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除了想要吃的

永明市警官大學現在正亂成一糟。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學生發現躺在路中間的男同學，叫上一個同學合力把他抬起來，送進校醫室了。

校醫表示，除了脫臼之外，隻是傷了筋骨，而且有點睡眠不足，沒什麽大礙。在他的潛意識裏，他覺得警官大學裏麵學生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又不是重傷臥床不起的程度，都不是大問題。

由於男生還在昏睡，校醫也不知道他是哪個班的，無法聯係他的教師。

謝梓逸課後，餘芳芳還在跟謝梓逸討論，張山讓林朵昔失蹤的動機是什麽大家都還不知道，為什麽連他都被殺了。謝梓逸的說法是，估計張山激怒了別人，別人才會殺了他，讓林朵昔失蹤無非就是想獨占她，不想她被其他人看到，青春期一時激動的無知。

但是，餘芳芳不這樣認為，她提出要見他的學生李思。越是看到他不停轉移話題到一些無關痛癢的地方去，就是不大願意讓她見他，她就越是想見他。

“好吧，真是敗給你了。”謝梓逸最後還是妥協了。

見到李思的時候，餘芳芳有點失望了。她原本以為他是個呆板無趣的人，可是當她看到他一身製服規矩站在她的麵前，眼神空洞，嘴唇緊抿，她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李思的背後的故事，或許是言不由衷，更關鍵的是他不會輕易說出來。

“我們聊聊吧。”餘芳芳準備開始對他進行洗腦了，以她擅長的方式。那是她哥哥教她的，她問他，他怎麽會的，他神秘兮兮地告訴她，是一個很強大的男神教他的。

她哥哥的男神是什麽樣子的，她完全不知道，她不會主動問起，他也很少提及。

小時候，她的哥哥就是她的男神，所以其他人的男神，即便是她哥哥的男神，她也不會在意。但是，那也是他出國之前的事了。當他離開了她的視線，一去不返。音信全無。

她開始懷疑了，是不是，愛你的人未曾走遠，不愛你的人一去不返。

血濃於水的親情也缺了一個角，哪怕看似再溫馨再融洽，也是不完整的。

“不。餘教官，我沒什麽好說的。”李思拒絕了，他想隻要自己咬住不說出來，那就沒事了，謝梓逸會罩著他的，不用怕，他不停地暗示自己，不用怕。

“那我們就來一場跆拳道基礎的防狼術試練給林朵昔看看吧。”她當然知道他會拒絕了，這才是她的目標。對於一般心理素質的人而言，堅決地拒絕了第一個請求的人總是潛意識地對第二個請求降低抗拒心理。她就是運用了這點，想要他跟她切磋一場，就不能先入為主地貿然提出要求，因為他本來就在提防她了。

“好啊。”李思答應了。心裏想著有什麽關係，反正他不說出來，心裏正壓抑著，能夠打架再好不過了。他再怎麽不喜歡張山，也沒想過他會死。這件事像塊石頭，壓在他的心上，差點讓他窒息了。

跟她演練，他一定會很狼狽。卻會讓他在心理上好受一點。

林朵昔被叫到訓練場，聽說是讓她觀摩一下防狼術的動作要領。她也知道餘芳芳是個好教官，對她那麽關心。

這時，李思一手抓住餘芳芳的手腕，她張開手的虎口從下往上抓住他的手臂，使得他的手脫離她的手臂，另外的一隻手手肘往下撞擊他的手肘，使得他不能動彈。他痛得哀叫起來了，她放開他。他再伸出雙手抓住她的兩隻手腕，餘芳芳注意到身邊的林朵昔了，她說：“要是發生這種情況，你雙手的手腕是沒有力氣的，你就需要用腳。”隻見餘芳芳向後退了一點點騰出兩人之間的空間，然後提膝對著李思的腹部發力，撐開，踹過去。他就向後退了好幾步了，差點站不穩，跟她保持了安全距離。

看得林朵昔傻眼了，好簡單的動作啊，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他感覺有點丟臉了，他既然都丟臉了，那也讓她丟臉吧，他有點邪惡地想著，然後竟然向餘芳芳的衣領伸出手，餘芳芳反應很快地抓住他的手，向後撤退了，將他下壓到地上去。他的手被抓得比他的身體要高，自己又爬不起來了，隻好認輸了。橫豎都是站她前麵無可奈何啊，他就站在她身後向她伸出手，沒想到她還敏捷地拉住他的手將他過肩摔了，疼地他在地上哀叫連連。

林朵昔看完了就鼓掌了，然後她好像聽到其他教官吹口哨要求集合，隻能跟餘芳芳教官說一聲，就離開了他們，去歸隊了。

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眼角有點濕潤。他還能感到痛，張山那個混蛋再也感覺不到痛了。

他都做了什麽啊。

“李思，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很累吧，累了就休息一下。”餘芳芳安慰地說。她不能在他情緒低落的時候，問出她想問的話，不然剛才那麽一場折騰就白幹了，洗腦都還剛剛開始。亂了節奏，別說得到答案了，反而會對洗腦免疫無效。

“你別對我那麽好，我，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學生。”李思有點煩躁地說。

因為他的心亂了，所以說話都不流暢了。餘芳芳歎了口氣，說：“那你也是老師的學生啊。老師保護學生是天性，就算是壞學生也是一樣。”

“我這樣的人。”李思有點惆悵和迷惘了，說。“我該怎麽辦？教官……”

要想讓心理素質一般的人說出口，隻要在他情緒低落的時候，讓他心裏舒服一點，他就會想說了。但是這個洗腦的前提是，絕對不能讓他覺得她虛假。那也是看餘芳芳有沒有真心關心他，若是她虛情假意關心他，敏感的他也很容易看出來的。

實際上，餘芳芳的確用心關心他了，雖然覺得瘦個子的他有可能是嫌疑人，但是她還是有點心疼他的。好好的一個學生，怎麽會去做綁架那種事，即便沒有對受害者做什麽壞事，正常人也不該去把一個人藏起來，他以前到底經曆了什麽樣的事情。

“我李思喜歡林朵昔很久很久了，比張山還久……”

原來李思從林朵昔剛上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對她有好感了。那時候，林朵昔並不是校花，隻是班花。她很低調，不會說話很大聲。那時候班上有個女漢子叫顧北舞，說話很大聲，而且她喜歡經常欺負她。

有一次，林朵昔快放學的時候忍不住趴著睡了一會，醒來就發現被鎖在教室裏。她急哭了，打開窗戶，二樓太高了，她不敢爬下去。

李思每次放學後都要爭先恐後先走到校門口，等著林朵昔的身影，然後悄悄地跟在她後麵，跟她保持一段距離，目送她回到家門口了，再回家的。那天，他等了半小時還沒看到她，就有點不放心了。

他折回教室，發現教室門鎖著的，還隱約聽見林朵昔的哭泣聲。他聽到她的哭聲，也慌了。一時六神無主，有點不知所措。等他冷靜下來，已經聽不見她的哭聲了。他連忙拍打著教室門，很想說：“朵昔，你還好嗎？朵昔！”但是他拍打著門，喉嚨裏卻沒有發出聲音。他害怕她的目光，害怕她看到他窘迫的樣子，他是全年級最窮的學生。

他穿得衣服總是洗得褪色了都沒新衣裳穿，吃的東西也是上頓吃不飽，下頓犯愁，他的父母很窮而且很懶惰，總是盼望著哪天好運得到一筆橫財。他們不會管他，因為他們也吃不飽。他每次回家都聽到他們肚子咕咕叫的聲音，他不敢跟父母要東西吃，他們也不夠吃，母親偶爾會把自己吃的稀粥讓給他吃，但是餓得太難受的時候還是會自己喝光。

他不怪他們，因為肚子餓真的很難受。

他會去偷隔壁家的吃的，每次被打一頓也要偷來吃。隔壁家的大人說他沒有羞恥心，連果樹上的果子都偷來吃。後來，他還看到他們故意向果樹撒了很多農藥。

村裏像他們家那麽窮的人還很多，不愁吃的隻有稀疏幾戶人家，可是他們都是很勤奮的，一天到晚就跟機器人一樣忙碌。後來，他有一次爬牆偷饅頭被一戶人家給捉到了，連饅頭都還沒吃到，就差點中年男人被打死了，有個老爺爺看起來很慈祥，製止了中年男人，對他說：“孩子，你想讀書嗎？”

“不想。我想吃東西。”讀書是要花錢的，他沒有錢讀書。連吃的都沒有，他才不想讀書。

“你說你想讀書，我就給你吃的。”老人**說。他那布滿滄桑的臉，仿佛已經被歲月狠狠傷害過。

“我想讀書。”這是他第一次說謊。他實在太餓太餓了。

後來，老人付了他的學費，讓他上學。他每次餓了的時候，就想起老人說的——

“你作業做完了嗎？做完了我就給你吃的。”

“你成績還是那麽差嗎？進步了一分也是進步，進步了我就給你吃的。”

“你以後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你想好了告訴我，我就給你吃的。”

李思隻是不停地滿足老人的要求，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到底是為什麽存在，但是老人消失了，他才慢慢想明白了，老人是真心為他好的。因為他當時實在太餓了，除了想要吃的，其他的他都不想要。

正是因為他除了吃的其他都不想要，他才會一直挨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