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車凶殺案2

6

陶淵明《挽歌》詩雲:“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一千五百多年前的一個詩人,看問題夠深夠透夠真夠切,簡簡單單十個字,道盡了人情冷暖、虛情假意。如果李天亮地下有知,看到他手下的一群小公雞在他死後第二天,就在辦公室裏有說有笑打打鬧鬧玩著撲克,肯定會氣得翻個身恨不得再死一次,如果他真這麽幹了,肯定會把權聰嚇個半死。

蔣子良和彭菲菲走進城管大隊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正是一副烏煙瘴氣的情景,大林、小胡、阿彪、蘇軍四人圍坐在一起玩著“升級”,每個人嘴角都叼了一根從小販那裏沒收來的香煙,甩起牌來劈啪作響、“氣勢恢弘”,時不時說出幾句國罵髒話。兩人在屋裏站了很久,四個城管隊員也沒看見,彭菲菲不禁來氣,亮出警官證大聲道:“警察辦案。”四個城管隊員慌亂地站起來,蔣子良這才看見桌麵上還放著錢。

大林訕笑著說道:“兩位警官有何吩咐?”

“帶我們去李天亮辦公室。”

“是是是……”大林連聲答應著。

李天亮的辦公室不大,隻有十幾平方米,報紙散亂地四處放著,沙發上、椅子上、桌子上、書架上到處都是,如果不是看到大林泰然自若的表情,蔣子良會以為這裏失竊了。

彭菲菲問道:“你知道李天亮家裏有沒有電腦嗎?”

“沒有,他隻在上班的時候用用電腦。”

家裏沒電腦就好辦了,隻要在單位電腦查找線索就可以了。蔣子良坐在電腦前,開始檢索曆史網頁和Cookies。李天亮最經常上的網站有兩個,一個是遊戲網站,一個是追遠網。還有一些黃色網站地址,但是上的次數不多。蔣子良依次點擊IE下拉列表裏追遠網的文章地址,最後成竹在胸地說道:“菲菲你看,他看過這個帖子。”

正是那篇文章:《網絡通緝令:搜出這個第三者》。

查閱Cookies文件夾,蔣子良查出李天亮在追遠網上的ID是“死性不改”。

《網絡通緝令:搜出這個第三者》的帖子下麵已經有上千條留言了,蔣子良從第一頁開始翻閱,結果還沒翻頁,就看到了“死性不改”的跟帖:

給誰搞不是搞?什麽時候輪到我來搞一下啊?

再往後翻,沒有別的留言了。

彭菲菲說道:“你覺得這個第三者會因為這句話而殺人嗎?你看這一千多頁的留言,很多都是在流口水的,很多都是很流氓的,這個第三者會一個個去殺嗎?”

“尚可存疑。”蔣子良說道,“不要還沒開始做就先否定,任何假設都需要證據來證明或者去否定。我想,我們還得去查一下江麓的電腦。”

彭菲菲覺得蔣子良很固執,她覺得把什麽事情都跟人肉搜索聯係在一起是非常荒唐可笑的。但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所謂聰明的女人,指的是懂得在什麽時候維護老公權威的女人,所以她不再跟蔣子良爭論,而是跟在老公屁股後麵回到局裏的證物室,拿了江麓的鑰匙便來到了三合小區。

蔣子良坐在江麓電腦前,駕輕就熟地找到了江麓的上網記錄,他興奮地說道:“看,他也看過這個帖子。”

彭菲菲本想不會出現這種巧合的,但是既然出現了,作為一個警察,她就不能把巧合僅僅當成巧合,那是極不負責任的態度。

“他也留過言嗎?”

“稍等,我繼續查。”

一會兒的工夫就查到了,江麓在追遠網上的ID是“**乙”,他坐了那個帖子的“沙發”:

不要臉的女人,為什麽人渣這麽多?破鞋,**,公共汽車……日死你都是便宜你,我唾棄死你。大夥快努力啊,找出這個**來。

“怎麽樣?我沒說錯吧?”蔣子良得意地說道。

“子良,我承認人肉搜索可能是破案的一個方向,但僅僅是一個方向而已,你不要陷得太深。”

“這個我知道。”蔣子良說道,“看來,我們也得介入人肉搜索了,找出這個第三者,看她是不是凶手。”

蔣子良翻閱著一條條留言,大多是“路過”、“頂”、“支持”之類的口水話,也有人痛心疾首地大呼道德之淪喪,也有人對照片上的女子垂涎三尺,也有人對第三者表現出了同情……終於看到了第12頁第1128條留言,這是迄今為止最有含金量的一條留言,發帖ID是“我愛齊達內”。

大家注意到沒有,這張照片上的沙灘,根據礁石和岸邊樹木的分布,我可以斷定,就是在本市的鷹嘴沙海灘拍攝的。然後你們看這個女人身後有輛馬自達6轎車,我們現在還不能肯定這輛車就是這個女人的,但是大家可以仔細看看這片沙灘,沙灘很幹淨,除了兩行腳印再也沒有別的腳印了。而這兩行腳印都是通往女人身後那輛轎車的,所以這個女人肯定就是從那輛車上下來的。

大家注意看車牌,由於太遠,看得比較模糊,誰要是懂照片處理還原,分析出那個車牌號碼,要找到這個女人就非常容易了。

蔣子良不由得非常佩服這個“我愛齊達內”,他盯著照片看了半天,車牌號碼總是隱隱約約的看不真切,比如第三個數字,可能是阿拉伯數字“1”,也可能是英文大寫字母“I”;第五個數字,可能是“4”,也可能是“A”,其它數字也都有類似的模糊性。他繼續往下翻頁,終於在第14頁第1378條跟帖裏找到了有用的信息,發帖人是“選擇惹記”。

回1128樓“我愛齊達內”:照片本身是模糊的,基本上很難還原,但是我們可以另辟蹊徑。

我記得曾經看過一部香港的電影,講賭神的,賭場的人通過攝像頭看到周星馳或是劉德華(具體是誰,我忘記了)手裏的牌的尖角,於是強大的電腦分析係統立即分析出是J的機率有多少,是10的機率有多少。

我是學概率論的,所以我想用概率論的方法統計一下車牌號碼的各種可能性組合。

隨後,“選擇惹記”列出了三個車牌號碼,說這三個號碼可能性最大。緊接著就有好事者留言稱,他登陸了“機動車違章網上查詢係統”,發現這三輛車都有違章記錄,亂停車、闖紅燈、不按規定車道行駛、違章掉頭、超速行駛等等,其中一輛車違章次數達12次。

彭菲菲問道:“子良,如果你是那個第三者,你想殺人的話,你現在最想殺的是誰?”

“肯定是這個‘我愛齊達內’和‘選擇惹記’,”蔣子良說道,“菲菲,也許我的方向是錯的,但是哪怕隻有一絲一毫的可能,這兩個人就會有生命危險,我們得去保護他們。”

“還等什麽?快查IP啊!”

“你去給交警局打個電話,讓他們幫忙查一下那三個車牌號碼。”

7

如果走在路上,有陌生人熱情洋溢地向你打招呼,叫你帥哥或者美女,你一定不能衝昏了頭腦,真的以為自己是仙女下凡潘安再生,他很可能要向你推銷;如果有陌生人拿著錢包突然問是不是你掉的,你千萬不能見錢眼開滿口應承,因為那人肯定是騙子;如果有陌生人突然攔住你跟你說,他沒錢回老家了要你讚助點兒,你最好不要答應,直接告訴他救助站在哪兒,有問題找政府……總之一句話,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像王菲那樣“隻愛陌生人”,是很危險的。

吳楚斌就一直信奉著這套觀念,看多了各種各樣離奇古怪的社會新聞,他的防範心特別重。但是今天,他還是被陌生人盯上了,當時他正跟父親從醫院回來,一下了公交車,站台上一個陌生人就肆無忌憚地指著他的鼻子吼道:“是他,就是他。”

吳楚斌不願意沾惹是非,假裝沒聽見,攙著父親,低著頭繼續走路。隻聽另一個聲音說道:“你沒認錯吧?”

“沒錯,就是他,我記得很清楚。”

“先生,請等一下。”

吳楚斌心裏咯噔一下,不知道這兩個陌生人準備打什麽鬼主意,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發現另外一個陌生人竟然穿著警服,他立即在警服上找到了警號,又看到了肩章,心想:“這也許是真警察。”

這的確是個真警察。

洪躍宗和陶訓義在團島公交站台上已經站了差不多一整天了,終於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守到了目標。陶訓義認出來的人其實不是吳楚斌,而是吳楚斌的老父親。此時,洪躍宗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吳楚斌看了半天,心裏分析著眼前這個男人成為凶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老人家,你好。”洪躍宗擠出一個笑容,溫和地說道,“前幾天,您坐了一次202路公交車,有個年輕人不肯給您讓座,您還記得嗎?”

“哎,記得記得。”老人家說起話來有點兒哮喘,聽上去就像有口痰堵在喉嚨裏,說話的人難受,聽的人也難受,老人繼續說道,“哎呀,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啊。”

吳楚斌警惕地問道:“你們是幹什麽的?”

“那天不給你爸讓座的年輕人被殺了。”

吳楚斌冷笑著看了看洪躍宗說道:“所以,你就懷疑是我爸殺的人?現在的警察頭腦有這麽簡單嗎?你真的是警察嗎?”洪躍宗被吳楚斌問得渾身不自在,臉上也掛不住了,正準備說點兒什麽,卻聽吳楚斌說道,“對不起,我們還有事呢。”

“警察辦案,請你配合。”洪躍宗掏出證件冷冷地說道。

“對不起,我父親身體不好,我要把他先送回家。”吳楚斌說罷扭頭就走。

陶訓義從來不敢想象有人可以對警察這麽說話,此時目瞪口呆,一會兒看看吳楚斌的背影,一會兒看看洪躍宗難看的臉色,隻聽洪躍宗冷冰冰地說道:“謝謝你陶先生,人找到了,你就先回吧。”

打發走陶訓義,洪躍宗跟上了吳楚斌,說道:“老人家不會殺人,但是你這孝順兒子就說不定了。所謂‘郭巨思供親,埋兒為母存。黃金天所賜,光彩照寒門’嘛。”

吳楚斌冷冷說道:“我不會為此事殺人的,沒人會這麽愚蠢!”

洪躍宗卻是不依不饒,侃侃說道:“2004年,河北秦皇島的肖某某,因為是個孝子,所以父親行凶殺人,不僅不勸阻,反而幫父親把屍體投入水庫;2007年2月,湖北省一高中生因為休閑店老板辱罵自己的母親而捅了他29刀,致其死亡;2007年3月,遼寧省的張某打死了自己的親弟弟,原因是弟弟揚言要殺了父親。你還覺得這是愚蠢嗎?”

吳楚斌隻好停下腳步,說道:“好吧,你想問什麽趕緊問,我還有事呢。”

“昨天晚上你在哪裏?”

“我在醫院。”

“老人家住院了?”

“是。”

“哪家醫院?”

“第二人民醫院。”

“什麽科?”

“肛腸外科。”

“你晚上一直在醫院?”

“是。”

“誰能證明?”

“夜班護士。”

“多簡單的事,早點兒回答早就結束了。”

“沒事了吧?”

“沒了。”

“再見。”

吳楚斌說完攙著老父親就走了,留下一個洪躍宗還在愣愣地盤算著,這個吳楚斌成為凶手的可能性還剩下幾成?正在這個時候,蔣子良打來了電話,他的聲音急吼吼的:“老洪,你那邊怎麽樣了?”

“基本上算是落空了。”

“你現在趕緊去一下江南名城10棟4E,找一個網名是‘選擇惹記’的人。”

“他是凶手?”

“不是,他有危險,他很可能是下一個被殺的人。”

“你怎麽知道?”

“我不確定,但是防患於未然吧。”

“天啊,你怎麽老是交給我一些不確定的活啊?”

“我也有一單呢,好了,不說了,我得趕快過去了。”

8

2007年5月,浙江溫州。網友“站在牆頭等紅杏”轉貼“搶劫不如去炒股——市公安局宣”的橫幅圖片,被溫州警方治安拘留;2007年7月,山東濟南,23歲的李某某因為在網上跟帖被拘留;2008年5月,四川成都,市民在市區“散布”抵製大型化工項目六天後,辛某被行政拘留10天,罪名是利用互聯網等方式散布謠言、造謠蠱惑、煽動鬧事;郭某、樊某某被治安警告,罪名是在互聯網上傳播有害信息……

地球很危險,發帖也被抓,不如去火星。陳翀去不了火星,隻能扮低調。但是當她翻遍了《網絡通緝令:搜出這個第三者》的跟帖,竟然沒發現一條有價值的信息時就坐不住了,她一眼就看出來那個所謂的“第三者”跟那輛馬自達6有莫大的關係,為什麽大夥都沒看出來呢?一種使命感油然而生,多年來堅持的“隻潛水,不發言”的戒條被拋到了腦後,她覺得如果有了重大發現而不公之於眾,那是一種非常自私的行為,假如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而不說,愛因斯坦發現了相對論而沉默,那人類社會還怎麽進步?如果人類社會不進步,去火星就永遠是幻夢。於是,陳翀運指如飛地敲擊著鍵盤,把自己的真知灼見發布到網上,於是《網絡通緝令:搜出這個第三者》有了第1128條跟帖。

其實陳翀在發帖之前比對了幾個因言獲罪的例子,覺得自己的發言很安全,可是她沒想到,在她跟帖7個小時8分鍾之後,警察還是找上了門。當她打開門,看到一男一女兩個警察站在門外的時候,她的心在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囁嚅著問道:“你們……找哪位?”

蔣子良急吼吼問道:“請問你的網名是不是‘我愛齊達內’?”

一聽到網名,陳翀更恐懼了,本能地說道:“不是。”

“你們家還有誰上網?”

“我……”陳翀囁嚅著說道,“我們家就我一個人。”

彭菲菲說道:“我們跟蹤了‘我愛齊達內’的IP地址,這個地址對應的物理地址就是你家。”

“哦,這樣啊……怎麽了?”

“沒什麽。”彭菲菲看出了陳翀的心事,“你不要害怕,‘我愛齊達內’的跟帖沒有觸犯任何法律。”

“那你們找她幹什麽?”

“你應該就是‘我愛齊達內’吧?”

“嗯。”陳翀終於點了點頭。

蔣子良說道:“是這樣,你最近小心點兒,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不要給陌生人開門,晚上不要一個人出門。”

“到底怎麽了?”陳翀提心吊膽地問道。

彭菲菲說道:“最近有兩個人被謀殺了,我們初步懷疑與那個搜索第三者的帖子有關,兩個遇害者都跟過帖。”

“啊?”陳翀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不會吧?”

蔣子良說道:“去年我市發生一宗連環謀殺案,就是與人肉搜索有關,你應該記得吧?”

“記得。”

“所以,還是小心點兒吧。”

“好,好。”陳翀連聲答應著。

彭菲菲繼續問道:“請問你怎麽稱呼?”

“陳翀。”

“年齡?”

“25。”

“有男朋友嗎?”

“警官,問這個幹什麽?”

“呃……如果有男朋友,還可以找他來保護你。”

陳翀勉強笑了笑,說道:“沒有。”

“手機號碼?”

離開陳翀家的時候,蔣子良一直沒回過神來,茫然地問道:“菲菲,你問人家那麽多私人問題幹什麽?”

彭菲菲笑了笑:“你先說說這姑娘長得怎麽樣?”

“挺水靈的,聲音又甜,好像還有點兒南京口音。”

“你覺得把她介紹給權聰或者洪躍宗怎麽樣?”

“啊?你……你打這主意?你說給權聰介紹對象時,我還以為你已經有了中意的人選了呢,原來還要現物色啊?”

“什麽時候物色不是物色?你覺得怎麽樣嘛!”

“權聰太老了,洪躍宗還合適。”

“就這麽定了,我問問洪躍宗去。”

9

《詩經·豳風·伐柯》雲:“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匪媒是什麽?匪媒不是土匪和媒婆,而僅僅指的是媒婆,為什麽把媒婆跟土匪聯係在一起,孔子當年沒說,我查到了,這個“匪”字是個錯別字,其實是“非”的意思,由於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大夥不好意思說那是錯別字,就冠以“通假字”的大帽子。知道了這個“匪”字的意思,我們就明白了,這句詩是說:“怎樣娶妻子呢?沒有媒人不可行。”這句詩說明,媒人早在西周時期就成為婚姻的一個重要條件了,發展到後來甚至有了“無媒不成婚”的極端說法。曆史上,媒人的名稱就有很多,伐柯、保山、冰人、媒妁、紅娘、紅葉……中國人也特別喜歡做媒,甚至連中國的神仙都有這愛好,有個叫月老的家夥,閑著沒事就在兩個人腳脖子上係紅線,哪天喝醉了犯迷糊了,就會把兩個男人係到一起,於是就有了同性戀……

中國人做媒,以女人居多,敬業的媒婆,最見不得單身漢,隻要見到一個就兩眼放光。在影視劇裏,中國媒婆的傳統形象是,嘴角一定要長著一顆媒婆痣,象征著她能說會道。女人做媒婆,又以四十歲以上的女人居多,六十歲以上的就更多了。女人上了歲數就特別古道熱腸,想把婚姻的幸福帶給每一個人。

彭菲菲既不是老女人,嘴角也沒長媒婆痣,但是她是一個白羊座的女人,這個星座的女人特別講義氣,為了朋友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何況隻是做個媒。她會用最快的速度,拉一個光棍過來介紹給朋友,實際上這個光棍,她大概隻認識了一天,連名字都叫不全呢。但這並不妨礙她偶爾客串一下“伐柯”、“冰人”的角色,而且很喜歡這個角色。但是,彭菲菲的古道熱腸卻被潑了一盆冷水,她的心頓時哇涼哇涼的。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離開陳翀家之後,彭菲菲和蔣子良約來洪躍宗請他吃飯,剛剛坐下,洪躍宗就急著匯報“選擇惹記”的事,誰知道卻被彭菲菲打斷了。這個心直口快的女人是這麽說的:“老洪啊,還單身吧?”

“啊。”洪躍宗有點兒莫名。

“哎呀,我認識一個非常不錯的女孩,給你介紹一下?”

蔣子良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但是也不好意思拆穿老婆,告訴洪躍宗她認識這個女孩隻有兩個多小時。在彭菲菲看來,一般說來,隻要是個男人,哪怕已經結婚了,聽到有人要給他介紹對象都會喜形於色。所以她期待著洪躍宗兩眼放光,如果能再流出幾滴哈喇子,效果會更好。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洪躍宗隻說了一句話四個字:“不感興趣。”

彭菲菲覺得洪躍宗的反應超出了她對男人的理解,於是一句“為什麽”脫口而出。誰知道得到的是一句更冷的“不為什麽”。

蔣子良這時問道:“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洪躍宗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不說這些了,咱們還是說說案子吧。”

霜打的茄子,漏氣的氣球,拔了毛的孔雀,撬了牙的老虎,斷了線的互聯網,鬆了發條的表……所有這些加在一起,都難以描述彭菲菲此刻的心情,她從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天堂,一下子被人推到了臭水溝裏,老半天也沒回過勁兒來。倒是蔣子良見機得快,見洪躍宗執意要拒女人於千裏之外,他不想再自討沒趣:“說說看。”他問道,“那個‘選擇惹記’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做什麽的?”

“導遊。”

“長得怎麽樣啊?”

彭菲菲咳嗽了一聲,蔣子良趕緊把頭低了低。

“還行。”

“還行是什麽意思?”彭菲菲問道。

“就是不難看。”洪躍宗掩飾不住心中的煩,問道,“你問這些幹什麽?”

彭菲菲嗬嗬笑了:“難怪。”

洪躍宗什麽都沒說,吃了幾口菜,然後說道:“蔣哥,嫂子,我不舒服,先走了。”還沒等兩人開口,他已經站了起來,向他們揮揮手就揚長而去了,留下兩個麵麵相覷的人。

“有個性,有個性,太有個性了。”彭菲菲瞪大了眼睛說道。

蔣子良哈哈笑道:“你啊,燒火棍一頭熱。”

“不就是失個戀嗎?天又沒塌下來!一個大男人還這麽脆弱,真是受不了,拿得起就要放得下嘛,天底下好女人多的是,幹嘛一定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你說是不是?”

蔣子良知道,洪躍宗的揚長而去已經傷害了彭菲菲脆弱的麵子,她現在這麽嘮嘮叨叨的,其實隻是一種挽回麵子的辦法,雖然說麵子丟了就是丟了,一般來說找不回來,但是菲菲有時候就是這麽天真。

10

如果你看到一個人,時而緊皺眉頭仿佛在憂國憂民,時而又泛出會心的微笑甚至哈哈大笑,那你肯定是遇到了兩種人,要麽是精神病,要麽是正在讀書的人。如果你從中得出了“讀書使人得精神病的結論”,那麽恭喜你,高爾基會找你拚命的,即便不拚命,起碼也要舌戰個三天三夜。高爾基說過的是,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彭菲菲特別渴望進步,所以她特別喜歡讀書。於是太投入,她便時而緊皺眉頭,時而泛出一個會心的微笑,看到一半還把書放下,喃喃地重複著:“關好你的門,關好你的門。”

此時,蔣子良剛剛衝涼進屋,聞罷立即轉身,把臥室的門關上,喜滋滋、色眯眯地向老婆走去,可是卻聽菲菲還在說著:“關好你的門。”

“我已經關啦!”蔣子良說道。

但是,彭菲菲根本沒聽到蔣子良的話,喃喃說道:“原來是這道門啊。”

“什麽門啊?”蔣子良更加疑惑了,他看菲菲的眼神有點兒散亂,差點兒撥打120。

“就是這道門。”彭菲菲將手中的書向蔣子良揮了揮,封麵上赫然寫的是:皮下注射。

蔣子良一把將書奪過來,問道:“這是什麽書啊?”

“快給我,看得正上癮呢。”

“我瞧瞧到底什麽書比我還好看,”蔣子良翻開書的第一頁,拿腔拿調地朗聲讀道:“如果知道離開辦公室就會被殘忍地殺害,李大勇肯定會在辦公室住上一宿,絕不貿然走進風雪漫天的深夜……”剛讀了一句話,他就不出聲了,開始默默地往下看,冷不防被彭菲菲一把奪了過去。

“我還沒看完呢。”

“快,跟我講講這書寫什麽了都?”

“一時半會兒講不清,簡單說呢,就是一個警察得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理疾病,他在一次行動時,突然發現自己的右臂麻木失去了知覺,心理醫生說他曾經遭受過一次重大創傷。而與此同時,電視台的記者陸續被殺,而且都被拔舌割喉,這個警察一方麵要戰勝自己的心理疾病,一方麵又要抓獲凶手,可以說是步步凶險。”

蔣子良聽得入迷,沉思道:“警察也會得心理疾病?”

“警察也是人啊,是人就會中招。”

說到這事,蔣子良突然想起了老搭檔何少川,他到底會去哪裏了呢?

“你說少川是不是這裏出了問題呢?”蔣子良指了指自己腦袋說道,“曦曦的事對他打擊很大。”

“不會吧?情癡情種都出在你們局裏了?”

“如果不是這樣,他會去哪兒了呢?”

“別想那麽多了,他玩夠了自然就會回來的。欸,我的蘋果呢?”

蔣子良嘿嘿一笑:“被我吃了。”

彭菲菲秀眉一蹙:“那你把電腦主板拆下來跪去。”

蔣子良壞壞地一笑,說道:“小樣,給你個棒槌你還當真了,看我不收拾你。”說罷,餓虎撲食般向彭菲菲壓了過去。

“哎呀,非禮啊!”

“還勿摸呢!”

“你戴上小雨衣。”

兩人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並排躺倒在**,盯著天花板發呆。

彭菲菲說道:“以後我們生兩個小孩吧。”

“啊?”蔣子良有氣無力地說道,“經濟危機啊,生兩個怎麽養得起啊?”

“我不管,我就要生兩個,一個隨你姓,一個隨我姓。”

“這麽新潮啊?我爸媽肯定不同意。”

“我不管,你去做說服工作。我一個同學就是這樣啊,一個隨父姓,一個隨母姓。現在這種事很多的,你是獨生子女,我也是獨生子女,憑什麽兩個都要跟你姓啊?”

“好好好,分一個給你,行了吧?”

“嗬嗬,這才差不多。”彭菲菲得意地笑了。

就在這時候,手機鈴聲急驟地響了起來。

“誰的?”蔣子良問。

“你的。”

“不可能是我的,是你的,你去接。”

“豬頭,你想讓我幫你拿手機就直說嘛!哼,看你剛才把本姑娘伺候得挺舒服的份上,我就幫你拿了。”說罷,彭菲菲光著屁股,招搖地走向書桌把手機拿來,兩隻俏生生的**在胸前一抖一抖的。“哎呀,老婆,你別這樣,我又想了。”

“去,去,去,洪躍宗打來的,你想他吧。”

洪躍宗為傍晚的失禮誠摯地道歉,蔣子良自然大度地原諒了他,接著洪躍宗又說:“搜索第三者的帖子下麵,已經有人查出那三個車牌號碼了。”

蔣子良立即翻身下床,打開了電腦。

果然,第1526條跟帖,ID“新桐清露”把三個車牌號碼的車主都一一列了出來,其中兩輛車是私人的,一個車主叫陸麗盈,一個叫石東升;還有一輛車,車主是電業局。

陸麗盈,今年46歲,是一家魚檔的老板。照片上的第三者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所以這個陸麗盈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石東升,男,26歲,未婚,所以,照片上的女人不可能是他的“第三者”。

唯一的可能就是電業局了,這個“第三者”很可能是電業局的人或者跟電業局有關係的人。

我進入電業局網站,查看了每一條新聞,後來在《深入學習科學發展觀取得階段性成效》的新聞中找到了一張照片,大家看看左起第二的女人,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蔣子良眯著眼睛,打量著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做著手勢,似乎正在滔滔不絕地大講科學發展觀。他再看看“第三者”的照片,發現還真有點兒像。看後麵跟帖,已經有很多人表達了相同的觀點。

第1591條跟帖,“愛情保鮮期”說:

1.兩個女人的左邊嘴角都有一顆痣;

2.兩個女人的發際線一樣,發型一樣;

3.兩個女人都是狐媚眼;

4.兩個女人左手無名指戴的戒指一樣;

5.所以,這個女人肯定就是那個“第三者”,隻是……誰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啊?

第1601條跟帖,“滿目清香”說:原來是她!

之前看到第一張照片時,我就覺得有點兒眼熟,但是一直沒想起來在哪兒見過。一看到說是電業局的,我就想起來了,此人叫葉菡,是電業局辦公室主任,今年31歲,據說他們單位很多人不服她,認為她年紀輕輕的就能當上辦公室主任,不是後麵有人就是上麵有人。此人手機號碼是13×××××××××。

蔣子良可以想象,這個葉菡此時的手機可能已經被打爆了,一年前胡劍陵、熊冠洋遭遇過的,現在又在葉菡身上發生了。不過,他最關心的是,葉菡會是殺人凶手嗎?

“怎麽不會?”彭菲菲咬著一個蘋果說道,“一個辦公室主任當了第三者,竟然被人肉搜索,她不想暴露自己,隻好去殺人。隻是她沒想到,現在的網民這麽厲害,還沒等她殺完,她的信息就已經暴露了。”

“嗯,你這個推理倒是有幾分道理,”蔣子良說道,“對了,我今天讓你找交警局查車牌號碼,怎麽我們還沒得到消息,網友就先查出來了?”

“唉!這不是官僚嗎?要我打報告,領導簽字,傳真給他們,他們領導簽字,然後他們才能把信息給我。偏偏他們領導今天開會去了沒人簽字,說是等明天給我。”

“那網友怎麽就查到了?”

“有兩種可能,”彭菲菲的嘴巴被蘋果塞滿了,以致於說話都有點兒含混不清,“一是交警也上網,也許那個‘新桐清露’就是個警察;二是,‘新桐清露’使用了黑客技術,侵入了交警局的查詢係統。”

蔣子良點點頭,接著說道:“我們是不是連夜去找葉菡問問?”

彭菲菲還沒回答,蔣子良的電話又響了,是接警中心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