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老洪在醫院遇到周醫生應該是一次偶然吧?我當時就隱隱約約有種感覺,你們似乎認識,但是似乎又不認識。現在明白了,老洪是從周醫生身上看到了萬菁的影子。後來,我們查出來,劉振輝等人被人肉搜索都與六年前一個中學生有關,當你聽到子良說周醫生也參加了那次人肉搜索時,你說話明顯結巴了,一個勁兒地說‘不可能’‘不會的’,你當時還情不自禁地轉頭看了看周醫生。”

“嗬嗬,有嗎?”

彭菲菲說道:“周醫生,你說有沒有啊?你當時衝老洪微微點了點頭,老洪這才不再說話了,應該就是從你點頭之後,老洪才知道發起那五道《網絡通緝令》的就是你吧?”

周璿點點頭說道:“是,後來躍宗特地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全都告訴他了。我用了一年的時間,找出了五個參與過人肉搜索我妹妹的人,然後派人跟蹤調查他們,最後發布《網絡通緝令》。”

洪躍宗問道:“這事與我是不是殺人凶手有關嗎?”

“有啊,當然有啦,”彭菲菲說道,“你看到了周醫生,卻向我們隱瞞周醫生是萬菁姐姐的身份,你在害怕什麽呢?當然是怕我們把萬菁被人肉搜索的事跟《孟子》謀殺案聯係在一起。”

“這有點兒是無稽之談吧?”洪躍宗說道。

“喂,怎麽跟嫂子說話呢?”彭菲菲虎著臉訓道。

“好好好,我洗耳恭聽。”

蔣子良看著二人的交鋒,一會兒覺得兩個人在打仗,一會兒又覺得兩人像是開玩笑。他正想問問菲菲到底是怎麽回事,迎麵看到少川使了個眼色。他立即不吭聲了,然後他就發現,想徹底擺脫少川對自己的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少川的氣場太強大了!而周璿聽著兩人的談話,心情便漸漸放鬆了,她覺得兩人現在其實就是在鬧著玩。

“還有,”彭菲菲繼續說道,“子良有一天說懷疑發起這幾次人肉搜索的,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那個女生現在應該有二十二三歲了,她也許已經來到我市。”

“這又怎麽了?”

“老洪,你有沙眼嗎?”

“沒有,你問這個幹什麽?”

“因為我記得子良說起那個小女孩可能來到我市的時候,你眼睛裏好像有淚光。”

“是啊,因為萬菁是我女朋友嘛,子良一提起她,我就難受。”洪躍宗輕鬆地說道。

“周醫生的呼吸當時也比較急促,你們倆可真沉得住氣啊!”

周璿愣怔了片刻,那次她的確很緊張,她差點兒就脫口而出自己就是那個小女孩的姐姐了,但是她不想被人知道是她發起的幾次人肉搜索。可是沒想到,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急促的呼吸,也還是被彭菲菲發現了。

彭菲菲繼續說道:“當我們準備搜索‘煙袋斜菲’的真實身份時,你竟然反對,我非常奇怪。你說涉及到人肉搜索,還是謹慎一點兒。這話也對。問題是,這個‘煙袋斜菲’就是搜索周璿的人,你那麽關心周璿,為什麽卻不願意搜出這個‘煙袋斜菲’呢?當時我就隱隱約約覺得,周醫生也許跟‘煙袋斜菲’之間有著非同尋常的聯係。還有一件事情,何少川剛回來的時候,隻跟我和子良打過照麵,講了他追查萬菁下落的事情,你洪躍宗並不知道。而昨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時,子良說少川已經查清楚了那個女孩是誰。你洪躍宗什麽反應?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你甚至都沒問那個女孩是誰?你一直在破這個案子,有了關鍵信息,你卻不關心,這是為什麽?答案隻有一個,你知道那個女孩是誰,所以你不需要問,可是你為什麽要替那女孩打掩護呢?除非那個女孩跟你關係密切。再加上周醫生看少川的眼神躲躲閃閃的,我就把你們的關係好好琢磨了一番,隻是可惜當時我還是沒有走出中國人的慣性思維,以為姐妹倆就必須要跟父親姓,所以任憑我怎麽琢磨,也想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

何少川此時插話說道:“弟妹分析得真是滴水不漏啊!我覺得,即便沒有咱倆合演的這出戲,你也遲早會發現老洪、周璿和萬菁之間的關係。”

“過獎過獎。”彭菲菲嘿嘿笑道,“其實我現在說這些都已經算是廢話了,你們看,萬菁的大學同學已經提供照片了!”

“Jane.Jones”發來的照片已經顯示出來了,萬菁和洪躍宗正是站在第二排。

聽著彭菲菲冗長的分析,周璿感到不快,她覺得自己就像被人一件件脫光了衣服晾在馬路邊上,又像被拔光了毛的雞陳列在食品櫥窗裏。而當彭菲菲一口一句“萬菁”的時候,她更是心痛如絞,前塵往事一起浮上心頭,她想起了跟妹妹在一起的所有快樂的時光。她比妹妹大三歲,萬菁從小就是個跟屁蟲,整天姐姐長姐姐短地圍著周璿轉。周璿特別喜歡這個妹妹,有點兒零花錢便給萬菁買塊糖果吃。萬菁8歲時的理想是賺很多很多錢,給姐姐買很多很多糖果。後來父母離婚了,姐妹倆天各一方,但是經常通信,訴說彼此的思念之情。大概就是因為父母離婚的緣故吧,萬菁的性格變得偏激起來,所以在麵對電視台記者采訪時,會不加考慮地說出那些振聾發聵的話,其實她心中未必是這麽想的,也許她隻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引起別人的注意。妹妹出事後,周璿極力攛掇父親把母親和妹妹接到鞍山,破碎的家庭又團圓了,那段時間是姐妹倆最開心的時候,雖然周璿在上大學,兩人見麵時間也不是很多,但畢竟又在同一個屋簷下了,雖然還是思念,但是以前的思念是苦澀的,現在的思念是甜蜜的。這段好日子卻隻持續了不到五年,萬菁上大四的時候,突然跳樓自殺了。

洪躍宗此時心中的痛苦絲毫不亞於周璿,但是他極力克製著,還要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跟周璿的愛情剛剛開始,他不想放手,美好的生活剛剛開始,他不想被彭菲菲的三言兩語說進了牢房,甚至說丟了生命。

“少川,嫂子,”洪躍宗苦笑道,“我們現在都知道萬菁的事情了,咱們能不能說點兒別的?”

“哦,對不起,耽誤大家時間了。”彭菲菲嬉笑道,“現在再說哪一出呢?哎呀,腦子有點兒亂了。哦,對了,咱們再說說孫高德的事吧!那天我去了孫高德的宿舍,看到他死了,就在這時候,你來了,當時我不知道是你,所以趕緊趴到電腦桌上了。老洪,你當時看到有人趴在電腦桌上,你做什麽了?”

“我去看看那人在幹什麽呀。”洪躍宗說道。

“你是要看看孫高德死沒死嗎?”

“嫂子,你又給我下套。”

“我隻是覺得你的行為不合情理,因為你看到有人趴在那兒的話,起碼應該打個招呼嘛,人家不理你了,你再去看看人家。”

“嫂子批評得對,我是不太禮貌,以後一定改。”洪躍宗謙笑道。

“不錯,知錯就改還是好同誌嘛,”彭菲菲說道,“咱們倆打鬥之後,我再看那個電腦屏幕,總覺得怪怪的,感覺少了點兒什麽,但是一時想不起來。昨天,我查看了孫高德那個‘上帝主宰一切’的ID,他的簽名檔提醒了我。老洪,你知道他簽名檔是什麽嗎?”

“嫂子,我怎麽會知道啊?我又沒查。”

“通往電腦的路不止一條,”彭菲菲說道,“看到他的簽名檔之後,我立即想起來,在孫高德的電腦屏幕上少了什麽。當我剛走進他宿舍的時候,電腦屏幕的上端貼著一張字條,寫得差不多就是這句話,但是不完全一樣,是‘通往電腦的路隻有一條’。但是,這句話是被塗改過的,‘不止’兩個字替換成了‘隻有’兩個字。老洪,你知道嗎?當時咱倆打了一架之後,我就想你會不會是凶手呢?因為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去查看屍體太直接了,但是我又想如果你是凶手的話,沒必要再回來一趟啊,於是我就不再懷疑你。可是等我看到孫高德的簽名檔之後,我明白了,你當時在氣憤之餘把那張紙條塗改了,但是後來覺得不妥,筆跡可能出賣你,於是你回來取那張紙條。是不是?”

周璿又緊張起來,關切地看著洪躍宗,生怕他說一句“是”,卻見洪躍宗鼓起了掌;“嫂子,你太厲害了,想象力非常豐富。”周璿的心這才落了地,看來躍宗根本不是凶手。

“過獎過獎。”彭菲菲笑道,“其實很多事情,我都是事後聰明,比如說那天孫高德的同學夏彬彬說那個跳樓的女孩現在變成了厲鬼,當時恰好被你聽到了,你把他罵了。你很大聲,我當時就想這有什麽呀?至於那麽暴躁嗎?當然我那時候沒有深入去想,現在自然一切都明白了,因為夏彬彬說的跳樓女孩就是你的前女友萬菁。”

洪躍宗說道:“嫂子,我覺得你是先把我認定為罪犯,然後再去找各種證據來證明,於是每件事情在你眼裏都變得可疑起來。”

蔣子良說道:“那天老洪的聲音是很大聲,但是這也不能作為他殺人的證據啊。”

彭菲菲嗬嗬一笑:“好了,咱們不說這事了,說另外的事。劉振輝等人被殺,門鎖都沒被撬,我記得你說過,死者脖子上纏著鼠標繩,跟人肉搜索似乎有關係,但現在又是熟人作案,這說明‘幕後黑手’和劉振輝認識。你這個煙霧彈放得很好,把嫌疑人引向了劉振輝等人的熟人。可是,要讓死者毫無防備地被幹掉,根本不需要熟人,警察也可以啊!比如說,你剛才誇獎翁景林鼠標的時候,翁律師就一點兒防備沒有。現在中國人還是少一點兒個人權利的保護意識,一聽說是警察叫開門,很多人都會開的。”

“嫂子,那也可能是子良啊!”

“不要誣蔑我們家子良啊,他一直跟我在一起,你說子良是凶手,是不是說我也是凶手啊?”

“呃……不敢不敢,嗬嗬嗬。”洪躍宗說道。

“最奇怪的是楊旭明的死,其他人都是被勒死了,沒有受過其他傷,但是楊旭明卻被人用重物擊打了後腦勺。這是為什麽呢?我們誰都說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做一個大膽的假設。那天,我跟子良第一次見到楊旭明的時候,就看到他對我們心懷惡意、非常不友善,也就是說他不喜歡警察。當你去敲孫高德、劉振輝、葉菡家門的時候,他們非常爽快地開了門,甚至會非常爽快地帶著你去看電腦,等他們坐在電腦前的時候,你趁機勒死他們。但是楊旭明很可能不情願地打開門之後,聽說你要檢查電腦,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你,不管怎麽說,那時候已經很晚了。於是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用他家鞋櫃上的水晶石打昏了他,之後把他拖到電腦前勒死。在這之前,你應該還問過他是不是X007的群主,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你便把目標鎖定了葉菡。”

彭菲菲說完笑吟吟地看著洪躍宗,周璿插嘴說道:“嫂子,這都是你的猜測啊,你又沒有證據。”

“我本來就沒有證據嘛。”彭菲菲說道,“我不是說了嗎?我隻是在講個故事,弟妹不要緊張。”

洪躍宗安慰周璿,說道:“璿璿,你別擔心,我沒有殺人,現在都是嫂子在逗我們玩呢。”然後又轉向彭菲菲問道,“嫂子,咱們是不是已經確定這九個人都是同一個人殺的?”

“老洪,先別咱們咱們的,現在咱們已經不是咱們了。”彭菲菲笑道。

“看來嫂子已經認定我就是殺人凶手了。”洪躍宗無奈地說道,“那好吧,你們!你們是不是認定這九個人都是同一個人殺的?”

“是!”彭菲菲斬釘截鐵地說道。

“如果我能舉出一個鐵證,證明其中一人被殺時我不在現場,是不是就可以推論其他人也不是我殺的?”

“原則上可以。”

“劉振輝被殺那天晚上,我在周璿家,我們倆一直在一起。”

此話一出,彭菲菲愣怔了一下,她迅速地看了看周璿,卻見周璿滿臉通紅,特別緊張,眉宇間又有一絲絕望。她嘿嘿一笑,問道:“周醫生,這是真的嗎?”

周璿低著頭回答道:“是。”她之前一直堅定地認為洪躍宗不是凶手,所以盡管彭菲菲咄咄逼人,但是看到洪躍宗泰然自若的神情,她還是感到心安。可是洪躍宗卻開始撒謊了,那天晚上,他們根本不在一起,洪躍宗後來離開了!他為什麽撒謊?他難道真的是凶手?如果他沒有殺劉振輝,那他為什麽要撒謊呢?難道會另有隱情?她心中又充滿了期待。

洪躍宗笑道:“嫂子,現在你可以不用懷疑我了吧?”

彭菲菲抱歉地笑了笑:“恐怕不行,周璿的證詞現在能算鐵證嗎?我倒開始擔心,周醫生會包庇你!”

“沒有。”周璿連忙說道,但是聲音小得卻像蚊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