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信任危機

我站起身,霍姨就站在不遠處的庭院之中,穿著一身雪白的旗袍,跟她的白皙的膚色十分的相配。

當我說出了“霍姨”兩個字後,我似乎聽見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緊接著,周圍的環境像是被破壞的水麵一樣,炸開了水花。

那些紅木桌子椅子,紙糊的零食瓜果,甚至戲台上的人偶,全部都像被打破的鏡子,然後直接消散在空氣中。

高於站起身來,他手中的桃花木劍磕痕累累,這才告訴我們,我們剛剛經曆過的並不是夢境。

“結界……”

高於嘟囔了一句。

霍姨款款地走下樓梯,她的臉已經是印象中那張咄咄逼人刻薄的麵容,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日再見到她的時候,她的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許多。

是衣服的問題嗎?她穿著成套的白色旗袍,上麵有流暢的荷花水墨圖。她踏著高跟鞋款款地走過來,衣服上那金色的鯉魚似乎在旗袍上遊動著。

霍姨先開了口,她的聲音十分幽深,就像是冬日的井水一樣。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我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了那塊我仿刻的“鎖魂碑”。

“霍姨你給我的那塊‘鎖魂碑’其實根本就不是我爸雕刻的,是吧?”

我將我手裏的仿刻的“鎖魂碑”一把扔給了霍姨,霍姨並沒有看著石碑,但是手指尖卻在細細摸索著石碑,然後臉色驟變。

金家人在雕刻的石碑的時候,總是會留下自己的獨特的印記。這個印記用行內話稱之為“暗雕”。

明代有琢玉工藝家陸子岡,他因為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雕刻技能而被文人雅士視為上賓。他所有的作品都專屬的落款,但是通常為了不破壞玉石的整體結構,他的名字是根據玉石的花紋而改變的。

金家也是這樣。當初我還在詬病這種在石碑上蓋章的做法,但當我逐漸了解石碑的事情時候,我才覺得,我的祖先真他媽機智。

看著一直盛氣淩人的霍姨露出了挫敗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麽,我就看著通身舒爽。

“金家的絕學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模仿的。”

我咧開嘴一笑,笑的有多賤多賤。

從頭到尾,“鎖魂碑”就是一個巨大的騙局。根本就不存在什麽霍老爺子,也不存在什麽鎖魂之說。

“原來你開始你就知道了嗎,那你為什麽不在一開始的戳穿我?”

霍姨站在荷花池的旁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我。

我頓了頓,收起了嬉笑的臉:“霍姨,我爸跟您有什麽過節嗎?”

霍姨狐疑地看過來:“你之所以這麽配合我,是一直以為我和金文斌有過節?”

我點了點頭:“本來我還不能夠確定,但是看到剛才那些木偶人身體裏的紙人,跟昨日出現在我房間的紙人是同一種手法。霍姨你也說了,你是來找我父親的,你做了一個我父親模樣的紙人放到我的房間內,隻不過是在試探我的態度罷了。”

我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下去:“但是相信你應該也看見了擺放在我店鋪裏的牌位。我父親的確是去世了。”

霍姨緩緩開了口:“金文斌去世了與我何幹。況且,為什麽你不懷疑你一直在你身邊的道士呢?他也會使用馭紙術,嫌疑應該比我大吧。”

我瞥了高於一眼,高於的眼神有些閃爍。

我不是沒有懷疑過高於,這些天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高於也有一些事情是瞞著我的。但是他從來沒有害過我。

“他從來沒有害過我,所以我相信他。”

我剛說完,高於突然用一種很吃驚的神態看著我。

我對著高於點了點頭。

霍姨在我和高於之間掃過,“你和他相識不足一月,你就不好奇他是個什麽身份,為什麽呆在身邊嗎?”

我笑了笑:“我家值錢的東西隻有祖傳的刻碑技藝,沒有什麽值得惦記。”

這句話倒是實話。雖然爸爸是當地一個有名的刻碑人,但是畢竟是做白事這一行的,就算手藝再精湛,也是不能台上台麵來說的。

但是霍姨卻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這一笑,沒有了作為老婦人的豐腴之態,反而帶著狡黠之感。

“你真的以為你父親金文斌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刻碑人?”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家世代以刻碑為生。”

霍姨撫摸著手中的石碑:“確實是這樣沒錯。”

霍姨轉過頭,似乎想要離開。

“等等,你要去哪!你把我們困在這個地方夠久了吧!”

我追上去,但是還沒有走出幾步,高於拉住了我的手。

霍姨微微轉過頭,眯著眼睛看著我:“既然是金家人,那就讓我瞧瞧金家的本事吧。”

說完,霍姨不知道怎麽走的,轉眼間就消失在一片黑霧之中。

“金子,不要追上去了,那個也隻是紙人罷了。”

高於抓住我的手,眉頭鎖得死死的。

“你放手。”

我低著頭,高於站在我的身後。

在所有人當中,我最不想要懷疑的人,就是高於了。之前我還能夠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但是被霍姨戳破後,我卻無法忍受被人隱瞞住的感覺。

為什麽你們什麽都知道,就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我曾懷疑過高於,但是我安慰自己,高於能在我身上徒些什麽呢?

他是一個驅鬼道士,他很厲害,會畫符,救了我很多次。

是因為我是金家人,還是隻是我,是我呢?

“金子……”

高於終於開了口,“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

我沒有回頭,就這樣背對著高於,“你知道霍家是一個陷阱。”

高於歎了口氣:“我知道,我認得她,但是我不能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現在就是很生氣,不知道是傷心還是失望,負麵的情緒像是颶風一般將我的殘存無幾的理智破壞的精光。

為什麽不能告訴我?我們不是……好兄弟嗎?

我愣了一下,好兄弟?

為什麽我會有這種錯覺?

明明我們才相識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卻經曆了那麽多的生死。

但是比起這個,讓我更加氣憤的是,高於他可能從頭到尾,都沒有把我當做他的朋友過。

我抬起頭,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高於。

“高於,我對你很失望。”

“轟”,好像什麽東西在我心底裏崩塌殆盡了。

高於鬆開了我的手,雖然是笑著,但是我感覺他快要哭出來一樣。

“原來……你一直都這麽想的嗎……”

我撇過頭,沒有說話。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啊啊啊啊啊——”

一串鬼哭狼嚎的叫聲打破了凝重的氛圍。

高於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拉著我的肩膀馬上就向後退了幾步。

“咚”的一聲,一個黑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他四肢抽搐著,看樣子是摔得不輕。

“哎呦哎呦……這是個什麽鬼地方啊……”

那黑影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抬起頭:“咦,終於找到你們了!”

是孫放。孫放看到我們好像很興奮的樣子,先是現場來了一套廣播體操,然後再來了一套擴胸運動,最後深呼吸了幾口,看起來神清氣爽的樣子。

“真舒服……這裏的怨氣真舒服啊……”

孫放湊到我的麵前:“還好我一直跟著你,這麽好的地方為什麽不提前給我說一聲啊金子?”

我一把推開他的腦袋,突然頭有一些疼:“因為你太過的聒噪,話說你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

孫放插著腰,十分得意:“這地方門道太多了,要不是我爹曾經教過我怎麽找陣眼,我都不知道要困在這個鬼地方多久呢!”

高於摸著下巴:“孫放,你說你從一開始就跟著我們到這個地方來,那你是從哪裏開始跟丟我們的?”

孫放摸著頭:“進入林子的時候。”

我的臉色頓時變了:“什麽林子,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孫放聳了聳肩膀:“我哪知道,反正我破了陣眼後,就直接掉進了這裏。話說這個地方是哪裏啊,怎麽霧氣這麽重?”

霧氣?我和高於麵麵相覷,我們剛剛不是在庭院中嗎?

我環顧著四周,本來在我們身後的池塘也消失了蹤影,黑霧彌漫著,我的視線隻能夠看清周圍幾米的距離。

高於臉色一變:“不好,這黑霧有問題。它能夠引起人的負麵情緒,馬上延住口鼻,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

怪不得我和高於剛剛會莫名其妙的吵架,我一手遮住口鼻,勉強遮擋一下。

孫放跟在我們後麵,看起來十分輕鬆:“我是半人半鬼,這霧氣對我沒用。”

高於一腳踹翻孫放,看起來十分不滿:“既然你沒事,就去給我找陣眼!”

孫放十分委屈的爬起來,然後不情願的拿個手在地上畫出了一個八卦圖,隨後還寫著些看不懂的東西,時不時的還掰著手指,像是在測算著什麽。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孫放拍了拍站了起來:“我知道生門在什麽地方了,你們跟著我的腳步走,一步都不要走錯!”

我和高於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跟上了孫放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