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擒還縱

如真急匆匆走回正殿,祖師正於正殿中打坐練氣,雙目微垂。他自知如真進來,亦察覺到如真一臉不豫,沉聲問道:“如真,你可知不喜不悲,不怒不嗔何意?”

如真恭敬答道:“弟子知曉。”

“那又為何動了氣?”

如真囁嚅不語,祖師叱道:“孺子難教!”

如真見祖師訓斥,忙雙膝跪倒道:“都是那猴子欺我。”遂將前事緣由敘述一遍。祖師開始滿不在意,聽到“滿盈者,不損何為”這一句,不由得跟著默念了幾遍,頓覺滋味無窮。當下心中大悅,便教如真退下。

祖師心中盤算,果然造化生長,靈智非比尋常。隻是猴性不定,待我再打熬他幾月,便授他那無窮大道,才是時機。

悟空這幾日挖空心思故弄玄虛,專行些教人摸不到頭腦之事,說些高深莫測但又內蘊玄機的話語,洞內弟子皆道這石猴發了癲症,時間久了便也無人理他,便連活計也都不給他分配,悟空更是百無聊賴。

他怎知祖師早已得知他靈智大開,此刻卻在熬煉他的猴性,隻顧自己每天抓耳撓腮,而愈是如此,愈不得其法。

這一晚,悟空徹夜難眠,便行至院中,躺在院中一棵千年柏樹下,透過樹葉去觀看那滿天星辰。

這星辰顆顆耀眼,即便天中無月,亦能清晰視物,看得久了,又仿若觸手可及,與前世相比有很大不同。

來到此間已有年餘,曆經幾次意料之外的波折,悟空早已“入戲”,也能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到來或許能讓西遊世界有所改變。這改變是大是小還未可知,但至少現在,自己已比原來那猴王早了七八年拜師,一石能激千層浪,誰又知道以後將會怎樣呢。

看著滿天星鬥,悟空忽然有了一個念頭:這星,是否也屬這個世界的範疇呢?似老君、如來這樣的大神通者,能否遨遊星空,穿行宇宙呢?待自己學會那筋鬥雲,說不得定要試試,否則豈不抱憾終身。

想起那筋鬥雲,悟空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祖師啊祖師,你究竟在等什麽?俗話說天下沒有解不了的難題,最難便是無題。自己揣摩不透祖師的心思,又如何破題,難道非要逼自己行那步險棋不成?

三日後,如意正在後院場地中與眾師兄弟講經論道,忽見悟空自廊門跨入,如意不覺詫異,悟空向來隻在前院起居,從未去過他處,今日不知來此為何。

隻見悟空尋到一個角落坐下,隻靜靜聽眾人談道,一言不發。聽了半晌之後,悟空心中暗暗吃驚,這些弟子雖與那須菩提祖師一般無二身穿道袍,談論的卻多為佛陀淨土,乃是釋教的話題。難道,須菩提祖師竟是來自西方世界?

這時,卻是一位慧字輩的師兄在為眾師弟答疑,一小道童問道:“敢問慧能師兄,諸多道經,我等該讀哪本是好呢?”此問暗合許多人心意,大家立時隨聲附和。

慧能聽得此問微微頷首,待眾人息聲後啟唇道:“《楞嚴經》曾道‘歸元性無二,方便有多門。’要問讀何經書麽,日蓮宗隻教人讀‘妙法蓮華經’這五個字;淨土的念佛人士隻叫人念‘南無阿彌陀佛’,而我門中隻有一個字……”

聽慧能如此說,眾人一片嘩然,萬種經書都不必讀,隻需讀一字便能成道,這實在是駭人聽聞。

有一個小道童高興地追問:“師兄,那一個字是什麽呀。”

慧能接著道:“這一字便是——”

“空!”接話的卻是始終不發一言的孫悟空。

眾皆嘩然。

如意趕緊將悟空拉到一邊:“休得胡說!且聽師兄高論。”

悟空微微一笑,再不言語,心道我看你有何高論。

果然慧能臉色變得很是難看,他原本便要說出這個“空”字,卻被悟空爭了先。既為慧字輩的師兄,自有不凡之處,隻見慧能左手抖了抖袍袖,拇指在食指指側輕輕一撚,道:“這一字,便是——‘無’字。”

悟空撲哧一笑,這慧能應變倒是蠻快的,那手指一撚的動作,可不正是在找佛珠呢。

慧能聽悟空笑聲中暗含譏諷之意,心下有些不悅,高聲問道:“悟空有何高論?”

悟空便是在等這個機會,站起身道:“高論不敢當,隻是昨夜有一怪夢,一個丈六金身的佛陀教我,萬般變化,無非一個空字,今日聽師兄論道,便情不自禁,順嘴說了出來,請師兄勿怪。”

悟空說道那“丈六金身的佛陀”時,仔細查看眾人臉色,見小道童盡皆茫然無措的樣子,而幾個年紀稍長的慧字輩、智字輩師兄臉色大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慧能強自鎮定住,勉強幹笑了兩聲道:“師弟所言倒也有理,還是向祖師討教,方有定論。”說罷也不和眾人告辭,急匆匆便出去了。緊接著,眾道童呼啦啦魚貫而出,如意走在最後,不明所以然地看了悟空一眼,甩了一下袍袖,也跟了出去。偌大一個後院,隻剩悟空一人。

向祖師討教?恐怕是去報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