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妙手小廚師
亞姆大陸銀華共和國西南部，有一個方圓不過七十裏的白林鎮，屬東江行省轄區。此鎮雖小，名氣卻大，因為此地盛產一種豬很愛吃的植物——白林針葉，吃這種白林針葉長大的豬不但發育生長極快，而且盡長瘦肉，所以白林鎮成了生豬出口的名鎮，每天都有許多食品商絡繹不絕地來此收購生豬，有人索性稱這裏為“養豬鎮”。但你要敢在鎮裏叫嚷：“這裏是養豬鎮嗎？”肯定會招來當地人的一頓痛打，理由很簡單：你願意你住的鎮子被稱為養豬鎮嗎？除非你真是一頭豬。
白林鎮還有一個特產，便是針葉肉汁飯，不但味道鮮美，而且營養豐富，據說還有壯陽強精的功能，就連何昊華總統在此品嚐過後都讚不絕口，在鎮上最大的酒家雲來樓手書“天下第一飯”，以示表彰。
白林鎮向西便與精靈國度接壤。精靈國度名義上說是國，其實是一大片森林，精靈們就住在森林的地洞中。他們雖然生性溫和，不喜爭鬥，但其實性格倔強，自尊極強，誰敢冒犯，必會遭到他們的迎頭痛擊。而且，精靈都是一等一的好箭手，他們的精靈弓也是弓箭手夢寐以求的極品裝備。所以，銀華共和國雖然曾有過幾次想把精靈森林劃入自己疆域的入侵舉動，均遭慘敗。最後，新總統上台後與精靈國國主簽下互不侵犯條約，永為友好鄰邦，所以這一百多年來，兩國相安無事，邊境守衛已經形同虛設，精靈與白林鎮的人類自由來往，毫無拘束。
這一天，豔陽高照，精靈森林的樹葉閃著碧油油的光芒，鳥語花香，生機盎然。從森林的小徑走出兩個騎白馬的人，其中一個是身穿白衣、金發碧眼的中年人，身形高大，相貌堂堂，麵上似笑非笑，雖然他盡力收斂，但舉手投足之間還是顯出一股王者之威，恍如一位統兵千萬的大將軍。他身側的馬上的人顯然是他的仆從，一個矮胖子，臉上總掛著一副討好的笑容，天生一副奴才相。
出了森林，白衣中年人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很香呀，如是不是為了趕上父親的六十大壽，真想多待幾天，這片森林真是太美了。”
“院長真是個大孝子。”胖子連忙接口道，“換成是我的話，這麽好的地方，那些精靈又那麽熱情，隻怕我連老子姓什麽都忘了。”
白衣中年人顯然聽慣了這胖子的獻媚討好，不置可否地一笑。那胖子又道：“院長，您這次漂洋過海，為老爺找到這麽好的生日禮物，老爺一定開心得不得了。”
中年人道：“父親一直想要一把舉世聞名的精靈強弓，隻可惜事務繁多，分身乏術，我這做兒子的，自然應當幫他完成這個心願，讓他高興一下。”
胖子道：“其實也不用您親自跑一趟呀，這種買東西的小事，讓我們這些作手下的跑一趟不就行了？”
中年人一笑：“你以為有錢精靈就會賣給你嗎？他們的弓隻賣給真正的箭手，如果你拉不開這把硬弓，射不中那個晃動的蘋果，你就是有金山銀山，也休想讓他們賣給你。”
胖子恍然大悟：“難怪那些精靈非要讓您射那晃來晃去的蘋果，原來他們是在考您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打聽打聽摩龍院長……”
“閉嘴，”中年人輕斥一聲，“說過不許在外麵提我的名字，你又忘了。”
“我該死我該死！”胖子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您瞧我這記性。”
二人說話之間，已過了精靈國境，進入了白林鎮，一條幽幽小徑通向繁華的市鎮。走上小徑後不久，胖子忽然吸吸鼻子：“好香呀！”
中年人也吸吸鼻子，果然聞到一股飯香，同時又聽到胖子的肚子咕咕叫了兩下，不由笑道：“不是剛剛在精靈那兒吃過精靈餅幹嗎？一聞到飯香就餓了？”
胖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哈哈，我也不知怎麽回事，最近特別能吃。”
“你一直都能吃的。”中年人也笑了，“好吧，我們就看看前麵是不是有飯館，到那兒去讓你吃個飽。”
二人走了一會兒，果然看到小徑旁邊有一個食肆，麵積雖小，人卻不少，不下二十個精靈和人類都在吃著針葉肉汁飯。
中年人下得馬來，他英俊的麵目和威武的氣勢立刻吸引了所有正在吃飯的食客，一個十多歲的男孩迎上來：“歡迎兩位，這邊坐。”邊說邊扯下肩上的毛巾擦著一張空桌子。
這時胖子卻在一旁小聲說：“院長，在這種小地方吃東西，太委屈您了吧，我們還是到鎮上的雲來樓吃那裏的肉汁飯吧，那裏可是天下第一飯呀。”
那男孩聽了胖子的話，不由停下擦桌子的動作，隻聽中年人道：“不用了，那裏認識我的人太多，我這次來銀華國不想驚動太多人，就在這裏吃吧。”
“可是也不用在這裏呀！”胖子皺眉道，“你看這些泥腿子的吃相，好像餓牢裏放出來的似的，同他們吃飯真是有辱您的身份。何況，這種小食店，能做出什麽好吃的來，肯定難吃得要死。”
中年人尚未答話，那男孩忽然叫道：“喂，你不吃也就罷了，你憑什麽說我們這裏的東西難吃！”
胖子橫了麵前這個瘦瘦小小的男孩一眼：“哼！就你這麽一個小毛孩子，還能做出什麽好吃的東西來？打死我都不信。”
“你不要小看人！”男孩聲音高起來，“你沒試過怎麽知道？”
“我還用試？”胖子不屑地冷笑道，“我用鼻子聞都聞得出來。”
男孩惱了：“你有本事就試著吃吃看，如果不好吃，我就不收錢。”
“是嗎？”胖子得意大笑，“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好吃我也說不好吃，你怎麽辦？”
男孩看了看中年人，轉向胖子道：“看你們應當是有身份的人，你們總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吧。”
胖子一呆，中年人嗬嗬輕笑起來：“說得好，既然你這麽有信心，那我們就試試，小朋友，我吃過的美食可不少，嘴很刁的。”
男孩拍拍胸脯：“放心，我敢說這句話就負得起責，你們稍等一會，肉汁飯馬上就來。”
男孩說完，一溜煙跑進了廚房。中年人與胖子坐下後，胖子道：“院長，您不必同這小毛孩一般見識，這種窮人家的孩子就是沒教養。”
“不，”中年人望著男孩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道，“我覺得我挺喜歡這孩子。學院裏的那些孩子每一個看到我大氣都不敢出，雖說很用功，可是缺少靈性。這孩子一看就很聰明的樣子，而且很自信，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是個可造之材。”
“是嗎？”胖子看了看在廚房做事的男孩，這男孩正伏在案板上切著菜肴，雙眼忽閃忽閃的，汗水順著兩腮流下，雖然瘦小，但不失俊俏，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的確有點與眾不同。可胖子仍扁扁嘴道：“我看挺平常。”
這時，胖子注意到孩子從櫥櫃中取出一塊很大的肉排，不由笑道：“您看，您還說這孩子挺聰明，我看他是自吹自擂，居然用那麽大塊肉做肉汁飯。”
中年人也皺起眉頭：“是呀，針葉肉汁飯好不好吃，就取決於裏麵的肉汁多不多，肉汁越多越好吃，可是用這麽大塊肉下鍋，就把飯粒上的針葉味道給蓋住了。”
兩人明顯對美食也頗有研究，胖子得意地說道：“的確，而且如果肉太厚的話，裏麵就很難煮熟，用猛火的話，就成了外焦內生，用文火的話，肉味就進不到飯裏麵，而且費時很長，不花個半天工夫是弄不好的。”
“不錯。”中年人接口道，“最重要的是，針葉與肉汁必須放在一起煮才是正宗的針葉肉汁飯，如果肉太厚，就算是煮熟了，針葉也焦了。”
“看來這孩子根本不會做飯，肯定是想討好我們，才專門用大塊的肉，嗬嗬，這下可要弄巧成拙了。”胖子大笑。
“莫非我看走眼了？”中年人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
一盞茶工夫，男孩從廚房出來了，端上兩隻蓋住的碗，說：“試試看吧。”
中年人此時對這碗針葉肉汁飯已失去了信心，漫不經心地揭開蓋，誰知一股香氣頓時撲麵而來。“好香啊！”中年人低頭看看飯裏的肉排和雪白的飯粒蓋住的綠色針葉，“咦？好像沒有焦。”
中年人夾起肉塊放進嘴裏一咬，頓覺一股熱氣從肉中溢出，滿口針葉的香味，加上外脆內鬆的肉排，當真美味無比。“太棒了，這肉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全熟了，吃起來像是炸的，可裏麵的肉怎麽又是鬆的呢？”
他再扒了一口飯，不由地說：“唔，飯粒很滑，看來肉汁混得很均勻，肉味也進去了，針葉味也在表層，實在是太完美了。這……這是怎麽做的呢？”
中年人一麵驚奇，一麵不知不覺地將這碗肉汁飯吃了個底朝天。“我的天，這飯裏還有一股奇特的香味，雖然吃完了，可久久留在齒頰之間……”中年人舔舔嘴唇，“湯汁是溫熱的，很爽口，用的不像是猛火，可不用猛火那肉的裏麵是怎麽熟的呢？”
這時，一邊的胖子也完全被這美味驚呆了，一邊扒飯一邊連聲讚美：“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完全忘了自己剛剛還同男孩打賭來著。
直到吃得碗底照見人影，胖子舉起空碗大叫：“再來一碗！”剛剛叫完，看到男孩趴在桌子一頭哈哈大笑，這才想起自己剛剛還瞧不起人家，如今卻把人家煮的東西吃得幹幹淨淨，男孩看到自己的吃相一定笑得腸子打結，不由難堪得鼻子眉毛皺到一塊去了。
“嗬嗬……”男孩得意地笑道，“好吃吧？”
“一般啦。”胖子心服口不服，把碗重重一放。中年人比胖子就有風度多了：“小師父做的東西的確美味，太完美了，我們認輸。”
“剛才叫人家小朋友，現在改口叫小師父了。”男孩得意地一搭毛巾，伸出手來，“那麽，請給錢吧。”
“錢當然要給的。”中年人站起身來，“不過我想問一下，那麽大塊的肉排，你怎麽能煮得恰到好處呢？我在雲來樓吃肉汁飯時，那裏的大廚也不敢用這麽大塊肉下鍋呀，你怎麽做到的？”
“你還是個美食家呀！挺內行的。”男孩站起身道，“好吧，看你們這麽識貨，就帶你們看看我自創的獨門秘法。”
兩人隨著男孩進了廚房，隻見灶台上有兩口鍋，一口是高溫鍋，裏麵的油汁正在沸騰，另一口是低溫鍋，白水正冒著熱氣。
“是回鍋！”中年人恍然大悟，“真聰明！對呀，把大塊肉放進高溫鍋炸一小會兒，再用低溫鍋慢慢熬，這樣不就外脆內鬆了嗎？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男孩不由也吃了一驚，望向中年人道：“你怎麽一看就明白了，你也是廚師嗎？”
“我不是廚師。”中年人笑笑，“不過我平時也喜歡自己弄些吃的。”
男孩笑了：“嗯，你眼光好厲害，是回鍋，不過不是先炸肉排，而是先煮一會，再炸，再煮，前後回鍋兩次，這樣才能真正使肉排外脆內鬆，才能煮出好汁來。”
“原來如此，真是高明。”中年人讚許地點點頭，又問道：“可是我剛才還吃到一股與針葉不同的味道，與針葉混在一起恰到好處，那又是什麽？”
“是這個！”男孩舉起手中一把東西，“是山芋皮。”
“山芋皮？”中年人再次吃驚，“難怪我吃不出來，原來是山芋皮。”
“是的。”男孩道，“山芋的皮一般是削了扔掉，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山芋皮是什麽味道的，我是試了上百種蔬菜後才發覺山芋皮是最適合的。”
“了不起，了不起啊！”中年人拍拍男孩的肩膀，“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紀，不但聰明，又這麽有耐心，居然試了上百種蔬菜來找一種調味品！雖然沒有這種調味品你的肉汁飯已經很好吃了，可你一點也沒自滿，還懂得尋求更高的境界。小師父，我真應當向你好好學習。”
男孩被這中年人一讚，不由也有點臉紅：“您過獎了。”
“不，這讚美是你應得的。我輸得心服口服。”中年人轉向胖子：“你呢？”
胖子低下頭：“連您都認輸了，我還敢說什麽。”
中年人冷哼一聲道：“現在明白什麽叫人不可貌相了吧，老是瞧不起窮人家的孩子，這是給你個教訓，還不快給錢？”
“是，是。”胖子連忙掏出一塊金幣遞給男孩，男孩連忙擺手：“不用這麽多，十個銅板就夠了。”一枚金幣可以換一百個銅板了。
“拿著吧。”中年人將金幣塞到男孩手中，“這是你應得的。”
男孩將金幣在手中握了一陣，緊咬著嘴唇，向中年人鞠了一躬：“多謝打賞。”
中年人看出男孩是下了半天決心才收下這枚金幣，不由問道：“怎麽了？收這個金幣讓你很為難嗎？”
男孩咬著嘴唇，半天才回答：“我媽媽不許我亂收別人的饋贈，可是……她病得那麽重，我有了這個金幣，就可以為她買藥了。但如果她知道了，一定要罵我的。”
“哦？”中年人疑道，“你沒錢給你媽媽買藥？你能做這麽好吃的飯，這裏的客人又這麽多，生意這麽好，你應當不缺錢才對呀！”
“可是每個月賺的錢百分之九十都要被老板收走，他說我家欠他的錢。我爸爸在世時，為了給媽媽治病借過他許多錢，後來爸爸也累病了，我又問他借了錢，可是爸爸沒能治好，還是死了，所以老板說我要給他幹二十年活才能還清這筆錢。”
“你到底欠他多少錢？”中年人問道。
“本來隻有一百個金幣，可因為借了五年多了，老板說利滾利至少要還一千個才行。”男孩垂下了頭。
“什麽！”一邊半天不做聲的胖子大叫起來，“這簡直就是明搶了！孩子，你那老板坑你呢，你幹嗎不去告他呀！”
男孩頭垂得更低了：“我……我不知道怎麽告，而且，這裏的地方官又是他親戚，告了也沒有用。”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中年人摸摸男孩的頭，接著憤然轉身怒道：“想不到這太平世道還有這種吸血鬼。決不能饒了他！”
中年人轉身對男孩道：“孩子，放心，你們的債我幫你們還……”
“不！不！”男孩連忙搖手，“媽媽說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決，我不可以拿你們的錢。”
“別擔心，就當我借你的，我不會收高利息的。你什麽時候有了錢再還我也不遲。”
男孩眼中淌下淚來，向中年人又鞠了一躬：“謝謝二位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不能不聽媽媽的話，她病得那麽重，我真的不想惹她生氣。”
胖子在一旁道：“傻小子，你不告訴她不就行了？”
男孩瞪大眼睛：“媽媽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怎麽可以欺騙她呢？總之，你們的錢我不能要，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中年人與胖子好說歹說，可男孩執意不收他們的錢。中年人無奈，隻好歎了口氣：“你可真是個固執的孩子。好吧，我也不勉強你了。”中年人從口袋內掏出一麵金光閃閃的令牌：“你拿著這個吧，如果實在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困難，就到你們東江行省的行政官郭衝那裏給他看看這麵令牌，他會幫你的。如果他也幫不上忙，你就來奧克帝國的明瓏學院找我，記住，我叫摩龍。”
那胖子道：“找我也行，我叫漢斯。”
“摩龍？”男孩覺得自己仿佛聽過這個名字，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便接過令牌，向中年人點點頭。
中年人拍拍男孩的肩：“我們要走了，你多保重。對了，你叫什麽？”
男孩道：“我叫石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