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記憶傷痕

聽到會議室裏傳出打鬥的聲音,羅子涵正準備砸門,蘇鏡開門走了出來。羅子涵問道:“怎麽了?”

“沒事,也許是他病情發作了吧,”蘇鏡突然意識到何旋不在,便問道:“何旋呢?”

“她到那邊打電話了。”

說著話,何旋臉色紅紅地回來了,關切地問道:“怎麽了?沒事吧?”何旋剛問完,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忙轉頭看看羅子涵和其他幾個醫護人員。羅子涵正衝她微微笑著,何旋心中一陣慌亂,羅子涵的微笑似乎極具穿透力量,要把何旋的內心世界看得清清楚楚了。何旋最初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麽自己竟然如此慌亂,可是當她看到羅子涵那蘊意深遠的笑容之後,她恍然明白過來,她對蘇鏡太關切了,程度早已超過了普通朋友之間的關心。想到這裏,她的臉便騰地變紅了。

蘇鏡並沒有注意何旋變紅的臉頰,搖搖頭說:“沒事!”

兩個男醫生走進會議室,準備帶走冷建國。可是冷建國瘋狂地掙紮著,不停地大吵大叫:“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兩個男醫生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囂,幾個回合就把他的雙臂反剪到背後,押著他走出會議室。

蘇鏡看著冷建國仇恨的表情,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剛才冷建國的話有幾分可以當真,又有幾分完全是他的胡說八道迫害妄想。冷建國看著蘇鏡,突然冷冷地笑了:“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顆惡的種子,隻要有合適的土壤和足夠的水分,就能滋長出一朵惡之花。墳墓已經掘好了,喪鍾將為你而鳴。”

蘇鏡驚訝地看著冷建國,一時間他搞不清楚冷建國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人了,也許所謂的精神病人隻是一個標簽吧,從冷建國眼裏看來,也許羅子涵、何旋和他蘇鏡自己,都是精神病人呢!

何旋決定刺激一下冷建國,有時候當頭棒喝倒能讓人清醒不少,她衝著冷建國訓斥道:“冷記者,你該注意自己的形象!”

冷建國突然睜大了驚恐的雙眼,盯著何旋問道:“你……你叫我什麽?”

“冷記者!”何旋一字一頓地說道。

“冷記者,冷記者,”冷建國喃喃地重複著,“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是啊,因為你就是冷建國冷記者!”

冷建國咆哮起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記者,我不是記者,記者都得死,我不是記者……”

蘇鏡一愣,本來還在疑惑地看著何旋,一聽這話又馬上拽住冷建國,問道:“你說什麽?你說記者都得死?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冷建國似乎在兩個極端之間猶疑,之前還是一隻狂暴不安的野獸,現在突然變成了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他緊張地低著頭,細聲細語地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蘇鏡還想繼續追問,卻被羅子涵攔住了:“你問不出什麽來的,他現在需要治療了。”然後吩咐兩個醫生趕緊把冷建國送回去。冷建國乖乖就範,也不用醫生押著了,垂著雙手低著頭,跟著兩個醫生回到病房。

蘇鏡問何旋:“你怎麽知道他是記者?”

“我猜的,”何旋笑著。

“哦?”

“第一,他說新聞事業遲早要毀在我們這種人手裏;第二,隻幫忙不添亂,基本上是對記者的要求,如果沒有當過記者,誰都不會把這句話記得這麽牢;第三,他天天喊著寫檢查,你也許不知道,三百六十行,新聞這行,是寫檢查最多的;第四,排隊都要分個官大官小,這是典型的新聞思維。”

“聽君一席言,勝讀十年書啊,我本來一直覺得記者是最風光的職業呢,原來記者都成精神病了。”

“你難道沒聽說記者在最痛苦職業裏排行第二嗎?”

蘇鏡想了想,說道:“現在去你們台,調查一下冷建國,看看他到底什麽來路。”正準備向羅子涵告辭,羅子涵卻搶先說道:“蘇警官,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什麽事?”

“關於你個人的。”

蘇鏡微微地笑了:“又是我的重大應激事件?”

“是!”羅子涵嚴肅地盯著蘇鏡。

蘇鏡還是一副笑臉:“羅醫生,等我忙完了這個案子,再好好跟你聊聊吧。”

“你連自己的問題都不敢麵對,還怎麽去破案?”

“羅醫生,你太誇張了吧?下次再聊!”蘇鏡說著扭轉身往外走去。

羅子涵看著他的背影,大聲說道:“你老婆死了!你醒醒吧!”

蘇鏡驟然站住了腳步,緩緩地轉過身來,臉上寫滿了疑惑!

不但他疑惑,何旋也疑惑了!她看了看一臉惶惑的蘇鏡,又看了看一臉堅毅之色的羅子涵,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蘇鏡看著羅子涵,看著看著便笑了:“羅醫生,有些玩笑是不能隨便開的!”

“蘇鏡,你該醒醒了!不要再回避了,你老婆死了,一年前就死了!”

蘇鏡不屑地笑了:“羅醫生,你該給自己做個心理分析了!”

“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你這叫選擇性遺忘,你不斷通過自我否認,來忘記一年前那次重大創傷!可是你可以欺騙你的意識,卻欺騙不了你的潛意識。你的潛意識牢牢地記住了這件事並開始折磨你,讓你的右臂麻痹!知道你的胳膊為什麽麻痹嗎?心理學上把你這種病叫做轉換性軀體形障礙。很多這種病人眼睛失明、耳聾、麻木甚至癱瘓,但是他們的眼睛、耳朵以及所有的器官都沒有任何問題,造成這些症狀的原因全都是心理方麵的原因。你知道這種疾病對病人有什麽好處嗎?”羅子涵不等蘇鏡回答,便繼續說道,“這種轉換性障礙可以減輕病人內心的焦慮,使病人有了逃脫責任的借口……”

蘇鏡冷笑一聲說道:“羅醫生,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逃脫責任?我逃脫什麽責任啊?”

羅子涵專注地盯著蘇鏡的眼睛,冷冷地問道:“在你的內心深處,是不是有一種要砍掉自己右臂的衝動呢?”

蘇鏡臉色變得煞白,羅子涵的話一針見血,他的確不止一次地有過這種念頭,恨不得把沒用的右臂一刀砍下來。難道羅子涵的眼睛能看透人的內心?但是蘇鏡轉念一想,有這種念頭也不過是因為右臂麻木導致心情焦躁啊!換作任何人,都會有這種衝動的!羅子涵不過是在危言聳聽罷了。

“別說啦!”他大聲叫著,“胡言亂語,危言聳聽!我老婆活得好好的,她回娘家了!你再這樣咒她,小心我對你不客氣!”說罷,轉過身怒氣衝衝地走了。

羅子涵看著蘇鏡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一個笑容,那是一種憐憫的笑,也是一種無奈的笑,在憐憫和無奈之中,似乎又夾著一絲陰冷。何旋看到了她的微笑,感到一陣寒意,忙轉過身跟在蘇鏡身後,匆匆地離開康寧醫院。誰知道剛走出門診大樓,迎麵撞見了殷千習匆匆地走進來,他低著頭,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周圍的人,就像一個被警察追捕的賊。

何旋沒想太多,立即叫了起來:“殷千習,你怎麽在這兒?”

“我……我……”殷千習的臉色緋紅了,一向滔滔不絕的他竟然結結巴巴起來。

何旋笑了:“你不會有什麽心理問題吧?”

“沒有,沒有,”殷千習訕訕地笑道,“我來看我女朋友。唉,你幹嘛來了?”

“你女朋友?”何旋問道。

蘇鏡說道:“我們也是來看一個朋友。”

“那好,你們忙,我先走了,”殷千習說完便匆匆走開了。

一上車,蘇鏡便罵罵咧咧地說:“他媽的,她要不是一個女人,我早就揍她了!”

“她也是為你好嘛!”

“什麽為我好?咒我老婆死是為我好?滑天下之大稽!你們女人怎麽都這樣啊?”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我跟她可不是一樣的女人,我隻是覺得她是為你好,即便說錯了,你也不要這麽大火。”

“她說這些話有什麽憑據?沒有調查就信口雌黃,我要投訴她!我懷疑她別有用心,故意想打亂我的方寸!”

“你不是懷疑羅子涵了吧?”

蘇鏡氣鼓鼓地說:“案子沒破之前,任何人都是懷疑對象!”

何旋嗬嗬地笑了,她不想跟蘇鏡糾纏這個問題了,換一個話題,倒可以平複他的怒氣,於是問道:“你覺得調查冷建國真的有幫助嗎?”

談到案子,蘇鏡果然冷靜起來:“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冷建國身上太多疑點了,首先,身份就是一個謎;其次,前天晚上他對朱建文到底做了些什麽,為什麽他見到朱建文之後,朱建文就失蹤了?”

“另外,”何旋說道,“我覺得他老是說有人要殺他,也不能僅僅看作是精神病發作。”

“你是說真的有人要殺他?”

“說不準,我隻是覺得這裏麵怪怪的,但是怪在哪兒,我又說不出來。”

“你到電視台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

“以前從來沒聽說過冷建國這人?”

“沒有。”

這時候,蘇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馬上接聽了,之後便對何旋說道:“回局裏,楊湃有新發現了。”

何旋一聽,急打方向盤,汽車猛地往右一轉,車輪碾在雪地上,揚起一片積雪。

蘇鏡說道:“小心被抄牌啊!”

何旋笑了:“有警察叔叔在,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