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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3日,浙江寧波兩名男子搶劫一家福彩投注站,刺死服務員,24天後兩人被抓;2008年9月8日晚,廣東江門發生一宗搶劫案,40分鍾後搶劫犯呂某某落網;2009年2月1日晚,長春街頭,兩名放鞭炮男子突遭陌生人連射八槍,47小時後凶手落網……每一宗案件的破獲都得益於遍布大街小巷的攝像頭,現在全球攝像頭的銷量每年都在六七千萬台以上,其中30%安裝在中國。走在路上,隨時都可以看到屋角巷尾的攝像頭,走進商場百貨,你的影像也隨時隨地處於被監控狀態。太原開展了天眼行動,廣東在構建天網……未來的某一天,每個人都將無處可逃。對警察來說,公共安全和個人隱私之間的矛盾,根本不成問題。用蔣子良的話說就是:“讓隱私見鬼去吧!”

帝都大廈是最繁華的商業區,周邊有36個攝像頭,24小時不眨眼地監控著來來往往的路人。坐在監控室裏,蔣子良三人將36個攝像頭的畫麵挨個放到大屏幕上,時間全都調到了昨晚九點五十九分。

第一個攝像頭對著馬路,除了熙熙攘攘的車流,一個人影都沒有;

第二個攝像頭對著帝都大廈的正門,門已經關了,門前走過了一個人,但是沒有打電話;

第三個攝像頭對著帝都大廈的側麵,那是一個小巷子,走過了六個人,四男兩女,兩個女的往前走,四個男的往後走,其中一個男的在打電話,但是結束通話的時間,比報警電話結束的時間超了一分鍾;

第四個攝像頭對著帝都大廈後麵,那是一條小路,來回有十個人經過,其中兩個人在打電話,但是通話時間都很長;

第五個攝像頭對著帝都大廈另外一側,沒有人經過;

目標出現在第20個攝像頭,那是一個男人,身高大概在175cm,略瘦,披著一件風衣,一直低著頭,右手拿手機。21:59:51,他開始按鍵,之後說話;22:00:45,他結束了通話。跟報警電話的時間大體相當,誤差兩秒。

會不會就是他呢?

帝都大廈附近的攝像頭由發展商和政府合作安裝,攝像頭像素達到800萬,隻要那人抬起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臉。蔣子良祈禱著,祈禱著他能抬起頭來。可是那人卻一直沒有抬頭,低著頭往前走路,走了一會兒之後,馬上又停住了,猶猶豫豫地回過來張望了一眼。

“快!”蔣子良叫道,“切換21號。”

21號攝像頭和20號是對著照的,既然男子回頭了,那麽21號肯定能拍到那人的臉。

可是等到看清了那人的長相之後,蔣子良三人幾乎是同時發出一陣驚呼:“啊?是他?怎麽可能?”

蔣子良的手都有點兒哆嗦了,他把圖像放大,讓那人的臉充斥了整個屏幕。

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眼神裏透出一絲憂鬱。

一年前,那雙眼睛從來就沒有過憂鬱的神色,一年前,那雙眼睛永遠是神采奕奕。這一年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什麽事情能把蔣子良的老搭檔、鄭局長的得力幹將、“煙袋斜菲”眼中的流氓警察……變成現在這麽一副落寞的樣子?這一年,他到底去哪兒了?在他身上,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何少川!

他為什麽突然出現了?他跟這幾宗連環謀殺案有什麽關係?

2004年9月20日上午9時多,河南周口的李某某被6名民警押進派出所, 5個小時後,被從三樓拋下,4個小時後,在醫院死去;2008年7月1日,楊佳衝進了上海市公安局閘北分局,砍死六名警察砍傷五名;2008年10月11日,黑龍江哈爾濱,六名警察打死了一個人……這年頭,假如在網上看到類似的新聞,蔣子良也許隻會匆匆看個標題就略過去了。但是當殺人的警察是何少川的時候,蔣子良的心情就無法平靜了。

“再找找,”蔣子良說道,“看看其他攝像頭還有沒有可疑的人。”

蔣子良著急的樣子,讓彭菲菲很是同情,在她看來,雖然何少川作案還有不少疑點,可也不是絕無可能。洪躍宗也跟蔣子良一樣,看到何少川的時候,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說道:“怎麽這麽巧?”

“你覺得何少川經過帝都大廈隻是巧合?”彭菲菲問道。

“是啊,難道不是嗎?”洪躍宗反問道,“難道你覺得何少川會是殺人凶手嗎?”

“他為什麽就不能是殺人凶手?”

洪躍宗白了她一眼,懶得跟她說話了。論交情,蔣子良、洪躍宗和何少川自然要鐵一些,她彭菲菲跟何少川充其量隻是點頭之交!蔣子良看完了剩下的監控畫麵,再也沒找到一個可疑人物。

唯一的目標就是21號攝像頭中的何少川。

“我不相信,這簡直就是笑話!”蔣子良說道。

洪躍宗說道:“栽贓陷害,這簡直就是栽贓陷害。”

彭菲菲說道:“我希望你們兩個能冷靜一點兒,不要讓盲目的感情遮蔽了你們的眼睛。”

蔣子良說道:“菲菲,少川不可能殺人啊!他……他也是被人肉搜索的啊!你忘記了嗎?第四道《網絡通緝令》搜索的就是少川啊!”

洪躍宗說道:“何少川根本就沒有任何殺人動機!”

“你們兩個一個個來。”彭菲菲說道,“看看你們那熊樣,還像個警察嗎?知道什麽叫冷靜嗎?”蔣子良和洪躍宗被彭菲菲訓得不說話了,彭菲菲繼續說道,“那幾道《網絡通緝令》,也許就是何少川自己發布的呢?為了掩藏自己,就發出針對自己的人肉搜索,反正他知道自己失蹤一年了,沒人知道他新的電話號碼,也自然沒人會泄露他的個人信息。我知道,這隻是一個推測,但是我們卻不能否認這種可能性,否則我們就會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們就有可能誤入歧途。還有你洪躍宗,你憑什麽認定何少川沒有殺人動機?”

“那你說少川有什麽動機?”洪躍宗不服氣地問道。

蔣子良也紅著眼睛看著她,那架勢,已經完全把她當成階級敵人了。彭菲菲才不管那一套,迎著老公憤怒的眼神,堅決地說道:“當然有!先說鼠標謀殺案,被人肉搜索的劉振輝、楊旭明、葉菡、周璿都參與過六年前的那次人肉搜索,何少川也參與過,可是自從去年的事情之後,他失去了最愛的女人,他開始痛恨人肉搜索,甚至也痛恨自己。這一年,他去哪兒了?也許他產生了一種過度補償的心理,他覺得要彌補對那個小女孩造成的傷害,就必須報複那些人肉過小女孩的人,所以他先人肉搜索那幾個人,等把他們折磨夠了,再殺害他們。”

“不可能,簡直就是毫無根據大放厥詞!”蔣子良叫道。

“你給我冷靜點兒,”彭菲菲厲聲說道,“還有一個可能就是,發起幾道《網絡通緝令》的是那個小女孩,而當那個小女孩——當然,她現在已經是個女人了——當她的身份馬上就要暴露的時候,何少川果斷出手,殺掉孫高德、劉振輝等人,目的就是為了保護小女孩。我個人傾向後一種可能。”

洪躍宗問道:“那《孟子》殺人案呢?少川怎麽會去殺那些人呢?”

“這當然也是心理補償機製,那個小女孩說了一句話就受到了傷害,而李天亮、江麓、孫治海、唐麗婷、閆雯雯幾個人卻是在身體力行地不敬重老人,何少川也許會認為,這些人就該殺!”

蔣子良說道:“胡說八道,簡直就是血口噴人!”

彭菲菲說道:“子良,我說的隻是一種可能,如果你連一種可能性都不能接受的話,你還當什麽警察?”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蔣子良霍地站起身,“馬上去找他,我要當麵跟他問個明白。”

何少川家的大門緊鎖,蔣子良站在門外咚咚咚地敲著門,那架勢就像在擂大鼓,擂了幾下之後,鄰居們開門了,指著他鼻子大罵:“什麽人啊?讓不讓人睡覺了?”

“警察!”蔣子良吼道。

“警察有什麽了不起啊?你這是半夜擾民!”

“怎麽了?不服氣啊?”

“小心我投訴你啊!你警號多少?”

洪躍宗連忙勸解:“對不起對不起,各位,打擾了打擾了。子良,你少說兩句。”

彭菲菲瞪了他一眼:“你發什麽脾氣?你想發脾氣衝我來!”

勸解一番之後,鄰居們一個個罵罵咧咧地退了回去。

洪躍宗說道:“算了,他肯定不在家。”

蔣子良掏出一根細鐵絲,伸進鎖眼裏鼓搗了幾下,把大門捅開了,彭菲菲和洪躍宗相視苦笑。蔣子良現在情緒激昂、心情激動,但是絕不魯莽,進門之後並不急著開燈,而是拿出手電筒照著開關,仔細地看著,然後說道:“他回來過。”

何少川失蹤後,蔣子良也進來過一次,從此之後再也沒來過。屋子裏大半年沒住人,到處都是灰塵,所以隻要有人動過開關,就會留下明顯的痕跡。蔣子良打開燈,趴在地板上,看了看說道:“沒錯,他回來過,又離開了。”

地板上有兩行腳印,一行通往屋內,一行通往屋外。

三個人跟著腳印走去。根據腳印判斷,何少川在家裏沒待多久,他隻是在臥室、書房轉了一圈就退了回來,然後還去了廚房。

洪躍宗試探地問道:“我們要不要通緝他?”

蔣子良惡狠狠地瞪著他:“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少川是凶手?你憑什麽通緝少川?”

彭菲菲看不過去了,說道:“你少說幾句!我也想通緝他呢!”

這時候,洪躍宗電話響了起來,彭菲菲立即來了精神,屏氣凝神豎起了耳朵。隻聽洪躍宗說道:“我還在忙呢……沒事沒事……快了……我馬上回……回去。”

等洪躍宗放下電話,彭菲菲笑嘻嘻道:“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洪躍宗尷尬得要命,蔣子良卻忍不住笑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一會兒詩一會兒詞的。”

彭菲菲說道:“你別管。哎,老洪,趕緊走吧,寂寞春閨正需要你去撫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