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千言檢討

離開解剖室,兩人驅車直奔電視台。馬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掃得幹幹淨淨,路邊隔幾步遠便能看到一個個雪堆,在冬日的陽光下發出慘白的光。何旋開著車進入電視台大院,蘇鏡看著那一個個雪堆,覺得活像一個個墳墓,那些墳墓有大有小,有的飽滿,有的幹癟。

《順寧新聞眼》欄目組辦公室裏幾乎沒什麽人,記者都采訪去了,隻有殷千習還待在辦公室裏。何旋打個招呼:“哎呀,這麽快就回來啦?”

“是,是。”殷千習訕訕地笑笑,心裏恨死這個大大咧咧的女人了,性格開朗不是錯,可是開朗到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就討厭了。

而這個討厭的女人卻繼續笑嗬嗬地說道:“別不好意思,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什麽時候談的女朋友?都沒跟我們講過。”

“這有什麽好說的?”

何旋繼續說道:“你女朋友也看心理醫生去了?”

殷千習不耐煩地說道:“你胡說什麽呀?我女朋友就是心理醫生。”

“啊?誰啊?快給我們講講。”

“你們見過的,羅子涵。”

“哇,老兄,你眼光很毒啊,不錯不錯。”

蘇鏡打斷了何旋的八卦問題,問道:“殷記者,有個問題想了解一下,你到電視台工作幾年了?”

“七年了。”

“冷建國這個人聽說過沒有?”

“好像聽說過,但是沒什麽印象了。”

“你們同事中,有沒有在電視台工作十年以上的?”

“有啊,楊署風!”

“他在哪兒?”

“采訪去了。”

“什麽時候回來?”

“誰這麽想我啊?”蘇鏡話音剛落,走廊裏便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楊署風背著攝像機走了過來。

蘇鏡忙招呼道:“你好楊記者,我是蘇鏡!”

“認識認識,昨天你不是來過嘛!”楊署風說著話把攝像機放到了桌子上。

“聽說你在電視台工作十多年了?”

“是啊,這些人當中最沒出息的就是我了!”

蘇鏡疑惑地看著楊署風,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在一個單位幹十年以上,那就說明這人沒什麽別的本事了,哈哈。”

殷千習跟著一起笑起來,說道:“我這幹了七年的,跟你一樣屬於沒本事的人了。”

“我哪能跟你比啊,你年輕有為後生可畏啊,這不朱製片一天不上班,你就頂上來了,這說明領導信任你。”

“哪裏哪裏,”殷千習忙擺手說道,“蘇警官有話問你呢。”

蘇鏡繼續問道:“冷建國你認識嗎?”

“問他幹嘛?”楊署風疑惑地看著蘇鏡。

殷千習說道:“警官問你什麽你就回答什麽。”

楊署風笑了笑,說道:“隻是太突然了嘛!冷建國以前是我們同事,跟朱製片一起分到電視台的。”

“他為什麽辭職了?”

“哪是辭職啊?是被開除了!”

“為什麽?”

“說起來可笑,他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

“什麽錯誤?”

“開會遲到。”

“開會遲到就要開除?”

楊署風笑嗬嗬地環顧左右,然後神秘兮兮地說道:“這些人際關係上的事情,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說?”

殷千習說道:“這裏沒別人了,你就說吧。”

楊署風厭惡地看了一眼這個少年得誌的年輕人,壓低聲音說道:“十年前,市委開大會,我們電視台記者肯定要去采訪的。本來有專門的記者去采訪這種時政新聞的,可是那天,時政記者正好休假了,隻好臨時讓冷建國去了。結果那天早晨大塞車,冷建國趕到會場時,會議都已開始十分鍾了。宣傳部的人見電視台記者沒到,一個電話打到台長那裏,把台長臭罵了一頓。台長自然要臭罵冷建國,讓冷建國寫檢查。冷建國那脾氣,絕對是個愣頭青,說塞車又不是我的錯,就是不肯寫,後來還是被逼著寫出來了,卻不是檢查,簡直就是一篇檄文。”

“還有這種事啊?”何旋睜大了眼睛問道。

“是。他絕對是順寧電視台曆史上最神的一號人物了。不過,後來在領導的反複教育下,他的檢討改了十六遍,終於通過了。檢討交上去之後,宣傳部也就放過我們了。誰知道,冷建國這小子太神了,他竟然把十七份檢討都保留下來了,過了幾天就發在網上了,這個馬蜂窩可捅大了,宣傳部不再要求他寫檢討了,直接要求開除他。”

“這樣就把他開除了?”何旋問道。

“這樣還不開除他?”

蘇鏡問道:“你剛才說涉及到人際關係是什麽意思?”

楊署風說道:“這些僅僅是傳聞了,朱建文和冷建國是同時來電視台工作的,相比冷建國,朱建文心機要深一些。冷建國被開除後,有一些風言風語,說是冷建國在網上發帖子,都是被朱建文鼓搗的。因為冷建國是個實心眼,他哪會想到把每份檢討都留底兒啊?而且當時台裏準備提拔幹部,風傳要在冷建國和朱建文中選一個。冷建國被開除後不久,朱建文就順利地當上了新聞部的主任。”

蘇鏡繼續問道:“冷建國被開除後去哪兒了?”

“這就不知道了,打他電話一直沒人接,後來幹脆停機了,這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何旋說道:“冷建國瘋了,十年前瘋的,現在住在康寧醫院。”

楊署風睜大了雙眼,驚訝地說道:“不會吧?這麽脆弱?難道就因為被開除了?”

殷千習點點頭說道:“新聞做久了,不是更麻木,就是更脆弱!”

楊署風說道:“對了,聽說丁川林也遇害了?”

“是。”蘇鏡答道。

“他……”楊署風欲言又止。

“楊記者想說什麽盡管說。”

“我們上個星期玩的殺人遊戲,他也是被殺的人。”

何旋立即說道:“老楊,你怎麽又扯到殺人遊戲上去了?”

蘇鏡饒有趣味地看了看三人,他看到或者僅僅是感覺到,殷千習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詭異的神色,那眼神轉瞬即逝。隻聽楊署風嗬嗬笑道:“也許是我多想了。”

蘇鏡說道:“不,也許這真的是一場殺人遊戲。你還記得丁川林是第幾個被殺的嗎?”

“第一個。”楊署風肯定地說道。

“你肯定?”蘇鏡問道。

“肯定,殷千習、何旋,你們也在玩,我沒記錯吧?丁川林好像是第一個被殺的。”

殷千習說道:“對,沒錯。”

何旋猶疑地說道:“好像是吧。”

蘇鏡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心中有一線亮光,隨後又是一片混沌。

楊署風說道:“如果這真的是那次殺人遊戲的現實翻版的話,丁川林也不該是第三個遇害者啊。”

何旋說道:“丁川林是第一個遇害者,法醫說他五六天前就被人殺害了。”

“啊?”楊署風驚訝地張大了嘴,眼神中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慌張地說道:“難道是真的?天啊,這……這怎麽可能。”

何旋說道:“我也覺得不可能,你這是在杞人憂天。”

蘇鏡拿出紙筆說道:“我想知道上次殺人遊戲的一切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