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卻說因唐府忽然來人,應夫人被丫鬟請了前去老太君那邊,走到半路,想到李賢淑方才那樣“猖狂放肆”,仍氣得心緒難平。

眼看將要到了堂前才想起來,應夫人便問那丫鬟道:“唐府無端端怎麽來人了?來的又是什麽人?”

那丫鬟因知道她方才受了氣,因此一路上也不敢出聲,直到此才忙回道:“奴婢正要跟太太說,來的是唐府的平靖夫人,為什麽來的卻並不知道。”

應夫人一聽“平靖夫人”四個字,陡然心驚,這才把李賢淑之事拋在腦後,心道:“平靖夫人身份尊貴,加上素來深居簡出,縱然是皇親貴戚們相請都不肯賞臉前往,怎麽今日竟來到家裏了?”

應夫人心懷忐忑,到了老太君的大屋前麵,門口的丫鬟忙說:“太太來了?平靖夫人才剛進去。”

應夫人點了點頭,邁步正要進屋,忽然聽到裏頭有人說道:“老姊妹,咱們之間雖然許久未見,然而你也知道我的脾氣,從來都不喜歡那些虛言假套的,我就直說我的來意了。”

應夫人一聽,知道是平靖夫人說話,便命那丫鬟先別通報,且住了腳隻是靜聽。

卻聽老太君笑了兩聲,道:“您肯來府裏,不管如何我正高興著呢,有什麽吩咐您也隻管說就是了,我自然仔細聽著。”

老太君雖也是出身高門,一品誥命,然而身份上卻仍是比不上平靖夫人,整個京城內的一品誥命雖多,卻隻有這獨一無二的一位、能讓今上也尊崇有加的“平靖夫人”。

因此老太君在平靖夫人麵前自然要處處留意,說話也是十分客氣。

平靖夫人道:“是這樣,去年我做壽的時候,見了你們府裏的二小姐懷真,我跟那個孩子竟十分投緣,臨她走前我叮囑過以後須常來常往,她也應承了,然而近來總不見她,我還以為她人小記性差,並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還心裏不自在了一陣子,不料才聽說她病了,原來竟是我錯怪了她,少不得我親自來看看了。”

應老太君聽了,嗬嗬笑了起來,道:“原來您惦記著懷真那孩子……她倒的確是個極伶俐討人喜歡的,我也很是疼惜她,隻沒想到竟也有緣入了您的眼呢?可我這兩日正也身上不大好,就沒有留心她們的事,竟連她病了也是不知道呢?我且問一問。”

應老太君說著,便回頭看身邊兒的大丫鬟道:“怎麽太太還沒來呢?是做什麽去了,叫人再去催一催。”

應夫人在外聽到這裏,忙向著那丫鬟使個眼色,丫鬟才揚聲說道:“太太來了!”說著掀起簾子,應夫人才邁步入內。

應夫人快步走到裏間,果然見在上麵,老太君身旁端然坐著一位銀發的老夫人,打扮的氣象、通身的氣質格外不凡,讓人一見就不由地心生崇敬之意。

應夫人忙上前拜見了,不敢坐,隻是站著回話。

老太君說道:“你坐著說話罷了。”

丫鬟才上前遞了錦墩,應夫人坐在下手。應老太君才問:“我派人去叫你,怎麽才來呢,是什麽事兒耽擱了這半日?”

應夫人本來並沒打算回應懷真病倒之事,如今在外間聽見了,便順勢說道:“隻因為那邊懷真忽然病了,我才去看了她……又忙著叫人去請太醫呢。”

老太君一驚,脫口說道:“什麽時候病的?病的可要緊?太醫來了?——怎麽都沒有人跟我說這件事兒?”最後聲音裏便帶了幾分嚴厲。

應夫人忙站起身來,告罪說道:“本來是要告訴您的,隻是因老太太近來身上不自在,所以怕驚擾了您老人家,就一直沒有說,何況昨兒懷真還病的不怎麽厲害,今兒竟然有些不好了,本來派人去請蘇太醫的,不料蘇太醫竟去了肅王府裏……少不得又派了人去請別的太醫。”

老太君張了張口,才要說話,旁邊平靖夫人淡淡一笑,道:“就不用勞煩了,我來的時候已經派了人,去肅王那裏把他揪了來,這會兒怕已經去看望懷真了。”

方才應夫人急著趕來老太君這邊,正好兒跟蘇太醫錯過了,聽了這話自然震驚不小:試想滿城裏誰敢去招惹肅王那個混世魔君,沒想到平靖夫人提起他,竟是如此的輕描淡寫,渾然不放在眼裏似的。

應夫人心中暗自戰戰,平靖夫人卻慢慢起身,對應老太君道:“我此番既然親自來了,少不得就親自去看看懷真。老姊妹覺得使得麽?”

應老太君忙也起身,道:“哪裏話?我這幾日竟被蒙在鼓裏,什麽也不知道,此刻也正想去看看她呢,既然這樣,我便陪您一塊兒去就是了。”

兩位起身往東院而行,應夫人心中暗暗叫苦,卻無可奈何,隻好隨行在側。

兩人到了之時,正好蘇太醫給應懷真用了針,李賢淑在旁看著,見應懷真的臉色略有好轉,一時極想給蘇太醫跪下磕頭。

應佩因下了學,正回到府裏,還興衝衝地想著告訴應懷真,他已經跟那唐家的小少爺說了昨兒叮囑的話呢,不料才進府裏,就聽說大事不妙了,當下發了瘋似的跑來,一看應懷真的模樣,早已經哭得跪在床前,虧得李賢淑還拉著他。

此刻見蘇太醫大施股肱手,他不知李賢淑心中的意思,自己反倒給蘇太醫跪下了,含淚道:“我替妹妹跟母親多謝老先生救命……”

應佩才要磕頭,蘇太醫已經忙不迭地把他拉扯著扶起來,道:“哥兒快起來,這怎麽使得!折煞老夫了!”

李賢淑見了這幕,鼻子發酸,萬般感念應佩竟懂得她的心意,便喚了聲:“我的兒!”緊緊地把應佩抱住了,兩個均是淚珠紛紛。

頃刻,蘇太醫卻又沉吟著問:“敢問二小姐先前吃得什麽藥?……另外還吃過什麽東西不曾?”

李賢淑微怔,才要回答,外頭報說平靖夫人同老太君來了。

李賢淑先前從應懷真口中曾聽說過“平靖夫人”其人,忙起身迎接,守在外間的陳少奶奶等早忙著先行禮拜見了。

說話間平靖夫人便同老太君一前一後進來了,平靖夫人先看見李賢淑,見她要行禮,便一擺手道:“不必了,我隻是來看看懷真。”說著便邁步上前。

蘇太醫早就起身恭候侍立,平靖夫人走到跟前,看著應懷真這般氣息奄奄之態,心中震驚,且又痛心,便問道:“究竟是怎麽樣了?”

李賢淑還以為是問自己,才要說,卻聽蘇太醫道:“您請放心,雖然有些不好,但幸好還來得及……已經救過來了。”

李賢淑聽了,即刻也明白這話的意思是應懷真方才果然是命懸一線,淚才停了,又湧出來,忙轉身悄悄擦去。

老太君也走到跟前兒,端詳了一番,不由也雙眸見淚,道:“我可憐的曾孫女兒,這是怎麽了?我一時兒看不到就生了事……真真叫我怎麽樣呢。”丫鬟忙奉了帕子,老太君便拿了拭淚。

平靖夫人便問蘇太醫道:“究竟是什麽病,這樣厲害?”

蘇太醫頓了一頓:“這個……”

平靖夫人掃一眼蘇太醫,見他麵上頗有猶豫之色,欲言又止地,便道:“有什麽不好說的?”

此刻老太君也抬起頭來,見狀,便微微皺眉,對周圍人說:“你們先都出去,這兒人太多了,亂糟糟地,對懷真的病不好。”

當下應夫人,陳少奶奶,應佩及一幹丫鬟等都也退了出去。

李賢淑卻並不離開,老太君才要說話,平靖夫人道:“既然是懷真的母親,就留下來罷了。”

老太君便也罷了。

如此室內除了尚未醒來的應懷真,隻有蘇太醫在內的四人,平靖夫人才說:“你到底有什麽話,快說罷。”

蘇太醫道:“回夫人……據我看來,二小/姐這病,不是尋常的症候。”

老太君問道:“那又是什麽?”

平靖夫人已經不耐煩起來,道:“有什麽你就快快直說,沒有時候跟你耗!”

蘇太醫忙尚且陪笑說:“不敢不敢,隻是怕說出來會驚動平靖夫人跟老太太,我的意思是,二小/姐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這話一出,三個人果然都大吃一驚。

李賢淑一驚之下,目光一抬又看向那碗燕窩,不料一看之下,那桌上竟是空空如也。

蘇太醫道:“所以我方才問二奶奶,先前給姑娘吃的何藥,又吃了什麽東西,我也好檢驗檢驗,看究竟是什麽樣……對症下藥,才好藥到病除。”

平靖夫人並不搭腔,隻看看老太君,微微地冷笑說:“您覺著蘇太醫的話如何?”

老太君臉色發白,聽了平靖夫人這話,便顫巍巍站起身來。

李賢淑見她如此,丫鬟們又不在身旁,少不得就過來攙扶著。

誰知老太君方站起身來,便立即屈膝,竟要下跪!

李賢淑越發吃驚,不知該如何是好,蘇太醫見狀也過來攙扶住,獨平靖夫人隻是看著,慢慢說道:“有什麽話您就隻管說就是了,跪下又做什麽?”

老太君被李賢淑跟蘇太醫一左一右攙扶著,眼中淚落,說道:“家門不幸,竟出了這等醜事,不知是什麽狼心狗肺之人,竟對懷真這樣一個稚齡弱女下手,我雖不管事,卻也難辭其咎,隻求您高抬貴手,看在懷真的麵兒上……”

李賢淑聽了這話,並不如何懂,平靖夫人卻仍是麵色淡淡冷冷地,道:“您也算是想得明白,知道我不肯善罷甘休,您說的不錯,我的確是大不忿,懷真一個無辜稚子,竟是刺了你們府裏誰的眼了!竟下這種惡毒的手段害人!這哪裏是堂堂公侯府邸裏能做出的事?我的確是想向皇上奏上一本,問一問皇上:他寵信器重的大臣家裏竟出了這種醜惡之事,他可管不管呢?!”

平靖夫人本就有些風雷之性,此刻動了真怒,話語中隱隱竟似有雷霆萬鈞。

李賢淑此刻才明白兩位老夫人對話的含義,一時連驚怕也顧不上了,隻是怔然聽著。

蘇太醫卻早料到茲事體大,故而方才並不說真情,等人都去了才敢說出。

應老太君毫無辦法,此事如果不是平靖夫人插手,隻一個蘇太醫的話,倒也好糊弄過去,如今偏平靖夫人就在此地,且她是個耿直烈性,若她不依不饒,此事必然會捅到皇帝麵前去,到時候……

是以方才應老太君才不惜想要跪地相求的。

此刻見平靖夫人話語仍是剛硬,老太君淚光潸然,道:“還望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給公府裏留些顏麵,畢竟此事誰也不想,我也必會查出究竟是誰所為,必還懷真一個公道。”

平靖夫人聽到這裏,卻緩了緩氣息,微微一笑,親自起身將老太君的手臂一搭,道:“是我太過激憤了……你何必就先惶恐起來?隻是我從未跟一個孩子這樣投緣,又見她無端遭這樣的罪,自然替她大不平,試想若此事我不知道,豈不是就枉送了她的性命?到時候就算我告上禦前,罪及你們府裏,又有什麽用?虧得現在這孩子還沒有大事!”

老太君聽她的話頭裏有些轉圜餘地,忙道:“正是,正是,好歹蘇太醫在此,必然無恙的。”

平靖夫人又說:“然而這一次是僥幸,倘若還有下回呢?我可是不能放心了。”

老太君忙說:“怎麽還會有下回?若還有下回,我這條老命也是不要了!”

說著,老太君抬頭看著平靖夫人,又道:“您隻管放心,隻因這些日子我病了,未免就疏忽了底下的事……經過這番,我自然先會把那害人的賊子給找出來,以後,必然也會好生護著她們娘兒倆,不再讓她們受絲毫委屈。”

老太君說著,便緊緊地握住了李賢淑的手,道:“懷真受了罪,究竟算是我的錯兒罷,也讓你受委屈了……你看在我老了糊塗,可就原諒了罷?”

李賢淑從未見過老太君如此,又看她說的如此懇切,便落淚道:“我是萬萬也不敢怪罪您老人家的。隻是我跟懷真命苦罷了。”

老太君便攬住她的肩膀,道:“別哭了,你心裏的委屈我盡知道了,必然還你們一個公道,你也打起精神來,好生照料懷真……讓她快些好起來,我跟平靖夫人也能放心。”

李賢淑含淚哽咽著答應了“是”。

平靖夫人在旁看著,臉色又慢慢地緩和了幾分。又問李賢淑:“方才蘇太醫問你懷真吃了什麽藥,又吃了什麽東西,你怎麽有些猶豫之色?”

蘇太醫察言觀色,早有所察覺,便問:“到底有什麽呢?二奶奶請說無妨。”

李賢淑隻好說道:“因有些著涼,就吃著治療傷寒的藥,後來又吃了些燕窩,本來還剩了半碗放在櫃子上,方才還在……大概是被丫鬟們取下了。”

蘇太醫道:“不急,叫丫鬟把剩下的仍拿來我看,還有那熬煮過的藥渣子也拿來。”

李賢淑忙出去吩咐,吉祥如意麵麵相覷,都說自己不曾拿走那燕窩,李賢淑想了一遍,心裏有數,就叫他們先把藥渣子取來。

頃刻藥渣找了回來,蘇太醫看了會兒,道:“麻黃,桂枝,杏仁……炙甘草,並無別的,雖然對孩子來說略重了些,但是沒什麽大礙,那燕窩呢?”

李賢淑道:“那吃剩的一碗不知為何不見了,然而還有些沒熬煮的。”說著,就把剩下那一包燕窩放在桌上。

蘇太醫打開來,看顏色並無異樣,拿了一片仔細嗅了嗅,忽地麵色大變,就扔在桌上,皺眉問道:“這是哪裏來的!”

李賢淑早有所知,便道:“是楊姨娘送來的。”

老太君跟平靖夫人上前看了會兒,也嗅了嗅,並不覺得如何,老太君便問:“可是這燕窩不好?”

蘇太醫道:“您有所不知,這不止是不好,若我所料無差,二小/姐就是被這物所害。”

老太君驚問:“這究竟有何不妥?我卻瞧不出來呢?”

蘇太醫道:“難怪兩位瞧不出來,這是用外域的‘烏香’跟礬石調配了熏出來的,這樣的燕窩色澤看來更好,然而卻對人有百害無一利,大人若是服了,便會小病拖成大病,久病不治無疾而終,可二小姐年紀太小,又身子弱,大概並沒吃多少,卻已經承受不住了……”

平靖夫人聽了,更是大憤,怒得一拍桌子道:“是何人如此惡毒?可是那楊姨娘?那又是什麽人?”

老太君也氣得渾身發顫,道:“是二房的妾室,虧得我素日當她是個老實人,沒想到竟有如此禍心,隻怕她是想借機害了正室,好把她扶了正呢!”

當下立即叫傳楊姨娘,又叫幾個丫鬟婆子去搜她的屋子。

片刻楊姨娘給帶了來,許源早聽說平靖夫人登門,又聽說是為懷真而來,一時急急地也趕了來,因說不許入內,就也跟應夫人一塊兒站在外頭。

老太君跟平靖夫人來到外間坐定,就審問楊姨娘燕窩是否她給,她又為何下毒。

楊姨娘見這陣勢,跪在地上,早已經怕的無法言語,李賢淑見她隻是哭,便忍不住說:“因為你對我說了那些話,我滿心裏隻當你是個好人,所以才放心地留下那些燕窩,然而你卻是沒有想到罷了,我竟不是自己吃,反給了阿真吃……你真真是好狠的心,你看著阿真受罪,你也不告訴我?”說著就哭起來,上去掐楊姨娘。

楊姨娘吃了兩下,隻是跪地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並沒有下毒,我並沒有想害姐姐跟懷真。”

老太君見李賢淑如此,便叫了許源跟應夫人進來,許源忙拉住李賢淑,問:“我聽說太醫來了,懷真無事了,怎麽還鬧得這樣?”

李賢淑推開許源,指著楊姨娘道:“你隻問她!”

老太君便把燕窩上有毒的事說了一遍,應夫人聽了,驚問:“竟有這種事?”就也問楊姨娘道:“你是不是犯糊塗了?素日裏那麽安靜,怎麽竟幹出這種事來呢?”

楊姨娘哭著搖頭,隻仍說不是她,應夫人忽然道:“是了,你又哪裏來的燕窩?你素日沒那東西的。”

楊姨娘不敢回答,倒是許源在旁說道:“太太不用問,這個燕窩,原本是我給她的……是我因看她日常勤儉的很,近來又瘦了好些,就特意叫拿了給她補身子的。”

眾人一聽,都無言語。

許源又說:“我全然不知她竟把燕窩給了二嫂子,再給懷真吃了的事兒。”說著又看向李賢淑,認真正色地說道:“雖然二嫂子先前生氣打了我一巴掌,然而你卻仔細想想,倘若是我下毒害你,又怎麽給她送燕窩,又怎麽能未卜先知到知道她把燕窩送你呢?必然是她嫉妒你正室之位,故而狠心下毒了!”

老太君聽了,也哼道:“我正也是這樣想的,真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著好端端地,實際上竟一肚子壞心腸!我跟太太竟也給她瞞了。”

一時間去楊姨娘屋子裏搜檢的丫鬟婆子們也回來,果然在後院裏找到了那個李賢淑屋裏不見的燕窩碗,拿了回來給蘇太醫過目,蘇太醫嗅了嗅,確認無疑!

當下楊姨娘百口莫辯,老太君發話,許源叫了兩個婆子進來,把楊姨娘拉下去,先關在柴房裏,等候處置。

因查明了毒因,蘇太醫便出外寫藥方,叫藥童抓藥。

應老太君因驚心勞神了這半日,隻覺得陣陣發暈,有些撐不住。

平靖夫人隻說要等應懷真醒來再去,就叫她們自便罷了,老太君於是便向平靖夫人告了罪,暫且退下了,應夫人也順勢陪著去了。

頃刻陳少奶奶也自去了,許源在屋裏看了會兒,對李賢淑好言好語地說道:“嫂子若有什麽需要的,隻管開口,我也是當娘的,知道你的心,將心比心,倘若真個兒是應翠應玉病了,換了是我,何止一個耳刮子的事兒呢?早就滿世界亂打起來……總之咱們隻求懷真快快好起來,別的什麽也不用論。”

李賢淑先前因懷真病危之事,才怒而打了她,本心有芥蒂,見許源如此,便也點了點頭。

許源這才離開了東院,帶著丫鬟自回房中。丫鬟問道:“奶奶不去看看老太太?”

許源搖了搖頭,滿腹心事而行,走到半路,丫鬟忽然歎了口氣,說道:“楊姨娘素來老實巴交,怎麽忽然想不開要動手害二奶奶?”

許源一震,左右看無人,便才厲聲喝道:“興許她喪心病狂了呢?再說不是她是誰?莫非是你?是我?還是太太或……”說到這裏,便緊緊地閉了嘴,又道:“總之人證物證都有了,還說什麽?你也給我記住,不許再提此事!”那丫鬟慌得忙低頭答應。

隻因應懷真一場病,引得平靖夫人親臨,以致應公府裏地覆天翻。

應懷真卻並不知情,她自虛空裏,俯視下方那一幕。

微微地有些恍惚:為何她從未記得,曾經在此遇見過小唐呢。

——是了,當時隻當他是個陌生人,何況那時應懷真的眼中隻有一個淩絕罷了,哪裏還能容得下其他。

隻見淩絕忙讓開旁邊,畢恭畢敬地向著小唐見禮,口稱:“恩師!”

小唐麵色淡淡地,也並無今生應懷真所熟悉的那笑,把兩人掃了一眼,一點頭,負手去了,連一個字也不曾說。

應懷真不以為然,衝著他的背影嘟了嘟嘴,又問淩絕道:“淩哥哥,他是誰呀?”

淩絕橫她一眼,道:“這是唐大人!”

應懷真哼了聲,心想:“什麽糖大人、蜜大人……這樣奇怪。”

她歪頭目送那道背影轉過回廊,忽然覺著“糖大人蜜大人”之稱十分好笑,於是便無知無邪地笑了起來。

腦中忽地又是昏沉,眼前的場景一陣模糊,隱隱約約間,有個聲音在耳畔輕笑著說道:“你連他也不知道?就是禮部的唐尚書,嗬嗬,先前我們都笑他,已經二十有六了,雖然訂了親,卻還不曾成親呢,……可是古怪不古怪?”

應懷真隻覺身軀如風中之沙,飄飄蕩蕩,終於停住,眼前場景已經轉換,原來竟然是在應公府裏,跟她說話的正是應蘭風。

而應懷真正站在應蘭風的對麵,幫他整理一身吉服。

見她抿嘴笑著回說:“那今兒好歹是要成親了?怎麽忽然又想開了呢?隻不過……可見他是個要緊的人,不然爹也不會親自去給他恭賀的。”

應蘭風在她發端一拂,笑道:“可不是麽?東海王家裏,任憑是誰也不能小覷的,何況他更是唐家裏最頂尖兒的一位。”

應懷真好奇問道:“是了,他既這樣不凡,那不知他的新娘子是誰呢?”

應蘭風道:“說來也是了不得,這位唐三少奶奶正是……”

耳畔忽地一陣鑼鼓轟然,應懷真嚇得大叫一聲,身軀再度飄飄而起,這一次陷入了更漫長的黑暗之淵,不知多久,耳畔才聽到嗚嗚咽咽的聲響,又似是流水之聲。

應懷真身心俱疲,放眼周遭,什麽也看不到,索性住了腳。

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響,道:“你陽壽未盡,跑來這裏做什麽?”

應懷真隻覺得累極,竟也不怕,便應說:“我隻是覺著累得很,索性就在這裏歇息了罷了,若是回去,怕再連累千餘人的性命,留在這裏倒是好的。”

黑暗中一聲笑,隔了會兒,那人才道:“我算了算,你的確倒是會牽連一國人的性命,”

應懷真驚呆:“你說什麽?怎麽是一國人了,隻是千餘人罷了!”

那人道:“速速回去吧,此處不是你久留之地,何況那邊有人守著你呢,我們也不敢收。”

話音剛落,應懷真隻覺得有一股極大的力道引著她,嚇得她心生恐懼,不由大叫,拚命手舞足蹈地掙紮,正亂抓亂叫中,忽地聽有人叫道:“阿真!懷真!”

應懷真拚命睜開眼睛,喘息不定,眼前仍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得明白,不由大叫了聲:“娘!”

李賢淑張手,把應懷真重又緊緊地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