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蒹葭楊柳似汀洲

第5章 蒹葭楊柳似汀洲

竟然是衝我來的?!

那一道寒光,割穿殘春冷夜,挾了無盡殺氣,直撲向我麵門

!!

我震驚地瞪著那迫近的劍芒,愣在當場!

卻聽得“當~”的一聲大響,容哥長劍出鞘,隔開了攻向我的這一劍……

那一瞬,我分明看到黑衣人臉上現了奸詐的冷笑!一柄劍,另一柄短劍出現在他空著的那隻手裏,他獰笑著,電光石火地刺向容哥的胸口!!

無恥!攻擊我隻為偷襲他!!

容哥的長劍被黑衣人粘住絞在旁側,而這邊的短劍,來勢竟如此之快!

周圍呼聲罵聲叫聲交織一片,火光搖曳人影憧憧,似乎很多人飛撲過來,我也不禁變色驚叫!!

所有這一切,隻在兩指間,便赫然被剪斷了。

那柄短劍,就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凝在容哥胸前尺許的位置,再也進不得一寸。那劍刃上,一隻手,屈了拇指和食指,猶如一把鋼鉗,牢牢鉗住劍身。

容哥的手,不算纖長,卻寬大有力。

黑衣人震驚地看著手裏的短劍,抬頭望向容哥,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最後竟然驚怒交集無比怨憤地瞪我,隨即,頹然倒下。

在他倒前一瞬,我順著他的目光,瞥到他胸口神經叢的位置,一朵詭譎美豔的紅花,正搖曳怒放在一段亮銀的枝上……

我低頭看自己,兩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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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臂縮在車廂角落,雙眼緊閉,麵無表情。

丁尋似乎在指揮人打掃戰場掩埋屍體。

不關我事。

周圍人來人往,無人喧嘩,但腳步聲總是有的。

不關我事。

容哥似乎在旁邊靜靜坐著,打坐或養神

不關我事。

……

我承認我並不怕血。

當年迷戀占星術時,我算過自己的星盤,在我的本命盤上,火星和冥王星呈90度相刑,尤其分別合了命盤的下中天和西沒點,有這個相位的人,可以理解為是剛毅果敢……或見血不眨眼,最適合做殺手、屠戶、外科大夫……參加學校組織的義務獻血時也未覺得如何,倒是奇怪有些平時看著混不吝的男生怎麽也象小女生一樣被攙出來。

所以我想我並不怕血,至於屍體,想想其實也沒什麽吧……

不過,前提是,這屍體並非為我手刃……

昨夜那色狼老大固然也是因我而死,但我清醒之前並未感到威脅恐懼,清醒過來的瞬間就已經造成了那個結果,況且色狼這種東西,對比阿拉伯世界的處理方式,他死的已經很幸運了。

而這個人卻不同。

第一次,親手,用凶器,殺人。

睜眼是死屍,閉眼是鬼魂。

那人死前的一眼,象一雙飽含刻骨仇恨的手,狠狠扼住我的咽喉,狠狠扼得我窒息。

那小小一方紅綢,滴血的紅,似一朵罌素花,妖嬈凜冽地綻放在他胸口,淩風地擺,猙獰地開。

一片殷紅的前襟,一方如血的紅綢,一段亮銀的刀柄。

晃來晃去。

……

“第一次殺人都會害怕,以後……過些時日就淡了。”容哥低沉的聲音。

一顫,他本是想說以後習慣了就好了吧。

我咬住下唇,緊閉著眼,身子縮了縮。

淡淡的歎息,而後肩上一暖,一隻手試探著把我攬向一個懷抱

我僵硬地坐著,不想睜眼。

寬厚溫暖……

隻是沒有我熟悉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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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後倒再沒新鮮波折,一路無話,渡了河,這一日到得汴梁。

自安史之亂後,長安曆經各方勢力的劫掠塗炭,日漸遠離中華核心城市的位置,至後梁時朱溫改汴州為開封府,稱東都,五代時五個中原地區的政權,除後梁一個短暫時期以及後唐定都洛陽外,後梁大部分時期和其他三代都以開封為都,至北宋開封更是鼎盛一時。怎奈此城多次被黃河淹沒,直到清中葉,黃河水困開封達8個月之久,運河淤塞,終於衰敗。時至21世紀,可憐開封古城隻有遺址尚存,至於曆史上有名的州橋,虹橋,金明池都隻能沉鉤在史書中了。

托穿越的福,我居然有機會見到這座史書上記載為“四水貫都”的古城,“考古”的熱情多少衝淡些心底的陰霾,心裏打定主意,等傷勢恢複了不妨各處遊覽一下。

進城時日已偏西,我們的馬車穿街過巷,終於停在一處宅院的二門前,容哥看著我道:“你暫且先居於此吧,丫鬟仆從隨意差遣,有什麽需要就傳話給我。”

我一愕,“你要走?”

不知為什麽,忽然有些不安。

他目光一軟,“我會時常過來……你這兩日辛苦了,好生休息,我一會遣大夫來給你看傷換藥。”

心裏一黯,隻得輕輕點了頭。

四目相視,一時無語。

忽聽得車外丁尋的聲音:“小姐的軟椅已備好了。”隨即車簾一挑,蜜色的夕陽漫進車裏。

容哥探身抱起我,下了車,把我放進一隻軟椅,有兩名青衣仆從過來用長竿挑起軟椅抬我進裏院。我回頭,雲霞漫天,晚風拂麵,他的衣袂輕擺,長影孤落地拖在地上,他就一直站在那目送我,直至一座屋宇橫出阻住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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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蓮碧水動,風涼夏日長,長日夏涼風,動水碧蓮香。

一晃春去夏來,我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湯藥對症,飲食可口,房裏兩個大丫鬟碧溪流雲又照顧的周到,傷好得頗快。我日常換藥擦身都虧了她們,碧溪溫厚沉穩,流雲活潑爽利,我著意和她們攀談,又時常講些中外的童話寓言言情故事,女孩子都愛聽這些,一來二去廝混得極熟。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殘疾”在床上,打坐練功是唯一的運動,我想這或許能對傷勢恢複有幫助,故而練得格外用功,且不論是否當真有用,但內功確是有長進了,業精於勤嘛。

日子一天天過去。

溫柔堅定地麵對每個陽光明豔的白日,而在夜裏,我獨自徜徉的黑夜,那些前生今世的記憶,鋪天蓋地的湧過來,我倉皇孑立,無所遁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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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新添了惡習。

慵懶地斜倚在房頂上,浸在柔軟的月色裏,身子在一點點融化。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入口的是冷冷的水,怎麽進了肚就變成**的火呢?

我輕笑。

一彎新月掛在天邊,李白唱,舉杯邀明月,蘇軾和,把酒問青天。

我怔怔看著天穹上那一小弧指甲蓋,忽然濕了眼角。

青影一晃,眼前多了一人。

我仰頭看清他的臉,眯了眼笑:“你沒事長那麽高幹嗎,害我脖子疼。”

容哥微笑著在我旁邊坐下,打量我道:“這些日子忙,沒顧上來看你,你倒逍遙,躲在房上偷喝酒

。”

我一顫,瞬間失神。

這話……

半晌無言,我舉了酒囊漠然獨飲,夏風嫋嫋地吹過來,帶著荷花的清香,在最不經意的時候,他忽開口道:“你喜歡的人如何了?莫不是有了變故?”

驚愕轉頭,他隻遺給我一個輪廓分明的側麵,那目光散在遠處,幾令我懷疑剛剛是幻聽。

我伏在膝上,盯著鳳履上用來勾裙邊的盤絲繡雲頭,一層層由淺入深的藍,閉目覆住眼裏的水光,緩緩道:“他騙我。”

兩行忍了許久的清淚終於無聲滑落。

“即便他騙你,你還是喜歡他。”容哥的聲音怎如此低沉,震得我心裏慌。

“即便你喜歡他,卻還是不肯原諒他?”我知道他轉了頭在看著我,我把臉埋進臂彎,袖子濕了。

良久良久,我抬頭看著天邊新月,輕聲道:“我給你做個心理測試吧。”

“心裏……測試?”

“啊,我是說,提個問題你回答,”飛快掃他一眼,深呼吸定一下心神:“你帶著牛、羊、馬、猴子、獅子五種動物行走,迫不得已要把他們一個一個都丟掉,你是按什麽順序丟?或說,你最後留下的是什麽?”

“為何要丟掉?”

“沒有為什麽!就是要丟掉!”

他沉默著,似在深思。

“你如何選的?”等了半天就這句,我暈!

“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我忽有一個猜測。

他略遲疑,“九月二十四,怎麽?”

我飛快估算了一下,轉換成陽曆肯定在10月24–11月22之間,果然!一笑,拍拍他的肩道:“難怪呢,既然你是愛裝神秘的蠍子,我就吃點虧先告訴你答案吧,每種動物比喻一種東西,牛代表家庭,羊代表情人,馬代表愛人,猴子代表孩子,獅子代表驕傲

。”呃,古人能明白什麽是情人、什麽是愛人麽?“那個,馬象征妻,羊象征妾、陪房丫頭、妓、偷的……總之大老婆之外的女人……呃,如果這個測試是給女人做,羊就象征老公……夫君之外的其他男人……”我是不是喝多了,舌頭好象變笨了呢。

他目光明顯寒了一下,“夫君之外的其他男人?”

我傻笑,“暈了,我怎麽能對天蠍男說這個呢~”

“天蠍男?”他滿臉狐疑,這可憐的家夥,會不會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我看著他酷帥但已經變的有點傻的臉,大笑著歪倒在房簷上。

“你……”他沉聲道:“你提這個問題便是為了笑成這樣?”

我漸漸止了笑,風吹過,頭越來越暈了,我癡望著滿天星鬥,細若蚊嚶道:“我……把獅子留在最後了。”

空氣忽然凝住。

我慢慢閉上眼,那些星星轉得我眼暈。

長時間的靜,我隻覺身上越來越熱,頭越來越重,努力側頭找到他的位置:“誒?你、還有孿生兄弟呐?……嗯,這床上涼涼的真舒服,我要睡了……‘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嗬~”

他低沉的聲音:“你醉了,我帶你回房睡。”

我躺在他的臂彎裏,扯著他的束冠,“這個酒杯好看!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這個,空對月……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留其名啊……”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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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頭好疼,渴死了。

再醒來似乎是夜裏,屋裏流溢著清藍的月光。

空氣稀薄,有點悶呢……誒?!我、我好象在抱著……這是什麽?一個人的腰?!我的臉,正貼在……一個男人**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