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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少川站起身來,麵向洪躍宗說道:“老洪,對不起,是我把萬菁害了。”洪躍宗的眼眶也紅紅的,他看了看何少川,冷冷地說道:“還是講你的故事吧。”

“我不知道該怎麽講。”何少川說道,“我覺得所有的悲劇,都是我一個人造成的。”

“少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

“躍宗,不要再說何警官了。”周璿握著洪躍宗的手說道,“他……他已經道歉了。”

何少川說道:“周醫生,我有件事情不明白,想請問一下。”

“什麽事?”

“去年,是不是你把蔣子良的QQ號碼盜用了?”

周璿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是,也是我用蔣警官的QQ號給你發的那條信息。”

蔣子良小聲說道:“弟妹,你真厲害,連我的QQ密碼你都能破解了。”

周璿慘然一笑,彭菲菲推了推子良,說道:“別打岔,聽少川講。”

何少川說道:“昨天我跟菲菲演戲成功之後,開著車就跑。但是這車畢竟是子良的,我不能撞壞啊,也不能隨便往路邊一扔,所以我就在一個農貿市場找了一個人幫我把車開回給子良。子良,車收到了吧?”

蔣子良陰沉著臉說道:“收到了!”

“給那人錢了嗎?”

“沒有,要給你給。”

“不說這個了。我把車還給子良後,就開始東躲西藏。”何少川說道,“到了晚上,我接到了菲菲的短信,說老洪在周璿家裏。”

洪躍宗和周璿疑惑地看著彭菲菲,不知道她發這條短信是何用意。隻聽何少川繼續說道:“老洪,昨天晚上,我在你家過的夜。”

“嗬嗬,少川,你厲害啊!”洪躍宗笑道,“一個通緝犯躲在一個警察家裏,不錯不錯,這種事情隻有你能想得出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其實,我不僅在你家睡覺了,我還用了你的電腦。”

洪躍宗問道:“你用我電腦幹什麽?”

何少川繼續說道:“我查看你電腦的IE臨時文件夾,以及所有的cookies,然後發現你在當當、卓越都買過書,你的用戶名是‘邋遢大俠’,你分別在兩個網站購買了五本《孟子》。”

周璿驚恐地問道:“躍宗,這是真的嗎?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璿璿,你別怕,我的確買過十本《孟子》,可我那是為了比較不同版本的《孟子》有什麽區別啊!看看哪家出版社翻譯成白話文翻譯得好,這也不能說明我就是殺手啊。”

何少川說道:“這的確說明不了問題。但是我在你家床底下隻發現了五本《孟子》,不知道另外五本你放在哪裏了?”

“那幾個版本不好,翻譯得亂七八糟的,我給扔了。”

“原來是這樣啊,”何少川說道,“我按照你剩下那五本《孟子》,跟你訂貨單上那十本《孟子》進行了比對,發現少那五本《孟子》正是在五個案發現場出現過的版本。”

“這麽巧啊?真是無巧不成書啊。”洪躍宗說道。

“還有,在剩下五本《孟子》裏,都用著色筆把那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描了,這跟案發現場那五本《孟子》很像啊!”

“哦,這個我可以解釋,”洪躍宗說道,“我看案發現場那幾本書都塗抹了,我也塗抹一下,想研究一下凶手到底在想什麽。”

此時,周璿已是心亂如麻,如果說彭菲菲隻是一種推測的話,那麽何少川的話等於是找到了物證。難道洪躍宗真的是凶手?殺害李天亮等人,就是為了替萬菁鳴不平?而殺害劉振輝等人,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她淚汪汪地看著洪躍宗,希望從他臉上得到否定的回答。

洪躍宗嗬嗬一笑,說道:“你們都講完了?那我們該回去了吧?”

聽到洪躍宗如此淡定的聲音,周璿心裏的一顆石頭又落了地。今天晚上,她的心一直是七上八下,一會兒提到了嗓子眼,一會兒又特別踏實。

何少川卻說道:“先別著急。今天上午,我又去了子良家,用子良的身份證號碼注冊了一個ID‘半個顏色’。”

“什麽?是你?”蔣子良驚問道。

“這次我沒有撬門,菲菲怕我把你家鎖弄壞了,所以把鑰匙給我了!”

蔣子良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菲菲,菲菲不好意思地笑了。

蔣子良問道:“你為什麽要告訴網友你曾經參與過那次人肉搜索?”

“為了給翁律師提供點兒有價值的信息,讓他把這次人肉搜索進行到底,這樣一來,翁律師就會把凶手吸引到他家來。”

彭菲菲接著道:“我和子良看到傳真之後馬不停蹄地往這裏趕,闖了好幾個紅燈,得交很多罰款,就是為了搶在老洪之前趕到。跟翁律師說了情況之後,我們就躲進衣櫃裏,剛藏好老洪你就來了。衣櫃就在電腦旁邊,我們兩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然後就看到翁律師坐到電腦旁邊了,你在跟他討論鼠標的事,那時候你就已經動了殺機了。如果不是少川此時正好趕到,也許我們就能目睹你的殺人全過程了。”

翁景林看了看洪躍宗,又看了看蔣子良和彭菲菲,吃驚得合不攏嘴。彭菲菲和蔣子良要藏進衣櫃的時候,並沒有說他有危險。

洪躍宗說道:“嫂子,你這是誅心之論啊!”

“是嗎?”彭菲菲說道,“你右邊褲子口袋裏裝著什麽,你敢拿出來嗎?”

洪躍宗氣得眼睛瞪得老大,說道:“你想搜身嗎?”

“老洪,你何必還要嘴硬呢?我們剛才在衣櫃裏看得清清楚楚,當你在跟翁景林討論鼠標時,已經戴上了一副橡膠手套,而就在這時候,少川來了,門鈴響了,你立即把手套摘下來塞進了褲子口袋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副手套的右手食指上應該鏤刻著花紋,而那個花紋就是何少川的指紋。”

“嫂子,虧你想得出來,手套上還能刻指紋?”

“這有什麽?”彭菲菲大大咧咧地說道,“連安全套都有螺旋紋的,為什麽橡膠手套上就不能刻上指紋呢?”

“你說這個幹什麽?”蔣子良小聲嘀咕道。

何少川湊到蔣子良耳旁問道:“兄弟,螺旋紋的感覺怎麽樣?”

“正經點兒!”蔣子良說道,“你們兩個還像個警察樣嗎?”

彭菲菲則繼續追問:“你手套上有沒有指紋拿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我手套上沒有指紋。”

“這麽說,你口袋裏的確有手套了?”

洪躍宗沉默了,他知道大勢已去,他口袋裏的確有一副橡膠手套,手套上的確鏤刻著何少川的指紋。

彭菲菲繼續說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用少川的指紋,你殺人的時候,少川還在深圳啊。”

洪躍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罷了罷了,就像少川說的,當我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就已經注定我要陷入萬劫不複之地!我當初用少川的指紋,隻是覺得少川已經失蹤一年了,誰知道他在哪裏呢?即便追查,也查不到人。誰知道,少川竟然回來了!”

周璿的世界仿佛要崩塌了,她緊緊地握著洪躍宗的手,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滾燙的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下來。洪躍宗摸摸她的臉蛋,拭去了她腮邊的淚,說道:“璿璿,沒事,別難過。”

“為什麽?”周璿哽咽著問道。

“他們說的都對,殺李天亮他們,是因為愛萬菁,殺劉振輝他們,是因為愛你。我知道人肉搜索的力量太強大了,萬一劉振輝把你搜出來,你就完了,我不想看見你受苦,不想看著你跟萬菁一樣深陷人肉搜索的泥淖,被一群無知的網民無恥地辱罵。所以,我必須殺了他們,我要阻止他們的陰謀。”

“你真傻,你真傻,你為什麽這麽傻啊?”周璿撲到洪躍宗的懷裏,哀哀地哭起來,洪躍宗拍打著她的肩膀勸慰著,“別哭了,堅強點兒。我曾經答應要保護你,現在不行了,以後你自己要小心點兒了,網絡是十分凶險的地方,璿璿,你要當心啊。”

“你是個壞蛋,你是個大壞蛋,你給了我愛情的希望,卻又狠心地把它拿走了。我本來想跟你快樂地過一生,難道……難道你就這樣狠心地把我一個人撇下嗎?”

洪躍宗此刻也控製不住,眼淚默默地流下來,哽咽著說道:“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我是一個殺人惡魔,我不是個好人。”

“我不管,我就是愛你,哪怕是十惡不赦,我也愛你。”

“璿璿,別哭了,我們得走了,少川他們也該休息了啊!”

“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走。”

洪躍宗嗬嗬地笑了,笑容裏掛著淚珠:“這不是咱們家,也不是子良、少川他們家,這是人家翁律師的家啊,咱們要一直賴在這裏啊?”

“我不管,我就不走,我知道一放開你,我就再也抱不到你了。”

洪躍宗嗬嗬地笑了:“翁律師,真是對不住啊,要不今天晚上你睡沙發?”

周璿捶了他一拳,說道:“討厭!”

“走啦走啦。”洪躍宗拉著周璿站起來,然後伸出雙手,“嫂子,銬起來吧。”

剛才趾高氣揚的彭菲菲此刻卻有點兒萎靡,眼眶也是紅紅的,她狠狠地砸了洪躍宗一拳,吼道:“你他媽的傻啊?”

洪躍宗淒慘地一笑:“人活一世,總有犯傻的時候。”

“你他媽的犯什麽傻不行,你去殺人!”

“嫂子,事已至此,你就別罵我了。”

“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彭菲菲喘著粗氣說道,“萬菁都自殺大半年了,你為什麽最近才突然想到殺人?”

洪躍宗微微笑了笑,說道:“有一天,我看到李天亮那個狗娘養的在搶一個老人家的東西,老人家苦苦哀求,他根本無動於衷,還說難怪前幾年一個中學生都說不該給你們這些老王八讓座,你們就是賤。他如果不提萬菁的事情,我也許氣一陣就完了,可是他竟然把萬菁扯進來了,我就想,萬菁隻是因為說了一句話就被人肉搜索,被社會輿論逼死了,李天亮欺負一個老人到這種程度,為什麽卻沒人管?從那天開始,我動了殺機,而且覺得不但李天亮該死,所有不善待老人的人都該死。我買了十本《孟子》,準備用完再買,沒想到隻用了五本,就被嫂子你識破了。”

彭菲菲說道:“如果你不是為了保護周璿而再去製造鼠標謀殺案,估計這輩子我都不會懷疑到你頭上。”

周璿說道:“嫂子……我……我要跟躍宗一起去。”

“璿璿,別傻了。”洪躍宗說道,“你以為牢飯想吃就能吃啊?”然後又對彭菲菲說道:“嫂子,現在的男人越來越壞了,當然不包括你家子良啊,我怕璿璿受欺負,以後她再談男朋友,你得給把把關。”

“混蛋,你說什麽呢?”周璿紅著眼睛罵道。

“別犯傻了,”洪躍宗說道,“沒看我跟嫂子說正事嗎?女人別插嘴!”

周璿委屈地撇著嘴哭,彭菲菲拍拍洪躍宗的肩膀沉著地點點頭,如果在往常,聽說要當紅娘,她指不定有多興奮呢,可是現在她高興不起來。

何少川的眼眶也是紅紅的,臉上還有淚痕,他覺得自己跟周璿是一個命,都是想愛而不可得,他氣憤地指著洪躍宗說道:“你知道嗎?我真想揍你!”

洪躍宗嘿嘿一笑:“要打就趕快打吧,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何少川和蔣子良的拳頭幾乎是同時捏緊了,最後狠狠地砸在了牆上,震得牆上的石灰撲簌簌地落,迷住了每個人的眼。

洪躍宗說道:“少川,子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