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裂變證詞

何旋吃驚地看著羅子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再看看蘇鏡,蘇鏡竟然若無其事,還笑著說道:“羅醫生,你的話一點都沒錯!”羅子涵的笑臉變得鐵青,指著何旋厲聲說道:“你就是凶手!”蘇鏡惡狠狠地看著何旋,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她大聲求饒:“你原諒我吧,你原諒我吧。”

1 辨讀凶手

冷建國從羅子涵的辦公室走了出來,低著頭,哈著腰,邁著碎步,疾步匆匆。蘇鏡和何旋迎著冷建國走去,走到他身邊時,蘇鏡突然叫道:“冷記者。”

冷建國木然地抬起頭,呆呆地盯著蘇鏡看了一會兒,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又低下了頭,看著手上的一張照片,繼續往前走去。

蘇鏡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何旋問道:“又怎麽了?”

“我覺得他怪怪的。”

“這裏的人哪個不怪啊?”

羅子涵見到兩人拜訪,笑臉相迎:“什麽風把你們吹來了?”

“羅醫生,我是你的病人啊!”蘇鏡說道。

“哈哈哈,你還當我是你的醫生啊?”羅子涵問道,“感覺怎麽樣?”

蘇鏡左手指指僵硬的右臂,說道:“看,還這樣。”

羅子涵看了看兩人,露出難為情的神色:“一般來說,心理治療不同於其他治療,如果有可能,最好是兩個人麵對麵地聊比較好。”

何旋笑道:“羅醫生下逐客令了,我隻好出去透透氣了。”

羅子涵忙站起來:“何記者,多多包涵。”

看著何旋走出去,蘇鏡竟有點依依不舍,他突然覺得有何旋在身邊,他會多幾分安全感。

羅子涵說道:“何旋是個不錯的女人。”

蘇鏡臉紅了,他發現自己暗暗喜歡上何旋了,他為這種想法懊惱,覺得背叛了朱玉。

羅子涵繼續說道:“喜歡就去追嘛,膽子要大一點。”

“羅醫生,我已經結婚了,你知道的。”

羅子涵微微一笑也不反駁,說道:“蘇警官,你對催眠治療一直心存抵觸,其實你是對這種治療方法心存誤解。你心裏有疙瘩,隻有通過催眠才能化解……”

蘇鏡搶過話來說道:“我不反對催眠,上次你給我催眠之後,我特地找了一些有關催眠的文章來看,這的確不是巫術,是可以治病的。但是在催眠之前,我們能不能先聊聊?”

羅子涵驚奇地問道:“哦?聊什麽?”

蘇鏡並不急著回答羅子涵的問題,他溜達到書櫃前,看著滿滿一架子的藏書,讚道:“不愧是教授啊,書這麽多。《習慣心理學》、《習慣決定人生》,還有人專門研究習慣的啊?”

羅子涵說道:“是啊,人脫衣服的習慣,都能反映出一個人的性格特點呢。”

“是嗎?有意思。”

“你脫衣服的速度應該很快,猶如狂風卷落葉。”

蘇鏡點點頭:“對對,確實是這樣,你怎麽知道的?”

“性格外向友善的人,基本上都是這樣脫衣服的。”

“還有嗎?”

“還有什麽?”

“類似的習慣分析。”

“蘇警官,難道我們今天要上課嗎?”

蘇鏡嗬嗬一笑,說道:“好吧,言歸正傳。你母親是沈雯婷吧?”

“是。順寧市人民醫院的醫生,‘天價醫療案’的主謀。”

“我可不讚同,光憑她一個人就能整出八百萬的醫療費來?打死我都不信。”

“可是,狗官們信了。”

“那些記者呢?”蘇鏡微微笑著。

“什麽記者?”

“你有沒有覺得記者該死?”

“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

“如果記者不炒作,也許就不會爆出天價醫療案;如果記者不炒作,令堂就不會被栽贓開除,自然也不會自殺身亡。”

“蘇警官倒是提醒了我,以後有機會殺幾個記者。你說是從你女朋友何旋開始呢,還是從我男朋友殷千習開始?”

“何旋不是我女朋友。”

“既然這樣,就先殺她。”

“你下得了手嗎?”

“也許你下得了手。”

“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還記得冷建國犯病時,不停地說有人要殺他嗎?”

“記得,怎麽了?”

“那天晚上,冷建國莫名其妙地跑了出去,我一直奇怪,他到底做什麽了?在清醒狀態下,有些事情他是想不起來的,因為對他來說,那件事情太可怕,他故意把它忘記了。隻有進入他的潛意識,才能知道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剛才給他做了催眠,他說他聽到有人密謀要殺掉朱建文。”

蘇鏡一聽,馬上坐直了身子,問道:“誰?”

病房的門開了,兩個護士走進去,衝著病人們喊道:“吃糖果了,吃糖果了。”

大夥哇哇叫著,興奮地圍攏在護士周圍,取走了一粒粒藥丸,然後在護士的監督下吞服了。最後盤子裏還剩下一粒,護士環顧一圈,看到了冷建國便叫道:“冷建國,過來吃糖了。”

冷建國取了藥,往嘴裏一塞,一仰頭準備吞進去。就在這時候,他看了看窗外,馬上停止了吞咽,神情裏充滿了恐懼,渾身也跟著顫抖,驚恐地喊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麽都沒聽到……”

一個護士順著冷建國的目光望過去,窗外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2 虛幻記憶

“想不到啊,”蘇鏡喃喃道,“可是,精神病人的話也能相信?”

羅子涵說道:“這種證詞上不了法庭,但也許可以給你破案提供一點思路吧?”

蘇鏡點點頭,表示讚成。

羅子涵說道:“還是談談你老婆的事吧。”

“羅醫生,你就放過我老婆吧,她又沒惹你,”蘇鏡笑道。

“我隻要求你閉上眼睛想想你老婆,想想她的樣子,想想你上次見到她時的情景。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吧?”

蘇鏡笑了,仰躺在椅子裏,微微閉上眼睛。朱玉的臉蛋漸漸清晰了,她笑語盈盈,款款走來。蘇鏡沉浸在甜蜜之中。可是突然,一個男子闖進他的腦海,手裏拿著一把槍,抓住了朱玉,冰冷的槍管抵住了朱玉的頭……就在這時,他的右臂劇烈顫抖起來,帶動著他的整個身體都哆嗦了,豆大的汗珠一粒粒從額頭滾落。羅子涵看到蘇鏡突然犯病,騰地站起來,問道:“蘇警官,你怎麽了?”

蘇鏡看著羅子涵,卻說不出話來。羅子涵立即命令道:“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蘇鏡盯住了羅子涵的眼睛。

“聽著,你不要緊張,你這是一種心理焦慮。過去的事情,你必須勇敢麵對,這是解救你的唯一途徑。”

蘇鏡堅持著點點頭。

羅子涵拿起一個小手電筒,擰開開關照著蘇鏡,說道:“你的視線跟著手電筒移動,對……就這樣……往左……向右……你做得很好……現在你感覺胳膊已經不顫抖了,渾身慢慢地放鬆下來……對,就是這樣……你的眼睛也快要合起來了,全身的力氣逐漸逐漸地消失、消失……你的心情變得輕鬆愉快。從現在開始,我從一數到十,當我數到十的時候,你的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你全身的氣力會完全消失,你將完全進入催眠狀態……”

蘇鏡麵無表情地看著羅子涵,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羅子涵數著數字,聲音是那麽柔和,仿佛搖籃曲:“1,2,3……”

蘇鏡神情恍惚地離開了羅子涵的辦公室,眼角處還掛著淚痕。何旋迎上前來,關切地問道:“蘇鏡,你怎麽了?”

蘇鏡擺擺手說道:“沒什麽,沒什麽。”

羅子涵也走了出來,說道:“何記者,對不住,讓你在外麵站了這麽久。”

“沒什麽。”

“你可以進來一下嗎?我想單獨跟你談談。”

“可是蘇警官他……”

“放心,蘇警官那麽大的人了,還用你操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蘇鏡說道:“我沒什麽,你們聊,我四處走走。”

何旋猶豫著進了辦公室,門在身後關上了,她忙問道:“蘇警官到底怎麽回事?”

“蘇警官跟你說起過他老婆的事嗎?”

“他老婆回娘家了。”

“你相信嗎?”

“什麽意思?難道你真的認為他老婆死了?”

“不是我認為,是蘇鏡親口說的。”

“親口說的?”

“就在剛才,我又給他做了催眠,他說他老婆一年前死了。但是他的自我意識非常強,他迅速地壓抑了本我的衝動,當我把他喚醒的時候,他又忘記了老婆已經死了這回事。”

“就是你上次說的自我否認?”

“是,有些人會采用自我否認的方法,對一些事情進行選擇性遺忘,並且還會虛構記憶,像蘇鏡就虛構出老婆回娘家的記憶。這時候如果你問他老婆回娘家的情形,他也會繪聲繪色地給你描述出來,但這是不存在的。”

何旋竟忍不住浮出一絲笑意,這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羅子涵的眼睛。

蘇鏡站在病房窗外看著那些精神病患者,連何旋走到身邊都沒察覺。他的眼睛紅紅的,眼眶有點濕潤。

“蘇鏡,你怎麽啦?”

蘇鏡回過神來,馬上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我在想外麵的人看裏麵的人,覺得裏麵的全是精神病;裏麵的人看外麵的,估計也會覺得外麵的全是精神病吧?”

何旋皺了皺眉頭,說道:“羅醫生說,你剛才在催眠狀態中,說你老婆已經死了。”

蘇鏡嘿嘿一笑,說道:“你相信嗎?”

“你從來沒講過你老婆。”

“曾子殺人的故事你聽過吧?”

“你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曾子是春秋戰國時代的儒家學者,著述有《大學》、《孝經》等儒家經典,後世儒家尊他為“宗聖”。曾子尚未發跡時,有一天離開家鄉到齊國去,齊國有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打架鬥毆殺死了人,被官府抓了起來。曾子的一個同鄉,聽到這個消息也不問清楚,就跑去告訴曾子的母親說:“你兒子殺人了。”曾子母親自然不信,她知道兒子品行端正絕不會跟人吵架鬥嘴,何況殺人?後來又有一個人跟她說你兒子殺人了,她還是不信。最後第三個人跟她說,你兒子殺人啦,曾子的母親終於相信了。

蘇鏡說道:“其實這個故事還沒有完。後來,曾子的母親找到曾子,說你殺人了,曾子說沒有;第二個人又跟曾子說你殺人了,曾子把那人罵了一頓;第三個人說你殺人了,他把那人打了一頓。再後來,鄰居丁告訴曾子他是乙亥年殺的人;鄰居戊告訴他,他殺的是王二麻子;鄰居己告訴他殺人時用的是刀;鄰居庚告訴他,他用刀割了王兒麻子的喉嚨;鄰居辛告訴他,殺人地點在齊國青陽河邊上的悅來客棧……最後,曾子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真的殺人了,而自己竟然忘記了,於是跑到官府自首去了。縣衙判處他死刑,但是殺他之前,要找到王兒麻子的家人來觀刑!捕快們到了齊國,找來找去也沒找到青陽河;隻好跑到其他大江大河上找悅來客棧,也沒找到!最後翻出了齊國的戶籍檔案,也沒找到王二麻子這號人物。縣衙聽說之後,把曾子重打一頓,說他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但是曾子依然信誓旦旦:‘我該死,我真的殺人了。乙亥年,我在齊國青陽河邊上的悅來客棧,用刀割了王兒麻子的喉嚨。’”蘇鏡總結道:“這就是羅子涵掛在嘴邊的記憶重建。那麽多人的證詞,讓曾子開始懷疑自己,於是虛構出一段殺人的經曆來。她反反複複地說朱玉死了,說的次數多了,也許我就真的會相信了,謊言重複千遍也能變成真理。”

何旋徹底暈了,她不知道是羅子涵在重建蘇鏡的記憶,還是蘇鏡在重建自己的記憶?她試探地說道:“把你老婆叫回來吧。”

“哎,”蘇鏡深深地歎口氣,何旋看出來他的眼眶又濕潤了,“沒辦法,她在娘家有事。”

“什麽事這麽重要?一年都不回來!”

“她弟弟做服裝生意人手不夠,她回去幫忙了。”

“電話也不打一個?”

蘇鏡生氣地說道:“懶得理她!都一年了也不知道回家。有組織,無紀律!”

“沒準,嫂子也像你一樣埋怨著呢,一年了你也不去看看她。”

一陣冷風吹來,兩人頓時感到一陣寒意,何旋不停地跺著腳以增加身體的熱量。蘇鏡忙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何旋臉上浮出一抹紅暈。

3 遊戲人生

蘇鏡掏出殺人遊戲的記錄仔細地看起來。這份記錄是何旋筆錄,楊署風和殷千習回憶的。何旋開著車,眼角的餘光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問道:“又在想殺人遊戲的事啦?”

“是。我越來越覺得這四宗謀殺案跟殺人遊戲有關了,因為死亡順序驚人一致。這有兩種可能,一是凶手就是遊戲中的殺手,二是凶手在模仿殺人遊戲。”

“那肯定是凶手在模仿殺人遊戲。”

“為什麽凶手不就是那個殺手呢?”

“直覺,”何旋嗬嗬笑道,“你不是常說辦案有時候要靠直覺嗎?”

“你倒是現學現賣啊。”

“你是不是殺手?”蘇鏡突然問道。

“不是,”何旋說道,“你突然覺得我像殺手嗎?”

蘇鏡看了看那幾頁記錄,說道:“好亂啊。第一輪沒什麽可說的,第二輪馮敬被殺之後,胡薇和你的票數是最高的。如果當時我也在玩遊戲的話,下一輪我肯定就會投你的票。可問題是,大勇被殺了。按照簡單的邏輯,如果你是殺手的話,那麽你不應該殺大勇的,殺他隻會讓你更受懷疑。所以,我又覺得你不像是殺手。”

“那當然,我本來就不是殺手。”

“可惜殷千習這廝就是不肯說誰是殺手。”

“也許他有什麽顧慮?”

“顧慮?鬼扯。”

“刑訊逼供,打他一頓,看他說不說!”何旋笑道。

“咱很溫柔的,”蘇鏡說道,“要文明執法。”

“哈哈,上次對黃國濤,沒見你多文明。”

“文明執法是對文明人說的,黃國濤那種人渣,沒打死他就算客氣了。”

“對了,殷遷習當上製片人了。”

“這麽說,他是目前唯一從朱建文的死中獲益的人?”

“為了一個製片人的位子,他犯不著殺人吧?何況,大勇他們也被殺了,他犯不著殺那麽多人啊。”

一到電視台,何旋就開始繼續整理幾天來的偵破過程了。蘇鏡在朱建文的辦公桌找到了殷千習。桌上有一部電話,是朱建文跟順寧市各個職能局聯係的,台領導有什麽事也會打這部電話。現在殷千習代任製片人,就必須守在電話旁以便接聽電話。

“殷製片還沒想起來殺手是誰?”

“老實說,我真不願意說。我覺得這謀殺案根本與殺人遊戲無關,我現在把殺手名字說出來,對那個同事不好,會引起其他同事的懷疑。”

不遠處一個卡座傳來一個女記者打電話的聲音,聲音雖然很小,但是蘇鏡卻聽得清清楚楚。

“明天下午三點……在哪兒?……中心公園A出口……書記林達夫出席……好的,沒問題……明天見。”

蘇鏡循聲走去,見一個女記者剛剛掛斷了電話,他爽朗地笑道:“林記者你好,經常看你的新聞。”

女記者叫林美麗,經常做現場報道,所以蘇鏡認得。她問道:“蘇警官又來查案了?”

“是。你這是在聯係采訪呢?”

“一個線上的采訪通知。”

“上個周一,你們玩過一次殺人遊戲?”

“是,怎麽了?”

“那次遊戲沒有找出殺手就結束了。”

林美麗被問得莫名其妙,說道:“是啊。”

“後來朱建文接了一個電話,遊戲就結束了,說是樊玉群和淩嵐采訪遇到麻煩了,這是怎麽回事?”

“一個市民開車出了交通事故,然後車被扣了,他打電話投訴,樊玉群和淩嵐就去了,誰知道扣車場把我們采訪車也扣了。兩人就給朱製片打電話,於是我們就全去了扣車場。”

殷千習走了過來,說道:“蘇警官,上次你問過這個問題,我都沒好意思回答你,沒想到你這麽執著,要問清楚每件事情。”

“為什麽不好意思說呢?”蘇鏡好奇地問道。

“十幾個記者圍著一個警察一個保安采訪,感覺……呃……有點欺負人。”

“原來這樣,”蘇鏡轉頭對林美麗說道,“林記者,你想抓到殺手嗎?”

“我也一直在猜呢,就剩下我們五個人,殺手就在我們中間。”

“可是你們製片人卻忘記殺手是誰了。”

殷千習忽發奇想,笑道:“不如,我們把上次的殺人遊戲進行到底?”

4 偷天奇謀

一個小會議室,坐著七個人,蘇鏡、殷千習和上次殺人遊戲的幸存者莊雪涯、林美麗、何旋、易葉、楊署風。

何旋和易葉非常不喜歡這個遊戲,何旋說:“我不知道玩這個遊戲,對破案有什麽幫助。”

蘇鏡微微一笑:“不,總會有幫助的。”

易葉說道:“萬一凶手就是殺手怎麽辦?他是按照殺人遊戲的順序來殺人的,萬一他又……”

蘇鏡打斷了她的話,說道:“你覺得這幾個同事裏麵,誰像是凶手?”

易葉看了看大夥,馬上不說話了。

蘇鏡說道:“放心,即便這裏麵真的有凶手,警方也會保護你的。”說完,不經意地看了何旋一眼。

莊雪涯說道:“蘇警官,那你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呢?”

“好啊,為了公平起見,我跟大家一起閉上眼睛。”

殷千習說道:“既然沒有異議了,那就……天黑了,請閉上眼睛……”

“等一下,”蘇鏡說道,“有件事情我得提醒大家,這不是一次新的殺人遊戲,而是上次遊戲的繼續。上次是朱建文被殺之後,還沒猜誰是殺手,遊戲就提前結束了。所以,現在你們應該投票決定誰是殺手。”

易葉說道:“這誰還能記得清啊?”

楊署風說道:“我記得。朱建文當時的遺言是,殺手在劉德正和易葉中間,而劉德正剛剛被冤死了,那麽易葉肯定就是殺手了。”

易葉一聽,馬上說道:“對對對,我是殺手我是殺手,大家趕快投票吧。”

莊雪涯說道:“當時我就說如果易葉不是殺手怎麽辦?是誰把戰火引到易葉身上的?是在第三輪的時候,楊署風的一番話讓很多人懷疑易葉的。而現在,我更加確定易葉不是殺手了。”

易葉怒道:“莊雪涯,我都說了我是殺手了,你想幹什麽?”

林美麗說道:“小易,不要緊張嘛,我也認為你不是殺手。”

楊署風說道:“我覺得現在這個殺人遊戲雖然說是上次遊戲的繼續,但是味道已經完全變了。所以,我同意易葉是殺手。我寧願在遊戲裏冤死她,也不想她真的被凶手殺了。”

莊雪涯笑道:“好吧,我可不信邪,我就是要堅持到底,看看這個殺人遊戲是不是真的那麽恐怖。”

最後,易葉如願以償地全票通過,她被成功地冤死了。

“天黑了,請閉上眼睛,”殷千習故作神秘的聲音在小小的會議室裏響起,“殺手睜開眼睛……請殺手睜開眼睛……殺手……好吧……殺手閉上眼睛……天亮了,大家睜開眼睛。”

蘇鏡微笑著睜開眼,打量著每個人,林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好奇,莊雪涯和楊署風則無所謂地等待著宣判,而何旋的臉色似乎越發紅了,由於呼吸急促,胸脯一起一伏的。

隻聽殷千習說道:“何旋,你有什麽遺言?”

何旋抬起頭,惱怒地看了一眼蘇鏡,蘇鏡正奇怪地打量著自己,她說道:“沒有。”

“你不指控任何人?”

“我不知道誰是殺手。”

林美麗看著莊雪涯和楊署風說道:“你們倆真是老奸巨猾啊,竟然一直藏到現在。”

楊署風說道:“我不是殺手。”

莊雪涯說道:“當初是你把戰火引到易葉身上的。先從第一輪說起,丁川林被殺後,在沒有任何依據的情況下,你說要麽是胡薇要麽是舒茜,巧妙地隱藏了自己。第二輪,你是最後一個舉手的,當時胡薇的票已經遙遙領先,於是你就投票給何旋,既能隱藏自己殺手的身份,又能再下一輪把焦點吸引到何旋身上。第三輪,你又指出易葉一句話裏的漏洞,其實那句話肯定無足輕重,也許隻是用語的習慣,但是你成功了,大部分人都被你說服了。而剛才,你又以關心易葉的姿態,說願意投她的票。”

楊署風說道:“你說的這些都是不成立的,我當時的發言都是有理有據的。林美麗,你還記得莊雪涯在第一輪怎麽說的嗎?他說胡薇是個老手,不管有沒有冤枉她都要把她推出去,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啊。第二輪,他見胡薇的票數多,就隨大流地投了胡薇的票,第三輪,他說觀察一下再發言,最後發現劉德正的票多,於是便投了劉德正的票。”

莊雪涯突然笑了:“我突然發現,好像咱倆掐上了,為什麽就不懷疑林美麗呢?她第一輪毫無理由地懷疑馮敬,第二輪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跟你一樣投了何旋的票,第三輪又故意說何旋不是殺手,企圖把局麵搞得更加混亂,第四輪又開始裝傻,說法官是不是搞錯了。我覺得,林美麗十分像殺手。”

林美麗剛想說話,楊署風說道:“是,林美麗跟我一樣都投了何旋的票,所以我們倆是一夥的,你才是殺手。”

莊雪涯立即說道:“美麗,他這分明是在拉攏你,你可不能上當啊。”

蘇鏡的思緒越來越混亂了,一切都跟他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哪裏出錯了?難道是自己完全想錯了?

開始投票了,最後林美麗跟莊雪涯結成了同盟,將楊署風投出去了。

楊署風無奈地說道:“好吧,平民輸了殺手贏了,你們倆到底誰是殺手?”

林美麗和莊雪涯同時指著對方說道:“啊?你隱藏這麽深?”

易葉驚呼道:“什麽?你們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難道這遊戲裏沒有殺手?”

蘇鏡頓時明白了,原來自己此前的推測並沒有錯,隻聽何旋說道:“你遲早會知道的,是嗎?”

蘇鏡笑道:“是。不過,剛才你被殺之後,我還懵了呢。”

易葉說道:“何旋,你是殺手?可是……誰把你殺了?你自殺的?”

蘇鏡說道:“你們難道不記得法官連說了兩遍‘殺手睜開眼睛’嗎?何旋不肯承認自己是殺手,所以就是不肯睜眼。殷千習,你是在搞惡作劇吧?於是你代何旋把她自己殺了。起初,我還被你們蒙騙過去了。”

殷千習笑道:“哈哈,這個……何旋,我是幫不了你了。”

蘇鏡問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替何旋打掩護?”

“我相信,我的任何一個同事都不會是殺人凶手,我不想讓你懷疑任何一個人。”

蘇鏡笑道:“我感到奇怪的是,何旋隻玩過三次殺人遊戲,竟然能在第三輪起死回生,實在是高!如果當時她不殺李大勇的話,也許她馬上就被揪出來了。”

何旋冷冷地說道:“謝謝蘇警官誇獎,我可沒你說得那麽高。我當時很緊張,伸手一指就趕緊縮回來了,所以法官沒看清。”

眾人發出一聲驚歎,易葉說道:“你真是陰差陽錯得恰到好處啊。”

林美麗問道:“你本來要殺誰的?”

何旋紅著臉說道:“我本來要殺的是劉德正。”

蘇鏡說道:“如果這樣的話,你馬上就會被揪出來的。”

“我命好。”

“真的嗎?”蘇鏡的眼神裏充滿了挑釁和不屑。

何旋感覺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5 噩夢入侵

何旋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在深夜十一點,冒冒失失地敲開了蘇鏡的家門。一見到何旋,蘇鏡便微微笑了,說道:“何記者,我一直在等你。”

“我?”何旋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請進,坐下說話。”

何旋局促不安地坐在沙發裏,說道:“蘇警官,我……我不是故意隱瞞我的身份的。”

“隱瞞身份?你不是何旋?”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就是殺人遊戲中的殺手。”

“那你為什麽沒說呢?”

“因為我害怕呀,那天一看到大勇的屍體,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想到了殺人遊戲。而之後,馮敬和丁川林也被殺了,我就越來越擔心。再後來……他們的被殺順序竟然跟殺人遊戲一樣……我不知道……總之……我就是特別害怕。”

蘇鏡麵無表情地說道:“沒什麽可擔心的,這也是正常反應。”

“正常反應?”

“人總是喜歡在紛紛芸芸的世事中找到一點關聯性,這是人類認知世界的一種方式,”蘇鏡說道,“別用那種眼光看我,久病成醫嘛!我現在對心理學也是略知一二了。”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懷疑你?你的意思是懷疑你是殺手,還是懷疑你是凶手?”

“你真的懷疑我是凶手。”

蘇鏡微笑不語。

何旋越發坐立不安了,說道:“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我本來已經這樣做了。可是……可是,今天在康寧醫院,我看到了冷建國,他當時正準備吃藥,他看到了我,然後特別驚恐,說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很害怕,我覺得我越來越像凶手了,或者……或者說,也許你們會覺得我越來越像凶手。所以,我就不敢告訴你,我就是殺人遊戲中的殺手。”

“你知道冷建國為什麽說那些話嗎?”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蘇鏡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說道,“隱藏自己是沒有用的,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朱建文收到那個包裹的時候,我讓你認了字條,你一看是丁川林的字,就如釋重負地說這事跟殺人遊戲的確沒有關係。而這幾天,我一旦提到殺人遊戲,就會遭到你的反駁,今天我說,這幾起謀殺案與殺人遊戲關聯度這麽高,有兩種可能,你馬上說是有人在模仿殺人遊戲。你說這是你的直覺,可是我不相信。”

“於是,你就故意安排了一次殺人遊戲,要當眾揭露我是嗎?”何旋哀怨地看著他。

“嚴格說來,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殷千習提醒了我。我本來打算通過正式途徑問詢殷千習的,後來他說起繼續上次的殺人遊戲,我覺得這個辦法非常好。隻剩下五個人了,誰劇烈反對參加誰的嫌疑就最大。”

“是,我很不願意參加,但是如果我拒絕的話,就等於表明我就是殺手。我本來還在想怎樣在殺人遊戲中蒙混過關呢。隻怪我……怪我……當時你一說要繼續殺人遊戲,我的腦子馬上就亂了,根本沒有意識到,不管我是否參加殺人遊戲,我遲早都會暴露的,因為沒人會跳出來代我受過說自己是殺手的。”

“好了,你不要有那麽大的壓力,把這一切說出來就行了。”蘇鏡說道。

“你……你不會再懷疑我了吧?”

“起碼,我還不知道你有什麽殺人動機。”

蘇鏡一直冷冰冰的,何旋的心裏酸酸的,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她站起來說道:“謝謝蘇警官肯聽我把話說完。對不起,打擾了。”

“應該的,我們要允許任何人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嘛!”

何旋哀怨地看了看蘇鏡,說道:“我走了。”

打開房門,一陣凜冽的西北風迎麵撲來,何旋凍得打了個寒顫。

“怎麽今天沒穿你那件紅色的羽絨服?”蘇鏡問道。

“出來的時候還沒變天。”

“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有大到暴雪呢,”蘇鏡看了看窗外,雪花已經開始漫天飛舞了,被狂勁的西北風吹著,每片雪花似乎都變成了刀片。蘇鏡歎口氣說道:“算了,今天不要走了,你還是睡客人房。”

一聽這話,本來還在打轉的眼淚終於滾落下來,但是何旋堅持著說道:“不,我回去了。”

蘇鏡一把拉住了何旋的胳膊,說道:“我最受不了女人哭了,沒事哭什麽呀?這種天,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如果朱玉知道我是這樣對待客人的話,我非被她罵死不可。”

何旋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這幾天跟蘇鏡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覺得一陣陣甜蜜,但是她不知道蘇鏡能不能原諒她。客廳裏突然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起初隱隱約約的,後來那聲音越來越大,何旋聽得真切,是蘇鏡和一個女人的聲音。

“親愛的,你總算回來了!”

“想我了吧?”

“是啊,每日每夜都在想。”

何旋恍然大悟,朱玉回來了,原來她真的沒死,羅子涵在撒謊!她為什麽要撒謊呢?何旋走下床,準備出去打個招呼,剛走到門口她又猶豫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算什麽?如果朱玉小肚雞腸的話,不是要打翻了醋壇子?如果脾氣再暴躁點,豈不要翻江倒海?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房門打開了,一個俊俏的麵孔探進來,微笑道:“何大記者,這幾天多虧你照顧蘇鏡啊!”

何旋驚訝地看著朱玉,她發現朱玉的長相竟然跟自己有幾分相似,但由於光線昏暗,她也看不真切。聽到朱玉的話,她紅著臉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猶豫半天才說道:“沒有啦!”

朱玉轉頭向蘇鏡問道:“你的胳膊怎麽啦?”

蘇鏡疑惑地看著朱玉,說道:“沒什麽啊?”說著話舉起胳膊。

何旋吃驚地看著蘇鏡的右臂,果然靈活如初,再也不是僵硬的了!看來羅子涵也有說對的地方,隻要想起老婆的事,他的右臂自然會好。這麽想著,朱玉突然變成了羅子涵,她得意地說道:“看,我說得沒錯吧?”

何旋吃驚地看著羅子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再看看蘇鏡,蘇鏡竟然若無其事,還笑著說道:“羅醫生,你的話一點都沒錯!”

羅子涵的笑臉變得鐵青,指著何旋厲聲說道:“你就是凶手!”

蘇鏡惡狠狠地看著何旋,眼睛裏射出陰冷的光,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她大聲求饒:“你原諒我吧,你原諒我吧。”

話音剛落,蘇鏡不見了,羅子涵也不見了。

何旋大口喘著氣,還好這隻是個夢。她非常疑惑,為什麽會夢見朱玉呢?弗洛伊德說,夢是願望的滿足!夢見朱玉,要滿足我什麽願望呢?夢中的朱玉很美,似乎有點像自己。這意味著什麽呢?或者……何旋臉紅了,這幾天跟蘇鏡東奔西跑,她確實感到了內心的一點細微變化。之前她沒有細想這種變化到底是什麽,而現在萬籟俱寂之時,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愛上這個英俊瀟灑又一往情深的警察了。她之前沒有想,也許隻是內心深處覺得不該在大勇去世後不久就愛上他的好朋友,何況這個人已經結婚了。但是,她的夢卻出賣了她,讓她發現了內心深處真實的願望:她想取代朱玉的位置。

何旋想著轉過頭,突然,李大勇、馮敬、丁川林、朱建文竟出現在麵前,每個人都鐵青著臉張大了嘴,每個人的嘴裏都黑洞洞得深不見底,他們腦袋耷拉著,喉嚨汩汩地淌著鮮血。他們不說話,因為他們說不出話!他們直直地盯著何旋,盯得她渾身發涼!他們朝她一步步走來,而何旋卻渾身無力,腳也抬不起來!

“不是我,不是我……你們放過我吧……啊……”

何旋大叫一聲坐了起來,打開床頭燈,回憶著噩夢依然驚魂未定。她驚悚地看看四周,直到確認自己的確已經醒了過來,心跳才慢慢平複。朱玉,她到底來過嗎?剛才的夢好真實!隔壁那個神秘的房間突然又闖入腦海,還有房間門口的地毯,以及地毯下麵的鑰匙。何旋記得清楚,蘇鏡把鑰匙藏在地毯下麵。那個房間裏到底有什麽?蘇鏡為什麽在房間裏哭泣?疑問在心中越積越多,她終於按捺不住,輕聲下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外麵的動靜。主人房裏,隱隱約約傳來蘇鏡的鼾聲。

她的心髒怦怦直跳。

蘇鏡的鼾聲突然停止了,何旋嚇得趕緊屏住了呼吸,站在門口不敢移動腳步。

過了片刻,蘇鏡的鼾聲又響了起來,她這才彎下腰,掀開地毯把鑰匙取出來,哆嗦著手打開房門,然後輕輕走了進去。

屋子裏黑咕隆咚的,有一股嗆人的味道。她在牆上摸索著找到了開關,打開了燈。屋子裏驟然亮了起來,何旋看了一眼,便嚇得睜大了眼睛,渾身每個毛孔都被恐懼攫住了!

她站在門口,不敢邁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