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引火燒身

公安局的小會議室裏,大屏幕上一幅幅血腥的幻燈片不斷地閃現著。放完之後,侯國安問道:“對馮敬的死,大家怎麽看?”

王天琦說道:“會不會是做批評報道得罪什麽人了?”

邱興華反唇相譏:“別把記者看得都那麽崇高,他們能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新聞來,值得人去大開殺戒?”

“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麽死的都是記者?”

“也許隻是巧合。”

張躍說道:“我看還是查一下這個記者做過什麽批評報道,得罪過什麽人。”

蘇鏡沉吟道:“我覺得這是條死胡同。這幾天,我一直在調查李大勇的案子,把兩個月來他批評過的人都調查過了,但是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王天琦說道:“蘇隊,我覺得這是兩回事,你不能據此就認為馮敬的死與他批評過的人沒有關係。”

蘇鏡說道:“我剛才問過順寧電視台的記者何旋,她是馮敬的同事。馮敬最近的確得罪過人,但是得罪的人就是我們!”

眾警察唧唧喳喳地說道:“得罪我們?”

“什麽時候得罪我們了?”

蘇鏡不急不慢地說道:“前段時間,我們局向社會承諾五分鍾出警的事,大家還記得吧?”

提起五分鍾出警,眾人都沉默了。這是一件糗事,為這事,他們不止一次在背後嘰嘰咕咕地罵著局領導。現在侯國安在場,他們不敢放肆。

這幾年,順寧市經濟騰飛,GDP連年翻番,各種社會治安問題也層出不窮。小偷滿大街都是,抓不勝抓;光天化日之下搶包的,司空見慣;更有入室搶劫,經常見諸報端。說起來都不是什麽大事,但是這些小事多了,市民就沒安全感了。於是牢騷滿天飛,風涼話到處都是。甚至還有好事之徒編出了一個順口溜來嘲笑警察隊伍,說什麽一級警察交警隊,站在路邊亂收費;二級警察治安隊,接到報案還在睡;三級警察刑偵隊,案子未破人先醉;四級警察巡邏隊,吃喝嫖賭樣樣會;五級警察城管隊,看不順眼全砸碎,六級警察掃黃隊,天天抱著小姐睡。這順口溜完全是無中生有造謠中傷,但是治安案件不斷,也難怪群眾有不滿情緒。為此,順寧市公安局召開了多次會議進行協調,決定向全社會承諾五分鍾出警。

幾個月前,侯國安代表順寧市公安局召開新聞發布會,麵向全市的媒體記者鄭重承諾,一旦發生罪案,順寧市公安局將五分鍾出警,保證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為了能夠兌現這一承諾,市公安局一次性投入了三十六輛巡邏警車,並在車上配備了網槍、防彈衣等裝備,形成了一個三級巡邏防控網絡。侯國安麵向鏡頭侃侃而談:“我們一共投入了四百多人在全市構成了一個以主幹道為主線,以次幹道為輔線的網格化巡邏體係,保證五分鍾之內到達現場。”

這本是一件好事,可偏偏電視台一個記者揪著“五分鍾”不放,在新聞發布會召開半個月後,他在鬧市區慫恿一個剛剛被偷了手機的人打電話報警。報警之後就開始等待,過了四十多分鍾,警察還沒趕到。那個市民又撥打了兩次110,得到的回答都是:“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記者的新聞最後是這樣寫的:“市民張先生等了一個小時,警察還是沒有趕到,他灰心了,隻好放棄等待。不知道半個月前五分鍾出警的承諾,是不是在擲地有聲的侃侃而談之後已經煙消雲散了。”

寫這篇報道的記者就是馮敬。

新聞播出後,順寧市公安局的領導們非常頭疼,最後還是由侯國安找來馮敬,對著鏡頭向全市人民解釋,那次沒有及時出警,是因為路上塞車。

馮敬追問:“那以後你們怎樣保證五分鍾出警?五分鍾出警,還能做到嗎?”

侯國安說道:“能,我們會堅持到底,隻要能守護全市人民的平安,我們將不遺餘力。”

本來話說得很圓滿,完全可以把這事平息下去的,可馮敬又采訪了一位警察,畫麵打上了馬賽克,聲音也做了處理,侯國安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警察是誰。那個“叛徒”說:“我們接110,聽電話都要一分鍾,再記再寫什麽的去了三四分鍾,那五分鍾絕對不現實。規定是規定,但完全沒有非要你五分鍾趕到。像偷個手機這樣的案子,一天幾十單,我們哪有工夫天天圍著這種案子轉啊!”

這事之後,順寧市公安局的領導們都明白了,一定得放下架子跟媒體處好關係,尤其是跟媒體的領導處好關係,能跟媒體的上司處好關係,那就更好了。

蘇鏡提到這事,眾人便不言語了。

侯國安倒是嗬嗬笑了起來:“好了,我一下子成犯罪嫌疑人了。”

蘇鏡說道:“侯局,還真有點像呢。當時,我市正在創建全國文明城市,馮敬的連續報道使我們的評比險象環生。”

“別提了,錢市長打電話把我罵得狗血噴頭。”

眾人笑了起來。

侯國安繼續說道:“難怪我一聽到馮敬這個名字,就覺得耳熟,現在總算想起來了。”

邱興華一拍桌子,說道:“我也想起來了,去年追著采訪我們蘇隊的,不就是他嗎?”

蘇鏡一個愣怔問道:“什麽?采訪我?”

“你忘記了?”

“什麽事啊?”

侯國安連忙擺手說道:“算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別提了。”

蘇鏡偏要追根問底:“到底什麽事啊?”

眾人的表情一時之間十分詭異。

“馮敬要采訪我什麽啊?”蘇鏡繼續問道。

侯國安說道:“我哪兒知道啊?”

蘇鏡不再說話,他突然想起羅子涵,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會想起她。

“蘇鏡,你有沒有問那個何記者,馮敬還有沒有做過其他批評報道?”侯國安問道。

“沒有,”蘇鏡搖搖頭,“之前李大勇的案子,我就覺得這個方向好像有問題,馮敬被殺更堅定了我的懷疑,如果糾纏於批評報道,我們可能會一直在死胡同裏打轉。”

“那你準備從哪兒下手?”

“李大勇生前跟一個叫丁川林的同事有過過節,我準備去調查丁川林;至於馮敬,我想還是查一下他有沒有什麽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