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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又傳出了震天響的《命運交響曲》,這說明權聰又開始興奮了。雖然最近連續招呼了幾具屍體,但是由於死亡時間短,連蔣子良彭菲菲這種門外漢都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這極大地挑戰了他的專業性。按照權聰的說法,孫高德、劉振輝的屍體,充其量是說了句“你好”,而楊旭明則不同了,他要跟它做傾心之談。

當蔣子良走進解剖室的時候,看到的是權聰正俯身看著楊旭明,嘴巴離楊旭明的嘴隻有兩厘米。蔣子良幹咳兩聲,說道:“還是找個女朋友吧。”

當時權聰正聊得起勁,被蔣子良一說話嚇得渾身一哆嗦,罵道:“你他娘的才戀屍癖呢。”

“哈哈,發現什麽沒有啊?”

“他生前受到過襲擊,”權聰說道,“膝蓋、胸腹部以及頭部都有皮下組織挫傷,形成了血斑。”

血斑跟屍斑不同,屍斑是因血液墜積而成,而血斑是因打壓而成。權聰說,剛才已經在顯微鏡下觀察過,屍體正麵有多處組織和細胞破壞。

“為什麽這麽多處挫傷啊?”蔣子良問道。

此時,權聰已經把屍體翻了過來,使其屁股朝上。不過,他檢查的倒不是屁股,而是腦袋,他扒拉著屍體亂蓬蓬的頭發,終於找到了問題所在,他抬頭說道:“後腦勺被重物擊打過。”

蔣子良頓時明白了,他想起楊旭明家進門鞋櫃上有一個水晶座,那是一個工藝品,這家夥分量很重,如果挨一下確實能把人打昏。他之前檢查過,楊旭明家的門鎖也沒有被撬的痕跡,又是熟人所為!這個熟人進門後,楊旭明就轉身往屋裏走,然後凶手拿起水晶座朝他後腦勺砸去,楊旭明頓時昏迷,身體朝前撲倒,於是膝蓋、胸腹以及腦袋著地後,皮下組織形成挫傷。

權聰繼續說道:“奇怪的是,孫高德和劉振輝為什麽沒有受到重擊?”

蔣子良笑道:“這個……孫高德和劉振輝比較配合,凶手說我可以殺了你嗎?兩人都說可以啊可以啊,來殺吧。於是凶手就勒死了他們。但是楊旭明不懂得配合,凶手隻好來點兒暴力手段了。”

權聰目不轉睛地看著蔣子良,然後就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高,實在是高!”

蔣子良一點兒都不“高”,他心裏有多鬱悶,隻有他自己知道。已經死了這麽多人,可是案情還是毫無眉目,雖說兩宗謀殺案已經並案處理了,可他還是心存懷疑。他最擔心的就是,山東傳來消息之後證實凶手不是六年前的那個中學生,那樣的話一切就得重頭再來。他悶悶不樂地離開了權聰,回到了辦公室,洪躍宗懶懶地說道:“楊旭明鼠標上的指紋已經比對過了,跟劉振輝鼠標上的指紋是一致的。”

“但是我們庫裏還是查不到匹配的指紋是吧?”

“嗯,找不到,凶手是個初犯啊。”

公安局的指紋庫裏,都是有前科的或者地痞流氓的指紋,而現在凶手肯定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兩個人沉默著,大眼瞪小眼地幹坐著。蔣子良覺得心亂如麻,每當這時候,何少川總是不期而遇地浮現在腦海裏,要他擺脫何少川的影響是不可能的。想到何少川,他心中悚然一驚,如果說《孟子》殺手和鼠標殺手都是那個小女孩的話,那麽她會不會去報複何少川呢?少川已經失蹤一年了,會不會已經遭遇不測了呢?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也沒必要發起對何少川的人肉搜索了啊!

一個人一動不動地坐很久就會變成雕塑,或者“望夫石”,彭菲菲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尊雕塑,其中蔣子良左臂橫在桌麵上,右臂手肘支在桌麵上托著臉腮,一副苦大仇深、大便幹燥的樣子,如果屁股下麵坐的不是椅子而是馬桶,就是羅丹的《思想者》了。洪躍宗則是端坐在椅子裏,雙手搭在扶手上,眼睛直視前方半天都不眨一下,讓人以為這間小小的辦公室變成了林肯紀念堂。彭菲菲見兩人這副模樣,便大呼小叫道:“兩位雕塑,該複活啦!”

仿佛被女巫施了魔法變成了石頭的王子,又仿佛受到了召喚的木乃伊,蔣子良和洪躍宗的眼睛漸漸有了一絲光亮,然後不約而同地眨了一下,之後他們就活過來了。隻是蔣子良的思緒還停留在雕塑狀態,喃喃地問道:“你說,何少川到底去哪兒了?他會不會遇害了?”

洪躍宗也是稀裏糊塗的,喃喃道:“他不害別人就不錯了。”

“醒醒吧,”彭菲菲說道,“我有一個想法,也許可以找到指紋的主人。”

“啊?怎麽找?”蔣子良問道。

“可以擴大指紋的查找範圍。”

“擴大查找範圍?”洪躍宗重複道。

“現在我們隻是在我們局的指紋庫裏比對,”彭菲菲說道,“可是現在很多單位都有指紋庫的。我們局的指紋庫都是下三濫的指紋,而銀行收錄的指紋,可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人,買車買房貸款都需要按手印的。”

“對啊!”蔣子良恍然大悟,“我怎麽沒想到!”

“你想到了,你就是我了。”彭菲菲說道。

“我們先從哪兒開始?”

“這個工作量很大的,因為貸款隻是在合同上按指印,但是那些指印隻是在合同上,並沒有電子文檔,所以需要全部掃描。”

“還好凶手留下的是食指指紋,要是其它手指,你這個辦法也沒用。”

“為什麽啊?”蔣子良問道。

彭菲菲說道:“你是不是還沒清醒過來啊?在合同上按手印,都是用食指的啊!”

“原來是這樣啊,我忘記了,你們的思維好跳躍啊。”蔣子良傻笑道,“我建議把我們的想法跟鄭局長匯報一下,多派點兒人幫忙。而且這是一勞永逸的事情,我們可以把這些指紋全都收錄進我們的指紋庫,以後用起來就方便多了。”

鄭局長聽到彭菲菲的匯報之後,立即表示同意,並從全局以及各分局抽調了五十名警力,每人搬台高速掃描儀分赴各個銀行,掃描曆年來所有合同上的指紋,同時錄入到公安局的指紋庫。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孟子老先生早在兩千年前就敏銳地看到了當官的好處。蔣子良等人雖然不是正經的官,但也都是勞心者,出了主意之後,就讓其他同事去做這種不用動腦的工作了,三個人隻等著驗收成果。到了傍晚的時候,洪躍宗接到了電話,彭菲菲見他接電話時臉又紅了,等他放下電話,便笑問道:“是弟妹打來的吧?”

洪躍宗訕笑道:“什麽弟妹啊!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她說要請我吃飯……要不,一起去吧?”

“好啊。”彭菲菲立即叫道。

“得了,老是瞎攙和什麽?”蔣子良瞪了老婆一眼。

菲菲伸伸舌頭,說道:“不去就不去嘛。”等洪躍宗走了之後,她又說道,“我其實就是要逗他玩,一看就知道沒誠意,你都不知道我剛才說好的時候,他的臉色多緊張。”

“你呀,怎麽這麽喜歡招人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