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母親
比賽歸來，一切都歸於平靜。過往的榮譽隻是代表那一時刻，未來還需要拚搏。
田玉英這段時間老是感覺心慌乏力，整夜失眠。更誇張的是，以前的那些毫不費力的農活，現在不要說去幹，就是想想都有些心悸。
莫非也是得了什麽不好的病了？田玉英的心“呼”的一下提到嗓子眼。
思忖再三，田玉英還是決定到市裏的大醫院檢查檢查，要是小毛病，醫生開點藥吃吃就好；要是大毛病，也好有時間準備後事。
田玉英帶著一種悲壯的情緒踏上長途汽車，一路的風景是她多少年再也沒有見過的，然而，此時此刻，哪裏還有什麽心情去欣賞。
排隊、掛號、檢查、化驗……這一通折騰，足足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拿著厚厚的各項檢查結果，田玉英終於坐在醫生的麵前。
忐忑不安地盯著對麵緊皺眉頭、一言不發不再年輕有些禿頂的醫生，田玉英的心越來越沉重。看來不是什麽好病，田玉英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
聽到歎息聲，醫生抬起頭，望了一眼麵滿愁容的田玉英，臉色稍緩：“別擔心，病情不是很嚴重。”
田玉英探身問道：“大夫，我究竟得了什麽病？”
“從目前的檢查結果看，你屬於冠狀動脈狹窄，麵積已達到75%以上，心肌酶明顯升高，心電圖也顯示心肌缺血，我建議你馬上住院，進行心髒支架手術。”
這番話，讓田玉英手腳冰涼，她費力地抬起胳膊，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囁嚅地詢問：“醫生，這手術需要多少錢？”
“心髒支架有國產的，也有進口的，一般在2萬到5萬之間，你可以根據自己的經濟狀況選擇。”
“這麽貴？”
田玉英抬起眼睛看了看醫生，試探地問道：“醫生，我先不做手術，保守治療，可以嗎？”
對麵的醫生從眼鏡框的上方盯緊田玉英：“你的病情保守治療隻能暫時緩解，隨時都可能發病。我建議，還是盡快做手術吧。”
“醫生，我知道了，謝謝你。家裏還有些事情需要安頓，我過幾天來做手術，你先幫我開點藥吃吃吧。”
這樣的病人醫生也是見多了，他不再勸說，麻利地在電腦上開出來藥物，囑咐田玉英去藥房取藥。
回來的路上，田玉英百感交集，自己怎麽就這麽不爭氣呢？黎明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定好好守護可欣，身體怎麽就突然出毛病了呢？
低頭看看手裏的藥，田玉英暗暗下定決心，為了給可欣省錢，不去做手術了。村子裏的那個羅老漢，得病以後，把家裏所有的積蓄都折騰光，還欠了一屁股債，最後人也走了，錢也沒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花這個冤枉錢。想到這裏，田玉英昂起頭，抬手捋了捋耳邊飄過來的碎發，用黑色的卡子固定在耳後，讓自己看起來精神抖擻。
“可欣！”
撥通女兒電話那一刻，田玉英的腮邊掛滿淚水。她胡亂抹了一把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異常。
“媽，你最近好嗎？”
這周回來沒有休息，黎可欣隻是匆匆給母親發了一條語音，都沒來得及通話。
“好，好，你放心吧，媽媽身體棒著呢！”
田玉英背對著手機迅速拭幹淚水，旋即換上笑臉，仿佛女兒就站在自己的麵前。
“那就好，媽，你該吃吃，該喝喝，千萬不要省錢哦！”
黎可欣每次都這麽叮囑，她知道，母親平日極盡節儉，想拚命攢錢留給自己。
“哎呦，你操心你自己，媽曉得的。記住，缺錢一定給媽媽打電話。”
這句話提醒了黎可欣，她抓緊手機，衝著話筒說：“媽，我想在市裏給你買一套房子……”
田玉英迅速地打斷她：“買什麽買？不買！媽在農村生活了一輩子了，去城裏住不習慣。倒是你，要為自己的將來多打算打算。”
“媽，我還早。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村子裏，我，我不放心。”
“傻孩子，都是鄉裏鄉親的，相互照顧，有什麽不放心的？！你一個人在外麵，才要照顧好自己。”
母女二人絮絮叨叨了一通家常，才戀戀不舍地掛斷電話。黎可欣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母親哪裏有些不對勁。
田玉英摟著黎明的遺像，坐在黑黝黝的夜色裏，喃喃自語：老黎，如果我命大，就多陪孩子幾年。如果我短命，就早早來和你做伴。無論如何，我都不給孩子添負擔。
隔壁的李嬸一大早喂雞，掃院子，做飯，進進出出好幾趟，眼角的餘光掃向黎家的大門，始終緊閉。
這個可欣媽，平日裏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啊？李嬸心裏嘀咕著，頻頻朝著黎家的大門張望。
終於，李嬸忍不住抬腳邁進了黎家的院子。院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屋子的門，從裏麵頂著。李嬸稍稍抬起一點，輕輕一錯，門後的小棍應聲落地。
“可欣媽，可欣媽，哎喲，這是怎麽了？”
李嬸的喊聲讓臉色慘白的田玉英努力睜開眼睛，虛弱地指指自己的胸口。
李嬸略一思索，衝出房門，喊上丈夫和小兒子，七手八腳地把田玉英抬到農用三輪車的後麵，朝著縣城醫院疾馳而去。
黎可欣一大早就莫名心慌，中午訓練一結束，顧不得吃飯，急忙跑回寢室去拿手機。
果然，手機顯示十五個未接電話，都是陌生號碼。黎可欣抑製不住恐慌，顫顫抖抖地撥通對方的號碼。
“喂，請問是誰給我打電話了？”
李嬸沒等兒子張口說話，伸手一把搶過手機：“我說可欣啊，你可算接電話了。你媽她心髒病住院了！”
黎可欣的腦子裏“轟隆”一聲，母親住院了？怎麽可能？昨天晚上通話的時候，還好好的呢！
李嬸哇哩哇啦地講了事情的經過，可欣的心揪緊了：不行，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守在母親身邊。
掛斷電話，黎可欣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行李，心慌意亂手抖卻怎麽都扣不上行李箱。
電話突然響起，黎可欣從**跳起來趕緊接通電話：“喂，可欣。”
一聽到宋子期淡定的聲音，黎可欣卻再也控製不住洶湧的淚水，嚎啕大哭起來。
“可欣，怎麽了？你別哭，究竟怎麽了？”
宋子期焦灼的詢問讓黎可欣稍稍平靜下來，她抽噎地告訴宋子期：“我，我媽病了，現在在醫院裏。”
“在哪裏的醫院？什麽病？”
宋子期冷靜簡短的問話讓黎可欣稍稍控製了情緒：“縣醫院，好像是心髒病。”
“好的，可欣，我知道了。你現在安心訓練，我就在市裏，馬上趕到縣醫院去看看什麽情況，你別擔心。”
黎可欣的心不在焉鮑磊很快察覺了，他站在黎可欣身後，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誤，這樣訓練下去不僅沒有任何意義，還有可能受傷。
鮑磊果斷地衝著黎可欣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
從來沒有看到過黎可欣如此垂頭喪氣，心不在焉，鮑磊斷定她一定有什麽心事。
黎可欣接住了鮑磊探尋的目光，遲疑了片刻，張口道出了實情：“教練，我母親病了，剛剛被鄰居送到了醫院裏。”
果然不出所料，鮑磊打量了一眼黎可欣：“你，打算怎麽辦？”
“我，我想回去看看。”
這個想法盤桓在黎可欣的腦海裏已經整整半天了，她現在壓根沒有任何的心思訓練，父親的離去時她不在身邊守候，已經遺憾終生了。假如母親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去吧。”
黎可欣吃驚地抬起頭來，鮑磊如此幹脆實在出乎意料。
“不過，隻有三天時間。三天以後回來，連人帶心！”
“謝謝，謝謝教練。”
黎可欣朝著轉身離去的鮑磊深深地鞠了一躬。
宋子期仔細詢問了田玉英的病情，卻犯難了。這種病必須做手術，還需要家屬簽字。
可欣現在恐怕不方便回來，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簽字都不合適。宋子期將手伸進褲兜，摸到了電話。
“子期。”
宋子期詫異轉身，卻看見黎可欣拎著行李箱，麵色疲憊的出現在門口。
“可欣，你怎麽回來了？”
雙手被宋子期完全包裹，讓黎可欣冰冷的身體流過縷縷溫暖。
她抬起眼眸，擔憂地望了望躺在病**，插滿各種儀器，雙目緊閉的母親。
“可欣。”
宋子期輕輕地呼喊了一聲，考慮應該怎麽說才能不讓可欣害怕。
“是不是很嚴重？”
可欣的雙眸裏滿是驚恐，她緊盯著宋子期的雙唇，既期待又害怕他張口。
“沒有，可欣，隻不過是要做一個，呃，一個小手術。”
宋子期盡量輕描淡寫地給她講解了田玉英的病情和治療方案。了解了全部的事情，黎可欣反而淡定了。
她走到病床前，俯下身子，將頭輕輕靠在母親懷裏：“做，馬上做手術！我不能沒有母親。”
宋子期點點頭，目前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他摟住可欣的肩膀，輕輕地晃了晃：“可欣，相信我，一切都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