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起骨挪墳，孤窯寄死
鄭四喜臉上的肥肉微顫，歎息一聲回答道:“確實隻有這一個事兒！當年老娘去世時我還沒有發達，喪禮辦得寒酸，近幾年老是夢到她老人家在地下受苦，於是我想給她另尋福地安葬，請您成全我一片孝心！”
二叔見他說得誠懇，這才打消心裏的顧慮:“既然如此，這事我應下了，隻是我這幾天身體不大舒服，這事就讓我侄兒去辦吧。”
我一聽這話，知道二叔是想考驗我的能力，打算讓我獨自去辦這件事。
“這個小夥子？”鄭四喜有些詫異地扭頭看看我，顯然不太放心。
二叔笑道:“鄭老板放心，別看我這侄兒年紀輕，跟著我學手藝好幾年了，這件事他能辦妥。”
眼看二叔打打了包票，鄭四喜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點點頭答應，讓我收拾一番這就跟他走。
二叔千叮萬囑我辦事要仔細，不可馬虎，我忙不迭答應，坐上了鄭四喜的高檔轎車。
轎車在鄉間小道上行駛了一個小時左右，來到了鄰鄉一個小村落。
這就是鄭四喜的老家，進村後他就一臉得意地開始介紹，哪條路是他出資修建的、哪戶孤寡老人是他幫扶的，直說得唾沫橫飛。
但我卻發現有些奇怪的地方，按理說鄭四喜發達後在老家多有善行，回村應該很歡迎他回來才對，可是進村之後，路上村民見到他的車子就躲得遠遠的，而且一個個神情漠然，壓根看不出半點熱情。
這時車子停在一棟老舊的紅磚房子前，應該是鄭四喜家的老屋。
起骨挪墳的儀式雖然不複雜，但總要用到香燭紙錢這類東西，鄭四喜老屋多年不住人，哪有這些玩意？
於是他讓我在老屋院子裏稍等，他自己則開車往鎮子街市上采買置辦。
我是個坐不住的性子，閑著也是閑著，就在鄭家老屋周邊溜達起來。
“喂，小夥子，你是老鄭家的親戚？以前沒見過你啊。”
這時附近一戶院子裏，有個大嬸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笑著回答:“鄭老板哪有我這樣的窮親戚，他請我來給他去世的老娘遷墳。”
大嬸一聽這話，臉色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半晌才嘀咕道:“這個鄭四喜，現在知道怕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一頭霧水，好奇問道:“嬸子，您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沒什麽！”大嬸趕緊擺手:“我可什麽都沒說！不過小夥子，我得提醒你一句，鄭家老太太死得凶，你可千萬要小心，別惹禍上身！”
說完這句話，大嬸急急忙忙進了屋裏，順手還把大門給掩上了。
我心想這個大嬸真有意思，說話沒頭沒尾，聽她那意思，莫非鄭老太太當年是非正常死亡？
不過這有些說不通，如果鄭老太太真是凶亡橫死，而當時鄭四喜草草安葬，那凶衰之氣必定禍及子孫後代，鄭四喜不走背字就不錯了，根本不可能會富貴發達。
難道說是村民們仇富，看到鄭四喜發了財，故意編排詆毀他？
思索片刻沒有結果，我幹脆懶得細想，反正斂骨先生的主業本來就是為凶亡橫死者收殮屍骨，壓根不在乎鄭家老太太是不是凶死。
沒過多久，鄭四喜帶著香燭紙錢回來了，可這麽一番耽擱下來，天色已經不早了。
“小吳先生，今天辛苦你了，等正事兒辦完，我請你去縣城酒樓吃海鮮大餐！”
鄭四喜一邊說著客氣話，一邊從自家老屋裏翻找出一柄鋤頭，領著我前往屋後不遠處的一片山崗子，鄭老太太的墳塚就在那裏。
“鄭老板，你怎麽不請幾個人幫忙啊？這掘墳起骨是個體力活，您吃得消嗎？”我看著鄭四喜拎著鋤頭的背影，好心提醒道。
“咳……”鄭四喜輕咳一聲:“用不著請人，我娘的墳頭埋得淺，我自己就能刨開，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我聽著鄭四喜話語裏似乎透著些許無奈，估摸著還是因為他和村民關係不對付，即使出錢也沒人願意幫這個忙。
不多時，我們倆來到山崗邊的一處土垣前麵，這土垣上下落差足有兩層樓高，仿佛一溜泥土堆積的城牆。
“這兒就是我娘的墳。”鄭四喜伸手摩挲著一片土壁，神情有些複雜。
按照咱老祖宗的傳下來的葬禮習俗，人死入土下葬，都是平地挖掘墳坑後放入棺材，外麵再堆成隆起的土包，謂之“墳塋”。
而鄭老太太的墳有點類似西北一帶老百姓居住的窯洞，是平直嵌入土垣壁麵，屬實有些罕見。
焚香燒紙祭拜一番，鄭四喜操起鋤頭，朝著土壁用力挖去:“娘啊，您躲一躲，不孝子給您換福地安息！”
幾鋤頭下去，泥土窸窸而下，土層後顯露出一麵整齊的、類似拱門的青灰色磚牆來。
隱隱約約間，我看到青石磚牆上似乎繪有駁雜的圖案，走近仔細辨認，居然是畫的太陽和月亮，也就是所謂的“日月圖”。
我在看到“日月圖”的一瞬間，又想起老太太墳塚“嵌壁平葬”的獨特埋葬方式，心裏突然想起什麽，頓時驚得渾身汗毛倒豎！
這分明是傳說中的“寄死窯”！
所謂“寄死窯”，又叫“寄死窟”、“老人洞”，是老年間一種十分殘忍且毫無道德的墓葬方式。
說白了，就是將家中年老體衰、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活埋！
這種葬法在晚清時期頗為盛行，當時世道紛亂，天災兵禍不絕，老百姓食不果腹，艱難苟活。在這種情形下，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就成了家庭的累贅。
一些偏遠農村地區的百姓為了節省口糧，便會在山中石壁土垣間挖掘洞窟，將年邁老人拋棄在洞中。
接下來子孫後人會每天給老人送來一頓飯，同時在洞口添加一口磚頭，直到洞口被磚牆完全封閉，就任由老人在黑暗中饑渴而死！
為防老人怨氣不散，化為厲鬼作祟，故此又會在洞口磚壁上繪以“日月圖”，鎮住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