少川想到了那支插在劉靜江脖頸處的畫筆,他死於畫筆,這意味著什麽呢?是嫉妒,還是他的畫筆曾經得罪過什麽人?

“他怎麽知道這個視頻在婚禮上放過?”

“這個你都不知道?”女經理略帶嘲笑地說道,“昨天下午,無涯社區的娛樂八卦版裏就發出來個帖子,說是這個視頻在胡劍陵的婚禮上放過。”

在女經理的幫助下,何少川馬上找到了那個帖子,作者是“海洛因”,帖子裏把婚禮的情景寫得清清楚楚,甚至還配發了圖片,但是圖片不是婚禮現場的,而是顏思曦的生活照。緊接著這個帖子下麵,有好事者說:“我們再來搜索一下吧,看看那個新娘到底是幹什麽的。”

完了!

顏思曦就要成為下一個網絡暴力的受害者了!

可惜無涯網站不在本市,他隻能聽憑事態的進一步惡化了。

他一度懷疑是熊冠洋,但是仔細查看便否定了這個判斷。

“海洛因”使用的是國外的IP。這家夥很可能用了代理服務器,這樣想著,他快速地掃描了一遍那個IP地址。不出所料,那個服務器安全性極差,屬於最弱智的“肉機”,所謂肉機指的是因安全機製差而被黑客入侵並獲取最高管理員權限的計算機。點開係統日誌,近期的登錄數據被擦除了!很專業的手法,這個“海洛因”心思之縝密,網絡安全知識之豐富,遠非熊冠洋可比。

蔣子良打來電話,讓他馬上到監控室,有新的發現。

輝騰大廈裏每層樓都安裝了監控係統,尤其在每個進出口都安裝了攝像頭。雖然劉靜江的車停放在監控死角,但是通過其他攝像頭,依然可以看到有無可疑人員進出。蔣子良之所以將何少川叫下來,正是因為昨天晚上10點左右,一個披著風衣的人走進了地下停車場。

輝騰大廈的停車場入口設的是自動取卡機,所以沒有保安在場。

那人大概一米七出頭,身材偏瘦,穿著一雙黑色的皮鞋。

他一直深深地低著頭,似乎知道周圍有很多攝像頭,最後轉個彎不見了。

保安說,他去的地方就是劉靜江停車的地方。

另外幾個攝像頭則顯示,劉靜江是11點多的時候,離開辦公室走進電梯的。這就是說,凶手是提前潛伏在車上的,而蔣子良的發現也證實了這一點,車鎖有被撬的痕跡。

他去14樓幹什麽?

那層樓隻有一家公司,就是歐萊姆動漫公司。

在這一過程中,凶手始終沒有抬頭,風衣的帽子緊緊地扣在頭上。

“等等——”何少川突然說道,“重放!”

蔣子良疑惑地看著何少川,那是凶手在走廊上走路的畫麵,他實在沒看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你看他走路的樣子,拖拖拉拉的,好像抬不起腳一樣。這人要麽腳有毛病,要麽就是鞋不合腳。”

可是他去14樓幹什麽呢?

何少川和蔣子良再次來到14樓,辦公室裏吵吵嚷嚷一片,歐萊姆公司的員工已經證實老板的死訊了。

何少川找到方才的女經理問道:“你們公司少什麽了沒有?”

女經理下意識地看看四周,說道:“沒少什麽啊。”

“你到劉靜江辦公室仔細看看,到底有沒有少東西。”

女經理依言走進老總辦公室,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蔣子良問道:“最近你們公司有沒有引進大項目,或是簽訂了什麽合同,或者有沒有什麽競爭對手總之有沒有商業機密?重要文件有沒有丟失?”

女經理搖搖頭說道:“動漫產業剛剛起步,我們公司也成立才幾年,沒什麽秘密值得人偷的。”

劉靜江的QQ又叫了起來。

何少川皺皺眉頭,靈機一動:會不會是QQ上少了什麽東西呢?比如,刪除一個好友!

“子良,如果QQ上刪除好友,還能不能恢複?”

“好像可以。”

“怎麽恢複?”

“上網查一下就知道了嘛!”

通過,何少川找到了恢複QQ好友的方法,可是提交恢複好友申請,需要QQ密碼,何少川嗬嗬一笑,問道:“子良,怎麽樣?”

“傍晚給你結果。”蔣子良沉著地說道。

7.灰鴿子

顏思曦坐在電腦前麵冷冷地笑著,對這種結果她早有心理準備。自從胡劍陵的視頻上網之後,她就知道,總有一天,暴躁的網民會發起無恥的人肉搜索,他們將不僅僅滿足於搜索胡劍陵,對胡劍陵的新娘自然也不會放過。對這一幕,顏思曦太熟悉了!所以,當她看到自己的照片上網了,並沒有感到驚訝和難堪,該來的總是要來,該過去的也總會過去。若幹年後,人們自然會把她遺忘。甚至不用那麽久,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在這個千變萬化的時代,在這個盡出奇事怪事的時代,也許不用幾個月,她就會被人們遺忘,她還會像往常那樣生活,與世無爭,悠遊度日。更何況,胡劍陵的嫖娼與自己有什麽關係?自己畢竟是個受害者,是個受傷的新娘,即便把自己搜出來,她得到的也將是人們的同情和祝福,甚至可能還會有很多的追求者呢。她想起了孔步雲,那個傻傻的、癡情的大男孩,她甚至想起了何少川,那個油嘴滑舌幽默機智的警察……

顏思曦掛斷電話便關了電腦,拿出手提包檢查了一下,東西都在,這才走出家門。一開門,卻看到一個麵色凝重的男子站在門前正欲敲門,那男子一見顏思曦,臉上馬上露出不自然的微笑:“嫂子,出門呢?”

說話的人,正是何少川。

顏思曦臉色紅了紅,反駁道:“我不是你嫂子。”

何少川登時語塞,支吾著想說點別的,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看到他窘迫的樣子,顏思曦不禁笑了:“找我有事嗎?”

“我當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啦!嫂曦曦,你要出門?”

聽到何少川這樣稱呼自己,顏思曦心中漾起一股暖意:“我要去看慕容瑾的演唱會。”

“哦,就是那個玉女派的掌門人啊,我也喜歡她。”

“要不一起去?”

“哈哈哈,我可不去湊趣了,一看……一看……就知道你約了人了!”

“何警……你……你找我有事嗎?”

“我來問你幾個問題。”說起正事,何少川恢複了鎮靜。

“什麽問題?”

“你的照片貼到網上了,我們查了IP地址,那人用了國外的肉機代理上網,所以查不出他的物理地址。但是,那幾張照片都是你的生活照……”

顏思曦嗬嗬一笑,打斷了何少川的話:“現在警察也開始管網絡暴力的事了?而且還是刑警來管。”

“因為你和胡劍陵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所以我想來幫你們。”

顏思曦心中一喜,語氣卻依然是冷冷的:“你說清楚點,到底是要幫我,還是幫胡劍陵?”

“這都不是一回事嗎?”

“當然不一樣了,我是我,他是他。”

何少川看著顏思曦一副水米不進的倔強樣子,心中也不禁冒點火了,嚷道:“拜托,大小姐,現在是你的照片上網了,不是胡劍陵的。你說我是在幫誰?”

看著何少川急吼吼的樣子,顏思曦心中更樂了,這時候掩飾不住喜悅之情,笑道:“嗬嗬,既然是幫我,那你就問吧。”

何少川瞪了她一眼,問道:“網上有你三張照片,是在哪兒拍的?”

“大學時拍的。”

“都是山東大學的校園?”

“是啊。”

“你大學同學有你照片嗎?”

“當然有啦,畢業的時候那麽多人跟我要過照片。”

何少川十分不自然地笑了笑:“也是,嫂子當年肯定是山東大學的校花,很多人追吧?”

“沒有,沒有,隨便問問。”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走了。”

“演唱會還早著呢,我還有幾個重要的問題要問。你是信息安全專業畢業的,你的同學對網絡安全肯定也特別在行,做個黑客什麽的肯定也是輕而易舉。我想,會不會是當初你的追求者被你拒絕之後惱羞成怒伺機報複呢?”

顏思曦撲哧一聲笑了:“少川,你太瞧得起我了!”

“愛情這東西,本來就很難說。”

“你是找不到他的。”

“嗯?”何少川心中疑惑。

“我找過他了,但是沒找到。”

顏思曦將何少川帶到電腦前重新開機,拔掉了網線,然後找出一個文件打開,隻見Word窗口彈出來,上麵自動在書寫著:“我看了你的照片,你真的很漂亮!”

“灰鴿子?”

“是,就是灰鴿子。”

灰鴿子是最近幾年最為瘋狂的病毒之一,《2007年中國電腦病毒疫情互聯網安全報告》把它列為2007年第三大病毒。中毒後,電腦會被遠程攻擊者完全控製,黑客可以輕易地複製、刪除、下載電腦上的文件,還可以記錄每個點擊鍵盤的操作,用戶的QQ號、網絡遊戲賬號、網上銀行賬號,可被遠程攻擊者輕鬆獲得。而中毒後任黑客宰割的電腦就叫“肉雞”。

顏思曦說,她打開電腦瀏覽網頁,突然之間跳出了這樣一個窗口,她立即意識到電腦被攻擊了。但是她畢竟是信息安全專業出身,不慌不忙地跟黑客鬥智鬥勇,她沒想到,那個黑客卻很菜,她很快找到了黑客的IP,然後順著IP找到了一家網吧。

“那家網吧叫什麽名字?”

“騰達網吧。”

又是騰達網吧!凶手是不是就住在騰達網吧附近?何少川繼續問道:“你找到那黑客了嗎?”

“沒有,他走了。電腦還開著,已經進入屏幕保護程序,上麵滾動著幾個字:‘顏小姐,你真的很漂亮’。我去問老板娘,老板娘都不知道怎麽回事,他交了二十塊錢押金,隻上了兩個多小時的網,還要找十幾塊錢呢,他都沒要。”

“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沒有啊,我會得罪什麽人呢?”顏思曦無辜地聳聳肩膀,又看了看表,“少川,我真得走了,再不走就遲到了。”

何少川愧疚地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

“沒事,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全市那麽多黑網吧,你找不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