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步雯

步三叔本名步昶鵬,因為名字太難記了,又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步三叔。今年估計已經都快四十了,有一雙兒女。

平時步三叔話不多,是個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又怎麽會在自己家裏暴斃?我抱著和村裏人打好關係的目的,聽到這個消息就往步三叔家裏走了,希望能幫上點什麽忙。

不曾想,一進步三叔院子,一個婦人就哭喊著衝了上來,伸出雙手就要撓我臉,邊撓還邊哭喊道:“你還我男人命!你個災星,讓我們孤兒寡母怎麽活啊。”

我一下就愣住了,旁人把她拉開之後七言八語的說著,我才知道,原來步三叔在那天看我燒死的時候被鳥生生啄掉一塊皮肉,一直沒好,傷口流膿還發著低燒。

今早叫他吃飯時候才發現已經涼掉了,看著步三嬸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的樣子我真的不知道到該怎麽辦,腦子裏一團漿糊,隻能任由別人把我拉出去。

旁邊那人拍拍我胳膊,說道:“這事不怪你,那漫天的破鳥鬼知道怎麽回事。”

我迷迷糊糊的回到家裏,別人家都是三五個人熱熱鬧鬧的,隻有我一個人寄居在這間小屋子裏。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二蛋來了,二蛋一進門就大聲喊道:“文昊,是不知道步三叔樣子有多慘,整個胳膊全腫了,稍微一碰就能擠出來白色的東西,說膿也不是,反正嚇人的很。”

這怪不怪我?如果不是我忘記去祭拜的話,步三叔也不會死了吧,但是……

二蛋看到我的樣子驚叫了聲:“文昊,你怎麽了?臉怎麽白成這樣?”

我勉強笑了笑說道:“沒事,二蛋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不該在村子裏呆下去了?”

“你在胡說什麽,你別聽那瘋婆子胡亂說。”二蛋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那麽多人都讓鳥啄了都沒事,怎麽就步三叔死了,要我看就是他自己有病。”

我打斷二蛋說道:“死者為大,別說人家壞話了。”

二蛋嘿嘿一笑:“對了,我來給你說張嬸非讓你給步三叔披麻戴孝,守靈七天才肯讓步三叔下葬。”

我沉默了會問道:“村長怎麽說?”

二蛋不屑的撇了撇嘴:“那老頭能說什麽,隻要事情不扯到他身上他什麽都不管。”

我歎了口氣:“守就守吧。”

二蛋拍了拍我肩膀說道:“行,我先走了,下午吃飯叫你,今天我媳婦下廚,還是第一次呐。”

我笑著點了點頭,二蛋走後又剩下我一個人了,望著空****的房間,莫名其妙害怕了起來,村裏人的臉一張張在我麵前走馬燈一樣放映著,男女老少,但是無一例外的都指著我罵災星。

我使勁搖了搖頭,躺在**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下午吃完飯後,二蛋拉著他媳婦出去遛彎去了,我一個人往步三叔家裏走去。

看著二蛋幸福的樣子我真的替他高興,又有些嫉妒,不管條件怎麽樣,二蛋父母都在他身旁,又取了個好老婆,我那?孓然一身,孤苦無依。

走到步三叔門口,一個小孩悄悄從門裏邊探出來,狠狠丟過來一塊石頭,我一個側身,石頭從我頭邊飛了過去。

剛才那個小孩應該就是步三叔小兒子了吧,他小時候我還抱過他,那時候我爺爺已經走了三四年了。

忽然門口又傳來張嬸的聲音:“快進來,杵在門口等轎抬?”

我整了整衣服走了進去,院子裏已經沒什麽人了,就剩四五個本家親戚,一個小孩抱著張嬸的腿惡狠狠地盯著我。

張嬸一身素衣,眼睛通紅:“七天孝,一天都不能少,知道了嗎?”

我順從的點了點頭,張嬸看我態度還不錯,也就沒有再說什麽,指了指旁邊的房子:“靈台在這裏邊,進去先跪著。”

步三叔靈堂在最南邊的房子裏,我走了進去,屍體放在房子靠裏邊一點的棺材裏邊,棺材前邊擺著個供桌。我走近一看,一塊白布嚴嚴實實的蓋著,看不到步三叔的樣子。

“步文昊?”忽然我背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聲音倒是不難聽,但是這麽寂靜的房間裏還是把我嚇了一跳。

我一轉頭,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站在門口,好像是步三叔的女兒,在鎮上上學,我試探性的問道:“步雯?”

女孩點了點頭說道:“恩,村裏的事情我媽都給我說了。”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點了點頭:“村裏人都說我是災星。”

步雯搖搖頭:“哪有什麽災星,都是在瞎說。”

我有點愣住了,沒想到步三叔的女兒會這麽說,我還以為她會和所有人一樣,討厭我。

步雯接著說道:“我給我媽說不要讓你來,她非不聽,我再給她說說,讓你別守靈了,我們自家事,我媽非得扯上你。”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幫步三叔守靈是應該的。”

步雯也沒說話,徑直走了出去,整個靈堂又剩下我一個人了,幸好靈堂的地上已經鋪滿了草墊,我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大概一個多小時之後,張嬸帶著一雙兒女和幾個小輩的親戚進來了,看到我坐在地上,張嬸嗬斥道:“讓你來守靈來了,你在幹嘛?跪好。”

說著,張嬸推了我一把,自己跪在供桌正前方,又安排幾個小輩跪在身後。開始燒些紙錢,張嬸邊燒邊說些哭喪的話,哭著哭著又罵起我來了,聽她的話,我感覺我自己都應該找根繩子吊死自己。

步雯跪在後邊,垂著頭默默地哭著,我低下頭,閉上了眼睛,努力讓自己聽不見張嬸的話,但是張嬸的聲音就像蟲子一樣拚命往我耳朵裏鑽。

恍惚之間,整個靈堂好像都不真實了起來,張嬸佝僂的背影也扭曲了起來,就好像整個空間都變成快要融化的雪糕一樣。

我努力甩了甩頭,想把這種不真實感甩出去,不曾想越甩越難受,耳朵裏鋥的爆發出一聲巨響,隨後便是巨大的耳鳴聲。

步雯好像拉了拉我的袖子,又說了些什麽,我一個字都沒聽到,隻是感覺應該是在問我,我扯出一絲笑,搖搖頭示意我沒事。

張嬸一腳踹在我身上,隨後哭的昏厥了過去,我癱倒在地上,看著幾個小輩七手八腳的把張嬸抬了出去,身上的力氣好像被抽空了一樣,連坐都坐不起來。

又坐了會,我感覺自己好像恢複了點力氣,眼睛也能看清楚東西了,我搖搖晃晃的走到牆角,靠著牆坐了下來,這樣能好受一點。

借著微弱的香燭,我似乎看到步三叔的棺材輕輕動了一下,看了看門口,門簾都沒有動,肯定不是風刮的。應該是我看錯了,人都涼了那還會動。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張嬸頭上裹著個白布,讓步雯扶著走了進來。

張嬸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跪到供桌前麵,滿臉憔悴的燒著紙錢,也不哭也不吵,隻是靜靜地流著眼淚。

看到張嬸這樣我心裏更難受了,還不如狠狠打我一頓,我心裏還能好受點。

張嬸燒完紙錢,又進來四個穿著黑衣服的老人,開始站在門口唱步三叔的悼詞,村裏人的一輩子沒什麽好說的,無非就是生有幾子幾女,祖上又是多麽風光,而且普遍都會誇大一些,畢竟人不管生前怎麽樣,總想走的風光些。

頌完悼詞之後,便是招魂的,說招魂,其實就是讓村子裏相見步三叔的人再見最後一麵,恍惚之間,我好像又看到步三叔的棺材輕輕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