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雙絕

第1卷 第38章 雙絕

秦長歌溫婉的應對帝王的突如其來的怒氣,行禮如儀的退了出去。

蕭玦……還真是喜怒無常呢。

出得廊外,文昌等候在外,牽著已經梳洗幹淨的蕭溶,目光中微有憂色。

看秦長歌出來,她轉頭看向蕭溶,又看看秦長歌。

微一猶豫,秦長歌點頭,隨即道:“公主,如果你不能保守秘密,該消失的,不該消失的,都會消失。”

“我知道,”文昌微喟一聲,“相信我,我一直認為,這件事先瞞著阿玦,才是正確的,我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傻姊姊。”

“我自然相信你,”秦長歌一笑,“陛下遇刺這般大事,宮中一定得了消息了是吧?”

“是的,”文昌道:“阿琛恰在宮中,聽聞消息,帶領禦林軍趕來了。”

“蕭琛?”聽到這個名字,秦長歌難得的皺了眉。

趙王蕭琛是蕭玦幼弟,自幼體弱,有不足之症,是以也無心政務,專心的做個富貴王爺,其人雅好丹青,尤其精擅詩文,最愛結交文人墨客,西梁每年三月初春的“鬥春節”,便為他所創,其時鶯飛掠柳,嬌燕穿花,江天澄闊,汀渚白沙,於西梁京郊景致最盛的儷山,張彩絲帷幕,置酒水案幾,詩客仕女,踏歌而來,女子入幕彈琴填詞,各展才藝,並自帷幕內案幾上各取一花,每人以花為號,遞出簾外的詩箋皆附此花,箋上花香淡淡,引人遐思,更兼有佳人手澤,精妙詩句,詩客儒生們憑酒臨風把玩詩句,評出三甲,興致來時亦可以詩相合,若得了哪家小姐青眼,難說又是一段美好良緣。

而三甲名花,從此亦一舉成名,成為京中佳媛,炙手可熱,為各家公子殷勤以逑。

聚會上還有鬥草,射鴨,詩謎,聯對,尋物等種種雅致遊戲,務令人盡興而歸。

而節上諸般用度,皆由趙王應下,酒為好酒,食皆美食,更兼有皇家宮製名點,及趙王府諸般美婢侍候,由不得名士文人,不趨之若鶩。

隻是節上畢竟有名媛淑女,為防登徒子濫竽充數,蕭琛定下規矩,節日那天,進儷山隻有一條水路,所有蘭舟都在趙王屬下手中,前來登舟的文士,需向趙王府人索取花球,每球內有隨意命題一則,在一炷香時辰內必須完成,方有登舟之權。

一詩畢,踏歌來,舟破浪,長衣飛,那蘭舟直向淩雲崖諸淑媛帷幕之地而行,藍天碧水,雲淺山青,風掠衣袂,飄飄而來,落在諸般佳人眼中,又是何等的瀟灑?這般意興瀟然的風雅之舉,文士們怎能不動心?

是以能進儷山的,都是當時名士。

西梁民風開放,文武皆重,帝後對這類有助文學推廣之道也甚為推崇,尤其睿懿皇後,稱“文學可進民智,為基業之根本。”,甚為推許,是以起先原隻局限於京中巨戶貴族的“鬥春節”,漸漸擴大到巨商名賈,寒門有才學子亦可一試,而自從據說睿懿皇後隱瞞身份,以普通仕女身份參與鬥春節後,每年該節,都有大量書生不遠千裏而來,隻為碰碰運氣,期盼得見皇後尊顏。

睿懿那次的改裝參會,被京都中人傳得神乎其神,說皇後入得帷幕,被諸女譏笑衣著寒酸,皇後並不動怒,隻哂然曰:“諸位皆以衣裳認人,安知衣裳有知,不為著於諸位之身而自覺羞辱焉?”一語出而眾女驚,皇後看也不看,隨手便取了幾上諸花,也不坐下思索,在幾前援筆立就,詩句傳出帳外,令當時名驚天下的隴東才子,傲氣衝天不可一世的文正廷當即變色,默然而去,眾人挽留,他頻頻搖首,將詩句塞入袖中,以指示唇,不顧而去。

後來還是帝駕禦臨鬥春節,眾人才知,先前那一詩逼得牛氣衝天的名士無言而去的寒門女子,竟是當朝名動天下的開國皇後。

再後來有好事之徒跑去問文正廷,當日為何有此一舉,若能和皇後詩酒唱和,必能成就一番美談,他文正廷也就流芳百世啦。

文正廷苦笑道,那詩如何能和?非人間氣象,非人臣氣象,他一介寒儒,敢和這般手筆唱和,不是找死麽?

自此越發將皇後傳得神乎其神。

如今秦長歌想起,不由苦笑,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那日闖進鬥春節,哪是什麽風雅興致,純粹是和蕭玦爭執,心緒煩悶之下,找茬去了。

蕭玦找不見她,急亂之下詢問素以聰慧得名的蕭琛,蕭琛道:“皇後非向隅自苦之人,當哭之事也必以輕歌飾之,不妨往人多處去尋。”

所以才有那所謂帝後親臨鬥春節的風雅盛事,歪打正著的越發令鬥春節興盛繁榮。

而蕭琛也從此名動天下,與靜安王玉自熙並稱西梁雙絕,京中有“靜安嫵媚,趙王淡泊,水碧櫻紅,挑燈踏歌”之諺,踏歌便是指鬥春節了。

挑燈自然是指玉自熙的古怪嗜好。

微微一笑,秦長歌蹲下身摸摸兒子大頭:“小乞丐,餓了吧?走,咱們去廚房偷東西吃。”

“哦,”蕭公子很謙虛,很文雅,很客氣,“有東西吃嗎?我要求不高的,水晶蹄髈,鳳尾三絲,翡翠玉團,金絲燕窩,隨便來幾樣就可以了。”

秦長歌微笑,“這要求是不高啊……不過我告訴你,你說的這幾樣其實都沒什麽意思,我倒是知道這裏的廚子有樣好手藝,叫白水綠玉,好看又好吃,你要不要試試?”

“真的真的?”蕭包子兩眼放光,“走走走,去嚐嚐。”拖著秦長歌就拔腿。

秦長歌被兒子扯過回廊,聽得院前有喧嘩之聲,轉過頭去,見回廊盡處,一襲如天水之碧,清雅絕倫的色彩飄過。

隱約文昌迎了過去,那人立於院中,輕輕的嗯了一聲。

聲音極其好聽。

文昌低低說了幾句,那人輕輕點頭,天水之碧的長衣滑起波紋隱隱,每一條皺褶都清雅好看。

似乎又說了什麽,引起院中樹梢鳥兒不甘心的清鳴,一聲聲努力婉轉。

似乎感覺到遠處有目光注視,他微微側頭,薄透皎潔如明月的膚色,亦如月光於山巔升起,而鳳眼黑而明亮,清澈有如山澗流泉。

那側臉輪廓秀逸,轉目行止間透著溫文的書香,卻又毫無酸腐氣息,隻是清雅靈韻,如精致的卷帙,無需翻動,於紫檀案頭,博山香爐側,將千古傳奇,華辭佳句,輕輕無聲訴說。

他的容貌毋庸置言自然很美,但更美的卻是那輕雲流月舞風回雪般的詩意氣質,那氣質如水如空氣,無處不在,而又不令人察覺,卻潛移默化,令人不知不覺沉溺。

高貴耀眼至咄咄bi人的蕭玦,是華美大賦,妖魅絕豔至懾人心魄的玉自熙,是婉約麗曲,蕭琛,卻是一首於絕世詩人於山水蓬萊煙雲間徜徉,偶得靈感寫就的清詞,水為骨玉為神,仙姿清妙,空靈無際。

秦長歌無聲的笑笑,想起這些絕世姿容的男子,和那些前世糾葛,挑了挑眉,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