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下此山，不複見

春日的午後暖暖的。

飛白百無聊賴的坐在屋子裏挑撿桌子上的紅豆綠豆。

圓滾滾的豆子們混到一起，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看起來色彩鮮亮討人喜歡。

窗外屋簷下，三隻小麻雀在嘰嘰喳喳。

胖胖的小丫頭說：“前院灑掃的門房伯伯好厲害呢！”

紅色衣服的小丫頭問：“哪裏厲害？”

胖丫頭便回道：“昨兒個，月荷姑娘讓我送蜜棗到爺的房裏去，我拿堂屋裏那個半掌高的描金漆盒裝了……”

黢黑的小丫頭的聲音傳來：“邊沿兒溜滑拿不住的那個？”

胖丫頭首肯：“對，拿不住的那個，結果真個兒走到前院就摔了。一盒的棗就那麽揚了出去！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紅衣姑娘壓低聲音：“你完了，星影姑娘的規矩大著呢，今兒等著睡馬房吧！”

胖丫頭啐她：“真完了我還說來做什麽？仔細聽著罷！”

黑丫頭猜測：“是不是門房幫你把蜜棗一個不漏的都撿回來了？”

胖丫頭神秘的笑：“撿回來算什麽本事？告訴你罷，人家當時在空中就接住那盒子，揚手一揮！嘩……我還沒看清楚，東西就都回去盒子裏了！蓋子一蓋，盒子整個兒丟回我手裏，齊齊整整，一樣不缺，跟我沒摔過似的！”

黑丫頭驚呼：“哇……”

紅衣丫頭讚歎：“高手！”

胖丫頭莫名得意：“那是，人家可是太傅大人的手下！說不定是個隱藏身份的掌門之類的呢！”

紅衣丫頭提出新猜測：“你們說，太傅大人的另一個手下，那個夥房的胖廚子，會不會也是個掌門呢？”

黑丫頭立刻否定：“不可能，前兒我還看著他在後門踩到圓石頭，摔了個大馬趴呢。高手哪有這麽差的？”

胖丫頭陰陰的笑，便出餿主意：“要不，咱們在他麵前也扔一次蜜棗試試？”

三隻小麻雀嘀嘀咕咕了一陣子，最後總結，就算是高人的手下也不一定都是高人，比如你看那個師姐姑娘，就啥也不會……

飛白在屋子裏淡淡的微笑，伸手輕撫過桌麵。

手指所過之處，紅豆裏混雜的綠豆全都消失不見。

剩在原地的紅豆們，沒有一個被碰亂，個個紋絲不動！

院子外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院子裏傳來衣衫刮蹭桂樹枝葉的聲音，然後又是三步兩步跨上台階踢門的聲音。

院子裏的小丫頭們紛紛起身，道：“爺日安！”

那位爺也沒什麽紳士風度，目光堅定，怒道：“滾！”

服侍爺已久的小丫鬟們沒見過對方發這麽大火，紛紛傻在當地不敢動彈！

爺更怒：“滾出去！”

飛白看見小師弟踹門進來，臉色陰沉極……便默默的收了桌子上紅豆盤子。

小師弟猛的一拍桌子。

冷著臉一字一頓道：“下了這座山，從此各歸各路。這話是你親口說的？”

飛白點點頭。

小師弟臉色陰沉的可以磨出墨來，又咬牙問：“江湖朝堂，不複見。這也是你說的？沒人逼你？”他單手撐在桌子上，死死的盯著飛白的眼睛。“真的沒人逼你？”

飛白又點點頭。

小師弟暴怒，揮袖便將手下的桌子掃落在地，桌下的紅豆盤子都沒能幸免於難。

紅木的桌子落到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豆子在地麵炸散，蹦的劈啪亂響……

飛白看了眼滿地的紅豆，心想，雖然收起來了，可還是沒能幸免於難。

“誰叫你說的？”看見飛白走神，小師弟更加生氣，聲音更大了。

飛白將視線從地上移開，把玩著手裏的綠豆。

“這還用誰教我說？下了這座山，你回你的皇宮血雨腥風，我入我的江湖瀟灑自在。你是知道我這人的，自然不會去淌皇宮這蹚渾水，而你，我去吃天下美食你能陪我？我去看天下美景你能陪我？廟堂江湖，不複見。這話我不說，你也心裏明白。”

軟塌上女子隨意的樣子，讓小師弟心一涼。

“那就不複見了？”他吼道，腦門上的血管因憤怒突起，看起來活像一尊煞神！

似乎沒想到對方如此執著於見與不見。

“當然不是，以後有緣遇上，還是可以薄酒共聚的！”

聽了這話，小師弟猛的衝到飛白麵前，將其按倒在塌上。眸子平淡似潭水，無端讓人覺得心寒。

小師弟目光如劍，神情似火，兩個人目光焦灼著，對視著，誰也不先服軟。

小師弟力氣很大，讓她想起校場裏從未拿動的石鎖，壓得她動彈不得。

看見湊得越來越近的臉，飛白心裏也不是那麽淡定，生怕對方生氣的咬她臉。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飛白目光一閃，側了側臉。用眼尾瞟著他一字一頓的反問：“明白什麽？”

小師弟暴怒，幾乎想將這個撕碎，惡狠狠的盯著她，房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如此仔細地看這個人。

長而濃密的睫毛並不像母妃和星影那樣卷曲，而是直直的伸展著，在狹長的大眼上投上陰影，給整個人蒙上一種冷情倔強的氣質。

明錦有些移不開眼。

想到初見的那個小賊，救自己時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師姐，還有麵前這個要和自己永不相見。

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漏了一拍。

緩緩鬆開身下的人，他寒著臉也一字一頓的道：“師父說的對，你果真是這世間最薄情冷血之人！”

言罷拂袖而去，出門時將門口的矮凳提出老遠，嚇得守門的小丫鬟一個哆嗦哭出淚來。

飛白看著暴怒的背影離去，默默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