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陌生女人

大概在半年前,我爸接了通電話去外地,卻從此沒了音信,我不得不接手家裏的刻碑店。

我家做的死人生意,給死者刻墓碑。

在古代這是個文人做的活,我爸曾酒後吹牛說祖上就是個文官,給王侯將相都刻過碑。

小時候大人教用木頭刻,現在墓碑好的都是大理石,得上電鑽,我也學了點。

不過自從我爸失蹤,來刻碑的人相對就少了,我於是又在店門口添了些花圈壽衣來賣。

幾天前公安局的人來我家,說我爸是誤入了傳銷窩點,不幸遇害了。

說完就給我看了一張照片和一撮頭發,還告訴傳銷作案的那幫人已經被繩之以法。

照片裏一個男人倒在血泊中,看那身形真的是我爸。

我情緒立刻就繃不住了,直哭的脊背發麻直不起腰來。

我家是單親家庭,爺爺奶奶都不在了,唯一在的母親還改嫁了他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警察卻一直沒找到我爸的屍體,那天是來結案要我簽字的。

之後我穩住情緒,準備給我爸立個衣冠塚。

結果打掃我爸房間的時候,卻在他床底下發現了一塊嶄新的墓碑。

上麵竟刻著我爸的名字。

而逝世日期寫得是半年前的日子,就是他走的那天。

我爸這是事先知道要遭遇不測嗎?

心裏起了疑惑,我索性將房間裏翻了個底朝天,生怕他再給我留下什麽口信啥的。

然而除了那塊他親手給自己刻的墓碑,啥多餘的也沒見著。

衣冠塚整好後,我摩挲著他留下的這塊墓碑,有些犯難。

給至親立碑,最少要滿一周年。

我爸特意留下這墓碑,一定是有用意,我決定還是給立起來。

最後我把墓碑就立在了後院,這樣不算壞了規矩。

現在正是夏天,今年閏六月,白天三十八九度,太陽火辣辣的,街上基本沒人。

黃昏的時候,我給我爸的案頭續了根香,店裏的門忽然嘎吱一聲。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款款走進了店。

白皙精致的一張臉蛋出現在我麵前,活像電視裏的漂亮女演員。

我在這小縣城,還沒見過這麽有氣質有顏值的極品女人。

隻是這樣燥熱的三伏天,她還是外套裹身,我看著熱。

人家的臉上卻是一滴汗不見。

“金文斌先生在嗎?”

金文斌是我爸的名字,我指了指我爸的遺像,沒有說話。

女人立刻很詫異的捂住了嘴,小聲說了句這怎麽可能。

她的語氣像是和我爸很熟,我隨即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女人欲言又止,先是上下打量我,接著又用期待的眼神看我。

“你是他兒子,一定也會刻碑吧!”

我點點頭,刻碑店不能僅靠外麵的花圈掙錢,這半年刻碑的活我也是接的。

“不怕的話,就親自跟我走一趟!”

說完她很認真的看著我。

笑話,最多不就見死人骨頭嗎,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現在嗎,去哪裏?”

上門刻碑的話價格翻倍,我開始著手準備工具。

“南山墓園!”

我一下愣住了,一直接的都是私活散活,這墓園的活還真沒接過。

“前兩天夜裏下雷暴雨,雨水把山上的一些墓碑衝壞了!”

她又從包裏掏出了一遝紅票子,放到店裏的桌子上。

“需要新碑墓園能提供,你隻負責刻和修,這是訂金!”

其實我們這些刻碑匠,大多都不願意去南山墓園,那些墳頭的碑都太古了。

修不好不說,修壞了也是對墓主人的不敬。

幹我們這一行對死者都要很尊敬,這是傳下來的規矩。

況且我爸也說過,墓園的碑輕易修不得。

最後決定跟她走之前,我問了她一個問題。

“我爸修過那些碑嗎?”

她點了點頭。

走之前我讓隔壁老王照看一下店,老王開的治喪一條龍店,和我家是二十年的鄰居了,信得過。

老王一聽說我要去南山墓園,眼神中卻掠過一絲忌憚,又叮囑我說晚上千萬要回來。

“別在那兒呆太久!”

我揮揮手,挎著箱子出發了。

路上那女人讓我稱呼她紅姐,我們到達南山的時候,天已經擦黑。

墓園的大門是她拿鑰匙直接打開的。

我站在外麵看裏頭,值班室黑洞洞的一片,沒有人值班。

不僅如此,整座墓園都不像有人的樣子。

紅姐解釋說看大門的大爺前幾天中風了,新的人還沒有來。

這幾天又是三伏天,員工都放了高溫假。

一提天熱,她卻扔給我一件衣服,我不解,她說待會兒去那兒會冷。

路上我就交待,讓她領著我先去看一眼損壞的那些碑,心裏好有個數。

我們走上山,一抹月光斜照在一排排冰冷的墓碑上,有的碑前還擺放著黃花。

紅姐沒停下繼續走,我們繞過一片槐樹林,到了一處荒僻的地方。

一陣山風忽的刮了過來,我緊了緊紅姐給的外套。

就看到一排排簡陋的墳塚,雜草叢生,墳前堆放著橫七豎八的墓碑。

幾處墳頭土都落了下來,地上的墓碑卻都是從中間裂開,分成了兩半。

我摸了摸那些斷開的碑麵,斷口處光滑無比。

卻不像是自然斷裂的,倒像是被什麽外力所劈開的。

我再次問了紅姐,這些墓碑到底是怎麽裂掉的,紅姐這時候卻變得支支吾吾了。

“其實都是……是雷劈開的!”

什麽?

天降雷將墳頭碑劈開,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看著這些荒墳,顯然有些年頭了,可地上的墓碑卻很新。

我心頭一跳,“你們是不是擅自給無主墳立碑了!”

紅姐連連點頭稱是。

無主的墳輕易不能立碑,這是刻碑匠之間流傳的又一規矩。

我雖然不懂為什麽,但父親不在以後我做事便開始謹慎。

沒辦法,人總要成熟起來。

我擺擺手,“紅姐你這活我接不了,這些碑就這麽放著吧,你們也別再多管閑事了!”

我忠告的語氣並沒讓眼前的紅姐表情有所變化。

她卻一直盯著我的背後看,身子一動不動的,眼神中竟透著驚恐。

“你背後……”

我背後有人嗎?我立即回頭看,除了一片老林子,什麽人也沒有。

月光下,卻有一條白綾輕飄飄吊在歪脖子樹上。

我有些吃驚,來前沒見樹上有這東西啊。

下一秒,那白綾竟動了一下!

今晚的月光很亮,我眨了下眼。

然後那白綾竟從樹上飄下來了!竟向我們這裏飄了過來,速度飛快!

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我意識到那可能不是什麽白綾!

一塊破布怎麽可能會動!

“快走!”

我和紅姐此刻在的地方是一片山坳,我想拉著紅姐往回跑!

然而一轉過頭,麵對的卻是空氣。

紅姐不見了!

草,這娘們提前跑了?

那白綾其實我看清楚了,就是一條大白蛇!

背後猛的來了一陣疾風,風裏竟夾雜著一股血腥氣。

草叢裏沙沙的聲音更響,似乎有東西在向我靠近。

我給死人刻碑有段時間了,遇到的荒墳野墳也不少,墳地出白蛇這樣的稀罕事還真第一次見!

怪不得我爸曾說墓園輕易不能來,這都什麽好地方啊……

我沒敢回頭,立刻就往山上跑。

等我跑到高處時,背後突然沒聲了。

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我貓著腰回了下頭。

就見到剛才的白綾,不!是白蛇!

它足有人的大腿粗細,正在那些個被雷劈過的墓碑上遊來遊去。

接著我就感到蛇頭上兩顆黑乎乎的東西,對上了我的眼睛!

它竟然抬起頭在看我!

我腳邁開立即就是跑啊,傻子才會留下。

好在來時帶的東西不多,穩住箱子,盡量不發出聲音,很快就見到了來前的路。

後麵的白蛇沒有追過來真是萬幸,那片荒地應該是它的領地。

蛇長那麽大是有靈性的,輕易不會濫殺無辜。

石子路的盡頭通向墓園的大門,我一路快跑,竟見到一片光亮。

來前傳達室、值班室黑洞洞的,這會兒怎麽都有人了呢。

我沒有多想,看到大門口竟坐著一個老頭,立即就跑了過去。

“大爺,你們這兒的紅姐剛回來了沒?”

老頭一見到我忽然出現在他麵前,明顯驚訝了一下,眼神也掠過一絲異樣。

“哪個紅姐?”

那女人並沒有告訴我名字,這就尷尬了。

牆上貼有工作人員照片和名單,我看了半天,卻沒有找到她的照片。

不可能啊,她在這上班的。

沒有辦法,我隻能向大門口的老頭描述紅姐的長相。

“那個瘋女人啊!”

老頭臉上一副明白過來的表情,“她把你帶過來的?”

我點點頭。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那女人這兒不好!別信她的!”

“快走吧,墓園晚上不留人的!”

大門是開著的,夜風吹在身上有點涼,我一時有種恍惚的感覺。

這個紅姐真像他所說的那樣嗎?

走出大門後,我下意識就回了頭。

就看到那老頭已經站起來了,手上卻拄著根拐棍。

走路一瘸一拐,半邊身子跟打了石膏一樣不能動彈,像中了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