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親家見麵“劍拔弩張”

阿諾過起了孕婦的生活,每天哪個時辰該幹什麽都有定規,吃什麽也有定例,老夫人帶著寶姨專門操心兒媳婦的起居,把阿諾照顧的無微不至。

將軍府日子過得消閑,馬騰雖然白日裏都不在家,但忙到晚間就回府安置,小夫妻能天天在一起心裏也踏實,眼下又有孕在身,阿諾更不想回驪靬去了。

但懷了身孕這麽大的事還是得跟爹娘稟報一聲,阿諾跟馬騰商議了就打發了人到驪靬縣去給胡夫人報喜,順便取回阿諾在家時用的衣物器皿。

涼州城與驪靬縣相隔不遠,如果騎馬當天盡夠一個來回了,可是將軍府去的人卻沒回來,為免阿諾擔心馬騰隻能再派人去看。

直到第二日午間,打發出去的兩個人才一起回來,隨著報喜去的人回來的還有兩大車東西,以及阿諾的母親胡夫人。

門上來回話的時候,阿諾跟老夫人剛擺好午飯,婆婆正跟她說吃什麽有利於孩子。猛然一聽胡夫人來了,她十分開心,雖說不愛回娘家去住,但阿娘畢竟是疼她的,便趕忙起身準備到門口去迎。

卻見胡夫人已經到了飯廳,看見阿諾便笑容可掬的緊走兩步,拉住女兒的手從頭到腳的仔細打量了一番,才開口道:“阿諾,聽說你懷了身孕娘不放心就趕來了。可憐的孩子,這趟出去沒受委屈吧?”

“阿娘,我好著呢。”阿諾回答,剛要介紹婆婆就被胡夫人截過話頭去。

“娘看著一點都不好!”

胡夫人瞪眼道:“可憐見的,都有身子的人了,身邊卻沒個長輩時時提點著,看看你這一臉的憔悴,肯定是遭了大罪了。別怕啊,娘來了你就有主心骨了!”

可不是遭罪嘛,每天光孕吐都得好幾次,還是自己的娘貼心啊!阿諾聽的感動不已,眼圈兒都紅了。

但婆婆還在一旁等著呢,說話也不急在此時,便笑著對胡夫人道:“阿娘,長輩有呢,母親從扶風特意來看我們了。”

說著轉身正對老夫人又道:“母親,這位是我阿娘。”

老夫人在邊上看了有一會兒了,不用阿諾介紹也知道是親家上門了,堆起笑臉道:“原來是親家,孩子們大婚全憑你們張羅,費心費力的,真叫我慚愧萬分了。”

胡夫人抬眼看去,馬老夫人與自己年紀相仿,因為這是馬家,區別於阿諾這個少夫人才稱呼其為老夫人,其實她並不顯老,甚至精神頭明顯要比自己好,眉宇間英氣勃勃的。

胡夫人心下暗忖:“看這副相貌英武有餘而溫婉不足,想來也不是個會帶孩子照顧人的,阿諾在她手裏怎麽讓人放心呢?”

想到這些對老夫人的態度就難免疏淡,牽起嘴角自嘲一笑道:“我原說就不能操之過急,得等著親家你們來了再辦婚禮的,你這麽一說倒好像我們養女兒的人家有些越俎代庖了。”

馬老夫人一愣,沒想到胡夫人開口就夾槍帶棒,真是莫名其妙。她是將軍夫人,自己年輕時還上陣立過功,身上是有敕命封賞的,嚴格論起來胡夫人一個小小的縣令家眷,見到她是要行跪禮的。

但既然雙方成了親家,為了兒女的臉麵也不能過於計較,臉上神情變了變忍下不快,勉強笑道:“親家說什麽見外話,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們嘛。遠來是客,快請入座吧。不知道你要來也沒準備什麽好吃食,你別見外將就著用一些!阿諾,代我招呼你娘。”

“好的,母親。”阿諾乖巧應道。

就聽胡夫人鼻子裏哼了一聲,阿諾忙拉著阿娘到桌邊坐下,在袖子底下悄悄捏了下她的手。

胡夫人這才止住話頭,冷著麵孔坐在桌邊一言不發了。

兩位母親才一見麵就弄得這樣劍拔弩張,阿諾非常尷尬,吃著微有些涼的飯菜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一時間廳堂裏靜悄悄的,氣氛有些凝滯。

忽然,“當啷”一聲,胡夫人撂了筷子怒衝衝道:“堂堂將軍府給懷身子的人就吃的這樣的冷菜冷飯嗎?我女兒嫁到你們家這是討飯來了?”

阿諾嚇了一跳,急忙出聲解釋:“阿娘,不是這樣的......”

“你別說話!”

胡夫人發了火,不讓阿諾回嘴,對著馬老夫人冷笑道:“打從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你們家自恃門第高,不把我們娘倆放在眼裏。門上門上不懂規矩,院裏院裏沒個樣子,客人來了都不理不睬的。及至到了現在才知道,原來這門裏是老夫人當家了,將軍府的家風也不過如此,可要我這小門小戶的人拿哪隻眼睛瞧你們呢?”

“阿娘,你真的誤會了,不關老夫人的事,是我們剛建好的府邸,還沒有歸置好。”

阿諾搶在前麵急道:“母親、母親她也是才來......”

“阿諾!”老夫人叫住了阿諾,用眼神示意她安靜,和藹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可急躁,讓我和你娘來說。”

阿諾怎麽能不急躁,兩邊都是母親,卻鬧的針鋒相對,讓她處在中間兩下裏為難。

老夫人早有聽說,馬騰成親後住在嶽家,就是因為他嶽母不讓女兒出門。如今親眼所見,她這位親家還真不是個善茬呢!難得阿諾溫和有禮竟然沒有隨她母親的性子。

所以,即使看著兒媳婦的麵子,也得對她的娘家以禮相待,便好言好語道:“親家還請稍安勿躁,今天真是失禮的很,不過你也別惱,有什麽不滿意的慢慢說。”

胡夫人依然十分不滿,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多話。

老夫人淺淺笑著繼續道:“我來西涼府也不過幾天,這府邸是新建的,就這還都沒完全修好呢,我們也是湊合著住,人手啊布置上都難免缺這少那的,所以才慢待了你,實實不是有意而為。”

阿諾見機趕忙示意春兒給自己的親娘奉上一杯香茗。

胡夫人明白這是阿諾替婆婆在向她賣好,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隻好接過茶盞輕輕抿著,臉色也沒有適才那般難看了。

阿諾悄然向老夫人看去一眼,以眼神表達著歉意。

老夫人含笑點點頭安撫阿諾,將目光移向胡夫人又道:“再著說了,這裏是阿諾她們小夫妻的府上,我也隻是個客人,過些天就要回老家那邊去的,也當不得這個家,當家的是你的寶貝閨女。倒是親家你,離孩子們近一些,將來少不得還要仰仗你多多提點他們,這將軍府裏你比我更有責任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胡夫人聽到這番話一下子氣平了,她原本就是替女兒來爭當家權的,既然目的如願達到了,也就沒什麽可挑刺的了。見馬夫人說的明白,她並不常住還要回扶風老家去,胡夫人十分滿意,她的阿諾,是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她可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再走她走過的路。

其實,這裏頭有個緣故。胡夫人剛嫁進胡家的時候,還是胡川的祖母當家,掌管著上百口人的吃喝拉撒。胡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祖輩不分房,一家子住在一處熱鬧是熱鬧,但是非繁雜雞毛蒜皮的事情也很多,再加上那麽多人張嘴就要吃飯,在錢糧分配上就必須精打細算,落到個人頭上將將隻夠填飽肚子。

還記得剛到胡家那時候,晨昏定省在太夫人跟前立規矩聆訓,冬天的早上天剛蒙蒙亮就要到長輩屋裏,太夫人房間地上的大櫃子裏全都碼著賬本子,為了安全起見就不讓生火,她們頂著冷風餓著肚子一站就是大半個時辰。看太夫人給底下人一趟趟交待處理府上事務,這兒要幾升麵,那兒要幾吊錢的,好不容易等她老人家忙完發話叫散了,腿腳都直打顫走不動道兒了。

後來太夫人去世,又到她婆婆當家,還是變不了的老規矩,每天依然點卯似的杵在那兒。懷了身孕的媳婦兒們也一視同仁,隻有快到臨盆了才準許晚到一個時辰,生完孩子三個月後繼續。吃用都是府裏統一派發,想多吃多占那是堅決不能夠的。

胡夫人忘不了,她懷著阿諾大哥時,婆婆看她嘴饞偷偷給了她一碗羊肉,那碗肉是她這輩子吃過最香、也最辛酸的吃食。那時候她就想,倘若有朝一日讓她掌了家,一定要活的恣意寬泛一些。所以,當多年的媳婦熬成婆,胡夫人終於憑借著胡川當上縣令,從眾多妯娌間脫穎而出當上了管家奶奶時,也算是苦盡甘來吧!

正是有這麽一番親身經曆,讓胡夫人對大家庭裏的陳規陋習心有戚戚然,輪到她當家這些年便大刀闊斧的革新了不少。但再怎麽革除,兒媳婦在婆婆跟前站規矩這一項卻是不可動搖的,阿諾的嫂子們打從進門都是晨昏定省過來的,幾輩子的老規矩不可能說廢就廢了。

可是,人就是這麽奇怪,同樣的事情在兒媳婦那裏盡屬正常,放到自己女兒身上就覺得不可忍受,可見人心偏私是的的確確存在的。這次聽馬騰打發來給她報喜的人說,老夫人來了將軍府,她欣喜阿諾有孕的同時,也憂心女兒能不能應付得了,會不會處理婆媳關係,而馬老夫人的脾性如何……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來府城一趟,好替阿諾在婆婆跟前爭取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