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照片的誘惑

1.

“一塊、兩塊、三塊……五塊、十塊……”

深夜十二點,我趴在**,借著台燈微弱的光芒,專心致誌地數著手裏的零錢。

“一百三十七塊八毛……”

數了兩遍,都是這個數字,我泄氣般地撿起旁邊幹癟的錢包又倒了倒,什麽也沒倒出來。

“唉唉唉!”

丟下手裏的錢包,我有氣無力地趴在了枕頭上。

這已經是我這個月全部的零用錢和生活費了,可是卻連房租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我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和老爸被趕到天橋底下和乞丐們搶地盤的淒慘景象了。

“落魄偵探父女被迫天橋謀生,因不懂規矩被原住乞丐群毆”

我連到時候社會新聞的標題都替記者們想好了,想象一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自己,悲從中來,我忍不住抱著枕頭抽噎了起來。

“嗚嗚嗚……不要啊!人家已經這麽可憐了,當個小助理都被人欺負,流落街頭了還要被乞丐揍……”

我越想越傷心,本來隻是小聲地抽噎,最後竟然真的有眼淚流出來了,好像真的已經被揍了一樣。

在自己嚇自己的恐懼裏,我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而且還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境裏,我穿著漂亮的裙子,打扮得像個仙女一樣,和百裏月一起並排坐在高高的舞台上,然後音樂聲起,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無師自通,雙手像是有自己意識一樣在琴鍵上跳躍,不知名的樂曲在我和百裏月的共同演奏下靜靜流淌,台下的觀眾們全都是一片陶醉的神情。

哈?我會彈鋼琴了?還和百裏月一起四手聯彈?

我樂滋滋地看著夢裏的自己和百裏月像一對金童玉女一樣演奏完一曲,獲得了滿堂的喝彩,然後有無數人湧過來向我伸出了手。

嘩啦啦——

巨大的鈔票雨從我的頭頂傾瀉而下,而旁邊的百裏月突然站起來走到我麵前單膝跪地,從口袋裏掏出——

咦?竟然不是戒指,而是一張照片?

“小星,為了感謝你來做我演奏會的嘉賓,我決定把我最珍貴的東西獻給你,希望你能收下。”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我笑得幾乎要合不攏嘴了,半點猶豫都沒有地一隻手伸去接鈔票,另一隻手伸去接照片。

但是,就在這時,從遙遠的不知名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惱人的鈴聲,而且越來越響,連我想裝作沒有聽見都做不到。

而幾乎就在鈴聲響起的瞬間,那些迷人無比的鈔票和那張我心心念念的照片就像是長了腳似的,“嗖”的一下全都飛走了。

“不要!”

我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猛地從**坐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還是我那個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間,淺黃色的小碎花窗簾在清晨的微風中搖擺,蓋了好多年的米老鼠被子被我踢到了一邊,身上洗得發白的粉色睡衣袖子短了一截……

這一切都在告訴我,剛才的一切都是夢,沒有鈔票,沒有照片,沒有舞台和觀眾,也沒有單膝跪地的百裏月,我更是個連鋼琴都沒有摸過的可憐蟲!

這樣的認知還真是讓人莫名地不痛快呀!我懊惱地呼出一口氣,剛想倒下去再睡個回籠覺,卻突然後知後覺地想起,剛才那個惱人的鈴聲是從哪裏來的?今天是周六,昨晚我明明沒定鬧鈴啊!

結果就在我這個念頭落下的瞬間,上帝似乎聽到了我的疑問,熟悉的鈴聲再次響起。

原來是手機!

我的眼睛一瞪,惱怒地把手機從床頭櫃上抓了過來。

我倒要看看,是誰一大早打電話,害我好不容易做個美夢還沒做完!

咦?是個沒存的號碼,會是誰呢?

我猶豫了幾秒鍾,還是接了起來:“喂?”

“欒姐姐!”一個興奮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

“百裏溪?”我的眼睛頓時瞪圓了。

“是我是我!”百裏溪在對麵連聲回答,“欒姐姐你今天有事情嗎?我想請你來我家吃飯。”

啊?吃飯?百裏溪一個小朋友居然要請我吃飯?

哈哈……

我本來不想笑的,但是每次百裏溪這麽人小鬼大地說話時,我都有一種想揉揉他腦袋的衝動。

“吃飯就不用啦!”我笑著拒絕了,“是不是最近都沒從安在語那裏拿到新的偵探小說?都怪我太忙了,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再挑兩本好看的讓小語帶給你,好不好?”

“才不是呢!”剛才還興高采烈的百裏溪聽我這樣一說,情緒立即低了八度,連聲音都變得充滿了委屈,“我才不是因為想看偵探小說才請欒姐姐你吃飯,是因為上次我生病你幫了我,媽媽說好孩子要懂得感謝,所以讓我一定要請你來我家吃飯,欒姐姐你來嘛!”

百裏溪在電話裏撒著嬌,我還沒想好接下來要說什麽,他又神秘地加了一句話:“偷偷告訴你,今天我哥哥也在家哦。”

我暈……

一直到我再次站在了百裏家別墅的門口,被親自出來迎接我的百裏溪和管家李叔帶著朝裏麵走時,我都搞不清楚自己最後為什麽會接受百裏溪的邀請,明明我一點都不想來的,可是在百裏溪說出百裏月在家之後,不知道我腦袋裏哪根筋搭錯了,竟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到現在我都記得當時百裏溪在電話裏得意的笑聲。

“嘿嘿,我就知道,隻要搬出哥哥,欒姐姐你就一定會來的。”說完不等我反駁,他就著急地掛斷了電話,“那就說好了哦,午餐時間定在中午十二點半,到時候我會準時在門口等著欒姐姐哦。”

“欸……你等等……”

我醒過神來急忙開口,結果卻隻聽到電話裏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上帝啊!請問我剛才到底答應了什麽?現在我再反悔還來得及嗎?

答案當然是——來不及了!

我的爸爸一直以來都告訴我,答應別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所以即使我已經後悔得想要時光倒流,但是最終還是帶著沉痛的心情來到了百裏溪的家中。

隻不過……

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淺藍色運動服,心情終於好了一點點。

至少,我沒有因為百裏月在家而刻意打扮不是嗎?

雖然,穿著很沒有美感的衣服來別人家赴宴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啦,但是我能說這已經是我除了校服之外唯一一套還算新的衣服了嗎?

“欒姐姐,今天天氣很不錯,我們在草坪上吃午餐好不好?還可以一邊吃一邊曬太陽。”

百裏溪蹦蹦跳跳地走在我的身邊,仰著可愛的小臉和我說話。

“嗯,好啊!”

我有點心不在焉地回答。

造成我心不在焉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傳說中會在家的百裏月到現在都不見影子,說起來從昨天我和他在公司門口分別到現在,我們還沒有見到過呢,也不知道當時偷拍我們的家夥找到沒有,來之前我特意搜索了最新的八卦新聞,並沒有出現任何和百裏月有關的字眼。

但是……

我忍不住皺緊了眉頭,為什麽我還是覺得心裏非常不安呢?

“就是這裏了,欒小姐,祝您用餐愉快!”

終於,在百裏溪的嘰嘰喳喳和我的嗯嗯啊啊中,一直走在我們前麵的李叔突然頓住了腳步,轉過身十分有禮地向我微微彎腰,然後點頭致意後離開了。

直到此時,我才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竟然是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坪,草坪的中央擺放著一張白色的戶外餐桌,鏤空雕花的同色靠椅錯落有致地擺在餐桌周圍,而正對著我的座位上,一個溫柔美麗的女人正滿眼笑意地望過來。

是百裏溪的媽媽齊夢媛女士,原來今天請我吃飯的事情真的不是百裏溪自作主張呀!

“欒小姐,上次小溪生病的事情真是多虧了你。”就在我愣神的時候,齊夢媛已經走到了我麵前,她滿臉感激地握著我的手,輕輕地把我帶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聽小溪說你還是小月的朋友,所以今天趁小月也在家,大家剛好可以一起吃頓飯,欒小姐你不介意吧?”

……

如果我說我介意的話現在可以離開嗎?

我特別想說出這句話,但是在看到不遠處正徐徐走過來的那道身影時,所有的話都被吞到了肚子裏。

“哥哥!”

一直乖巧地坐在一旁的百裏溪突然大力地揮手。

正午的陽光均勻地灑在草地上,百裏月穿著一身白色的居家服,一步一步地走過來,這一刻,他清冷的眉眼仿佛也被周圍美好的景致所柔化,微微泛著光的雙眸澄澈得仿佛頭頂湛藍的天空,他迎著陽光看了我一眼,然後目光似乎微頓,但是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安靜地坐在了我的身邊。

咦?我這時才發現,剛才隻顧著聽齊夢媛說話,竟然都沒發現餐桌邊唯一空著的一把椅子就在我旁邊,這是誰……

我震驚地抬起頭,果然看到百裏溪和自己的媽媽悄悄對視了一眼,然後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終於知道是誰安排的了。

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明明我和百裏月什麽關係都沒有……呃不對,要說關係呢,勉強算是朋友吧,但是也不能總是用這種曖昧的眼神看著我吧?好像我會對百裏月這個人感興趣一樣,明明我感興趣的隻有他手裏的照片。

不過,看到已經有穿著廚師服的人端著巨大的餐盤走過來了,我隻好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還是先吃完這頓飯再說吧。

兩分鍾後,當麵前的餐盤被揭開,濃烈的香氣撲鼻而來時,我突然徹底驚呆了。

牛……牛排!我隻在電視上看到過的牛排!

可是,我……我不會用西餐的餐具啊!

“欒小姐,這是我家廚師最拿手的菲力牛排,給你選了七成熟,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坐在我右手邊的齊夢媛熱情地招呼我。

而我的左邊……

我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望過去,百裏月已經拿著刀叉開始優雅地在切牛排了。

最後是我的對麵,就連年紀小小的百裏溪都嫻熟地劃下了第一刀。

嗬嗬……

不就是塊牛排嘛!難道會比調查案子還難?

我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鼓勁,然後帶著自信的笑容,右手拿起刀,左手拿起叉,然後用和老爸練跆拳道時的力氣,重重地切了下去。

刺啦——

因為太過用力,刀尖和盤子相互碰撞,發出了一聲刺耳的聲音,但是刀下的肉卻還連在一起。

怎麽這麽難切?難道是我用的力氣太小了?

自我反思了一番,我繼續加大了手上的力氣。

我切!我切切切!

一隻手切著使不上力氣,我索性把左手的叉子丟到一邊,兩隻手攥著刀投入地切了起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刀子來回劃拉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後,終於有一塊肉有了活動的跡象。

再加把勁!

我屏住了呼吸,用力地劃下了最後一刀。

“哈哈,切斷了……啊!”

當最後一根肉絲在我的刀下斷開,我興奮地呼出一口氣,結果還沒來得及高興,那塊我千辛萬苦切下來的肉隨著我抬起刀子的動作“嗖”的一下飛了起來,然後像是數學課上學過的拋物線一樣,它飛啊飛啊,終於飛累了,“啪嗒”一聲,落在了一張毫無瑕疵的帥臉上,並且順著那張臉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最後才依依不舍地掉在了桌子上。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我快要哭了。

“哥……哥哥!”

百裏溪像是傻了一樣,張大了嘴巴看過來。

“對……對不起!”

我手忙腳亂地抬起手想要去擦百裏月臉上的醬汁,但是想不到有個人竟然比我更快。

“小月你沒事吧?”

一直說話柔聲細語的齊夢媛突然一臉焦急地撲過來,甚至連椅子被碰倒了都顧不上,她心疼地用手捧著百裏月的臉,一點一點地擦去那些醬汁,露出的皮膚看起來紅紅的。

“有點燙傷,很疼是不是?我讓管家去拿藥。”

齊夢媛的聲音都哽咽了,她的眼睛裏閃著淚光,輕輕地摸了摸那塊被燙紅的皮膚,轉過身就要叫旁邊的傭人去拿藥膏。

“不用了。”

百裏月在她開口之前突然出聲,他不在意地向後一仰,齊夢媛的手隨著這個動作從他的臉上滑了下來,然後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神色瞬間變得慌亂無比:“小……小月,我剛才不是故意碰你的,我……我隻是……隻是……”

“我知道。”百裏月打斷了她語無倫次的解釋,一張臉上根本看不出一絲表情,但是目光和聲音卻是溫和的,“謝謝你。”

“啊?”齊夢媛仿佛被嚇到了,她不敢相信地看著百裏月,眼睛眨都不眨,好半天才像是終於確認百裏月說了什麽,陡然間淚水就從眼眶中一湧而出,但是臉上卻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不……不用謝!不用謝的!”

百裏月有點無奈地看著喜極而泣的齊夢媛,再看看癟著小嘴也想哭出來的百裏溪,最後把目光轉向了根本不敢抬頭看他的我身上。

“牛排不是像你那樣切的,我來教你吧!”百裏月伸出手,拿過了我麵前的刀子和叉子,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對我說道,“你要先用叉子固定好牛排,然後再用右手拿刀去切,切的時候也不要用蠻力,你看,就像我這樣……”

空氣裏漂浮著青草的香味,不知道是草坪上的,還是百裏月身上的。而百裏月的聲音那麽輕柔,離我又那麽近,近到我不僅能看清他臉上我的“傑作”,甚至還能近距離觀察到他長得令人妒忌的睫毛,一根一根細密又卷翹,隨著他眨眼的動作忽閃忽閃的,撓得我心裏癢癢的。

原來百裏月也會有這麽溫柔的一麵,好像自從那天晚上在醫院裏談過之後,他真的變了好多。

我一邊聽著他給我講解切牛排的技巧,一邊偷偷去看已經回到座位上的齊夢媛,正好看到她欣慰和激動交織的目光。

突然,在她的身後,我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草坪邊緣的一棵大樹後麵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閃而過,等我睜大了眼睛再去看時,卻隻剩下了搖曳的樹葉。

“我說的你都聽懂了嗎?你自己再切一次看看!”

百裏月不滿的聲音終於喚回了我飄遠的注意力,我趕緊露出個諂媚的笑容。

“好啊好啊!我來試試!”

2.

“噗……哈哈哈!你竟然把牛排飛到了百裏月臉上,結果還能活著走出百裏家,欒小星啊欒小星,你這次真的走了狗屎運呢!”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聽我講完昨天在百裏月家的遭遇,毫無同情心的心言瞬間把嘴裏的奶茶噴了出來,笑得前仰後合的,害得從我們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們。

“喂!別笑了!有什麽好笑的?”我一頭黑線地奪過她手裏的奶茶,免得被她弄灑,“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

“哈哈!要說!一定要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世界上還會有這麽搞笑的事情!”

心言笑得眉眼彎彎地對我說。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想到最後我被迫把百裏月和百裏溪的牛排都切了當練手的囧事,瞬間決定還是不告訴她了。

“好了,走了啦!不是說要逛街嗎?”

她還在那裏笑個沒完,我卻受不了行人們打量的目光了,所以沒好氣地拉了她一把,快步朝著不遠處的商業街走去。

“快點!快點!再晚就看不到了!”

剛走兩步,旁邊就飛奔而過兩個女生,其中一個還在焦急地催促著另一個。

“呼……呼呼……夏昱銘他……他本人真的在那裏嗎?不……不會是謠傳吧?”

被拉著奔跑的女生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當然不是啦!剛才已經有人在群裏說了,你再跑快點啊!”

……

兩個女生像一陣風一樣刮走了,剩下我和心言麵麵相覷地站在原地。

“那個……她們說的是夏昱銘,我沒聽錯吧?”

心言終於不笑了,還換上了一副期待的表情。

“可能……大概……說不定……”我語無倫次地回答道,“也許是真的吧?”

“那還等什麽?我們也快去看啊!”

下一秒,心言就兩眼放光地一把拉起我的手,超大的力氣拽得我一個踉蹌,等我好不容易維持住平衡,已經被她拉出去了幾步遠。

“喂!你不是要逛街嗎?”

我一邊跑一邊問道。

“有夏昱銘看還逛什麽街啊?快點,我們跟上剛才的那兩個女生!”

心言頭也不回地向前衝。

“可是……”

我想說我們之前不是和夏昱銘見過麵嗎?但是想到自從上次在星耀公司應聘百裏月助理的那天起,最近我都和百裏月捆綁在一起,還真是好久都沒見過夏昱銘了。

一想到那個微笑的時候讓人心裏暖暖的少年,我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好幾度。

這樣的天氣,還真的很適合偶遇呢!

於是,接下來,整條商業街上頓時出現了一場奇觀,大家都吃驚地看著三三兩兩狂奔而過的身影,有人好奇追上去問兩句,然後就突然興奮地招呼同伴也加入了狂奔的隊伍,就這樣,等到我們跟著大部隊來到商業街盡頭的一座廣場時,遠遠地就看到有無數黑壓壓的人頭聚集在前麵,別說是夏昱銘了,連那個高高的布景台都快被擠得看不見了。

“這……這得多少人啊?”我倒吸一口涼氣,喃喃自語道,“想不到夏昱銘竟然這麽紅……”

“一看你就不是鐵粉!”誰知我剛說完,旁邊的一個個子小小的女生就抬起頭一臉鄙視地看著我,“我們夏昱銘一直都這麽紅啊!否則的話,百裏集團也不會請他來當代言人,要知道,這是最火的一線明星才有的殊榮呢!”

“百裏集團?代言人?”熟悉的字眼瞬間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趕緊裝出來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問道,“是傳說中的第一大財團百裏集團嗎?”

“當然是啊!你以為還有幾個百裏集團可以請動夏昱銘?”一提起這個話題,那個女生立即挺起了胸膛,臉上露出驕傲的表情,“今天可是夏昱銘擔任百裏集團代言人後拍攝的第一支廣告,聽說百裏集團的董事長也會親自過來呢!”

啊?百裏集團的董事長,不就是百裏月的父親百裏行嗎?

我的心突然一動,如果百裏行來這裏的話,那作為百裏行保鏢的爸爸說不定也會出現,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工作時的樣子呢!

“心言,我們……”

我剛想對心言說再往前麵擠一擠,結果剛開口,聲音就被周圍突然響起的潮水般的掌聲和尖叫聲淹沒了。

“是夏昱銘!夏昱銘出來了!”

“好帥!我們的夏王子每天都帥出了新高度!”

“都別擠我!我要拿出手機拍照!”

……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別擠是不可能的。

就像是一滴水滴進了沸騰的油鍋裏,夏昱銘的出現引發了人群山呼海嘯般的熱情。

我和心言被擠得東倒西歪,不斷有後麵的人拚了命地想要近一點,再近一點,人群推著我們不受控製地向前走,漸漸地,我們拉在一起的手鬆開了,再過幾分鍾,連對方的人影都看不見了。

“心言!心言!”

我大聲地喊著,可是夾雜在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根本就像是還沒吹出來的肥皂泡,“啪”的一聲就破掉了。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突然吼了一聲:“啊!你們看,那個是不是百裏集團的董事長?還跟著好多保鏢!”

人群短暫的寂靜之後,轟的一聲,就像是泄了閘的洪水一樣,場麵一下子失控了。

大家全都像打了雞血似的,互相推搡著向前擠著,時不時還能聽到被踩到腳的痛呼,遠處似乎有人在拿著大喇叭維持秩序,但是根本沒用,瘋狂的粉絲們如同一波一波的海浪,而我就是漂浮在海浪中的一片樹葉,來回晃**著。

喇叭聲,尖叫聲,痛呼聲……突然,這所有的聲音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頃刻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而與此同時響起的,則是重物垮塌的撞擊聲,有一個瞬間,我似乎覺得自己的心髒猛烈抽搐了一下,等到醒過神來的時候,保持著同一姿勢的人群瞬間動了,尖叫聲重出江湖。

“啊啊啊!腳手架塌了,砸到人了!”

“有血!啊!我要暈倒了!”

“快叫救護車!”

……

和剛才拚了命地向前的情形不同,這個時候,所有人都一臉驚恐地向後倒退。

但是,我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心裏悶悶的,似乎發生了什麽我很不願意見到的事情一樣。

很快,黑壓壓的人群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眨眼間消失了,空空****的廣場上,有連綿不斷的救護車鳴笛聲漸漸接近。

後來,我無數次地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最終隻得出來一個結論,那就是親人之間一定是有心電感應的。

因為,就在訓練有素的醫務人員用擔架抬起傷者的瞬間,我突然眼尖地發現左邊的擔架上躺著的那道身影無比熟悉。

雖然是和右邊擔架周圍的幾個人一模一樣的黑色西裝,但是垂下來的右手上卻戴著一枚寒酸的銀戒,那是爸爸和媽媽的結婚戒指!

我的心瞬間揪成了一團,嘴裏無意識地低喃:“不……不會的,不會是爸爸的!”

但是,一雙腿卻像是不聽指揮一樣,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右邊的擔架被抬上了第一輛救護車,那些黑衣人們“嘩啦”一下全都湧了過去,隻剩下左邊一副孤零零的擔架正被送到第二輛救護車上。

我目標明確地奔過去,終於在救護車門關上的瞬間看清了那張臉。

那一刻,仿佛有巨雷從天空劈下,我的腦海一片空白。

“小星,爸爸去上班了哦,早餐做好了溫在鍋裏,等爸爸下班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一臉慈愛的男人站在門口朝我揮手。

腦海中有個場景一閃而過,但是睜開眼,那個承諾說會回來給我做好吃的人滿臉是血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爸爸!”一聲崩潰的哭喊聲從我的嗓子裏衝出,我像是瘋了一樣死死地抓住救護車的車門,有滾燙的淚水沿著臉頰滾滾而下。

“你是誰?是傷者的家屬嗎?”

正要關門的護士動作一頓,詢問似的看著我。

“是的!是的!”我語無倫次地回答著,然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護士的手,“護士,我爸爸他……”

“既然是家屬,那你先上來一起去醫院,傷者現在需要盡快救治。”

護士並沒有讓我說下去,她一把把我拉上了救護車,很快救護車就啟動了。

“爸爸你醒一醒啊!你睜開眼睛看一眼,我是小星啊,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我撲過去抓住爸爸的手,緊緊把它貼在了臉上。

“小姑娘你冷靜一點。”另一個穿著醫生製服的大叔把我扯到了一邊,“傷者的頭部受到了撞擊,現在正在昏迷狀態,你最好不要碰他!”

“好!好!我不碰!”

我聽話地把手背到了身後,仿佛這樣爸爸就會在下一秒醒過來。

但是直到救護車在醫院裏停下,爸爸還是沒有能夠醒來。

眼睜睜地看著擔架被一路抬進了手術室,然後手術室的大門在我的眼前緩緩關上,被攔在門外的我終於虛脫地跌坐在了地上。

地上那麽冰涼,但是更涼的卻是我的內心,我忍不住抱著雙臂開始渾身發抖。

手術室的指示燈一直亮著,沒有人出來,但是外麵卻不斷有人衝過來,抓住我大聲詢問裏麵的人是不是百裏行董事長,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那些人似乎鬆了一口氣,然後急急忙忙地就走掉了。

百裏行董事長?他們都是來看望百裏行董事長的嗎?

幾乎停滯的思維因為這個名字有了短暫的活動,我突然想起之前和爸爸一起被抬上擔架卻前呼後擁的那道身影,難道那個就是百裏行?那爸爸他……是為了保護百裏行才受傷的嗎?

這個念頭在我的心裏一閃而過,快得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不管爸爸是因為什麽受傷的,我隻希望他快點醒過來。

但是這一次老天似乎沒有聽到我的祈禱,因為一直到爸爸被推出手術室,又被推進了病房裏,他還是緊緊閉著眼睛。

而直到這時,我才終於知道了爸爸受傷的原因。

因為當我發現爸爸入住的是一間豪華單人病房時,我嚇得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那……那個……我……我們沒要求住這麽好的病房,我……我沒那麽多錢。”

“怎麽會讓你們付錢呢?”跟著進來的其中一個護士詫異地看著我,“你難道不知道嗎?今天的所有手術費,還有接下來的醫療費、護理費和營養費,都是由百裏集團支付的,住單人病房也是百裏行董事長親自吩咐的,你就放心吧!”

“啊?”我震驚地捂住了嘴巴,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百裏行董事長?他不是也受傷了嗎?”

“是受傷沒錯。”那個護士突然笑了,“但隻是輕傷,手臂被蹭破了一塊,現在已經由我們醫院最好的專家包紮好了,聽說當時是這位先生為百裏董事長擋了一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呢。”

護士一臉感慨地走掉了,剩下我站在原地發呆。

原來百裏行隻是手臂被蹭破了一塊,但是就要最好的專家包紮,還有那麽多人陪著他、看望他,而我的爸爸……

我看著病**的爸爸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一向健康的臉上也沒有了血色,看起來那麽可憐,又那麽無助。

“爸爸,你還有我啊!”我突然走到病床邊坐下來,輕輕摸了摸爸爸的臉,“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所以你要快點醒過來呀!”

爸爸沒有回答。

時間就在我的等待中一點點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然後竟然夢見醫生一臉冷酷地宣布爸爸再也醒不過來。

“不要!”

我嚇得一下子驚醒了,抬頭竟然看到了一雙正沉默注視著我的眼睛。

“百裏月?”我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嘶……好痛!”

原來不是夢啊!但是我卻顧不上和他說話,立即轉過頭去看**的爸爸,他還在那裏安靜地躺著,被子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在呼吸。

但是,這個認知並沒有讓我鬆一口氣,反而帶來了更大的不安。

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爸爸他為什麽還不醒?

“別擔心!”就在我惶恐不安的時候,百裏月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我的旁邊,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我這時才想起這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是來看爸爸的,知道有人救了他,所以想來感謝一下,結果到了這裏卻看見了你。”

我印象中的百裏月一直是冷漠的,但是這一刻他站在我的身邊,低沉的嗓音卻似乎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我一瞬間失去了理智,等我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腰,頭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百裏月,我爸爸他不會醒不過來吧?”

之前一直努力隱藏的不安一下子全都湧了出來,我的聲音都在發抖。

短暫的僵硬之後,一雙有力的手臂輕輕回抱住了我,令人安心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會的,我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一直到你爸爸醒來!”

“真的嗎?”

“當然。”

鏡頭逐漸拉遠,安靜的病房裏,如同冰雪初融的少年和滿心不安的少女擁抱在一起,而在他們的身後,病**的男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3.

“咳咳……他是誰?”

一道複雜的目光瞪著我,而我像做錯了事情的小學生一樣,低著頭乖乖地站在病床前,一張臉通紅通紅的。

呃……事情要從五分鍾前說起。

當時我頭腦發熱,衝動之下抱了百裏月,結果好巧不巧的,爸爸他竟然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就在我抱上去的時候醒過來了。

啊呸呸!我不是不想讓爸爸醒過來,隻是……

唉!任憑哪一個花季少女和一個男生抱在一起,又被自己家長抓包的,都會有一種想要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的感覺吧?

更何況,看著爸爸看著我的那種又痛心又難過又欣慰的目光,我真的懷疑他想歪到哪裏去了!

幸好,那麽尷尬的時候,百裏月體貼地說要出去叫醫生,把空間留給了我們父女倆。

雖然,床頭那個大大的呼叫鈴就在最顯眼的位置,但是不管是我還是爸爸,都和百裏月一樣選擇了視而不見。

於是,時間又回到了現在,我在爸爸緊迫的目光盯視下,額頭上已經滲出汗了。

“那個……”我艱難地開口,“他是百裏月,是百裏行董事長的……兒子。”

“百裏月?”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老爸的眼睛瞬間瞪大了,我敢肯定,如果不是現在他受傷了躺在**,說不定已經跳了起來,“你怎麽會和他……”

話說到一半,他就突然閉上了嘴巴,一臉懷疑地看著我。

“好了好了!”我忍不下去了,事到如今,除了說實話,似乎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就算是被爸爸罵我也認了,“我承認,我偷看了這次的委托任務,所以才故意接近百裏月,想要從他那裏尋找突破點……”

我還沒說完,就看到爸爸一臉不讚同的表情,在他開口之前,我趕緊接著解釋道:“不過,我隻是一開始抱著目的接近他的,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就和他成了朋友,我發誓,我是真心把他當朋友的!”

老爸最討厭的就是欺騙別人的行為,所以為了證明我的話,我還特意舉起了兩根手指,隻差拍著胸脯保證了。

“那你……”

爸爸皺著眉頭,看樣子似乎還有話要問。

但是,就在這時,外麵卻突然慌慌張張闖進來了幾個人。

“大少爺呢?”

“不是說大少爺來了這裏嗎?”

“快去找!”

……

在我和老爸的目瞪口呆下,那群人一邊大聲喊著百裏月的名字,一邊四下散開,有人轉身就跑了出去,有人徑直走過去敲衛生間的門。

“你們闖進別人的病房幹什麽?”

突然,一道隱含著怒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而百裏月滿臉陰沉地出現在了門口。

“大少爺!”一個看起來似乎是領頭的人根本沒注意到百裏月難看的臉色,幾乎就在百裏月出現的瞬間,他就快步迎了過去,“出事了!”

“能出什麽事?”百裏月不耐煩地看向他,“這裏是欒先生的病房,你們……”

如果是平時,我相信百裏月說話的時候是沒有人敢打斷的,但是這一天,我親眼看到那個領頭的人急得雙眼都快冒火了,甚至都沒等百裏月把話說完,就著急地掏出了手機遞了過去。

“大少爺,您看看,有一家八卦報紙貼出來了這張照片,還報道說夫人她虐待您,現在事情鬧得很大,您必須回公司解釋一下。”

“解釋?”

被打斷的百裏月發出一聲冷哼,渾身都環繞著低氣壓,看樣子已經生氣到了極點,但是當他的目光停駐到麵前的手機上時,剛才的氣勢突然凝滯,整個人像是定格了一般,好半天都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的樣子太讓人擔心,我和爸爸對視了一眼,然後走過去想問問發生了什麽事,結果剛走到他的身邊,我的視線在掠過手機上的那張照片時,身體也僵住了。

那不是……

我仔細再看了一眼,沒錯,的確是我應百裏溪邀請去百裏家吃飯時的場景,當時我把牛排切飛到了百裏月的臉上,百裏溪的媽媽心疼地替百裏月擦拭……

我的眼睛微眯,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這張照片裏隻有百裏月、百裏溪和齊夢媛,但是沒有我。

於是現在的場景就變成了百裏月半邊臉上頂著紅印,而齊夢媛的一隻手剛剛從他的臉上離開,旁邊的百裏溪還一臉驚恐的表情……

“就是這張照片!”那個舉著手機的人還在著急地解說著,“報道上說是夫人打了您一巴掌,又編造了很多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指責夫人一直虐待您,還牽扯到了百裏集團的繼承權,現在網上輿論對公司很不利,我來的時候,公司的股價已經開始下跌了,所以大少爺,請您和我一起回公司召開記者招待會澄清這件事情好嗎?”

雖然是請求的語氣,但是我能看出來,現在的局勢一定很糟了,否則的話百裏月不會越聽臉色越黑,到最後已經像是即將大雨傾盆的天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也去吧?畢竟那天我也在。”

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必須站出來。

“你?”一直沉默的百裏月突然轉過頭,冰冷的雙眼有了瞬間的波動,臉色似乎也好了一點,但是說出口的話卻是拒絕的,“你好好在醫院待著,這件事我會處理好。”

說完之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帶著那群人離開了。

但是我的心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一想起整件事情都是因為自己的失誤才會引起的,我就有一種自己害了百裏月的感覺,還有百裏溪、齊夢媛,他們對我那麽好……

我的思緒在這裏突然頓住,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人抓不住。

我摸著鼻子回過頭,視線剛好掠過窗外一棵巨大的榕樹。

樹?對!樹!

我猛地跳了起來:“我想起來了!”

“想起了什麽?”

老爸驚訝地問道。

“我想起來那天吃飯時好像有人藏在樹後,不過等我發現時已經離開了,不知道會不會和照片有關,我要去告訴百裏月!”

我興奮地轉身想要往外走,結果腳下卻突然踢到了什麽東西。

低頭一看,一個棕色的皮夾。

我的心裏一跳,彎腰把皮夾撿了起來。

熟悉的顏色,熟悉的花紋,確實是上次我見過的百裏月的錢包。

我雙手顫抖地捧著錢包,腦海中的念頭不停地掙紮著。

但是,還沒等我掙紮出結果,口袋裏的手機“嗡嗡嗡”的震動聲嚇得我一個激靈。

我像是做壞事被抓住了一樣,在爸爸詢問的目光中拿出手機一看,臉色瞬間變了。

“爸爸,我出去接個電話!”

我匆匆對爸爸說了一句,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溜出了病房。

“喂?房東阿姨,你好!”

一走到走廊上,我就壓低了聲音接起了電話。

“欒小星!”房東的怒火簡直要衝出聽筒了,“你們是怎麽回事?你爸爸的電話總是打不通,如果明天你們再不交房租的話,我就把你們趕出去!趕出去聽到了嗎?”

我對著手機發了半天呆,最後還是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到了病房。

病房裏,才一會兒的工夫,虛弱的爸爸就睡著了。

我望著那張蒼白又憔悴的臉,手心裏握緊了那個意外出現的錢包,一直握到手指發白,才終於呼出一口氣,重重地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百裏月,我可能要遲點才能把錢包還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