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地點:長陘古城隱秘的地下建築內。

時間:民國二十五年三月中旬。

這是一座彌漫著詭秘和恐怖氣息的圓形建築,地上有十多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幹屍。

這個蒙古包狀的建築位於地下,圓形空間的直徑有十多米,地麵鋪著不規則的石塊,屋子的中央有一個用兩種顏色的石頭拚出的太極圖案。周圍牆壁全部是用大塊的石灰岩壘砌而成,而且均勻地分布著八個又窄又矮的洞口,每個洞口高約一米半,寬不足半米,側著身體才能出入。

幹屍的姿態都一樣,背靠牆壁盤腿而坐,不過身上的衣服樣式各異,顯然是不同時代的人。因為年代久遠,有些幹屍已經變成了骷髏,有的衣服也已破碎散落在幹屍的周圍,奇怪的是每具幹屍的頭頂和兩個太陽穴上都插著一根針灸用的銀針。

此刻,在中間的太極圖上站著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身穿錦緞麵料的對襟短褂,一頭花白短發,紅潤的臉頰上看不見一絲皺紋,表情安詳平靜。他手裏提著一盞氣死風燈,正靜靜地注視著麵前的幹屍。

提起這位老人的名字,方圓數百裏的老百姓沒有不知道的,他就是神醫門的掌門、大名鼎鼎的神醫子雲揚。當地人或許不知道民國總統是誰,但是卻沒有不知道神醫子雲揚的。

在他的身後呈扇形站著六個人,除其中一個穿錦緞唐裝,其他人都是一身黑衣頭戴禮帽,敞著懷,露出巴掌寬的牛皮腰帶,手裏清一色的德國二十響。這些人都神情緊張地巡視著這個充滿詭秘氣息的地下密室。

密室裏似乎有著無形的神秘力量,這些死人竟然不會腐爛,都變成了幹屍。最令人不解的是幹屍頭上的銀針,雖然經曆了數百年,銀針絲毫看不出氧化的痕跡,依舊呈現銀白色。

子雲揚平靜地注視著麵前的這些幹屍,隻有他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會死在這裏,也知道這些幹屍的頭上為什麽紮著銀針。因為這些人都是神醫門的弟子,他們來這裏是為了尋找一個秘密。

“隻能跟前輩們走一樣的路了,”他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隻有死才能保住這個秘密。”

身穿錦緞唐裝的男子向前走了一步,低聲對子雲揚說:“大伯,您就趕快把神醫門的秘籍找出來吧,否則這些人肯定不會放過咱們家的!”

子雲揚瞥了一眼說話的男子,這個人是他的親侄子,雖知道是這個侄子引狼入室,但是他的目光中並沒有責備和憤慨。他知道侄子不僅被大煙掏空了身體,還被奪走了靈魂,跟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他又巡視了一圈光線幽暗的密室,在心裏暗暗說:“任何人都別想得到它,就是來到了這裏也別想找到它……”

放在地上的氣死風燈散發出昏暗的光線,把身後的人影投射到牆壁上,如同幾個魑魅魍魎。

絕對不能讓這些家夥離開這裏,秘密將被永遠封存在地下……

在進入密室之前子雲揚已經想好了對策,他瞥了一眼牆壁上黑糊糊的洞口,八個洞口如同怪獸的大嘴,隨時準備吞噬密室裏的這些家夥。雖然有這麽多門口,但如果不精通九宮奇門之術,根本無法從外麵錯綜複雜的隧道進入到這間密室中。

這裏是神醫門藏匿聖典秘籍的地方,子雲揚是第二次來這裏,接任神醫門的掌門後,父親帶他來過一次,並把這裏的秘密告訴了他。為了保護本門聖典,神醫門修建了這個龐大的地下建築。這座地下迷宮至今已經有上千年曆史,神醫門的真傳秘籍《禁方》[1]就藏匿在這間密室中,但是要找出來卻必須在自己頭上的三個死穴用特殊的手法紮入銀針,如果安然無恙就能看見《禁方》藏匿在什麽地方,稍有不慎就會把自己紮死。據說上千年來成功的弟子不過十人,所以神醫門又把紮在頭上三個死穴的針法稱之為“閻羅針”。

很早以前,子雲揚就想來這裏尋找《禁方》,但是被父親製止了,因為父親不想失去兒子——要在自己頭上的死穴上紮入銀針,如有毫厘的偏差就必死無疑。不過今天,他決定要試一下,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他想知道這部被視為中醫起源的奇書究竟藏匿在什麽地方。

一個黑衣人顯得很不耐煩了,舉起二十響,把槍口對準子雲揚,罵咧咧地說:“老東西,再不把秘籍找出來我一槍滅了你……”

子雲揚沒有理睬黑衣人的威脅,而是舉止優雅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懷表,啪的一聲將表蓋打開。再過五分鍾就是子時,到了該動手的時辰了,於是他輕聲說:“你們要的東西就藏在這裏,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們必須答應後我才能取出來。”

“什麽條件?”

“根據本門的門規,不能讓外人看到秘籍是從哪裏取出來的,你們必須都從這裏出去,我才能把東西取出來。”

侄子看了看周圍牆壁上黑漆漆的洞口,有些擔心地說:“我們出去了,你要是偷偷跑了怎麽辦?”

“你們到外麵後分散在周圍的通道內,從這裏出去你們一定會發現,我能跑到哪裏去?”

侄子心想也是,於是對其中的一個黑衣人說:“我大伯說得不錯,咱們到外麵分散在周圍,他肯定出不去。再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他離開這裏,還能不回家?”

領頭的黑衣人沉思了片刻,用手電筒照著旁邊的洞口看了看,然後依次向幾個人分配了一下,隨後六個人分別從不同的洞口走出密室。

看到所有人都從小門出去後,子雲揚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心裏暗說:“子時一過,出去了就別想再進來,而且永遠也別想離開這個地下迷宮……”

他抬手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個黑黝黝的紫檀小盒,這是盛放針灸針的盒子,針盒傳到他手上不知道經曆了多少代人。從獨立行醫開始,這個針盒就沒有離開過子雲揚身邊,盒子的棱角都被磨得非常圓滑了。他戀戀不舍地撫摸著針盒,心想:“如果有後人能找到這裏,針盒也許會繼續傳下去。”

子雲揚盤腿坐在地上,輕柔地打開針盒,針盒裏有九個小格,每個格內分別放置著長短和形狀各不相同的銀針。從針盒裏取出兩根銀針,子雲揚對自己的運針技術充滿了自信,左右手各捏住一根銀針,同時紮入了自己的兩個太陽穴中。如果不是針灸聖手,此刻他肯定已經眼前發黑昏死過去。

隨後,他又取出一根針,用右手的三根指頭捏住,迅速紮入了頭頂的百合穴中,然後用手指輕輕撚搓著針的上部。銀針緩緩進入了頭皮中,子雲揚隨即感到內心一片清靜,周身有種暖洋洋的感覺,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從未見過的畫麵,沒想到自己晝思夜想的《禁方》竟然是這樣的……

過了不一會兒,子雲揚又從針盒裏拿出一根四寸長的大針,低頭望了一眼手上的銀針,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隨後將這根針猛地紮入自己的胸口,封住了心脈。

與此同時,玻璃燈罩裏的火苗突然跳動了一下,燈油剛好耗盡,回光返照似的猛地亮了片刻,隨即熄滅。密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中……

[1]《禁方》最早見於《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中:扁鵲者,勃海郡鄭人也,……長桑君亦知扁鵲非常人也。出入十餘年,乃呼扁鵲私坐,閑與語曰:“我有《禁方》,年老,欲傳與公,公毋泄。”扁鵲曰:“敬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