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記者和製片人吵起來了

所有的例行程序都做過了,如果說皮華明得罪過誰的話,那就是一幹記者編輯了,因為他脾氣很臭,經常罵人。但是——套用一句新聞套話——“記者編輯們紛紛表示”,沒人會因為這事去殺人。蘇鏡沒有急著去找喬昭寧,他先是派人去馬豐華住的小區調閱監控錄像,然後自己親自去看報社的監控。雖說馬豐華不像在說謊,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他對每個人的每句話都要求證一番才行。後來,被派去的人告訴他,馬豐華昨天晚上9:50到家的。

從報社的IC卡記錄來看,皮華明是昨天晚上9:50離開報社的。這個IC卡不但可以當門禁卡、停車卡使用,每一次操作都詳細地記錄到電腦係統裏。查完這個記錄,接著看監控錄像,晚上9:30,一個可疑的人物出場了,那是一個女人,穿著紅色連衣長裙,踏著一雙尖高跟鞋,嫋嫋娜娜地走到了皮華明的車旁。她一直沒有回頭,所以看不到她的臉,隻知道她是一頭長發,大波浪,酒紅色。她在門旁站了片刻車門就開了,然後打開後排車門鑽了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9:47,皮華明坐進了車裏,之後便跟死神同行。

蘇鏡叫來了所有的保安以及十幾個記者編輯,讓他們看看,有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回答都是否定的。這個女人的出現,非但沒讓蘇鏡感到振奮,反而越發困惑。她是凶手嗎?那喬昭寧呢?在姚瑣涵遇害的那個晚上,他見過姚瑣涵,但是卻沒有老實交待,他在隱藏什麽?

蘇鏡來到順寧電視台的時候,遠遠地就聽到吵架的聲音,他趕緊放慢了腳步想聽個明白,這倒不是因為他是八卦男,盡管有時候他確實很八卦,而是因為吵架的人之一是喬昭寧,一個人憤怒的時候最容易暴露出本性,另外一人是樊玉群,時不時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夾雜其中,還好不是何旋,如果是老婆在跟領導吵架的話,他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前走了,那個女人是舒茜,蘇鏡曾經跟他打過交道。

隻聽喬昭寧吼道:“你什麽意思?誰不讓播的?”

“這個不是我的意思,是領導的意思,”樊玉群說道。

“我看就是你被收買了吧?”

“你說話要注意點。”樊玉群的聲音開始提高了。

“我注意什麽了?別以為你幹那些齷齪事我不知道。”

舒茜趕忙插嘴說道:“你們都冷靜一下,有話好好說,樊製片,這條片子為什麽不能播出?我們辛辛苦苦的采訪下來也不容易啊。”

“不都說了嗎?領導不讓播。”

“哪個王八蛋領導不讓播?”喬昭寧張口就罵。

“喬昭寧,你嘴巴幹淨點,別忘記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怎麽了?我的身份就是給你們當槍使的嗎?讓我去采訪我就去,回來又告訴我不能播出,你早幹什麽去了?你的腦子進水了嗎?”

“操你媽,你腦子才進水了呢!”

蘇鏡吃驚不小,這製片人竟然爆粗口了,而喬昭寧更是毫不示弱:“我還操你媽呢,我操你都行。”

舒茜說道:“你們慢慢吵著,我先走了。”

隻聽喬昭寧繼續罵道:“你以為你算老幾啊?你不就是抱著領導大腿上來的嗎?你還以為你真有本事啊?我告訴你樊玉群,別人怕你,我喬昭寧不怕你!”

樊玉群的嘴巴都氣哆嗦了,說道:“你……你把話說清楚了!”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連恒福的事情你忘記了?我可沒忘記,兄弟們都沒忘記,出賣自己的同事,還舔著張老臉混在這兒,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

“我不跟你說,你不想幹了就趕緊走,《順寧新聞眼》林子太小了,留不住你這個大人物。”

喬昭寧聲音變小了,開始冷笑了:“我就喜歡這裏,《勞動法》又沒規定不準頂撞領導,等你啥時候抓住我把柄了再趕我走吧。不就是一條片子嘛,讓老子發老子還不發呢!”

“喬昭寧,你做人要有良心,你出那些事,哪件不是我幫你扛下來的。”

喬昭寧又是冷笑一聲:“樊製片,那些事咱們還是不要翻出來了,你做了什麽,你難道心裏一點不清楚嗎?”

喬昭寧說完就離開了,一轉彎看到了蘇鏡,蘇鏡此時進退維穀,作為一個竊聽者,他很不好意思。喬昭寧似乎像是沒事人一樣,招呼道:“蘇警官來了。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啊。你找他吧?趕快去吧,現在去還能看到豬肝臉。”

“行了行了,哪有這樣跟領導講話的。”蘇鏡故意說得很大聲,要讓樊玉群聽到,何旋的老公是站在他一邊的,然後不等喬昭寧反駁,趕緊接著說道,“我是來找你的。”

“我?”

兩人來到喬昭寧的卡座旁坐下,然後蘇鏡就開始發揮他的八卦精神了,問道:“怎麽跟領導吵那麽凶啊?”

“他娘的斃我片子,肯定收了黑錢。你都不知道這人有多惡心,”喬昭寧壓低聲音說道,“他就是靠裙帶關係上來的,要是論資曆論能力,這製片人的位子再排八百年也排不到他。你都沒看到,台長宣布他是《順寧新聞眼》製片人時那副表情。他激動萬分地站起來,不小心手裏拿的本子還掉地上了,他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撿,最後決定不撿了。他心中狂喜,臉色都漲紅了,他很想哈哈大笑,但是又不知道這時候要低調不能表現得太張揚,於是盡力憋住,他肯定是使出了吃奶的勁,才把笑容給憋回去了,當時他那張臉哦,簡直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升遷嘛,當然高興啦!”

“沒見過這麽高興的。”

“你什麽片子被斃了啊?”

“還有什麽片子能被斃啊?肯定是為民申冤的片子啦!”

《順寧新聞眼》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有幾封投訴信,有的投訴房產糾紛,有的投訴勞資糾紛,有的投訴環境髒亂差……這些信沒有專人拆看,所以往往塵封很長一段時間也無人問津,有的即便被人不小心拆看了,往往也是隨手一扔不以為然。這天,樊玉群無意間看了一封投訴信,這封信很厚,足有十二頁,隨信寄來的還有厚厚的一摞法律文書複印件,此外還有八張照片,照片上的場景讓人瞠目結舌,一個男人滿頭是血,一個女人的胳膊皮開肉綻,還有一個人的大腿被打得瘀青……每張照片的背麵都寫著這樣的字:“保安犯下的罪。”信的落款有一百多個人的簽名,而且每個簽名上還按了殷紅的手印。

信是順寧市陵穀居小區的業主寫來的,先說物業管理公司極其不負責任,小區非常髒亂差,垃圾遍地汙水橫流,保安的服務態度也非常惡劣。但是小區業主都忍了,可是沒想到,上個月物業公司突然貼出通知,要漲物業管理費。小區的物業管理費本來是多層住宅六毛錢一個月,小高層一塊四毛五一個月,現在竟然要漲到多層八毛五,小高層兩塊一。業主們當然不同意了,服務質量那麽差,竟然還漲物管費,這不是搶錢嗎?更沒想到的是,這次調價決定竟然得到了業主委員會的同意。小區的業主們認為上了大當,被業主委員會出賣了,於是大夥一致決定拒交物管費,並在小區內貼出了一份“安民告示”,指責物業管理公司和業委會私通一氣,任意加價。

兩天後的晚上,小區業主們又自發組織了一次討論大會,聲討物業管理公司的惡劣行徑和業主委員會的無恥勾當,可是保安卻拿著橡膠棍棒驅趕業主,並發生了衝突,打傷業主四人,其中包括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信中說:“我們在自己的小區裏,召開業主討論大會,物業管理公司憑什麽驅趕我們?憑什麽在我們不願意離開的時候還棍棒相加?

物業公司是做什麽的?他們是為我們業主服務的,而不是管理我們的。在我們這個法製社會,出現這種事情,實在令人震驚。”

維權大會之後,物業管理公司毅然停止了所有的管理活動,清潔工不再清掃垃圾了,保安不再巡邏了,甚至業主的汽車要開進小區,也沒人開大門了。又過了幾天,物業公司把住戶的水電全部斷了,“我們現在是生活在黑暗當中。”

……

樊玉群當即派喬昭寧和舒茜前去調查采訪此事。但是喬昭寧卻說道:“這事好像很大,能發嗎?”

“肯定能發!”樊玉群信誓旦旦。

於是,兩人出發了,來到了陵穀居小區。了解情況,采訪業主,被打的老太太對著鏡頭聲淚俱下:“那天我在小區裏哄著孫子玩,他們在開會,我孫子跑去看。一會兒,他們就打起來了,我趕緊去找我孫子,誰知道就被保安打了一棍子。這還有天理嗎?”業主們又帶著喬昭寧拍攝小區髒亂的環境,隻見垃圾成堆無人清理,蒼蠅嚶嚶嗡嗡地到處亂飛,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餿臭的味道,而很多住戶家的自來水管都被剪斷了。

采訪完業主又去采訪物業公司的淩主任,他二話不說就掏出一疊錢往喬昭寧和舒茜手上塞,喬昭寧腸子都悔青了,他竟然沒開機!被二人拒絕後,淩主任開始天南地北地海吹,說自己認識這個人認識那個人,等他說完了,喬昭寧問道:“咱們可以采訪了吧?”

淩主任不卑不亢地接受了采訪,說業主們胡鬧,不交物業管理費,公司經營麵臨虧損等等。

采訪結束之後,喬昭寧和舒茜的手機就沒停過,從陵穀居小區回到電視台,短短半個小時,他們就接到了五個說情的電話,有的是報社同行打來的,有的是其他頻道的同事打來的,這五個電話都被他們委婉地拒絕了。

不可否認,很多記者工作多年之後,會逐漸失去最初的**和夢想,“新聞”已經不是事業而僅僅是工作,是謀生的手段。但時不時的,新聞記者的天性還會偶爾抬頭,讓很多人拒絕紅包、拒絕說情,一門心思要把真相公布於眾。今天,喬昭寧和舒茜就是這種情況,他們的正義感空前爆棚了!可是沒想到,一回到辦公室,就得到了不準報道的消息。

……

喬昭寧說道:“他要是沒收黑錢,能斃我片子嗎?”

蘇鏡說道:“我們警察都是講證據的。”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證據的,公道自在人心。對了,你找我有什麽事?”

“關於姚瑣涵的事情。”

“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呀。”

“不,還有沒說的。”

喬昭寧的臉紅了,幹笑一聲說道:“蘇警官真是神通廣大。”

“為什麽隱瞞?”

“不好意思,我當時就是害怕,我應該是最後一個見到老姚的人,然後他就死了,我怕你們懷疑我。”

“你是幾點送姚瑣涵回家的?”

“10:20。”

“把他送進屋了,還是送到樓下?”

“當時他喝醉了,我就把他送進屋了。”

“你在他家待了多久?”

“沒待,我立刻走了。”

“然後你去哪兒了?”

“我閑著沒事幹,就開著車到處轉悠。”

“到處轉悠?”

“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開著車四處轉轉,也沒什麽特別的目的。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所以我沒敢告訴你我跟老姚一起吃飯的事。”

“你認識皮華明嗎?”

“誰?”

“皮華明。”

“你是說《順寧都市報》的總編?”

“是。”

“我認識他,估計他不認識我。怎麽了?”

“他也被人謀殺了。”

“啊?不會吧?你是說,殺人的是同一個人?”

“是,”蘇鏡說道,“凶手作案後都留下了同樣一張卡片,畫著奇怪的符號。”

“什麽符號?”

蘇鏡畫出八圈十一箭頭,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喬昭寧抓耳撓腮地看了半天,說道:“不會又是殺人遊戲吧?”

這幾年,蘇鏡算是跟殺人遊戲耗上了。美女主持被謀殺一案,死者身上有殺人遊戲的專用紙牌,記者被連環謀殺一案,也是起因於一起殺人遊戲。難道這又是一起殺人遊戲的翻版?

“你玩過殺人遊戲嗎?”

“玩過,順寧有好幾家殺人遊戲俱樂部,我以前經常去,最近不去了。”

“為什麽不去了?”

“殺來殺去也沒啥意思。”

“你對這種圖案的卡片有印象嗎?”

“沒有,俱樂部的紙牌都是很明確的,殺手牌畫一個殺手的肖像,平民牌畫平民,但是這張牌什麽都沒畫,光是這幾個圖案也看不出來代表什麽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