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以毒攻毒

那魚拚命地掙紮,但無力掙脫會爺有力的大手。一股暗紅色的鮮血從魚腹中淌出來,會爺趕緊把魚尾巴提起,讓魚頭朝下對準瓷碗。鮮血汩汩地順著魚嘴流到了碗裏。

會爺已經不再哭了,很平靜地敘述著:

“那個和尚很有本事,據說原來是個道士,後來棄道從佛,當了和尚。他有一個道士師兄,專門捉妖降鬼,法力無邊。我一再央求,終於見到了那道士。他說他能幫我把繼廣找回來,聽了以後簡我直樂瘋了,說隻要能讓我兒子回到我身邊,讓我傾家**產都行。

“那道士說他得先看看病人,於是我就帶他去了醫院。他站在病床前掐指算了半天,然後轉身就走。我追上去問他繼廣還有沒有救,他說很困難,又說過兩天再給我答複。我坐立不安地等了兩天,那道士找我來了,說要想把繼廣的病治好,就得采取特別的方法。”

“什麽特別的方法?”蘇檀問道。

“他說,人一般都害怕鬼,鬼其實也害怕鬼,一般的鬼害怕比自己怨氣重的鬼,所以,要想把那司機從繼廣身上趕走,就得找個比那司機怨氣更重的鬼。”

蘇檀聽得兩眼發直,盯著會爺的臉。會爺又喝了一口酒,說:“他說讓我買間凶宅。”

“什麽?這跟凶宅也有關係?”蘇檀吃驚道。

“我也是這麽問那道士的。他說凶宅是怨氣最重的地方,是我們活著的人可以找到的怨氣最重的地方。”

會爺繼續說:“可以讓繼廣搬進去,隻有這樣,才能把他身上那個司機的鬼魂從身體裏逼出來。這就叫以毒攻毒。然後那道士讓我再多燒點兒紙錢,把那司機的魂靈送得遠遠的,這樣他就不會回來找繼廣了。”

“所以您想買下這房子?”蘇檀說。

“是啊,可是那老太太就是不賣給我這間房子。我想,能不能先讓繼廣搬進來住幾天。不過你放心,我會給你再找一間幹淨的房子。”會爺說著,眼睛看著蘇檀。

“可以,我這邊沒問題。”蘇檀沒有多加考慮就答應了下來,他正想換個地方住呢。

“太好了!蘇檀,要是繼廣好了,會爺我不會虧待你的。來幹一杯!”會爺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蘇檀舉起酒碗,忽然又想起那條在盆裏的魚,問道:“會爺,那魚是幹什麽用的啊?”

會爺放下酒碗,說:“都是那道士跟我說的,他說在搬進來之前的三天,要祭拜一下凶宅裏麵的……”他停下來,環視了一下這間屋子,繼續說,“為了讓他們幫我兒子治病,我得先拜祭一下他們。第一天要買一條活魚,在子時的時候把魚殺了;第二天要買一隻活雞,也是子時殺了;第三天還要買一隻鵝……”

“也在子時殺了?”蘇檀說。

“對!那道士說,隻有做好三天的準備工作,才可以讓繼廣搬進來。”會爺看了一眼水裏遊得正歡的大魚,歎了一口氣說,“但願那道士說的是真的。”

子時很快就到了,會爺叫蘇檀把桌子抬到一邊,自己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黃綾子鋪在地上,然後轉身打開房門,從樓道的一個隱蔽角落,拿出一隻黑色的塑料袋,這是會爺提前放在樓道裏的,為了避免蘇檀誤會。

塑料袋裏似乎有不少東西。會爺先是從裏麵掏出一些香燭紙錢,然後又拿出一隻青花瓷碗,那碗看起來是個老物件。然後又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一枚用紅布包裹著的銅錢。銅錢上麵寫著“康熙通寶”四個字。會爺把銅錢放在了青花瓷碗中。然後,他抬頭看著站在對麵不知所措的蘇檀,輕聲說道:“蘇檀,你繞到我後麵來。”

蘇檀點點頭,快步繞到了會爺的身後。

會爺開始點上三支白色的蠟燭,回頭讓蘇檀把所有的燈都關上。屋子一下子詭異地黑下來,隻有三支燭光在閃爍。

接著,會爺點上一把香。香煙繚繞,把整個不大的屋子弄得朦朧起來。會爺的嘴裏開始叨咕起來,都是救救我兒子之類的話語。大約半小時過去了,會爺從水盆裏撈出那條大魚,那大魚還在他手裏不停地掙紮。

會爺把那隻放有銅錢的瓷碗擺到蠟燭中間,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折疊的水果刀。他把刀打開,輕輕地插進了魚腹中。

那魚拚命地掙紮,但無力掙脫會爺有力的大手。一股暗紅色的鮮血從魚腹中淌出來,會爺趕緊把魚尾巴提起,讓魚頭朝下對準瓷碗。鮮血汩汩地順著魚嘴流到了碗裏。

很快,碗底上的銅錢就被鮮血覆蓋了。

夜死一般地寂靜,房子裏的一些輕微響動都會令會爺和蘇檀聯想到什麽。

這夜他倆誰也沒有合眼,麵麵相覷,直愣愣地坐了一夜。

太陽出來了。那瓷碗裏的血已經幹了,會爺用一張黃表紙把碗蓋上,把死魚裝在了塑料袋裏,收拾了一下屋子,開門走了。

蘇檀躺在**,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在半睡半醒中,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孩子。那孩子依舊衝他不還好意地笑著,依舊踢著那隻紅色的小皮球……

蘇檀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朱灰來了。

朱灰站在屋子中間**著鼻子,眼睛睜得圓圓的,不解地問:“蘇檀!這屋子裏怎麽會有股燒紙的味道啊?”

蘇檀正在整理衣服,隨口搪塞說:“沒有啊!我怎麽聞不見啊!可能是樓下點爐子吧!”

“不對!不是煙味,是燒紙的味道!”朱灰敏感地說。

蘇檀看瞞不過朱灰,就把昨晚的事簡單說了,還說:“過幾天我就要搬了。”

朱灰說:“這樣也好。不過你搬到什麽地方,一定要和我聯係。”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蘇檀說著望著朱灰溫柔的眼睛。

這天晚上,會爺手裏提著一隻大白公雞如約而至,和昨天情形差不多,白色的公雞很順從地死了。公雞的血依舊滴在那隻放著銅錢的青花碗裏。

第三天晚上,會爺牽著一隻大白鵝敲響了蘇檀家的門。那隻白鵝很壯實,嘴巴被麻繩緊緊地紮著,使它發不出任何聲音。大白鵝的兩隻眼睛一眨一眨靜靜地看著蘇檀。蘇檀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不知是憐憫還是恐懼,他的心在劇烈跳動。他不想再旁觀即將到來的這場血腥的祭祀,就對會爺說:“會爺,這麽大的鵝您怎麽殺呀?”

會爺抬起頭,眼睛已經變得血一樣紅,蒼白的臉頰微微顫抖蘇檀猜想,著,說:“殺!和那魚那雞一樣殺!”

蘇檀看著會爺深陷的眼窩和一臉的殺氣,嚇得退後了幾步,一點點兒朝門退去,喃喃地說:“我先出去走走,我不想再看了。”說著,他拉開門,逃了出去。

一定是那隻鵝被放血後,會爺以為它死了,沒想到那鵝又撲騰起來,踢碎了瓷碗,撞翻了凳子,還把脖子上的鮮血濺在了牆上。

深夜的樓道裏漆黑一片,蘇檀摸索著走下樓,繞著樓房轉了一圈,時間要比他想象的慢得多。他繞到樓後麵,看見了幾棵孤零零的向日葵。向日葵的葉子已經幹枯了,預示著秋天即將到來。

向日葵中間立著一棵突兀的樹。那棵樹很高很粗壯,和周圍的向日葵比起來很不協調。大樹似乎把地上的養分都吸到了自己腹中,使得腳下的向日葵都幹枯了。

蘇檀停下來看了一會兒,青灰色的樹皮很光滑,隨著視線向上移,他看見了一隻酷似眼睛的花紋。繼續朝上看,蘇檀看到了第二隻眼睛。直到蘇檀看見了最上邊的第三隻眼睛時,他心中不由得產生一種感覺,那是一種預感,一種不祥之兆。

蘇檀心裏一陣慌亂,不得不疾步朝回走。當走到自己門前時,停下來,把耳朵貼在門上靜靜地聽著,門裏麵傳出會爺的叨念聲。他知道,會爺殺戮的儀式還沒有開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會爺的聲音停止了。蘇檀聽到了挪動瓷碗的刺耳聲,甚至還聽到那把折疊水果刀彈出鞘的聲音。他知道那隻可憐的大白鵝,很快就要死了。

緊接著,那痛苦的嘎嘎聲驟然響起,蘇檀的心一下子收緊了。

不一會兒,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停止了。蘇檀擦了擦臉頰上的冷汗,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就在這時,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嘎聲又一次響起,接著是一聲瓷碗破裂的聲音,屋子一下子亂了起來,不知什麽東西撞倒了椅子和凳子,接著就是一片雜亂的碰撞聲。

蘇檀握著鑰匙的手開始顫抖,他想趕緊把它插進鎖孔裏,可他做不到。這時,不知什麽地方傳出了一聲無比尖厲的驚叫。那聲音不像女人也不像男人,而是一個孩子的驚叫聲!

“誰!是誰在叫!”會爺問道。

沒有人回答,屋裏傳來重重的呼吸聲和慌亂的腳步聲。蘇檀猜想那一定是會爺在屋裏尋找那尖叫聲的來源。

蘇檀繼續把鑰匙朝鎖孔裏麵插,這才發現鑰匙已經不在自己手裏了。他蹲下身子摸索著。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從屋裏傳出來,蘇檀被嚇得坐在了地上……

房門打開了,屋裏死一般地寂靜,借著東倒西歪的蠟燭的火光,蘇檀看見牆上濺滿了鮮血,屋裏一片狼藉。

那隻白色的大鵝躺在一個角落裏,翅膀還在微微顫抖。那隻青花瓷碗已被打碎,鮮血從碗裏擴散出來,把地上的黃表紙染得通紅。蘇檀猜想,一定是那隻鵝被放血後,會爺以為它死了,沒想到那鵝又撲騰起來,踢碎了瓷碗,撞翻了凳子,還把脖子上的鮮血濺在了牆上。

“會爺!”蘇檀喊道。

隨著喊聲,燈亮了,會爺大汗淋漓地站在屋子中央,好像剛剛經曆了一場暴風驟雨。

更令蘇檀吃驚的是,會爺僵屍一般,直挺挺地站在那兒,臉比紙還白,兩隻眼睛直勾勾的,麵正朝著那扇從未打開過的門,而現在那扇門大敞著。

剛搬來時,蘇檀曾經好奇地問過房東那門的事,她說那隻是一間儲存雜物的小房間。現在,那扇小門已經被會爺踹開了,因此有了剛才的那聲巨響。

蘇檀驚恐地繞到會爺身後。順著會爺的目光看去,他隱約看見一張小床,一個小書桌。當他的視線移到地上時,不覺驚叫起來。

會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別叫!”

蘇檀看見了一個孩子——那個五六歲的孩子,平平地躺在血泊中,額頭還在冒著血,那隻小皮球浸在鮮血中。

“這是怎麽回事!”蘇檀的聲音在顫抖。

“我也不知道!”會爺無力地說,仍在驚恐中。

“這門是你踹開的?”

“當時——當時……誰知道那隻鵝沒有死,腦袋沒有了,卻一下子飛起來,繞著屋子亂跑,血濺得滿屋都是。我上前去撲那鵝,這門裏居然發出了一聲尖叫。我以為是鬼,不知怎麽就踹開了這門,結果……”

蘇檀和會爺一齊看向那倒在血泊中的孩子。屋子裏死一般地寂靜。

“怎麽辦呀?!”蘇檀聲音顫抖地問。

會爺俯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那孩子的呼吸,然後又摸了摸脖子上的動脈,搖著頭說:“他死了!”

“那……”蘇檀害怕了。

會爺緩緩地轉過頭:“埋!埋了!”

會爺這時顯得十分冷靜,抱起那孩子走進蘇檀的屋裏,隨手撿起一隻塑料袋把孩子的頭包上,然後把他和那隻白鵝擺在一起。那隻鵝現在已經徹底不動了。

“蘇檀!”會爺叫了一聲。

蘇檀打了一個激靈。會爺壓低嗓音說:“我去樓下挖個坑,你把那間小房間的血跡擦幹淨。”沒等蘇檀答話,就開門走了。

蘇檀的心劇烈跳動,耳鼓咚咚作響。他似乎被會爺催眠了,撿起地上的黃表紙,走進那間昏暗的小房間,跪在地上,開始擦拭地上的血。

就在蘇檀慌亂地擦拭時,他無意中看到了對麵的牆上好像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借著折射進來的微弱燈光,他看見那洞口好像還被一塊木板半遮掩著。

門這時又被敲響了。

蘇檀的腦子嗡嗡作響,像行屍走肉般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會爺。會爺塞給他一把鐵鍬,進屋抱起那孩子,又轉過臉對他說:“把門鎖好,跟我下樓去!”

天色陰沉,冷風陣陣,一老一少扛著一具屍體,在滾滾的陰雲下慌慌張張地疾行。

蘇檀握著那把鐵鍬木訥地緊跟著會爺。繞到樓後麵,會爺徑直朝一個方向走去,然後,停在了一棵大樹下麵,樹的周圍是一片幹枯的向日葵。

會爺喘著粗氣,把孩子放在了地上,伸手從蘇檀手裏接過那把鐵鍬,開始用力地挖起來。

一聲炸雷從天邊滾滾而來,會爺不顧一切地低頭猛挖。

會爺腳邊的土堆越來越高,坑越來越深。這時,一道閃電劃過,接著天上又是一陣轟鳴,雨,不失時機地下來了。

令蘇檀和會爺都沒有想到的是,在黑暗中,在瓢潑大雨下,有一個瑟瑟發抖的身影,正瞪著一雙憤怒的眼睛,窺視著這一切的發生。

雨簾模糊了蘇檀的視線,他突然產生了一種亦真亦幻的感覺。

蘇檀一步一步朝後退,沒有任何方向感,隻是想遠離會爺,遠離這恐怖雨夜……

突然,一個黑影從蘇檀身後出現,緊接著一根又粗又大的木棒在黑暗中劃過——蘇檀無辜地倒下了!

蘇檀醒來的時候,卻躺在了醫院裏。

他第一眼看見的人是班長邵朋鳥。

邵朋鳥很興奮,一邊扶著蘇檀坐起來,一邊大聲叫著:“我的乖!蘇檀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