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傅玲瓏和縛靈籠

1

昨天明明還是晴空萬裏,今天卻不知道從哪裏飄來了一團烏雲,籠罩在整個城市上空。

毛毛細雨的天氣,溫度一下子降低了好幾度,我卻不覺得冷,因為我已經跑過了一整條街。雖然抄了近路,但是我身上還是熱得快要起火了。

要不是想著把那一小段文章翻譯完,我也不至於遇到大堵車……真是倒黴!

我喘著粗氣,心裏忍不住抱怨著自己。

“喵嗚——”

一聲淒慘的貓叫引起了我的注意,這種天氣還有小貓在外麵實在太不合理了,我急急地停下腳步,四下搜尋小貓的身影。終於,在電線杆與牆壁的間隙中,我發現了一個紙箱。紙箱朝外的一側寫著“請帶我回家”幾個大字,裏麵是一隻瑟瑟發抖的剛剛足月的小貓咪,沒有一絲遮擋地站在這雨中,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該死,到底是誰在這種天氣裏把這麽可愛的小貓扔在偏僻的小巷子的?”我忍不住罵了一聲,掏出紙巾,蹲下身想要把小貓擦幹。小貓似乎感受到了我靠近的熱度,順從地叫了一聲:“喵——”。

我歎了一口氣:“唉,這麽乖的孩子怎麽會有人舍得扔下不管呢?”不大不小的雨已經漸漸淋濕我的頭發,眉毛上匯聚的雨珠滴入我的眼睛,我胡亂地甩了甩頭,看著距離我不到二十米的巷口。

走出這個巷口,再朝右走不到五十米,就是我今天原本的目的地——沃爾超市,那裏今天有晚市特賣,雞翅、火腿、蔬菜、麵包會有半價的折扣。

隻是現在……我再次低頭看了看紙箱裏的小貓咪,隔著紙巾,它正歡快地蹭著我的手,發出滿足的嗚咽聲。

“算了,不過是一個星期的口糧,大不了吃一個星期的泡麵!”我一發狠,脫下了自己的外套蓋在紙箱上,把傘夾在腋下,連同紙箱和小貓一起端著朝著我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餓肚子和帶小貓回家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別了,我這周的雞翅、火腿……

“別怕,轉彎就到啦。”

看著小貓從衣服下伸出的小腦袋,我溫柔地哄它,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把衣服拉起蓋住它的小腦袋。

說話間,我已經到了目的地——康貝寵物醫院。

能在市中心的位置用這樣一個獨棟小洋房開寵物醫院,就知道這裏的主人非富即貴了。

“傅靈妙!你不要命了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沒事不要到我家來,你動物毛過敏知不知道?”

玻璃門剛剛打開,一個留著圓寸發型的男生從裏麵衝了出來,攔住我的去路,指著我的鼻子對我一頓臭罵。

他就是這家寵物醫院主人的兒子——周冕。

高大的身材加上爽朗的性格,像是少年漫畫裏走出來的熱血少年。周冕這樣罵我,我一點也不介意,因為他是我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我是有事才來的,你別這麽緊張。”

“我能不緊張嗎?算了,反正過敏的是你不是我,腫成豬頭的也是你不是我!”話雖這麽說,周冕卻不會真的不管我。

見他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在看見我的第一時間就衝了過來,還不忘把自己那件可能粘了動物毛的外套脫掉了。

“這麽多年也隻有你剛剛認識我的時候,我曾腫成豬頭了吧?小姐姐不會死的,你放心吧。”

我調侃地笑了一下,輕輕拍了拍周冕的肩膀讓他放輕鬆些。

我第一次見到周冕的時候,他也像現在這樣,緊張到全身僵硬,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好像腫成豬頭的那個人是他。

六歲的我抱著撿回來之後一直發燒的小狗,跑了兩條街,衝進了廚娘阿姨說可以救小狗的地方——康貝寵物醫院。

身高剛剛到周叔叔大腿的周冕,死死揪著周叔叔的白大褂,眼睛直直地看著因為動物毛過敏而全身浮腫、發紅的我,小聲地問周叔叔:“小姐姐會死嗎?我不要小姐姐死。”

雖然不是很懂為什麽六歲的周冕認為腫成豬頭的我會因此死掉,但是比起其他因此不跟我玩的小朋友而言,周冕實在是太可愛了。

被“小姐姐”刺激到的周冕跳了起來,拚命揉著自己不太紮手的頭發,氣急敗壞地在原地走來走去:“喂喂喂,傅靈妙!不是說過再也不提了嗎?你自己不也是抱著小狗哭得聲嘶力竭地大喊‘我不要小狗死’的嗎?”

“嗬嗬,真沒有想到之後就轉學跟你成了同學,也沒有想到會跟你成為朋友。”

聽到我的話,周冕身子像是被定住一樣,不滿地撇了撇嘴:“嘖,你說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啊。”

“差點忘了,是因為這個!”我掀開蓋在紙箱上的衣服,露出紙箱裏的小貓,“快,跟周冕哥哥打個招呼。”

“喵喵——”

感覺到光亮的小貓伸出小腦袋,配合地叫了一聲。

“啊啊啊!傅靈妙,你真的想死嗎?”

手裏捧著被撕爛的半邊紙箱,站在門口的我屏住呼吸,偷偷抬起腳,想要朝前挪動一小步。

“傅靈妙!放你進來已經是我的底線了!你要再往前挪動一毫米,我就把你扔出去!”

周冕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大聲喝道,徹底扼殺了我的行動。

他手裏拿著吹風機,手法熟練地把小貓吹幹,然後拿著拔掉針頭的針管喂小貓喝板藍根衝劑。

小貓在他手下,發出舒服的叫聲,時不時蹭一蹭周冕的手,一人一貓和諧得容不下另外一個人。

我撇了撇嘴,有一點小小的不甘心。蹲在原地,無聊地撥弄著手裏的半邊紙箱,研究起紙箱上“請帶我回家”的字。

沒想到現在真的還有人會這樣寫啊,寫這種話的人是為了減少自己拋棄小貓的罪惡感麽?

明明自己都不要,為什麽要求別人帶它回家呢?

“喂,傅靈妙,你不要這麽沮喪啊。”

周冕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我的麵前,手裏端著一杯板藍根衝劑,敲了敲我的頭。

我丟開紙箱,高興地接過他手裏的玻璃杯和口罩。每次他勉強同意我靠近小動物時,就會像這樣給我一個口罩。

落地的紙箱裏甩出來一個拇指指節大小的金色物體,劃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後,落在我腳邊的瓷磚上,沒有發出聲音。

我好奇地彎腰去撿,手指剛剛觸碰到時,屬於金屬的冰冷觸感讓我驚訝不已,暗自在心裏嘀咕:金屬塊磕在瓷磚上竟然沒有發出聲音?撿起來才發現這不是普通的金屬塊,而是非常精致的工藝金雕,精致的雕工可以與核舟記裏的核舟相媲美。

“這麽精致的東西,不管是不是金的都很值錢吧?誰放進來的啊?”盯著手裏的金雕宮殿,眼睛快要變成鬥雞眼的我喃喃自語著。

“你在幹嗎,平時不是已經撲過來看你心愛的小貓了嗎?”

轉身給小貓熱好牛奶的周冕看著遲遲沒有靠近的我,不由得奇怪地問我。

“你看這個!我在紙箱裏發現的,看起來很值錢的樣子。”

我喜滋滋地蹭了過去,獻寶一樣地把手裏的金雕宮殿遞給周冕。

感受到我靠近的小貓,停下喝牛奶的動作,抬起小腦袋衝著我甜甜地叫了一聲。

我心裏一驚,小心地瞟了一眼周冕,他正在研究那個金雕宮殿,沒有看我。

好機會!我偷偷伸出一根手指,在小貓腦袋上輕輕地摸了一下。摸到了!毛茸茸的小腦袋!

就在我想要收回“作案”的手指時,小貓側過小腦袋,有著小肉刺的濕潤舌頭輕輕地舔過我的手指。微微的痛感,從皮膚傳遞到我的心髒。

我盯著手指,大腦一片空白:“我要給它取名字!”

“啊?我說,這個東西就給我抵債吧!”周冕一臉壞笑地舉著那個金雕宮殿看著我,“看起來很值錢的樣子,你說你從小到大送了多少隻被遺棄的小貓小狗來我家了,每次都是我免費幫你照顧,現在是你回報我的時候了。”

“我想給它取名字!小小的,叫玲瓏吧,傅玲瓏!叫它傅玲瓏好不好?”

我把“作案”的手指收到背後,眼睛直直地看著周冕,希望他能夠答應我這個過分的請求。

從小到大,每次看見被遺棄的小貓小狗,我就無法置之不理。可是我這該死的動物毛過敏症又不允許我跟它們過多接觸,唯一的辦法隻有帶到周冕家的寵物醫院來。

被打理幹淨的小貓小狗,總會遇到一個喜歡它們的人,然後被帶回家 。

我所做的隻是帶過來而已,從來也沒有越雷池半步,隻是這一次,這隻小貓似乎意外地親近我,讓我有些動搖了。

“啊?你要給這玩意兒取名字?縛靈籠?就算取名也應該是什麽宮什麽殿吧……什麽籠?”

周冕一臉莫名其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裏的金雕宮殿,最後壞笑著嚇唬我:“說不定裏麵真的關著什麽奇怪的東西,你看這個地磚像不像符咒?扣扣扭裏子喲(急急如律令)。你怕不怕?”

“什麽啊?不過是一隻小貓而已,我的摯友啊,你玩遊戲走火入魔了吧?這個遊戲不適合你這樣的非洲人啦。”

我收在背後的手重重地搓了搓剛剛被舔過的手指。

“想到了!”

周冕突然眼睛一亮,神秘地背過身去低頭一陣忙碌。猜不透他在幹嗎的我隻好乖乖地等著他弄好了拿給我看。

過了一會兒,周冕一臉得意地轉身看我,衝我伸出一個拳頭:“當當!看,喜歡吧?已經消過毒了,你可以戴著當吊墜。”

周冕張開拳頭,一根紅繩垂了下來,繩子中段編了兩排對稱的花結,底端掛著那個金雕宮殿。

“你不是說抵債?”我有些反應不過來,呆愣愣地接過紅繩,捧在手裏。

周冕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低頭開始給小貓順毛:“算了吧,你欠我的哪還得清啊。覺悟吧!這輩子慢慢還。”

我抿著嘴,把紅繩緊緊捏在手心裏,鄭重地點了點頭:“嗯。”

“你幹嗎?我開玩笑的。”周冕也不抬頭,一隻手指纏繞著小貓的尾巴,轉動著手指逗小貓玩,“你是說你要給小貓取名?我還以為你要給這個金雕取名,哈哈哈。玲瓏,傅玲瓏,叫你呢,喵一聲。”

“喵——”玲瓏像是聽懂了一樣,相當乖巧地叫了一聲。

周冕和我一驚,相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看來,我和玲瓏的確有緣呢。

“好啦,跟玲瓏說再見。你已經待了二十分鍾了,趕緊給我回家,你給聶氏翻譯的文件還沒做完吧?”

周冕看了一眼時間之後,拉著我不由分說地往門邊拽,一副我多待一秒就會死掉的架勢。

不敢跟他爭論的我,隻好任由他把我推到門外。

老實說,雖然已經差不多習慣了,也明白他的擔心,但是內心還是會有一丁點不開心……真的隻有一丁點。

2

初秋的雨夜,街上的行人少之又少,就算是聶氏家屬大樓所在的相對繁華地帶,路上也隻有兩三個人。

雖然說是家屬大樓,卻也是實打實的由聶氏開發的商業住宅小區,不過是拿出一棟當成員工福利房罷了。

我嘲諷地笑了笑,這樣的行事作風也的確符合聶氏財大氣粗又會籠絡人心的形象,畢竟是有魄力一口氣讚助數十名所謂“天才”的大公司。

我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快步走到家屬大樓樓下,看著外牆上亞克力的“家”字已經不見蹤影,隻有沾滿灰塵的膠顯示它曾經存在過。

“嗬,住了這麽多年,終於算是應景了。我沒有家,這個大樓也沒有家了。”

我輕笑了一聲,便低頭走進了大樓,輕車熟路地乘電梯直接上了頂樓。

這一層樓的十五個房間裏住著的都是聶氏從各地找來的有“天才”潛質的人,也就是聶氏著名的後備人才培養計劃——精英養成計劃中的精英。聶氏為我們提供住房,讚助我們完成學業,給我們支付生活費,而我們將來則進入聶氏,為聶氏效力。

因為我們不隻是“天才”,更是孤兒。

“咕嚕嚕……”我的肚子阻止了我的胡思亂想,十分敬業地一陣叫囂,提醒我今天還沒有進食。

原本是要去超市搶購這個星期的存糧的,現在好了,撿了一隻不能吃的玲瓏,送去周冕家,現在雙手空空地回了家……

“啊……好餓啊……怎麽會一點吃的都沒有了啊……”走進廚房,看著空空如也的冰箱,我有一絲絕望。

此刻放在角落裏的兩袋貓糧閃著金光,難道我要去吃昨天給附近那些野貓買的貓糧嗎?怎麽能吃這麽奢侈的東西?

我瘋狂地甩頭,猛地灌下兩杯直飲水,但是肚子並不買賬,仍然“咕嚕嚕”直叫。

“沒辦法,隻能用我最後的撒手鐧了!入睡法!快速入睡,從而忘記饑餓,在沒有存糧的夜晚,是我的保命特技。好,現在上床睡覺!”空**安靜的房間裏,我跟自己說著話,慢慢走進臥室,爬上了這張自己存錢買的床。

躺下很久,我餓得眼冒金星,果然兩杯水絲毫不能飽腹啊!要不要起床去再灌兩瓶水啊?

我正琢磨著要翻身起床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站著的。

我歪頭凝視眼前的這片空曠區域,雖然房間很空,但是眼前這看不見邊境的空曠,還有腳下突然冒出的霧氣實在太可疑了。抬頭隻能在雲霧中隱約看見像是古代宮殿一樣繁複的花紋,這是在哪裏?

難道是夢?

“喂,人類,誰把你關進來的?”背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

一個長發如墨的男人出現在我的視線裏,他身穿一件藏青色紗袍,上麵用金線仔細地繡了繁複的花紋。他雙手背在背後,下巴微抬,一臉蔑視地看著我。

發現我在仔細觀察他時,他有些不悅,一雙丹鳳眼微眯,皺著眉頭:“人類,誰準許你盯著我看的?”

話音剛落,他的眼神一凝,整個人突然變得銳利,向前踏出一步,直挺挺地朝我衝了過來。

完全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我,看著他衝了過來像是要打我的樣子,本能地抱著頭蹲下。

等了半天也沒有動靜,我才偷偷地從胳膊的縫隙裏朝外看。隻看見,我周圍竟然浮現出一個泛著金光的保護罩一樣的東西。

那個男人站在保護罩的外麵,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保護罩隨著他手指的收縮又彈起。

“所以,你是這玩意兒的主人?”他挑起眉毛,上下打量我,沉吟道,“龍王死了?嘖,那老東西沒那麽容易死,你做了什麽?”

“我還想問你做了什麽!我不過是在家裏睡個覺,你是誰啊?”意識到他並不能穿過這個保護罩,我也就沒有一開始那麽害怕,站直了反問他。

“人類,你穿的是什麽?”

“睡衣啊!你是誰啊?”

“睡衣是什麽?”

“睡衣就是睡衣啊!你是誰啊?”

“現在人間竟然穿這樣的東西?你們的皇帝也穿這個?”

“皇帝八百年前就被打倒了!你到底是誰啊?不許忽略我的問題!快說!”

“你們起義造反了?”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突然一揚手,寬大的袍袖飛揚起來,一道掌風劈在保護罩上,隨著保護罩的破裂,掌風直直地貼著我的左臂劈入地下,留下一道深不見底的痕跡。

看著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他冷笑了一聲:“人類,誰準許你向我提問的?”

原來這家夥是故意忽略我的問題,好差的脾氣啊。

“既然你現在是這玩意兒的主人,那就快把我放出去。”他若無其事地走到我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冷冷地說。

“從一開始我就想問你了,‘這玩意兒’你指的是什麽啊?我怎麽就成了‘這玩意兒’的主人了啊?”

我仰頭看著他,繼續朝他提問,完全一副臨死前大義凜然的超脫模樣。

“嗬,還裝傻?”他麵無表情地又一次抬起右手,威脅地說,“我準許你重新回答,這一次我不會再劈歪了。”

“等等!”我趕緊從地上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一邊防備地朝後退,一邊試圖理解現在的狀況,“你是說,我在一個看不見邊的東西裏,還是這個東西的主人?然後你是被關在這個東西裏的?然後現在我莫名其妙也到這個東西裏了?然後你現在要我把你放出去?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東西,而且我自己都在裏麵了,我要怎麽把你放出去啊?”

“嗯?你……”

“誰準許你一次性問我一連串問題的?”

他沉默了一陣,幾次張了張嘴,終於吼出一句,抬手就要劈我。

“啊!等等!我不是問你!我是……我是……我是自言自語!”我抱著腦袋,跌跌撞撞地朝遠離他的方向跑去。

這家夥怎麽回事啊?

動不動就要劈人,還不準提問,分明是自己反應不過來,不知道怎麽回答嘛。

不知道跑了多遠,我氣喘籲籲地停下,看見不遠處有一根金色的大柱子,高聳入雲。

我走了過去,靠著柱子坐下,這才發現腳下的地磚有著符咒一樣的紋路。他竟然沒有追過來?

金色的柱子?像符咒的地磚?

一個想法從我的腦子裏閃過……

“不不,不可能……”

我趕緊搖晃腦袋,企圖把那個恐怖的想法從我腦子裏甩走。

“有什麽不可能,你果然是縛靈籠的新主人。”迷霧裏,他背著手,信步走出。

“咦?你是不是……”

被他橫眼一看,我趕緊捂住自己的嘴,把話吞進肚子裏。

超過他反應速度地連問了幾個問題,就差點被他劈死,要是說出他現在身形矮小到隻比坐著的我高一點點,一定會被剁成肉泥的吧……我還是不要以身犯險了。

他嘴裏的“這玩意兒”果然是我今天撿到的那個金雕宮殿,怪不得今天掉在地上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有。

等等!

那像符咒的地磚其實真的是符咒吧?

他也說自己是被關在裏麵的!他該不會是什麽邪魔外道吧!

“人類,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那就快些放我出去。”

雖然是不明的原因使得他的身形變得矮小,但是絲毫沒有減弱他的氣勢。明明幾乎與坐著的我平視,卻依然帶給我很強的壓迫感,甚至比之前更甚。

“雖然你這麽說,但是我還是很難相信啊。我怎麽就變成這個東西的主人了呢?”

隨著我話音落下,他的臉瞬間一黑,我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什麽叫作“毛骨悚然”,身上的汗毛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嗬,我怎麽知道這個蠢東西竟然還會自己認主。如果我早知道這蠢東西隨便給他取個名就認新主的話,我早就出去了。”他一臉鄙夷地單手拍了拍我頭頂的柱子,低頭俯視著我。

不過,看起來他似乎錯誤地估計了自己此時的身高,在他低頭時,我能感覺到他的鼻息擦過我的額頭,我的臉騰地一下變得通紅。

他也一臉驚訝地捂著口鼻,狂退了好幾步,一雙丹鳳眼瞪得圓溜溜地看著我,淡淡的水光顯出了別樣的風情,好像他才是那個被“輕薄”了的人。

“人類,你好大的膽子!今天就暫且放過你,若是明日你還不放我出去,哼,別怪我不客氣。”

被手捂住的嘴隻能發出囫圇的聲音,烏黑的長發隨著他的氣勢飛揚起來,露出了紅彤彤的耳尖。

說完,他一甩袖子,就不見了蹤影。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過了很久才長籲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背上竟然起了一層白毛汗,我還以為他會殺了我呢。

回想了一下他泛著水光的眼睛和泛紅的耳尖,我撓了撓頭,他是在害羞?

不不不,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嚇人了!我剛剛分明感受到了殺氣!

“誒?等等!你走了我怎麽回去啊?”

看著四周漸漸濃厚起來的白霧,我後知後覺地喊道。

周圍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看著慢慢填滿我視野的白霧,奇怪的是,我並不害怕,就好像我認識這一片白霧,知道它不會傷害我一樣。漸漸地,我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3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天花板,眨巴著眼睛。

“嘀嘀嘀……”

床頭的鬧鍾發出聲音,現在已經七點二十,該起床了。

我費了些力氣從**坐了起來,隻覺得自己渾身酸痛,好像是跑了一個馬拉鬆全程。

難道我晚上餓得受不了,跑到街上去找吃的了?

“嗬,愚蠢的人類……”

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我腦海中響起,我條件反射地抱住了腦袋,緊張地四下張望。

在確定房間裏隻有我一個人之後,我懊惱地躺下,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腦袋。剛剛的不算,重新起床!

第二次坐起來的我不滿地鼓起嘴,嘟囔著:“我是睡迷糊,餓暈頭了嗎……更蠢了。”

著急出門覓食的我,胡亂地梳了梳頭發,匆忙地洗漱了一番,正打算出門,腦海裏又響起了那個男聲:“人類,你竟然這般邋遢。”

嗯?我疑惑地把頭探出門外,走廊上是剛剛從外麵晨跑回來的季雨遙,住在我隔壁房間的人。

“這麽早出門?”季雨遙朝我禮貌地笑笑,見我一臉懷疑地看著她,十分客套地和我打招呼。

“嗯,我去買早餐,先走了。”

我不冷不熱地回答,關上門,朝她點頭示意後,走下樓。

我跟季雨遙認識的時間怕是比我跟周冕認識的時間更長,隻是感情從來都不親厚。在我被聶董事長親自選中之後,我倆之間更是有了隱約的競爭關係,感情就更加複雜了。我向來不大會處理這樣的關係,在我學會英語,向聶氏提出幫他們做翻譯工作來換取我每月的生活費後,更是成了被讚助人中的異類了。

“啊,不然去找周冕蹭個早飯吧,順便看看玲瓏。”我盤算著,錯過了昨天的晚市特賣,這個星期的夥食費一定會超標。

決定了自己早午餐的著落,我愉快地坐上了去周冕家的公交車。

“啊……早上出門的時候應該要再灌兩杯水的,餓死我了……”

我垂著腦袋,按著肚子,妄圖控製一下自己饑餓的胃。但是超過十二小時沒有進食的肚子,一點麵子也不給我,“咕嚕嚕”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傅靈妙?你大清早到這裏來幹嗎?”

一個尖銳的女聲刺穿了我的耳膜,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那個人是淩嬌。

“傅靈妙!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啊?”淩嬌從後麵追了上來,一把揪住我,“我叫你站住,你沒聽見啊?”

見躲不過,我隻好轉身看她。身高一米六八的淩嬌,一頭齊腰的卷發隨風飄動,大紅色的長風衣把她映襯得更加白皙。

我還沒開口,就被淩嬌搶白:“你捂著個肚子幹嗎?大清早的,胃痛就不要出門,肚子餓就去吃飯。”

總算找到說話的空當,我的肚子卻擅自回答了淩嬌,“咕嚕嚕”的聲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

我隻好緊緊捂著肚子,尷尬地笑了笑。

淩嬌翻了個白眼,從拎著的大包裏掏出一個麵包遞給我,沒好氣地說:“趕緊吃了,明明知道我討厭你,居然還餓著肚子出現在我麵前。”我猶豫著沒有接,雖然之前沒有少吃過淩嬌帶來的各種食物,但是那全部是周冕不吃分給我吃的。因為這件事,我沒少被淩嬌瞪。

淩嬌嘖了一聲,把麵包塞進我的手裏,不耐煩地說:“算你運氣好,這是我親自給周冕烤的。反正你待會兒也要去找周冕,與其讓周冕拿給你,還不如我先給你了。”

分明討厭我,說話也總是毫不客氣,更是不止一次直言不諱地說自己討厭我。但是她過分直爽的性格,讓我沒有辦法討厭她。

我訕訕地笑了,被淩嬌這麽一說,我反而不好意思去找周冕了,隻好打著哈哈,轉身又走回公交車站。

算了,一個麵包跟周冕準備的一頓需要挨罵才能換取的早餐差別並不是很大啦。一邊想著,我一邊胡亂地咬了一口麵包。嗯,不愧是連鎖餐飲集團的大小姐,一個普通的麵包,味道都這麽美妙。

“人類,別人不過是施舍了你一些食物,你便如此感激涕零,實在可笑。”

腦海裏第三次響起這個聲音,我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衰弱到幻聽了。早上起床的時候也不是休息得很好的樣子,腦子混混沌沌也就算了,身子還酸痛到不行,是沒有睡好所以幻聽了嗎?

一邊吃著麵包,我一邊低頭思考要不要去看一看醫生。

“人類,你是說能聽得見我說話?”那個聲音變得有些驚訝,帶著一絲急迫。

我更加驚訝,我腦海中響起的聲音是在跟我對話?

我這難道是餓到精神分裂,餓出第二人格?

第二人格還是個男的?

“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這個麵包味道真不錯,現在時間還早,不如去逛逛夜市吧……哈哈……”

“人類,你是在忽略我嗎?”

“哈哈……哈,今天的風真大呢……去江邊散散步好了,好主意,哈哈……”

“人類都像你這般愚蠢嗎?”

“哈哈哈,你翻譯工作還沒做的……對啊,對啊,我差點忘記了,多虧你提醒啊……沒錯,因為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所以有這種自言自語的習慣呢!沒錯,是自言自語……”

4

腦海中的聲音並沒有再次響起,我四處打量,又停頓了一會兒,確定真的沒有聲音之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然對於這個聲音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是不論怎麽看,這件事都很詭異吧!

還好沒有繼續出現了,趁現在先去一趟超市買食物,下次再去看小貓吧。

“超市是何物?我許久沒有吃過人間的食物,方才看你吃得起勁,也想嚐試一下,你記得多準備些食物。出去後,我要好好大吃一頓。”剛剛揚起的嘴角還沒有來得及放下,一大串話就回響在我的腦海裏,徹底壓斷了我最後一根理智的神經。

我瘋掉了!精神分裂了!馬上就要死了!

“不管怎麽說,我不要做個餓死鬼,我要去買平時絕對不會買的昂貴食材,吃得飽飽的再死!”

嗯!打定主意的我,一路狂奔衝進了超市,從果蔬區一路狂掃到生鮮區,紅提、山竹、車厘子,蘆筍、香椿、黑番茄,牛排、雞翅、小龍蝦,全部都是我平時隻敢想想的昂貴食材。

看著半滿的購物車,我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進了我幾乎不曾踏足的神秘領域——零食區。

終於在花光我錢包裏最後一枚硬幣後,我心滿意足地提著滿滿兩大袋子的食物,昂首挺胸地走出超市!

“原來花錢的感覺這麽爽!好!現在回家!”站在路邊喊出這句話後,我隻覺得周圍都安靜了。

周圍一片死寂,公交車司機坐在駕駛座上嫌棄地看著我,不耐煩地說:“上不上車啊?不上我關門了。”

“人類,你剛剛在那個叫作超市的地方把銀子花完了。”

腦海裏的聲音再一次出現,無情地提醒我這個殘忍的事實,完全不管我是因為誰才被刺激到買了一大堆食物,花光了錢。

公交車司機停頓了兩秒,察覺我沒有要上車的意思,關上門,一腳油門踩到底,絕塵而去,隻留下一股黑色尾氣。

“真是一點都不環保,這麽厚的黑煙,就不能淨化一下嗎?至少弄成白煙……”當說出“白煙”兩個字時,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我似乎忘記了什麽?

“嗬,你終於想起來了嗎?”

這個低沉的男聲,涼薄的口氣,終於喚醒了我的記憶,我眼前仿佛出現了昨天夢裏那個藏青色的身影和他那雙細長銳利的眼睛。

雖然不懂為什麽這個聲音會出現在我腦海裏,這顯然不是科學可以解釋的事情,危險性也待定。

不過,我意識到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我剛剛一時衝動花光了我這個星期和下個星期的生活費!

我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現在衝進超市把手上的東西全部退掉,並且不被店員趕出來的可能性,撇了撇嘴,認命地走路回家。真是流年不利,從我戴著這個小金雕就開始諸事不順啊。

在我第九百八十一次自我反省外加自我厭惡之後,我終於拖著我的“殘手殘腿”回到了1004室。

打開門,我就自暴自棄地把兩袋子食材甩在地上,呈“大”字形癱在地上。

“啊……”忘記了脖子上戴了一個小金雕的我,正麵倒地的瞬間感受到了真正的“刻骨銘心”,發出一聲慘叫。

真倒黴!這個玩意兒到底能不能起一點積極正麵的作用啊?

我勉強翻了個身,仰麵躺在地上,手裏捏著剛剛磕到我的罪魁禍首,慢慢梳理這一整件事。

“昨天撿到這個小金雕,按那個人的說法,是因為我給小金雕取了‘縛靈籠’這個名字,所以現在我變成了縛靈籠的主人。然後晚上的時候,我就夢到了他,金色的柱子和有符咒的地磚,看起來我是在睡覺的時候跑到縛靈籠裏麵去了。嗯……他一直讓我放他出來,他似乎也有某種能量。這樣說起來,好像低配版的阿拉丁神燈啊。”

咦?阿拉丁神燈?那他是這個小宮殿的侍靈?

或者我可以嚐試一下,說幹就幹,我立馬把縛靈籠從脖子上取了下來,舉到空中,學著電視裏的仙人念著咒語:“我想要擁有家人,急急如律令!”

脫口而出的願望讓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呆坐在原地不敢動彈,隻有眼珠飛轉去偷瞟周圍的變化。一分鍾過去了,可是什麽都沒有發生。家人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得到的啊。

我努了努嘴,努力讓自己笑了一下:“嗯,換個容易實現一點的吧。把這些食材變成可口的飯菜,急急如律令!”

我期待地去看地上的食材有沒有變化,可惜,它們紋絲不動地待在原地。我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果然沒有用嗎?

“區區人類,你竟敢命令我?待我出來之日,定要將你碎屍萬段!”腦海中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隻是這一次,我感受到了“徹腦”的寒意,全身不自覺地抖了抖。

“誒?我……你不也沒有服從嗎,你根本不是什麽侍靈,而是被仙人關在裏麵的妖魔吧。”

“哼,區區人類,竟然妄想讓我服從!我命令你,立刻把我放出來!不然……”

“咕嚕嚕……”我的肚子搶在我之前回應了他,我垂頭喪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求人不如求己,我還是先給自己做飯吧。等我吃飽了有力氣了,再來跟你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你竟然汙蔑我是妖魔,氣死我了,我定要殺了你!區區人類竟敢如此放肆,氣殺我也!”

聽見他咬牙切齒的聲音,我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又一想,似乎現在是他被關著,並不能拿我怎麽樣,膽子又大了起來。

一手拎起地上的食材往廚房走,我還是忍不住諷刺了一句:“你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還有我才不叫區區人類,我叫傅靈妙。”

“區區人類!區區人類!我定要,定要殺了你!殺了你!”

果然是妖魔吧。我撇了撇嘴,皺著眉頭想:我好像惹上不得了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