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原來是你啊

1

酒店內的空氣如死一般的沉寂,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震懾到了,一時沒了言語。

錢萌萌的臉褪去了血色,一片發白,唯獨挨了巴掌的地方又疼又熱,隱隱發脹,顯然米蘇是下了狠勁的。她看著麵前已經全然不顧女神形象,對她歇斯底裏地喊叫的米蘇,怔了好一會兒,心底也冒出一股火來,然而她覺得自己現在要是和米蘇針鋒相對,保不齊會做出些什麽危險的事,隻好退讓一步,低聲道:“你先冷靜一下……”

“冷靜?”米蘇嗤笑一聲,塗成豆蔻色的指甲,一下一下用力地點在錢萌萌的肩膀上,“看到這種場麵,你讓我冷靜?我告訴你,我沒那麽大度。”

錢萌萌不耐煩地揮開她的手:“剛才那是意外。”

“意外?”米蘇挑了挑眉,指著場下的人,“你問問他們,誰會覺得這是一場意外。我看你根本就是蓄謀已久。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會安著什麽好心?我告訴你錢萌萌,和裴皓川在一起的人是我,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你要是再接近他想要插足……”

米蘇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冷漠的聲音橫插進來,一字一句地問道:“米蘇,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們是這種關係?”

他瞥了一眼錢萌萌捂住的臉頰,聲音極冷,就像結了冰似的,透著森森的寒意。

米蘇怔了怔,從沒想過裴皓川會用這種語氣同她說話,氣勢洶洶的架勢也不自覺地弱了下來,手指摳著珍珠提包上的鎖鏈,低聲道:“可、可是,你在校園裏總是和我說話……”

“我想你是誤解我的本意了,要不然就是你一廂情願。”裴皓川神色冷漠,語速極快地否認道,“你應該清楚,我每次去找你,都是為了你頭上的鑽石發卡。”

鑽石發卡?

錢萌萌聞言,眉心一跳,意外地看向裴皓川。

原來裴皓川在iPad上搜索米蘇的資料,在學校裏和米蘇說話,都是因為鑽石發卡,而不是他喜歡米蘇嗎?

裴皓川並沒有注意到錢萌萌的視線,他頓了一下,眯起眼來,繼續說道:“說什麽會慢慢地把鑽石發卡的信息告訴我,其實你拖了那麽久,根本就沒有告訴我的打算吧?所以,說她是在接近我,你不覺得心虛嗎?”

米蘇下意識地遮住自己頭上的發卡,緊抿著唇,執拗地瞪著他們,卻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裴皓川步步緊逼,拉過錢萌萌,走到離米蘇兩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冷凝:“向她道歉。”

米蘇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裴皓川一字一頓地重複道:“向錢萌萌道歉。”

道歉這個詞從來是和米蘇絕緣的,即便她做錯了,也都是別人向她道歉。

米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指尖憤怒地指著錢萌萌:“你讓我向她道歉?憑什麽?”

然而台下圍觀的人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是看到米蘇這樣跋扈的態度,又聽到裴皓川的說辭,頓時議論開了:“沒想到現在還真有像這樣覺得世界都該圍著她轉的小公主啊。”

“對啊,都打人了還不道歉,太‘極品’了吧。”

“夠了!你們懂什麽!”米蘇惱羞成怒地對著他們喊著,臉頰憋得通紅,怒氣滿滿地看著裴皓川站在錢萌萌那邊,咬了咬牙,憤憤不平地丟下一句“你們給我等著”就衝下了舞台,惡狠狠地推開台下的人,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主持人看著活動被搞砸,在請示了經理之後,連忙跑出來打著圓場:“哎呀,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加賽一場。如果誰還想要參加,可以踴躍報名,參加過的也可以再挑戰一次!獎品不變!這個小姑娘……”

他瞧見經理衝他點了點頭,就走到錢萌萌的麵前,和和氣氣地說道:“這次的自助餐費,我們就替小姑娘你免掉了,希望你能開心些,在維納愛飯店留下美好的回憶。”

裴皓川替錢萌萌應下,就一言不發地拉著錢萌萌從飯店離開,帶她來到一個僻靜少人的咖啡館,不等她問他來這裏做什麽,裴皓川丟下一句“等我”就一個人出了門。

被米蘇打過的臉頰,又紅又脹,錢萌萌對著玻璃瞧了瞧,發現上麵還帶著清晰的指印。

錢萌萌摸了摸臉頰,吃痛地收了手,委屈地往座位上一窩,嘀咕道:“我就說嘛……”

本來她還在想自己和米蘇撐死就見過那麽兩三麵,彼此又不熟,她也沒做過什麽得罪米蘇的事情,怎麽米蘇偏偏就要針對她。

然而經過今天的事她終於明白了。

米蘇針對她,全都是因為裴皓川。

錢萌萌拿著菜單將自己高腫的臉頰遮住,有氣無力地道:“也不知道裴皓川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幹嗎去了,怎麽還不回來?”

不過說實話,錢萌萌覺得他們兩個的關係,雖然比起之前的互相看不順眼要好了許多,但是還沒到很親密的程度,他今天那麽維護她,著實讓她意想不到。而讓她意想不到的還有自己的心。明明無緣無故被打是一件讓人心裏冒火的事,然而看到裴皓川為她站了出來,心裏那股火就壓下了幾分,甚至還帶著幾分錢萌萌並不想注意到的欣喜。

“我八成是生病了吧。”

錢萌萌自言自語地唾棄自己,忽然聽到門口的風鈴“叮叮當當”地響起。她猛地一抬頭,就見裴皓川拎著一袋東西走了回來,坐在她的旁邊,呼出一口氣。

她湊過來,瞧了瞧袋子上印的字:“匯川藥店……你去藥店買藥做什麽?”

裴皓川勾了勾手,示意錢萌萌靠近些,隨即從袋子裏麵拿出一個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她高腫的臉上。錢萌萌被忽然的冷意激得下意識想躲,卻被眼明手快的裴皓川攔住,一隻手繞到她的腦後固定住,輕聲而溫柔地道:“別鬧,忍一下就好。”

他靠得極近,溫熱的吐息傾灑在她的臉上,害她紅著臉僵在了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錢萌萌的視線向下飄到桌子上,別別扭扭地說道:“你、你說話那麽溫柔做什麽……”

“溫柔?”裴皓川不太理解,側過頭想了一下,又搖搖頭,將那冰袋鬆了鬆,仔細地看她的臉頰是否好轉,又將冰袋貼了回去,垂著頭,溫聲道,“對不起。”

錢萌萌一愣:“嗯?為什麽要和我道歉?”

“因為如果不是我,米蘇就不會針對你了。”裴皓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米蘇在他麵前總是溫溫柔柔的,所以他從沒想過她會做出這麽偏激的事情。

“這不是你的錯。”錢萌萌見他失落,故作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膀,開朗道,“我不是還因禍得福,省了一大筆錢嗎?剛才遊戲失敗,我還以為沒機會了呢。”

她本以為裴皓川會像平時那樣無奈地調侃她,然而他今天卻很反常,聽到這話不僅沒有嫌棄她,反而發起了呆,抿著唇低下頭。錢萌萌疑惑地看了過來,卻忽然瞧見他白皙的臉漫上了紅暈,耳根通紅,似乎因為緊張,喉結上下滾動,吞咽著口水。

咦?他是怎麽了?生病了嗎?

錢萌萌眨了眨眼,正想要問,腦海中忽然閃過遊戲結尾的那一幕,頓時啞了聲音,視線越過裴皓川,看向咖啡店屋頂的裝潢,被冰袋敷著強行降溫的臉又重新燒了起來。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想那件事了,那是個意外。對,意外。

她不斷地在心中催眠著自己,抿了抿唇,尾音略帶顫抖,不自然地轉移話題:“那個,嗯……”她一時想不到有什麽好話題,便卡了殼,看裴皓川不解地看過來,她想起舞台上他說過的話,慌慌張張地問道:“你、你為什麽那麽在意米蘇頭上的鑽石發卡?”

“鑽石發卡?”

聽到她提起這個,裴皓川想了想,覺得錢萌萌因為這件事挨了打,確實有了解事情的權利,娓娓說道:“米蘇頭上的鑽石發卡,我曾經在我爸媽房間裏的照片上看到過。就是你上回在客廳裏看到的那張照片上的女人,那個鑽石發卡是她的。”

看到照片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錢萌萌隻記得她看到照片時的熟悉感,但現在卻記不太清那個人的長相。

她想了想,手指抵在唇邊,提問道:“或許隻是同款呢?你怎麽確定那個發卡是她的?”

“不會的。”裴皓川將變得溫熱的冰袋放回袋子中,重新拿出一個貼在錢萌萌的臉上,篤定地回道,“我爸說過,這個鑽石發卡是那個女人她自己畫的圖紙,再交給設計師製作的,在這世上獨一無二,不會有什麽同款的。”

說完,他輕歎一口氣:“不過這個鑽石發卡為什麽會落到米蘇的手裏,我實在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雖然有去問過她,每次她都說會把鑽石發卡的秘密告訴我,但是我覺得我大概是被騙了,我們見了好幾次,每次說到發卡她都閃爍其詞。”

錢萌萌沒有說話,垂下眸子,思索起來。

鑽石發卡是她媽媽留下來的遺物,賣出去還債之前,她幾乎天天都帶在身邊,自然能夠確定那個發卡現在就戴在米蘇的發間。可她不知道裴皓川所描述的,和媽媽的遺物到底是不是同一個發卡。如果是的話……難道裴皓川跟她媽媽有過交集?

想到這裏,她追問道:“你確定是同一個?一模一樣,所有的細節都能夠記清嗎?”

大概是被她問住了,裴皓川想了想,含糊了起來:“也有可能是相似而已。”

側過頭,他又略顯苦惱地說:“那張照片我隻見過一次,後來就找不到了。樣子大概記得,細節的話……這麽多年過去,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錢萌萌吐出一口氣來,聳了聳肩,暗怪自己想得太多。

大概隻是巧合吧,她和裴皓川要不是因為“歡樂送”APP,在校園裏根本連話都說不上,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她媽媽又怎麽會和裴皓川的家人認識呢?

與其想這些沒用的……她剛剛可是錯過了兩張免費券啊!一次就是一個月的工資!

錢萌萌從裴皓川的手中接過冰袋,鬱悶地往桌上一趴,唉聲歎氣。

裴皓川覺得自己和錢萌萌相處了這麽久,已經算是很了解她了,就像現在,她雖然沒有說話隻是歎了一口氣,但他就是知道她在哀怨些什麽。他將手一伸,拿過錢萌萌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清了清嗓子,點開了錄像鍵。

錢萌萌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一臉好奇,就見裴皓川對著前置鏡頭緩緩說道:“我,裴皓川,今天害得錢萌萌錯失了免費餐券,為表歉意,我以後會補償她。特此錄下這個視頻當作對她的保證,絕不反悔。”

她訝然地眨了眨眼,看到周圍有人看了過來,掩飾一般用菜單遮住臉,隻露出一雙眼,推了推他,小聲道:“你在幹嗎?”

“在補償你啊。”裴皓川晃了晃手機,“不存下證據,我反悔了怎麽辦?”

錢萌萌哭笑不得,但知道這是他安慰自己的方式,心裏不由得湧入一陣暖流。

她搖搖頭,乖巧地說道:“不用補償了,就算米蘇不上來,那個遊戲我們也確實是輸了。”

裴皓川挑挑眉,嘴角微微上翹,拋出誘人的條件:“真的不需要什麽補償?我可以請你去其他五星級酒店吃你喜歡吃的,或者我把免費券等價兌成現金……”

“停!”錢萌萌糾結地捂住耳朵,和自己做著鬥爭,“不要不要不要,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會要的!”

畢竟輸了就是輸了,裴皓川也沒必要替米蘇來補償她。

裴皓川若有若無地點點頭,慢騰騰道:“既然你這麽堅持,那我就刪掉好了。這種機會下次可沒有了。”

錢萌萌見他拿起手機真的要刪,突然後悔起來:“等等,我再考慮一下……”

她伸手要從他的手中奪回自己的手機,站起身時卻被桌腿一絆,頓時失去平衡,身體向前倒下去,下意識拉住了裴皓川的手臂,被他攔腰輕輕一拉,便順著那股力道跌進他的懷中,恰好坐在了他的腿上。

兩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僵在原地。

直到周圍的客人注意到這邊,議論起來,他們才反應了過來,閃電一般分開,縮在角落裏,隔著長長的距離。錢萌萌手忙腳亂地抓過菜單,假裝一本正經地看著,然而那上麵的字就像天書一樣,一個字都沒進入到她的大腦中。

她拿菜單遮住自己發紅的臉,偷偷瞄著裴皓川,他紅著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今天怎麽這麽多意外……

錢萌萌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在裴皓川看不到的地方苦著一張臉。

親了雇主的嘴,又坐了他的腿……再這樣下去被別人看到就解釋不清了!

2

今天的夜空因為繁星的點綴,格外璀璨。掛在矮樹上的彩虹燈,配合著星辰明滅的節奏,一個一個接連亮起。廣場舞放肆的音樂聲,為這個夜晚,添了幾分熱鬧。

錢萌萌和裴皓川漫步在盛世大廈前的花園廣場上,背景是激**的音樂,他們兩個一前一後,溜溜達達地走著,半天都沒有說話。

找點話題啊錢萌萌!快點把咖啡館的事情揭過去!

自從他們兩個走出咖啡廳之後,就一直是這種不尷不尬的狀態。錢萌萌一直想找個話題把之前的意外遮掩過去,可一看到裴皓川的臉,那些畫麵就不斷在她腦海中回放,讓她說不出什麽來。

然而這樣一路沉默,錢萌萌又受不了,最後隻能沒事找事一般,指著遠處的樓房,不自然地說道:“那裏就是我家了。”

裴皓川聞言,看了過去,高高的大廈後,隱約露出一點老舊樓房的屋頂,他沒有多說什麽,點了點頭,配合地把話題接了下去:“你經常走這條路嗎?”

“也不算太常走,我在咖……”她轉過身來,看向裴皓川,頓了一下,含糊其辭,“我在這附近打工,基本直接回學校,家裏要是有事的話,偶爾會走。”

她把注意力放在裴皓川身上,忘記看路,正說著,忽然感覺自己撞到了什麽,緊接著就聽到有人“哎喲”了一聲。

錢萌萌嚇了一跳,下意識低下頭,就見一位穿著花裙子的大媽被她撞倒在地,捂著腰。她連忙跑去扶大媽,不斷地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您哪裏摔疼了嗎?有沒有事?能不能站起來?”

大媽擺擺手,爽朗地笑了起來:“沒事,沒事,大媽的身子骨還硬朗著呢。”

她借著錢萌萌的手站了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抬頭看了看錢萌萌,露出一點疑惑的表情,忽然一臉驚喜地抓住她的手:“對對對!是你,是你!”

錢萌萌對大媽突如其來的熱情摸不著頭緒,手被她抓著,一臉茫然地問:“怎、怎麽了?您認識我嗎?”

“我們這個舞隊的哪個不認識你啊?”大媽熱情地說,還向那邊跳著廣場舞的阿姨們招了招手,大聲道:“快快快,姐妹們,我找到那個小姑娘了!”

裴浩川一臉狀況外的表情,低聲問錢萌萌:“怎麽回事?你認識她們嗎?”

錢萌萌比他還要茫然,看著阿姨們一臉欣喜地圍過來,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我也不知道……”

她怎麽不知道她成了這個花園廣場的名人了?

阿姨們看著她,慈眉善目地笑了起來,小聲議論著錢萌萌聽不懂的話題,領頭的大媽見她一臉驚惶,便對周圍的人擺了擺手,無奈地道:“你們別嚇到人家小姑娘。”

大媽安撫般拍了拍她的手,熱心地解釋道:“小姑娘你還記不記得,你上個月在這裏救過一個人?我回去和我這些姐妹們一說呀,她們都特別想見一見你。現在人心這麽冷漠,難得出一個像你這樣見義勇為的人。要不是你走得太快,連個聯係方式都沒留下,我還想聯係電視台,讓他們好好采訪采訪你,宣傳宣傳這種光榮事跡。”

裴浩川卻比錢萌萌先做出了反應,十分心急地追問道:“她在這裏救過什麽人?”

“救過什麽人……”大媽覺得他問的這個問題有些奇怪,然而還是回答道,“是個高個子的男的吧……差不多就你這麽高,臉比你白了點,我站得靠外,沒太仔細看清他長什麽樣子,後來又被直接送上了救護車。不過我記得,當時,他在那裏走著走著,撲通一下就倒下了,簡直嚇死人了。”

錢萌萌聽她說起這件事,才模模糊糊地回憶起自己確實在這裏救過一個人。不過後來她爸跳樓還欠下高利貸的事情對她衝擊實在太大,她就完全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聽大媽說她還想聯係電視台,錢萌萌連忙搖了搖頭,慌張地拒絕道:“不用這麽誇張,小事情而已。我隻是恰好路過那裏,就算沒有我,肯定也會有別人會去救他的。”

見她拒絕,大媽沒有勉強,拍了拍她的手誇獎道:“小姑娘真是心善人也美。”

錢萌萌被誇得不好意思,微紅著臉頰撓了撓頭:“也沒有啦……”

她轉頭去看裴浩川,他卻看向別處,嘀咕了一句“原來是我搞錯了”,滿是深思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同大媽們說了幾句話之後,她們終於心滿意足地走了。

錢萌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第一次知道原來一件小事還會被別人記這麽久。

“走啦。”

她輕快地說著向前走了兩步,轉過頭來,卻發現裴浩川並沒有跟上,而是一直凝視著她,十分專注的模樣。

不解地歪歪頭,她又走回裴浩川的身邊,納悶地問道:“想什麽呢?怎麽還不走?”似是想到了什麽,她得意地拍了拍裴浩川的肩膀,揚起頭,笑嘻嘻地說道:“是不是沒想到我會這麽樂於助人?對我刮目相看了吧。”

裴浩川沉默了一下,低聲問她:“你還記得你救的是誰嗎?”

錢萌萌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在意這個問題,想了想,她隨意地回答道:“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哪記得。而且當時隻顧著救人,我也沒太在意他長什麽樣子。”

裴浩川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輕聲道:“你救的那個人是我。”

咦?是裴浩川?她居然救了裴浩川?

錢萌萌訝然,睜大了眼:“是你?”

“當時我為了一個實驗,連續熬夜許多天,飯也沒有認真吃。那天剛把一個實驗做完,打算出來吃飯,但沒想到血糖太低,就那麽暈倒了。”裴浩川娓娓地敘述道,“我不算完全昏迷,朦朦朧朧中知道我被一個女生給救了,但我還以為……那個人是米蘇。”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認錯人,搞出這麽一個大烏龍。

“米蘇?”錢萌萌不明白,他怎麽會把自己錯認成米蘇,然而想起上次撞衫的事情,她不確定地問道,“是衣服的原因?所以覺得我和米蘇的背影相似?”

“不光是這個。”

裴浩川否認了這個說法,但卻好像想到了什麽,怔怔沒有說話。他抬眸看向錢萌萌的發間,那裏什麽都沒有。

他記得救他的那個人,發間別著一個顯眼的鑽石發卡。所以他見到米蘇的時候,才會誤認為她就是救自己的那個人。

揉了揉眉心,他覺得大腦有些混亂,向錢萌萌確認道:“那個鑽石發卡……是你的?那又怎麽會戴在米蘇的頭發上?”

原來是因為鑽石發卡,才鬧出這種陰差陽錯的事。

錢萌萌無奈地輕歎了一口氣,坦誠地解釋道:“米蘇的那個鑽石發卡原本是我的,但是我爸爸欠了高利貸,我隻能把那個鑽石發卡賣出去還債。”

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麽,她的表情略顯哀傷:“其實這是媽媽留給我唯一的遺物……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是不想賣的。不過賣都賣出去了……”她苦笑一聲,聳了聳肩,便不再多說。

裴皓川恍然大悟:“難怪你會那麽在意我說的鑽石發卡。”

錢萌萌和米蘇撞衫那次, 他還在想為什麽錢萌萌那麽在意她。

錢萌萌萌點了點頭,低聲回道:“那個鑽石發卡是我媽媽親自設計的圖樣,按理講在這世上應該獨一無二才對,上麵那個Q也是設計師專門為我媽媽設計的標誌。所以你說你見過,我還以為或許這之間會有什麽關聯……”

“是我記錯了。”裴皓川搖搖頭,想了想,說道,“既然是你媽媽的遺物,應該和我看到的沒有關係。”

錢萌萌也是這樣想的,讚同地點點頭,慵懶地活動了下身子,她回頭語氣輕鬆地說道:“既然事情都搞清楚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裴皓川卻仍是站在原地未動,一雙眸定定地瞧著她,低聲向她說道:“我應該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你想要……”

錢萌萌抱著胳膊猛地退了兩步,看他十分正經的樣子,慌忙擺手,敬謝不敏:“免了,免了。舉手之勞而已,用不著那麽在意。”

可他就是在意她。

裴皓川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心裏的話。

錢萌萌怕他再提起這個話題,假模假樣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走了,天都黑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家吧。”

不等裴皓川回答,她就直接向前走了起來。裴皓川看著她的背影,過了半晌,輕笑一聲,什麽都沒有說,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被月光拉長的影子。

3

周四的上午錢萌萌有兩節大課要上,中間休息的鈴聲響起,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舒展一下筋骨,正想著要去哪裏休息,忽然聽到門口有人叫她的名字:“錢萌萌!”

錢萌萌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就見袁欣奕躲在門後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見她看過來不斷向她招手,示意她趕緊出來。

她不明所以地走了出去,意識到周圍人看過來的眼神,無奈地問:“你怎麽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幹嗎呢,有什麽事嗎?”

“當然有事了。”袁欣怡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手,一邊將她向外扯,一邊神神秘秘地說道,“這裏不適合交談。”

錢萌萌習慣了她這副樣子,輕歎了一口氣,認命地跟著她。還沒走多久,袁欣奕卻忽然停下來。錢萌萌納悶,探頭一瞧,就看到米蘇正和同學說著話向這邊走來,她想起那天在飯店的事,不想再和她起爭執,就躲在了袁欣奕的身後。然而米蘇卻已經發現了她,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冷冷瞧著她。

旁邊的同學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見米蘇停了下來,好奇地問道:“怎麽了,米蘇?”

“沒什麽。”米蘇收回視線,故作輕巧地回了一聲,便趾高氣揚地從錢萌萌的身邊走過。

袁欣奕搓了搓**在外的胳膊:“我怎麽覺得校園女神在瞪我呢?萌萌你感覺到了嗎?是我的錯覺嗎?”

錢萌萌自然清楚米蘇瞪的就是她,不過她並沒有解釋的打算,聽到袁欣奕問起,敷衍地點了點頭,催促道:“是錯覺。你不是說有事要談嗎?快走吧,要不然等一會兒就上課了。”

袁欣奕口中的事情顯得比校園女神要重要許多,袁欣奕也就不再深問,點點頭,就帶著她往偏僻無人的教室走。

將房門仔仔細細地關好,袁欣奕向她一伸手:“交出來吧。”

錢萌萌沒有反應過來,茫然地問道:“交什麽?”

袁欣奕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當然是情報,裴皓川的情報。都過去這麽久了,你手上一定有新的爆料。”

錢萌萌這才想起來,她答應過袁欣奕的事。視線凝固在灰色的地磚上,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麽來。裴浩川這個人雖然做事挑剔,有的時候一張嘴能把人氣死,但他其實對她很好,還救了她爸爸的命,如果她再繼續向袁欣奕提供情報的話是不是太對不起裴皓川了?

猶豫了一下,她看著袁欣奕,小聲回絕道:“要不然……這事還是算了。”

“怎麽能就這麽算了。”袁欣奕有點著急,然而還是壓下急躁,吐出一口氣,輕聲細語地和她商量,“萌萌,這篇報道對我,對公眾號未來的發展真的很重要,如果我這次開了天窗,說不定拉過來的讚助會告吹。而且這對你來說也是個很好的賺錢機會,我可以和廣告商說一下,把你的報酬提高。”

錢萌萌不說話,手背在身後,隻是看著地麵。

袁欣奕便繼續勸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家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萌萌,我知道你需要錢。隻要張張口說些關於裴皓川的事情,你就能賺到兩萬,這不比辛辛苦苦打工要快上許多嗎?而且我向你保證,這件事我絕對、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相信我,好不好?”

錢萌萌看袁欣奕言辭懇切,而她又是錢萌萌在大學裏唯一的好朋友,咬咬唇,糾結了一番,隻好妥協地說道:“我、我知道了。我隻做這一次,下次……”

袁欣奕拍掌,神采奕奕地保證道:“你放心,我們的報道很快就會出來了,沒有下次了。”

錢萌萌呼出一口氣,像是輕鬆了一些,點點頭,說:“那就好。裴皓川看起來家境比較好,理科生,熱愛實驗,不過我不太懂他實驗的內容是什麽。性格比較好強,不服輸……但其實有時候也挺溫柔的。就是看起來……”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到半開著的窗戶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她頓時止住話頭,狐疑地走到那扇窗前向外看了看,除了低矮的灌木,卻沒看到有什麽人。

撓了撓頭,她走回來,頗感奇怪地向袁欣奕問道:“你沒聽到什麽動靜嗎?”

“這邊教室荒廢這麽久了,基本沒有人會來的。”袁欣奕也走到窗前向外張望了一番,細致地將窗戶關上,“是不是你聽錯了?”

“可能吧……”錢萌萌不放心地又瞧了瞧窗口,才含含糊糊地回了一聲。

袁欣奕急著回去趕公眾號的文章,走出教室後便匆匆忙忙離開了。上課鈴聲還未響起,錢萌萌心事重重地往教室走,剛上樓梯就見隔壁教室的門口擠了不少人,大多數是女生,她們趴在門框上,看著錢萌萌的班級,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我沒看錯吧,那個人是裴皓川?他怎麽跑這裏來了?他是在找什麽人嗎?”

“他旁邊的那個又是誰?好像沒有見過,長得倒是挺帥氣……”

聽到裴皓川的名字,錢萌萌連忙撥開人群走了過去,還沒站穩腳步,就見裴皓川和文宇正兩尊“大佛”正一左一右地佇立在她的教室門前,雖然兩個人都沒有看著彼此,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氣氛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這兩個人居然同時出現在她的教室門前,實在是有些詭異……

錢萌萌遲疑地停住腳步,奇怪地問道:“你們兩個……在幹嗎?”

文宇正的眼睛亮了起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向錢萌萌揮了揮手,溫和地打著招呼:“小萌。”

裴皓川後知後覺,見到錢萌萌,瞥了文宇正一眼,隻是慢騰騰地點了點頭。

錢萌萌被周圍人的目光盯著,有些不太自在,快步走到兩人的麵前,悄聲問道:“你們來這裏做什麽?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兩人同時從懷中拿出樣式相同的銀底燙金邀請函,遞給錢萌萌,異口同聲地說道:“這是盛天集團周年慶的邀請函,你能陪我一起參加嗎?”

說完,他們兩個似乎才發現他們來這裏為的是同一件事,驚訝地看了看彼此,隨即嫌棄地移開視線,手還是固執地捏著邀請函沒有退讓。

盛天集團她好像聽過……是哪裏來著?

錢萌萌遲鈍得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隻是看著邀請函上那大寫的盛天集團的名字,在想自己究竟是在哪裏聽說過。

她這邊還在想,裴浩川與文宇正卻丟下她,打響了戰爭。

文宇正推了推眼鏡,語氣溫和,卻帶著幾分疏離:“還是不勞裴同學費心了。小萌是我的妹妹,這麽多年我都陪著她,這種晚會要是把她交給無親無故的人,我心裏不踏實。”

裴皓川皺了皺眉,眸光微暗,低沉地回道:“據我所知,文先生是盛天集團備受矚目的員工,到了周年慶的晚會上自然免不了要應酬,可是錢萌萌不擅長應對那樣的環境。還是把錢萌萌交給我,身邊好歹有人照顧。”

文宇正挑挑眉:“照顧她?你應該比我更忙吧。我……”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

錢萌萌不知道他們兩個為什麽突然吵起來,聽得心煩了,就打斷了他們。

文宇正便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暗地裏瞪了一眼裴皓川,好聲好氣地勸錢萌萌:“小萌,你還是和我一起去吧。雖然確實是鬧了點,不過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裴皓川沒有說話,隻是給錢萌萌遞過來一個“不去的後果你懂的”的威脅眼神。

錢萌萌揉了揉眉心,為難地看著眼前這兩張邀請函。

她就一個人,又不會分身術,總不能跟兩個人一起去吧。但要是跟裴皓川去,她又不忍心拒絕宇正哥的好意;可是跟宇正哥去,裴皓川又一副要扣她工資的樣子。

兩難之下,她一把將兩張請帖全都推了回去,語氣堅定地拒絕道:“我要學習,不去,不去,哪裏都不去。”也不等他二人說些什麽,錢萌萌回了教室,利落地關上門,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拿起教科書,全神貫注,擺出一副投入到學習世界當中的樣子。

文宇正無奈,從後門的玻璃看了看她,隻好離開。裴皓川卻沒有走得那麽快,站在門口看著錢萌萌擋在書後那張越來越心虛的臉,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便自顧自地離開了。

錢萌萌見他們兩個終於都走了,鬆下一口氣,把教科書平攤在桌上,向後靠著椅子。忽然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抬起頭看去,就見幾個女生站在她的身後,圍著她笑眯眯地問:“這位同學,你和那兩個人是什麽關係?”

錢萌萌咽了咽口水。

真正的危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