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清單2

7.本能反應

秦小荷是一個25歲的年輕女孩,紮著一個馬尾辮,皮膚黑黑的,臉上長了不少青春痘,鼻梁高聳,架著一副高度近視的眼鏡。她坐在蘇鏡對麵,毫不畏懼地看著蘇鏡的眼睛。這是一種挑戰的眼神,這種眼神似乎在表明:“你想問什麽盡管問吧,反正不是我幹的。”可問題是,為什麽還沒等調查,就急於用這種眼神來撇清自己呢?

“請問你是負責什麽工作的?”蘇鏡開門見山問道。

“播出之前修改記者的稿子,然後把串聯單和導語打印出來,放到直播台上。之後基本上就沒什麽事了,一直坐在導播間裏看著新聞播完。”

“今天播出有異常情況嗎?”

“有啊,主持人死了。”

蘇鏡一愣,心想跟這幫人打交道,一定得注意措辭才行,要不然他們會時不時地揪住你話裏的漏洞揶揄你一下。

“寧子晨死之前,直播有什麽異常嗎?”

“那就沒有了,每天都是這麽播的。”

“你來順寧電視台工作幾年了?”

“三年了,大學畢業就來了。”

“你在辦公室丟過東西嗎?”

“丟過。”

“什麽東西?”

“丟過……丟過……丟過幾次衛生巾。”秦小荷臉色越發紅了。

正在筆錄的邱興華笑道:“連這東西也偷啊,可真夠變態的。”

“聽說你們經常丟東西。”蘇鏡看著秦小荷說道。

“是,大家都說有小偷,但是一直不知道是誰幹的。”

“如果有人要殺寧子晨,你覺得會是誰?”

“這怎麽可能?肯定不是我們部門的,一定是外麵的人幹的。”

“先不要這麽肯定。”蘇鏡問道,“你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沒有。”秦小荷堅決地回答。

“你玩過殺人遊戲嗎?”

“幾年前玩過。”

“最近沒玩?”

“沒有。”

等秦小荷離開會議室,邱興華說道:“楊宇風和秦小荷兩人都相信是外麵的人幹的,可是電視台保衛這麽森嚴,外麵的人怎麽能進到電視台呢?”

“不,還是不一樣的。我剛才問秦小荷,並沒有說懷疑《順寧新聞眼》欄目組,但是她卻非常著急地把屎盆子扣到外人頭上了。”

“也許隻是一種本能?”

“什麽本能呢?逃離危險?有什麽危險呢?這個秦小荷肯定有問題。”

8.冷漠攝像師

攝像葉守藍打著哈欠,一臉倦怠地走了進來。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著電視台的紅色工作服,坐進椅子裏之後一言不發地看看蘇鏡和邱興華。他的眼神是漠然的,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存在,存在的隻有他自己。他看著蘇鏡,焦點卻在蘇鏡身後很遠很遠的地方,雖然蘇鏡身後隻是一堵牆。如果用佛家的觀點來看,他已經臻於化境,看破紅塵,了無掛礙;如果從世俗的觀點來看,他就是一具行屍走肉了,風也好雨也好,都不關他什麽事,日圖三餐夜圖一宿,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你玩過殺人遊戲嗎?”蘇鏡單刀直入。他知道,對付這種人絕不能繞彎子,否則最後被繞死的肯定是自己。

“沒有。”葉守藍回答得也很幹脆。

“為什麽?”

“年輕人的無聊把戲。”

“你喜歡寧子晨嗎?”

“不喜歡。”

“為什麽?”

“她一不是我老婆二不是我閨女,我為什麽要喜歡她?”

“你什麽時候進直播間的?”

“七點四十。”

“你進直播間之後,就一直待在裏麵?”

“是。”

“有沒有看到誰上過直播台?”

“我上過。”

“你上去幹什麽?”

“主持人的椅子沒擺正,我上去幫她把椅子擺正。”

“當時寧子晨也在直播台上?”

“是。”

“椅子沒擺正,你跟她說一下,讓她自己挪挪位置不就行了?”

葉守藍斜著眼睛看了看蘇鏡,說道:“有些人是很蠢的。”

“誰?”

“我讓她往左一點點,她‘哐’一下把椅子挪了一大截,我再讓她右一點,她又是‘哐’一下一大截。我他媽指揮了半天,她不是偏左就是偏右。”

“所以你隻好自己上去了?”

“是。”

“那時候是幾點?”

“七點五十二分。”

“記得這麽清楚?”

“我們是直播啊,對時間要求很精確的。要是馬上到八點了我再上去,畫麵一切,把我播出去了那還了得?”

蘇鏡點點頭,算是對葉守藍的回答表示滿意,然後繼續問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上過直播台?”

“七點四十三分,嚴昭奇上去過,說是給她拿什麽粉盒;七點五十一分,秦小荷上去過,放串聯單;她剛下來,簡易又上去了;之後就是我上去過;新聞播出後,八點十分,夏秋雨上去過,送觀眾短信。”

“簡易上去過?”

“是。”

“他為什麽上直播台?”

“我怎麽知道?”

“他突然闖進直播間走向直播台?”

“之前他就在直播間裏跟我聊天,然後說著話就走到直播台上看了會兒。”

“他是去跟寧子晨說話的嗎?”

“不是,當時寧子晨離開了一會兒。”

“為什麽離開,那是幾點幾分?”

“七點四十五分,她嫌胸花不好看,就去化妝室拿胸花了。”

“這麽說,秦小荷送串聯單的時候,寧子晨也不在?”

“是。”

“你有沒有看到秦小荷或者簡易動過寧子晨的粉盒?”

“沒有,他們都是背對著我。”

葉守藍走後,邱興華說道:“簡易在撒謊。”

“是,他為什麽這麽愚蠢呢?竟然撒謊!”

“要不馬上叫他來?”

“不用,他跑不了。先問其他人吧。”

“你覺得這個葉守藍怎麽樣?”

“說不準,可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可能是城府極深深藏不露。”

9.隱情

剛送走一個城府深的,就進來一個看上去毫無城府的年輕人。

“我呀,我就挺喜歡她的。”記者蘇楚宜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對寧子晨的愛慕之意。這個人年紀跟簡易相仿,性格也很相像,同樣是熱情爽朗,隻不過比之簡易,蘇楚宜又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當蘇鏡問他,《順寧新聞眼》欄目組有沒有人喜歡寧子晨時,他馬上做了前麵的回答,之後又覺得言猶未盡,繼續說道:“誰不喜歡她啊?臉蛋漂亮身材又好,還是主持人,要是找這樣的女人做女朋友,走在大街上要多有麵子就多有麵子。唉,真可惜啊,這麽好一女人,說沒就沒了。”

蘇鏡笑道:“不過有人說她是個花瓶。”

“嗨,花瓶就花瓶嘛。說她是花瓶的有兩種人,一種是男人,一種是女人。”

“這不是廢話嗎?”蘇鏡心裏想著,不滿地看看蘇楚宜。而蘇楚宜卻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男人嘛,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真要跟她睡上一覺了,你就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花瓶;至於女人,那就是嫉妒,說人家是花瓶,往往隱藏著對自己的誇耀,證明自己有內涵。”

“你這麽喜歡她,沒去追她?”

“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一沒錢二沒權,她怎麽會看得上我啊?”

“不試一下,你怎麽知道不可能?”

“我可沒那膽子。”

“追女孩子,大不了被拒絕嘛,有什麽好怕的?”

蘇楚宜壓低聲音說道:“人家上麵有人。”

蘇鏡想起了夏秋雨為寧子晨的辯護,問道:“李台長?”

“嗬嗬,我還以為我是第一個告訴你這消息的人呢。”

“他們有多久了?”

“應該有半年多了。就是寧子晨跟李台長好上了,這才當上了《順寧新聞眼》的主持人。”

“她以前是幹什麽的?”

“配音唄,做幕後的。她剛進電視台的時候,我就看出來她不簡單。她那雙眼睛啊,整天賊溜溜地盯著各個領導瞅,最後終於抱到了李台長的大腿。”

“你這消息從哪兒來的?”

“這叫無風不起浪,全台都在傳。”蘇楚宜神秘兮兮地說道,“所以啊,漂亮女人其實也是不能追的,因為你留不住她們,傍上一個高枝就飛了,要不就給你戴上一頂綠帽子。”蘇楚宜停頓一會兒又說道:“原東懷肯定很鬱悶。”

“原東懷?那個美編?”

“是啊,他倆是大學同學,據說大學時就戀愛了,後來一起到電視台工作。我第一次見到寧子晨的時候,就知道他倆長不了。原東懷是那種很淡泊的人,對什麽功名利祿之類的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是寧子晨的心野著呢,一進電視台就向每個男人放電。你說他倆能長久嗎?”

“他們分手了嗎?”

“好像是分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今天還吵過架呢。”

“什麽時候?”

“傍晚。”

“直播之前?”

“是。”

“你怎麽知道?”

“我在做條片子……”

“什麽片子?”蘇鏡打斷他問道。

“《網癮少年失戀,攻擊網站賺黑金》。你們是看不到了,辛辛苦苦做的片子,卻播不了了。”

“你是跟展明秋合作的嗎?”

“展大姐?不是。”

“她也在做片子嗎?”

“哈哈哈,不是。”蘇楚宜大笑起來,“這事很有意思,待會兒你就聽她講吧,她都快氣瘋了。”

蘇鏡微微點點頭,說道:“好吧,講講你是怎麽知道原東懷和寧子晨吵架的。”

“我的稿子終審之後去化妝室找寧子晨配音,走到門口就聽到他倆在吵架。”

“那是什麽時候?”

“七點二十。”

“你們同事是不是每個人的時間概念都很精確啊?”

“能不精確嗎?一個蘿卜一個坑,少一條新聞就要開天窗,這個責任誰負得起啊!”

“你聽到他們吵什麽了嗎?”

“寧子晨說:‘看不慣拉倒,我就是這種人,你瞎眼了吧?’原東懷說:‘是,我是瞎了眼。不過我告訴你,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這是很關鍵的一句話,蘇鏡馬上來了精神:“他真是這麽說的?”

“是,”蘇楚宜說道,“不過我可不覺得原東懷真會去殺人。”

“為什麽?”

“那麽木訥一人,他有那膽量嗎?”

“你有嗎?”

“殺人的膽量?”

“嗯。”

“玩玩殺人遊戲還行,真要殺人……哎呀,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我不知道有沒有這個膽量。”

“你經常玩殺人遊戲?”

“常玩。”

“去過健智俱樂部嗎?”

“去過呀,我就是在那裏玩的。”

“跟一群陌生人玩有意思嗎?”

“那得看你運氣怎麽樣了。”蘇楚宜說著話兩眼放光,“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一個美女你會怎麽樣?肯定是看一眼又趕緊看別的地方,因為你會不好意思嘛!老盯著人家看,會被人以為你是流氓呢。但是玩殺人遊戲就不同,你可以盯著一個美女看很久,而且眼睛都可以不用眨。”

蘇鏡笑了笑,拿出那張平民紙牌問道:“見過嗎?”

“咦?這不是健智俱樂部的紙牌嗎?你從哪兒搞的?”

“寧子晨包裏拿出來的。”

“她把這個拿出來幹什麽?”蘇楚宜說道,“她會不會把殺手引上門了?”

“你跟米瑤雨的想法很像啊!”

“嗬嗬,這說明我們都有想象力。”

“咱們還是繼續說今天晚上的事吧。”蘇鏡接著問道,“你去化妝室的時候,化妝室裏隻有寧子晨和原東懷兩人?”

“那肯定啦,小兩口吵架,難道還要找人見證啊?”

“你去找寧子晨,她是馬上出來的嗎?”

“是。出來的時候,還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你呢?”

“我怎麽了?”

“你去哪兒了?”

“我跟著寧子晨走了啊,她去配音室,我去編輯房。”

“原東懷出來了嗎?”

“沒有。”

“寧子晨給你配音配了多久?包括走路的時間。”

“七八分鍾吧。”

“也就是說,寧子晨離開配音間時是七點二十八分?”

蘇楚宜用力地點點頭。

“好,你先回去吧,我們也許還會再聯係你的。”

蘇楚宜走出會議室之前,回頭對蘇鏡說道:“蘇警官,你可別出賣我啊。別告訴原東懷是我聽到他們吵架的,會影響我們同事團結的,哈哈。”

“放心吧,我們會保護證人的。”

蘇楚宜走後,邱興華說道:“我覺得很多人都很奇怪。比如原東懷和寧子晨的事,我們竟然剛剛知道,之前幾個人為什麽都不說呢?”

蘇鏡冷笑道:“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啊。”

10.傷人的愛情

原東懷走進會議室時,眼眶還是紅紅的。他坐在椅子裏,手指不停地揉捏著眉心,眼睛看著桌麵,整個世界仿佛都已經不存在了。蘇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想知道麵前這個男人的痛苦有幾分是真情流露,有幾分是裝腔作勢。

“我愛她,你知道嗎?”原東懷自己先說話了。他的聲音有點哽咽,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蘇鏡說道:“你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你們不知道子晨對我有多重要。”

蘇鏡鼓勵道:“講講你們的故事吧。”

“她是我同學,我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旅遊一起畢業,又一起來到順寧電視台,甚至一起到了《順寧新聞眼》欄目組。我愛她,我不能沒有她。你知道嗎,子晨已經跟我融為一體,不管什麽力量都無法把我們分開的,我的血液裏流淌的全是對她的愛。”原東懷絮絮叨叨地說著,緩慢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語。

“她還愛你嗎?”蘇鏡問道。

原東懷苦笑了一下,說道:“愛,她當然愛我了,她一直都愛我的。”

“聽說她和你們台長關係很好。”

“胡說八道,空穴來風。”

“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何必還要裝做沒有發生呢?”

原東懷不說話了,鼻子一抽一抽的,忍了很久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嘩嘩地沿著臉頰流淌下來。他哽咽著說道:“我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她……她竟然是這種人。我們曾經那麽相愛,什麽海枯石爛山盟海誓,到頭來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個世界上還有真的愛情嗎?可是,我雖然已經知道她變了,變成了娼妓潑婦破鞋,我還是忍不住要愛她。她已經融入了我的生命,離開她,就像從我心口割去了一塊肉。那種痛,那種苦,你們是體會不到的。”

蘇鏡說道:“其實有時候人們害怕分手,並不是害怕失去對方,而是害怕失去對方後留下的心靈空白。”

“哈哈哈,”原東懷邊笑邊流淚,“你是不明白愛情的。你太理性了,而愛情是感性的。現在還有幾個人相信愛情啊?有的人的愛情,其實隻是婚姻罷了;有的人的愛情則隻不過是商品,可以明碼標價,可以擺在櫥窗裏展示;還有的人的愛情則是籌碼,可以換來需要的任何東西。”

“寧子晨有愛情嗎?”

“哈哈哈……愛情!她也談愛情?她的所謂愛情是肮髒不堪的。”

“即便如此,你還是愛著她?”

“是。我無法忘記她,我總在努力改變她,我想讓她回心轉意,讓她回到我身邊來。”

“可是她拒絕你了?”

“是,她說她的心已經死了。哼哼,女人啊,雙腿一分心就死了。”

“你們傍晚吵架了?”

“誰告訴你的?”

蘇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續問道:“你是幾點去找寧子晨的?”

“七點一刻,她剛化完妝。”

“當時除了寧子晨,還有誰在化妝室?”

“米瑤雨。”

“後來呢?”

“我進去之後,米瑤雨就走了。”

“然後你們就吵架了?”

“我本來不想跟她吵架的,可是她實在太不可理喻了,而且她說我瞎了眼。是啊,我真是瞎了眼了,我怎麽會愛上她呢?”

“你說你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是嗎?”

原東懷痛苦地搖搖頭,說道:“那都是一時氣話。我怎麽舍得殺她呢?我是愛她的啊!”

蘇鏡繼續問道:“寧子晨離開化妝室後,你為什麽還待在裏麵?”

“我……我……”原東懷囁囁嚅嚅說道,“我不知道啊。我當時很生氣,我想……我想我的臉色肯定很難看……所以……所以……我想先平靜一下再出來,而且……我……你知道……我不想讓同事看到我臉色有多難看,我不想在外人麵前那麽窩囊。雖然……雖然……我知道,他們都在背後嘲笑我。”

看著痛苦不堪的原東懷,蘇鏡眉頭越皺越緊,沉思了半晌又問道:“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玩殺人遊戲的?”

“上大學的時候,我和子晨就是玩殺人遊戲的時候熟悉起來的……誰知道……她竟然變成了這樣。”

“工作之後還玩過嗎?”

“玩過,跟子晨一起去健智俱樂部玩過。”

“最後一次去那兒玩是什麽時候?”

“大概半年前吧,我跟子晨一起去的。後來她不理我了,我就沒去玩過。”

“有人說,最近在俱樂部遇到過你。”

原東懷稍顯慌亂,眼神變得飄移,說道:“哦……是……是這樣……我……我不是去玩的。那天我看到子晨一下班就去俱樂部了,不知道為什麽……我鬼使神差地就跟著她去了。我沒有跟她說話,就是想看著她在遊戲中殺人或者……或者被殺……”

“這應該反映你潛意識裏的東西吧?”

“不……不,沒有的,我怎麽會舍得讓子晨死呢?即便她不愛我了,我也希望她能快快樂樂地活著。”

“那是什麽時候?”

“6月23號。”

“那天去俱樂部,她是一個人去的嗎?”

“是。”

“她玩到幾點?”

“她是晚上九點去的,十幾分鍾後就出來打了個電話,然後就直接走了。”

“當時那局遊戲結束了嗎?”

“應該還沒有,不會那麽快的。”

“好,謝謝你,你先回去吧。”

原東懷緩緩地站起來,腳步略顯踉蹌地走出會議室,留下了一片悲愴和落寞。

“好可憐的人啊,”邱興華說道,“我覺得他不像殺人的人。”

“哼哼,誰知道呢。”蘇鏡說道,“小邱,我們現在是在電視台查案,這些人的表演才能非其他人群可比,所以對每個人的表現,我們都要在心底裏打個問號。現在我們知道,原東懷單獨在化妝室待過,他是有下毒機會的,而且他的潛意識裏是希望寧子晨死掉的。”

11.名記者

蘇楚宜說展明秋都快氣瘋了,但是當展明秋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有生氣的跡象。她皮膚白皙,留著一頭燙過的短發,眼角處浮現出幾條魚尾紋,臉上帶著莊重的微笑。雖然已經三十多歲將近四十歲了,但她身上依然散發著迷人的氣質。她落落大方地坐在椅子裏,歎息一聲,說道:“寧子晨是一個好女孩,我真想不出誰會這麽心狠手辣。”

展明秋話說得平平淡淡,毫無感情色彩,就像某個政府部門的新聞發言人發布著不痛不癢的消息。

蘇鏡說道:“這個心狠手辣的人很可能就是你同事。”

“這……這怎麽可能?”

“除了寧子晨,有十二個人在十二樓,而凶手就是其中之一。”

展明秋稍顯震驚,但很快恢複了平靜,說道:“蘇警官肯定在開玩笑吧?這絕不可能,寧子晨那麽好的一個女孩,大家都很喜歡她……”

“是嗎?”蘇鏡打斷了她的話,“大家都喜歡她?”

“那……那當然了。”

“楊宇風好像就不喜歡她。”

“那是兩碼事,楊宇風不喜歡的隻是她的主持風格。”

“米瑤雨好像也不喜歡她。”

“真的嗎?這個我倒不知道。”

“你喜歡她嗎?”

“我?我……我跟她沒有深交。”

“那你怎麽會說大家都喜歡她呢?”

展明秋稍顯慌亂,不過馬上鎮定下來了,嫣然一笑道:“也許隻是我的一相情願吧。”

“展記者很善良。”

“嗬嗬,大家都這麽說我。”

“展記者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家?”

“我……我……我做片子啊。”

“展記者這是何必呢?這種謊言是很容易被拆穿的,你今天根本就沒有做任何新聞。”

展明秋重重地喘口氣,說道:“是,這種謊話是很容易被拆穿的,哈哈。我怎麽能騙兩位警官呢,哈哈哈。”她自嘲地笑笑,然後又說道:“其實我就是找製片人有點事。”

“什麽事?”

“呃……這個嘛,我想與案情沒什麽關係,而且這是我的私事。”

“展記者何必藏著掖著呢?同樣的問題,我找楊宇風不是一樣能問到嗎?”

“哼哼,他要是好意思說,就讓他說吧。”

蘇鏡咂摸著這句話,覺得話裏有話,但是又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便繼續問道:“你跟楊宇風關係不錯吧?”

“哪敢啊?人家是大製片人,我這種小記者哪能攀上人家的高枝啊。”

“展記者真是謙虛了。我是經常看《順寧新聞眼》的,展記者做的很多新聞都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由於你在2003年抗擊SARS的報道中表現出色,被評為順寧市的“抗非英雄”,那時候順寧市的傳染病醫院完全與外界隔絕,是你冒著生命危險駐守在醫院裏,及時報道了對患者的救治情況;2008年,四川發生特大地震,也是你深入災區采訪報道,你的很多報道感動了整個順寧。”

聽著蘇鏡的誇獎,展明秋沒有一點開心的跡象,甚至更多了幾分不滿與失望,歎口氣說道:“這又有什麽用呢?沒有人會在乎你做過什麽的,到頭來,還不是照樣翻臉不認人?”

“你說的是楊宇風?”

“我不想多說。”

“那說說你自己吧,”蘇鏡隨意地問道,“你今天傍晚去過化妝室嗎?”

“去過。”

“什麽時候?”

“七點二十左右。”

“你去幹嗎?”

“找楊宇風。”

“去化妝室找他?”

“我先去編輯房找他,秦小荷說他去找寧子晨了,於是我便到了化妝室,可是他不在。”

“寧子晨當時在化妝室嗎?”

“不在,裏麵沒人。”

“你在化妝室裏待了多久?”

“兩三分鍾吧。”

“之後呢?”

“之後楊宇風就來了。”

“然後你就跟他說你們的秘事了?”

展明秋瞟了蘇鏡一眼:“沒什麽秘事,我隻是懶得說這事。”

“你跟楊宇風聊了多久?”

“沒聊,他不跟我說,說他有事。人家都這麽決絕了,我也不好老賴著人家,所以我就走了。”

“你走之後,楊宇風就留在化妝室?”

“是。”

“你知道楊宇風找寧子晨幹嗎嗎?”

“還能幹嗎呀?不就是與虎謀皮嗎?”

“展記者,能不能說具體點?”蘇鏡笑問道。

“製片人不喜歡寧子晨的主持風格,肯定又找她溝通了。”

“怎麽說是與虎謀皮呢?”

“你之前已經問過這麽多人了,難道沒有一個人告訴你寧子晨跟台長的關係?人家有那麽硬的後台,他一個小小的製片人,人家會放在眼裏嗎?”

對展明秋的詢問結束了,等她離開了會議室,邱興華說道:“又有一個單獨進過化妝室的人。”

“不,是兩個,”蘇鏡說道,“楊宇風也進去過。”

12.肉體資源

“難道我就這麽不重要嗎?竟然把我放在最後一個來問。”蘇景淮一進門,便笑嘻嘻地嚷嚷著。他瘦得跟麻杆兒似的,兩隻眼睛賊溜溜的,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這人很不安分。這個不安分的人一坐進椅子裏便繼續嚷嚷著:“也許我就是凶手呢。”

“如果你就是凶手,你有什麽殺人動機嗎?”蘇鏡就勢問道。

“這個嘛,如果要殺人的話,總能找到動機的,難道不是嗎?”

“同事被殺,你好像一點都不難過。”

“哎喲,對啊!我應該難過一下的。”但是蘇景淮依然嗬嗬笑著,根本看不出一點難過的樣子。

他舉止輕佻,言辭輕浮,很難讓人想象麵前這個人竟然已經三十好幾了。蘇鏡想,電視台真是個怪地方,什麽樣的人都有。

“你覺得寧子晨這人怎麽樣?”

“哈哈,這個女人很會利用資源啊。”

“什麽意思?”

“你們知道她跟我們台長有一腿吧?”

“知道。”

“這事在我們台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可是很多人不知道她還在外麵賺外快呢。”

“什麽意思?”

“明碼標價,一次十萬,這就叫充分利用肉體資源。”

“你怎麽知道的?”

“哈哈哈,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蘇鏡問道:“這與寧子晨被殺有什麽關係嗎?”

“原東懷是她男朋友啊!”蘇景淮煞有介事地說道,“我的女人要是在外麵胡搞,我不剝了她皮才怪!”

“你覺得原東懷就是凶手?”

“我可不敢這麽說,畢竟破案要講證據,我隻是提出一個殺人動機,哈哈哈。”

“七點一刻到七點四十二分之間,你去過化妝室嗎?”

“哈哈哈,開什麽玩笑,我又當不了主持人。”

“那你今天上過直播台嗎?”

“哈哈哈,肯定沒有啦,我去那兒幹嗎呀?”

“你玩過殺人遊戲嗎?”

“聽說過,沒玩過,怎麽了?”

“為什麽沒玩?不喜歡?”

“沒啥意思,一群人唧唧歪歪地瞎吵吵。”

13.補妝之疑

蘇景淮走後,蘇鏡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已經淩晨一點多了,十一個人的口供都錄下來了,當時在場的歐陽冰藍早已回家,看來隻好明天再問她了。想到馬上就要跟偶像正麵交鋒,蘇鏡不禁有點興奮。其他人回答完提問後都回家了,隻有楊宇風還一直留守,這時候他走進來,問道:“兩位警官發現什麽了?我還是不相信是我們自己人幹的。”

邱興華拍了拍厚厚的記錄本:“線索都在這裏了,肯定會有什麽蛛絲馬跡的。”

“不,”蘇鏡說道,“還有個環節沒有補齊。”他看著楊宇風說道:“楊製片,你傍晚找過寧子晨?”

“是啊,我不是跟你說了嗎?”

“你是說了,但是沒說具體時間。”

“我想想,應該是在七點二十到七點半之間吧。”

“展明秋說七點二十去化妝室找你,沒看到你。”

“哦,我那時候去消防通道抽煙了。我們辦公室不準抽煙,要抽煙隻能去消防通道。”

“你回來後就看到展明秋了?”

“是。”

“她要跟你說什麽?”

“她沒說嗎?”

“沒有。”

“她不說我也懶得說,這人還是個名記者呢,一點兒記者的職業精神都沒有。”

“怎麽回事啊?”

“這事與寧子晨的死沒什麽關係。算了算了不說了,這麽多年的老同事了,我也懶得在背後嘀咕人家。”

“你在化妝室等寧子晨,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這個……記不太清楚了。”

“之後你們似乎沒有談攏,然後你就離開化妝室了?”

“是啊,她水米不進,根本不聽我說話,扭頭就走了,說要去洗手間。我也隻好跟著出來了。”

“你可以帶我們去看看化妝室嗎?”

“可以,這沒問題。”

化妝室隻有十平方米的樣子,兩麵牆壁上裝著大鏡子,鏡子下麵是三個水龍頭和三個洗臉盆。一麵鏡子旁邊擺放著啫喱水、發膠的瓶子,還有兩把梳子、一個電吹風筒。另外一麵牆壁靠牆擺著衣櫃,是用來裝主持人服裝的。剩下一麵牆靠牆擺著一張桌子,桌子旁放著一把椅子。

蘇鏡一屁股坐進椅子裏,狐疑地看著四周。前方鏡子上方掛著一台石英鍾,顯示已經淩晨一點半了,但是蘇鏡毫無睡意,他轉身摸摸桌麵,問道:“主持人的包一般都是放在這張桌子上吧?”

“是,”楊宇風又補充道,“化妝盒一般也都是放在這裏的,一些常用的東西也會放在桌子上。”

“你進來時看到粉盒了嗎?”

“看見了。粉盒、眉筆還有一些別的化妝品,都放在桌子上。”

蘇鏡微微皺起眉頭,疑惑地看了楊宇風一眼,然後點點頭向門外張望,但是根本看不見外麵,隻能看到門框。這裏算是一個視覺死角,也就是說,凶手下毒根本不必擔心被人看見。

蘇鏡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道:“我們剛才得知,寧子晨在直播台上補過妝,是你讓她補的,是嗎?”

“是。”

“為什麽要補妝?”

“這個……”楊宇風疑惑地看著蘇鏡,不知道這個警察何以對這個技術問題如此關心,“當時我看到她臉上妝不勻,燈光一照臉上就有塊陰影,所以就讓她補補妝。怎麽了?”

“因為她的粉盒裏被人摻進了氰化鉀,補妝後,寧子晨吸入了氰化鉀顆粒導致死亡。”

“啊?”楊宇風驚訝地叫道,然後捶胸頓足道:“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讓她補妝了。”

“補妝是幾點幾分的事?”

“八點十四分,那時候正在播出那條《女子輕生被消防員飛身抱住》的新聞。等她開始播深度調查的導語時就出事了。”

蘇鏡拿出那份楊宇風提供的嫌疑人清單,饒有趣味地看著,就在這十二個人中潛藏著一個凶手,而他要把這個凶手盡快揪出來。楊宇風見狀問道:“難道凶手真的是我們自己人?”

“現在看來就是這樣。”

“可……可是為什麽?我們誰都跟寧子晨沒有深仇大恨啊。”

“未必,”蘇鏡說道,“你們欄目是不是經常丟東西?”

“是啊,你怎麽知道?”

“你們報過警嗎?”

“這種事情有什麽好報警的?報警了估計也查不出來。我們隻是找保安查了一下,每次丟東西,都去看監控錄像,什麽都看不到。”

“也就是說,小偷專門揀那種監控死角下手?”

“是,”楊宇風點點頭,又問道,“這與謀殺案有什麽關係?”

“有,寧子晨知道誰是小偷。”

“啊?”楊宇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為什麽不跟我說啊?”

“因為她自作聰明,喜歡看著小偷整天哀求她。她喜歡折磨人,折磨人脆弱的神經。”

“真是缺心眼兒。”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蘇鏡說道,“楊製片,最後還有件事情,你這裏有每個人的照片嗎?”

“有。”

“好,我要每個人的照片,越多越好。另外,”蘇鏡拿出了那張紙牌,說道,“這是一家俱樂部玩殺人遊戲用的紙牌,不知道楊製片有沒有玩過這個遊戲?”

“玩過。”

“去俱樂部玩過嗎?”

“沒有,都是跟同事朋友拿撲克牌玩的。”

“楊製片喜歡當殺手還是平民?”

“我喜歡當殺手,因為我的分析推理能力很強,每次當平民,總會被人第一個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