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沉睡冤案

如今回憶一下馬漢慶被殺的情景,蘇鏡便越來越疑惑了,當時馬漢慶挾持了朱玉,說:“你們警察就會冤枉人,就會找替死鬼。”每個人都覺得這句話隻是在表達他對社會、對警界的不滿,直到現在,蘇鏡才想到,也許他說的是事實呢?而如果馬漢慶不是凶手,那朱玉的死……

1基因困局

很多人在遭遇挫折或者無病呻吟的時候都會感歎一句“人生如夢”,似乎說了這句話就能表現出大徹大悟一般。比起陽化冰,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人生,隻有陽化冰才真的是大夢方醒。

二十六歲!

正是一個男人奮力拚搏開拓天地的時候,可就在這時候,陽化冰發現自己的人生竟然是一個騙局,他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甚至根本就不該到這個世界上來。如果沒有陳秋涵的軟語溫存和堅定支持,他可能早就崩潰了。陳秋涵請了長假,寸步不離地陪著老公,生怕他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

天網公司也終於倒閉了,其實本來是可以挽救的,但是陽化冰已經無心打理任何事情,看著公司的經營一天天惡化下去,終於有一天,公司解散了。

他沒有告訴母親自己的真實身份,有時候,隱瞞也是一種美德,他不想傷害老人的心,就讓她幸福滿足地度過晚年吧。

人活著是為了什麽?

陽化冰總是這樣追問自己,他到宗教裏尋找答案,他到各種哲學典籍裏尋找答案,但是他一無所獲,還是不知道人為什麽要活著。還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我到底是誰,是陽化冰還是馬漢慶?

我跟馬漢慶有著完全相同的基因,甚至有著相同的記憶,我到底是不是他?

陳秋涵說:“化冰,你就是你,你雖然跟馬漢慶的基因相同,但是你們的經曆不同,你們的性格也不一樣,他是十惡不赦的罪犯,而你是愛我疼我的好男人,你為什麽整天沉浸在這種胡思亂想裏呢?光想這些有什麽用呢?我們的美好生活不是剛剛開始嗎?而且,我覺得你是不是克隆人根本無所謂啊!我愛你,不管你是誰,我都愛你。”

陽化冰說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是我總是走不出這道坎兒,我總覺得自己不是人。”

“那你是什麽?”陳秋涵笑道,“這話你要是被別人聽見了才樂呢。”

陽化冰聽了老婆的調笑,不禁也笑了笑,這是他知道自己身份後第一次露出微笑。

“哎,還是這樣好看!”陳秋涵粗魯地捧起老公的臉,仔細地看了看,說道,“我敢肯定,這的確是一張人臉。”

陽化冰徹底被陳秋涵逗樂了,說道:“不是人臉難道是豬臉啊?”

“你別說!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豬臉的樣子,澆點紅油不知道會不會好吃一點。”

陽化冰氣得去撓她癢,她笑著躲開了,隨後正色道:“化冰,我必須語重心長地跟你好好懇談一下,人活著都是在追尋意義的,可是像你這樣整天悶在家裏,光是看看書上上網胡思亂想一番,是找不到任何意義的。意義,總是在行動中產生的,我覺得你應該振作起來找個工作,一切從頭開始。至於現階段,你人生的目標應該很明確才是。”

“什麽目標?”

“愛我,疼我,聽我的話,有這些,差不多也就夠了吧,”陳秋涵嗬嗬笑道。

陽化冰本來就是一個隨性樂天的人,隻是突然的真相讓他猝不及防這才鬱鬱寡歡了數日。在這幾天裏,陳秋涵一直不離不棄給了他極大的力量,如今推心置腹又輕鬆調侃的一番談吐,更使他心中塊壘頓消,笑嗬嗬問道:“好,我聽你的話,我的任務就是愛你疼你照顧你。現在,我該做什麽?”

陳秋涵拋了一個媚眼,迷離地問道:“你覺得呢?”

2清晰的夢

山趣園13棟籠罩在濃濃的夜色中,陽化冰左右張望一下,然後攀住一個欄杆翻進庭院。大門緊鎖著,他拿出一張銀行卡順著門縫插進去,鼓搗一陣之後就把門打開了。屋子裏黑咕隆咚的,他把落地窗簾拉上,然後擰亮了手電。客廳裏擺著一台五十多吋的液晶電視機,茶幾上放著紙巾盒和一個糖果罐,酒櫃沒有擺滿,隻有幾瓶紅酒。貴重物品應該在臥室,他沿著台階走上去,很快來到了主人房,裏麵擺著一張豪華的雙人大床,鋪著席夢思床墊,他往**一躺,床墊一彈一彈的,他覺得非常愜意。放肆了一會兒之後,他便離開床,在床頭櫃的抽屜裏翻找起來,果然找到了一遝鈔票,然後在梳妝櫃裏翻出了兩串項鏈,幾對耳環,有黃金的,也有白金的。有沒有保險箱呢?陽化冰走進衣帽間,把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又找到一個手提包,包裏麵竟然裝滿了一遝一遝的鈔票,陽化冰抱著包,心裏怦怦直跳。這下發達了,他開心地走下樓,誰知道就在這時候,房門打開了!他二話不說,趕緊躲進窗簾裏。心裏盤算著,怎麽今天屋主回來得這麽早呢?為了這次入室盜竊,他觀察了這棟別墅好幾天,屋主是一個女人,從來都是晚上十一點多才回來的啊!

陽化冰躲在窗簾後麵一動不敢動。

電話響了起來,還好是屋主的。

他盼望著,你趕快上樓吧!

可是屋主一點上樓的意思都沒有,而且她的電話也特別多,接聽每個電話的時候,語調聲音完全不同。

最後一個電話響起的時候,陽化冰和屋主同時緊張起來。

因為那是陽化冰的電話響起來了。

“誰?”屋主厲聲問道,接著說道,“不好了,我屋裏有賊。”

陽化冰猛地掀開窗簾,準備奪門而逃,誰知道那個女人看到皮包之後,發瘋似地衝過來,喊道:“把包還給我。”

女人一把抓住了皮包,陽化冰二話不說摸出一把匕首朝女人捅去,女人悶哼一聲躺倒在地上,手機滾落到一旁。那是一款新手機,價值八千多錢,陽化冰把手機也撿起來,裝進口袋。

血流了出來。

女人哀求道:“救……救救我……”

陽化冰從睡夢中驚醒,渾身都是汗。陳秋涵忙問道:“怎麽?又做夢了?”

“是,還是那個夢,隻是更清楚一些。”

“沒事,慢慢就會好了,不要老想著以前的事了。”

陽化冰重新躺到**,可是半天都睡不著。他覺得不對勁,一定是出錯了!

3沉睡冤案

蘇鏡見到陽化冰的時候,心裏是百感交集。這個陽化冰其實就是馬漢慶,而馬漢慶是間接害死前妻朱玉的人,他覺得應該恨他的,但是他又知道,這應該是兩個不同的人,他沒有理由恨陽化冰。但是心裏有了這層隔膜,他對陽化冰的態度便冷淡了很多。

“陽先生,有什麽事嗎?”

“我昨天又做夢了,夢見我……不……夢見馬漢慶殺人了。”

“哦。”

“可是……我覺得……你們確定當年是馬漢慶殺了那個女醫生嗎?”

“當然,”蘇鏡說道,“匕首上有他的指紋。”

“可是……還有別的證據嗎?”

蘇鏡被陽化冰問得莫名其妙,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我在想,警方會不會搞錯了?”

這個案子當年不是蘇鏡跟的,所以具體情況他也不是很清楚,於是登錄了查詢係統,調出了女醫生被殺案的檔案,說道:“首先匕首上有指紋,然後馬漢慶又拘捕,後來在他租的房子裏找到了那個皮包和二十萬多塊錢。”

陽化冰說道:“可是,我覺得我……不……我覺得馬漢慶沒有殺人。”

“陽先生,你不用緊張,你是你,馬漢慶是馬漢慶,所以你不需要替他辯白。”

“我知道,我說的話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告訴你,”陽化冰說道,“我看過女醫生遇害時的照片,匕首插在她的心髒上,但是昨天晚上,我的夢非常清晰,我夢見我走進女醫生的家裏,偷了很多東西,後來女醫生回來了發現了我,為了逃跑,我捅了她一刀,但是那一刀不是在心髒,而是捅在了肚子上。”

蘇鏡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問道:“隻捅了一刀?”

“是。”陽化冰說道,“這個夢做了幾次,前幾次都是看到女醫生已經躺在地上了,而昨天晚上我清楚地夢到了行凶的過程。但是幾個夢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那個女醫生躺在血泊裏向我求救。假如一刀捅到心髒的話,那她怎麽求救呢?”

蘇鏡不知道是否該相信陽化冰的話,夢能作為證詞嗎?難道這個夢就一定是馬漢慶的記憶?但是,童伯毅那天說了,記憶也是可以克隆的。假如陽化冰說的是真的,那就意味著真正的凶手至今還逍遙法外。

他疑惑地仔細地看著白萱被殺案的檔案,終於發現了一處疑點。2010年4月26日,鍾點工楊悅報警後,警方迅速趕到了現場,提取了每個地方的指紋。除了匕首,臥室裏也到處都是馬漢慶的指紋,但是房門的鎖上指紋非常淩亂,有一片不完整的指紋證實是馬漢慶的,但是其他指紋卻無法證實是誰的。當時因為匕首上的指紋非常清晰,加上馬漢慶又是有前科的,所以警方立即斷定他就是殺人凶手。

可是如今回憶一下馬漢慶被殺的情景,蘇鏡便越來越疑惑了,當時馬漢慶挾持了朱玉,說:“你們警察就會冤枉人,就會找替死鬼。”每個人都覺得這句話隻是在表達他對社會、對警界的不滿,直到現在,蘇鏡才想到,也許他說的是事實呢?而如果馬漢慶不是凶手,那朱玉的死……

錯誤!

完全一個錯誤!

蘇鏡懊惱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後轉向陽化冰說道:“陽先生,你還能記起什麽來?”

“昨天在我的夢裏,當女醫生看到馬漢慶的時候,正在打電話,她對著話筒說家裏有賊。”

“她說過這話?”蘇鏡驚問道。

電話那頭是誰呢?那人當天晚上難道沒有趕過來看看?為什麽屍體直到第二天才被發現呢?假如此案真有凶手的話,那麽這個打電話的人就有重大嫌疑。

“陽先生,這個案子光靠你的夢,是無法立案的,”蘇鏡說道,“但是我相信你。”

4重新調查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剛照耀著大地,天祿公園的樹陰下便聚集了十幾個老太太,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每人手持一把折扇,隨著音樂翩翩起舞。這是一支老年太極扇舞蹈隊,別看每人都是五六十歲了,但是舞動起來照樣婀娜多姿,一招一式既有舞蹈的優美,又兼具武術的硬朗。其中領隊的老太太身段尤其流暢,神情嬌俏,一顰一笑都躍動著靈氣,光從背影看,根本看不出來是個老太太。

她們每天早晨都會到天祿公園鍛煉,今天與眾不同,竟然還有一個旁觀者,那是一個老頭,鬢發霜白,但是神采奕奕。待舞蹈完畢,老者禮貌地鼓起掌,說道:“白大姐舞起來真是仙風道骨啊。”

“哪裏哪裏。”領隊的白大姐叫白慧穎,今年已經六七十歲了,由於保養得好,看上去隻有五十多。她上上下下打量一下老者和年輕人,問道:“我們的舞蹈隊不收男丁,哈哈哈。”

老者說道:“白大姐這麽快就把門關上了?”

“跟你開玩笑的,說吧,找我有什麽事?”

老者微笑不語,直等老太太們陸陸續續離開了才說道:“我是公安局的蘇鏡。”

“喲,蘇局長親自登門?不會來查案的吧?”

“算不上查案,因為根本沒立案,隻是有幾個問題想跟白大姐打聽一下。”兩人在近處的石凳子上坐下,蘇鏡說道:“是關於二十七年前的一件事情。”

“什麽事?”

“關於你侄女白萱。”

白慧穎眉宇間明顯露出一絲不悅的神色,不過這種神色轉瞬即逝,臉上立即堆出一個燦爛坦**的笑容問道:“都這麽多年了,怎麽突然又問起那個孩子了?”

“當年白萱被人殺死,我們都以為是搶劫殺人,凶手很快伏法,可是最近,我們得到消息說,她可能是被另外一個人謀殺的。”

“什麽?不是搶劫殺人?”

“不是。”

“那是誰?”

“不知道,所以我們來請問白大姐幾個問題啊。”雖然白慧穎不喜被叫“大姐”,但是蘇鏡一時也找不到其他稱呼,“白萱被殺時二十六歲,你還記得她的社會關係嗎?有沒有男朋友,跟誰關係比較好?”

“哼,男朋友,”白慧穎不屑地嘀咕了一聲,然後說道,“不知道,她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

“她大學畢業後,不是投奔你來的嗎?”

“我?我算老幾啊?”

一個親姑姑說出這樣的話,讓蘇鏡始料不及。

“你們關係不好?”

“哼,這個騷狐狸。”白慧穎說道,“算了,家醜不可外揚,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我也不想說了。”

“她不常到你家來?”

“基本上跟我很少來往。”

“白萱家裏很有錢吧?”

“不算有錢,就是中等人家。”

“那她買別墅的錢從哪兒來的?”

“我哪兒知道?”白慧穎沒好氣地說道。

“剛聽到她被殺的時候,你有沒有懷疑過誰?”

“我本來還以為她是因為醫療事故的事遭到報複了呢。”

“什麽醫療事故?”

“把人給治死了唄,一個小感冒,也能把人治死。”

“死者是誰?”

“一個小孩。”

“白大姐記得小孩父母是誰嗎?”

“大兄弟啊,我哪能記那麽清楚啊?”白慧穎說道,“你去醫院一查就能查到。”

“看來我得去醫院走一趟了,”蘇鏡站起身說道,“白大姐,打擾你了。”

“沒什麽,”白慧穎說道,“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還能查出什麽來呢?”

“盡人事吧。對了,錢……錢市長是不是該出來了?”

“明天。”

“代我向錢市長問好。”

5謎團重重

“白萱是誰?”華仁忠疑惑地問道,他是順寧市第二人民醫院的院長,將近六十歲的樣子,人長得精瘦,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似乎還抹了焗油膏,油光閃亮的。一雙眼睛略顯渾濁,就像沒睡醒一樣。

“2006年到2010年,她在你們醫院工作,後來被殺了。”蘇鏡說道,“我想找一下她以前的同事。”

“好,你等一下,”華院長拿起電話,吩咐人事處查一下曆史檔案,過得片刻,電話打了回來。華院長說道:“白萱的確是我們的醫生,當年在急診科工作,有個同事叫冷梅,現在是我們醫院的外科主任,她一會兒就過來。”

冷梅五十出頭,看上去一點都不冷,非常的熱情洋溢,看到蘇鏡便笑嗬嗬地伸出手,說道:“你好,找我什麽事?”

一看就是個急性子,蘇鏡就喜歡這種人,說話可以直來直去節省很多時間。

“白萱你還記得嗎?”

“白萱?”冷梅皺眉想了一會兒,“記得,被殺了嘛!你怎麽突然問她了?”

“最近有個案子與她有關。”

“啊?人都死了二十多年了。”

蘇鏡笑而不答,問道:“冷主任,在你印象中,白萱這人怎麽樣?”

冷梅麵露難色,但是這種難色隻在臉上停留了一小會兒,她說道:“哎呀,現在再說這些也不合適……不過……她這人吧,確實不怎麽樣,經常是專車接送上下班,就這樣還經常遲到,把上班當成娛樂了,就因為這樣,後來終於鬧出事了。跟同事的關係處得也不好,她誰都瞧不起。”

“專車接送上下班?”

“這你還不知道?人家後台硬嘛!”

“那是,那是。她有沒有跟誰結仇呢?”

“嗯……那倒沒有,”冷梅說道,“同事之間難免有矛盾,但是這種矛盾也算不上仇。”

“那她有沒有朋友呢?”

“你是說男朋友?”

“隨便什麽朋友都行。”

“好像是有個小夥子對她挺不錯的,每次上夜班的時候,小夥子都來接她,但是經常撲個空。”

“為什麽?”

“被接走了嘛!”

“那小夥子是誰?”

“白萱曾經在科裏說起過,說是他高中同學,兩個人高中的時候就戀愛了,後來白萱提出分手,但是那男的就是不同意,一直死纏爛打。其實我們都覺得那小夥子挺不錯的。”

“他叫什麽名字?”

“這個白萱沒講過。”

“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嗎?”

“這麽多年了,我哪能記那麽清楚啊?”

“冷主任,你還能記起任何一件跟白萱有關的事情嗎?”

“嗯……有了……哦,沒什麽。”

冷梅剛想說什麽,可是她看了看華院長馬上不吭氣了,蘇鏡覺得非常疑惑,他遞給冷梅一張名片,說道:“冷主任如果想起什麽就給我打電話。”

冷梅接過名片便走了,出門前還麵色漲紅地看了一眼華院長。

“華院長,我還想查一份檔案。”蘇鏡說道。

“啊?哦,好啊!”華院長說道,“你要看什麽時候的檔案?”

華仁忠剛才明顯在出神,他在想什麽呢?蘇鏡心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白萱曾經出過一次醫療事故,我就想看這份檔案。”

“好,好,沒問題。”

華院長又打了一個電話,吩咐檔案室主任找檔案,放下電話便問道:“你現在突然調查白萱的事,要幹什麽呢?”

蘇鏡嗬嗬一笑,說道:“殺她的人可能另有其人。”

“什麽?”華院長的聲音中明顯有幾分急躁,“不是搶劫殺人嗎?”

“華院長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嗬嗬嗬。”華仁忠幹笑兩聲,說道,“這麽大的事能不記得嗎?”

“可是剛才我問白萱,你好像不記得了。”

華仁忠怔忪了一下,又不自然地笑道:“後來記起白萱的名字,就想起那次入室搶劫殺人案了嘛!”

蘇鏡微微笑了笑,問道:“當初剛聽到白萱被殺的時候,華院長有沒有懷疑過誰?”

“我能懷疑誰啊?我跟她又不熟。”

檔案室主任方文清把檔案送來了,遞到蘇鏡麵前說道:“這就是那次醫療事故的檔案。”

這次事故發生在2007年12月23日,一個三歲的小男孩被父母帶著到急診科看感冒,白萱給小孩開了藥打點滴,大約十分鍾後,小孩就出現異常,額頭上汗珠直冒,哭著直喊:“很熱,很痛。”護士拿來了氧氣瓶,可是沒幾分鍾,小孩便開始口吐白沫,隨後死亡。

後來的事故調查顯示,白萱開出的藥方裏竟然有“腎上腺素”、“安定”、“甘露醇”等藥物。腎上腺素是用來在心髒停止時刺激心髒或是哮喘時擴張氣管用的,安定是安眠藥,甘露醇是用來利尿、降低顱內壓、眼內壓以及脫水用的。沒人知道白萱為什麽會給一個感冒病人開出這樣的藥方,最後隻能得出一個結論:工作不認真,沒有責任心。

檔案裏還有一份事故處理協議書,醫院賠償家屬十萬塊,家屬也簽字了。

看到這份檔案,蘇鏡的眉心便擰緊了,被治死的小男孩竟然叫陽化冰。

6超級大獎

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陽化冰對母親更殷勤了,看著鬢角斑白的潘小翠,他竟有種想痛哭流涕的感覺。這個可憐的善良的女人,一直以為自己是她的親生兒子,可是誰能想到,到頭來兒子跟她一點血緣關係沒有。陽化冰說要對母親加倍的好,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陳秋涵點點頭說道:“咱爸其實也不容易。”陽化冰點點頭說道:“是啊,這兩個老實人,都被童伯毅那個王八蛋給騙了。”

母親打開門,嗔怒道:“你們怎麽幾天不來了?快進來吧!”

父親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陽化冰將一瓶降壓藥放到他麵前,親熱地說道:“爸,給你帶的藥,這種藥據說很有效的。”

陽天海拿起藥瓶看了看,問道:“多少錢?不貴吧?”

“管多少錢幹嗎?隻要好用就行了。”陽化冰問道,“這幾天身體怎麽樣?”

“還那樣。”陽天海說道,“老年病,治是治不好的。”

“平時多注意休息,有空跟我媽一起散散步。”

陳秋涵在廚房裏跟婆婆一起忙活著,潘小翠說道:“不用你,你趕快休息去吧。”

“媽,你可別把我慣壞了。”

“你們在賓館要住多久啊?難道我們這兩個老的就這麽討你們嫌?”

“媽,看你說哪兒去了?”陳秋涵說道,“我們今天已經退房了,從今天起就賴著你們了。”

陳秋涵是個聰明的女人,雖說從古至今婆媳矛盾一直是亙古不變的話題,但是她特懂得怎麽博婆婆的歡心。她說,婆婆其實不需要你給她多少錢,隻要時不時跟她聊聊天,幫她稍微做點家務,哪怕隻是給老人家倒杯熱茶,她就會很開心了。她經常覺得疑惑,為什麽那麽多女人總是抱怨跟婆婆處不好關係呢?

正忙活著,門鈴響了,一會兒的工夫,聽到陽化冰驚奇地叫道:“蘇局長,你怎麽來了?”

來客正是蘇鏡,他笑嗬嗬地說道:“陽先生,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蘇鏡走進屋,跟陽天海夫婦打了聲招呼,陽化冰忙問道:“蘇局長,什麽事啊?”他很緊張,生怕蘇鏡說出自己的身世,他不想讓兩個老人傷心,隻要爸爸媽媽能開心幸福,他寧願騙他們一輩子。

蘇鏡看著陽化冰著急的眼神,心裏雪亮,朝他微微點點頭讓他放心,然後說道:“我這次來,其實是想問陽先生幾個問題。”

“找我?”陽天海驚訝地問道。

蘇鏡為難地說道:“有些事情真是不好啟齒,但是又不能不問。”

陽天海爽朗地一笑:“蘇局長,你有事直說。”

“這可是一件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蘇鏡說道,“陽先生應該有個兒子夭折了吧?”

陽天海微微一變,問道:“為什麽突然想起要問這個?”

陽化冰驚訝地看著蘇鏡,心裏想的是同樣的問題。潘小翠聞訊從廚房走出來,手上還沾滿了菜汁,疑惑地看著蘇鏡。

蘇鏡說道:“為了查一件陳年舊案,我調閱了2007年一宗醫療事故的檔案。順寧市第二人民醫院急診科醫生白萱由於操作失誤,給你兒子注射了不該注射的藥物,導致你三歲的兒子死亡。”

“是啊。”陽天海長歎一聲,“快三十年啦!”

“那個孩子也是叫陽化冰?”

“是。”

陽化冰聽著,心裏微微不爽,感覺像在說自己。

蘇鏡說道:“這次事故後來是怎麽處理的?”

“醫院賠了十萬塊錢。”

“就賠了十萬塊錢?”

“那有什麽辦法啊?”潘小翠插嘴道,雖然時隔二十九年,說起這事,她依然憤憤不平,“人家後台硬,姑丈是常務副市長,我們這些刁鬥小民能拿到十萬塊錢就已經燒高香了。”

“我也看了那次事故的記錄,好像隻有醫院賠錢了,那個女醫生一點處分都沒有。”

“嗯。”

“後來白萱被殺了,你們會不會覺得開心,認為這是報應?”

“那當……”潘小翠剛說了兩個字,隻聽陽天海咳了兩聲,立即慌亂地看了看老公,說道,“秋涵,讓他們聊著,咱們做飯去。蘇局,中午就在這裏吃飯吧。”

“不用不用,哪敢麻煩你們啊!”

陽天海說道:“兒子被治死,隻是醫療事故。我記得那個女醫生叫白萱吧?她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她後來不是被入室搶劫犯給殺死了嗎?”

陽化冰麵紅耳赤,感覺父親在說自己一樣。

蘇鏡說道:“最近我們得到確切消息,白萱很可能是被別人殺的,凶手至今還逍遙法外。”

陽天海臉色微微一變,說道:“二十多年了,蘇局長還能抓到凶手?”

蘇鏡嗬嗬一笑:“很多人都這麽問我,但是我想試試。”

陽化冰插嘴問道:“蘇局長,你準備從哪兒著手呢?”

“目前隻能調查白萱的社會關係了。”

陽天海問道:“所以,你懷疑我殺了白萱?”

蘇鏡又是一笑:“有何不可呢?”

廚房裏傳出啊的一聲驚叫,陳秋涵慌慌忙忙跑出來,問道:“化冰,家裏有創可貼嗎?媽把手切了一下。”

傷口不深,但是流的血很多。潘小翠說,剛才切蒜的時候,蒜頭一滑就切著自己的手了。陽化冰用酒精給母親消毒,又用創可貼包上,說道:“你別忙活了,休息一下吧,讓秋涵做飯。”

這時,蘇鏡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順寧市第二人民醫院的外科主任冷梅打來的,她說她想起了一些事情,蘇鏡說過會兒聯係她。放下電話,蘇鏡接著問道:“這棟別墅以前是白萱的房子,你們知道嗎?”

“知道。”陽天海說道。

“陽先生是小學老師吧?”

“是,教數學,不過退休啦。”

“你夫人好像是工廠的職工。”

“是,我也退休了,”潘小翠說道。

“你們工資應該都不是很高,不知道買這棟別墅的錢從哪兒來的。”

陽化冰從小住在這裏,所以從來沒有想過這棟別墅的來曆,如今聽蘇鏡一問,心頭也頓時充滿了疑問。

“哎呀,說起這套房子……”潘小翠剛開了個頭,便被老公打斷了。

“男人說話呢,有你什麽事?去廚房幫秋涵忙。”

潘小翠紅著臉走開了。

在陽化冰的印象裏,父親對母親一直是這麽一副頤指氣使的態度,他早已習以為常了。蘇鏡第一次見識,不免覺得奇怪,心想要是自己哪天對老伴何旋來這麽一嗓子,不知道何旋會不會把房子掀了,沒準兒淚水也能把房子淹了。

陽天海說道:“我們是沒錢,但是老天爺一直眷顧我們,有一年我們參加了一次抽獎活動,抽到了這套別墅。”

“抽獎?”陽化冰吃驚地說道,“這麽大的獎!”

蘇鏡問道:“還記得是哪個公司舉辦的活動嗎?”

“這麽多年,早就不記得了。”

7醫生爆料

蘇鏡在一家茶餐廳見到了冷梅。冷梅換了一身便裝,坐在桌前喝著飲料,見到蘇鏡走進來,忙招呼道:“蘇局長,這邊。”聲音嘹亮,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等的是一位局長。

蘇鏡在她對麵坐下,說道:“冷主任,你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啊?”

冷梅低下了腦袋,眼睛卻抬起頭,神秘兮兮地說道:“你可別跟別人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蘇鏡笑了笑,說道:“那是自然。”

“你覺得我們華院長怎麽樣?”

蘇鏡一怔,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你就說說嘛,第一印象怎麽樣?”

“油光粉麵。”

冷梅嘻嘻笑了:“不愧是公安局長,看人真準。”

蘇鏡笑了笑沒吭聲了,他知道冷梅馬上就要爆料了。

“這人吧,這幾年老實多了,年輕的時候可是個色鬼。”

“哦?”

“我跟你說,白萱在急診科做醫生的時候,華仁忠是急診科的醫生,這人可色呢,經常騷擾女同事,有夫之婦他也不放過,對女員工毛手毛腳。”

“還有這種事?”蘇鏡疑惑地問道。

“那可不是?”冷梅說得起勁了,“全科室的女性他基本都騷擾過了,除了一些老娘們他沒興趣,特別是那些小護士,完全是重災區。”

“他是怎麽騷擾的?”

“還能怎麽騷擾?**唄。”冷梅的語氣更加神秘了,“曾經還有人在網上檢舉他呢,那時候急診科的一個小護士,好像姓周或是姓杜來著,年紀二十多歲,身材高挑,長得確實水靈。有一天,她在辦公室工作,聽到敲門聲,透過玻璃窗看到是華忠仁,她一看是同事,也沒有想太多就把門打開了。沒想到,華忠仁進門後,就說你身材不錯啊,然後就伸手摟著人家的腰。”

“你怎麽知道的?”

“當時我也在場啊,”冷梅說道,“後來人家老公在網上把這事捅出來了。”

“這麽大的事,他還能從主任升到院長?”

“嗨,升官發財要看業務還是看人品?”冷梅嘲笑道,“有人脈有鈔票,什麽事辦不成?”冷梅說著突然意識到,麵前這位是一局之長,自己這番話簡直把蘇鏡一起罵進去了,於是趕緊住嘴了。

蘇鏡倒不以為意,問道:“這事跟白萱有什麽關係?”

“白萱被殺那天,他就騷擾過她啊。”

“什麽?副市長的侄女,他都敢下手?”

“所以叫色膽包天嘛!”冷梅說道,“他也是喝了酒,醉醺醺地到科裏來了,那是傍晚的事,我跟白萱在值班。他一看到白萱,就抱住了人家,還說什麽讓哥親親。白萱掙脫了,說你等著瞧,然後就走了。”

“後來呢?”

“後來華仁忠就在醫生辦公室睡著了,等他睡醒了之後,我看他臉都白了,問我白萱去哪兒了,我說回家了。他又打聽白萱住在哪兒……”

“他後來去白萱家了嗎?”蘇鏡插嘴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

“白萱被殺後,你有沒有懷疑過華仁忠?”

“懷疑過啊,那時候華仁忠正要提副院長,這事要是鬧出去,人家白萱姑丈能放過他?”冷梅說道。

“白萱曾經出過一次醫療事故,你沒有懷疑過是被她治死小孩的父母?”

“醫療事故是2007年的事,白萱被殺是2010年,如果要報複的話早就報複了,幹嘛要等幾年呢?”

冷梅說得句句在理,可是蘇鏡卻另有疑惑。白萱將陽天海夫婦的三歲獨子治死之後,兩口子卻一直懷不上孩子,四處求醫問藥後發現這輩子都別想要自己的孩子了,這時候,白萱的罪就遠比兩年前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