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到了!”

次日一下課,江寒就急急忙忙地拉住了阮露明。

“翠平茶社的幕後老板名叫黃天錫,四十多歲,粵城人。他是個投機商人,專做江城到粵港一帶的走私生意,出了名的作風狠辣,行事不擇手段。黃天錫不僅貪財,還極為好色。他不知打哪裏看上了九兒,許諾張以禾,若能得到九兒,就會扶持張家的生意,萬一戰局吃緊,還能帶張家人去港城避難。

“張以禾知道賣女兒不光彩,沒有對外宣揚,而黃天錫在江城的行動一向低調,所以警方沒有查到他們之間的關聯。周四中午,黃天錫跟貨到江城,把工作交給秘書,就獨自出門了。”

之後,再也沒露過麵。

貨船原定今天返回港城,秘書到處找不到黃天錫,急得團團轉。江寒趁機冒充知情人,探聽到了這些消息。

——第五具無名屍體,正是下落不明的黃天錫。

凶手非這個時機動手不可的原因也很明白了。

如果不搶先下手,黃天錫就會在今天帶走九兒。

阮露明平靜地聽完,沒有發表評論或感想,而是輕歎了一口氣,道:“我也說說我這邊的發現吧。”

時間倒回一天前——

和江寒分開後,阮露明獨自前往張家尚未落魄時所住的大宅。曾被炮火轟塌了半邊的宅邸翻修過,早已換了主人,還好當年給談瑞淑接生的穩婆還住在附近。穩婆年紀很大了,眼花耳背,阮露明耐著性子與她談了大半天,才拚湊出談瑞淑生產前後的真實情狀。

“太荒唐了。”她咬牙切齒地道。

張太太把張家的“香火”看得比天還重,一心想抱孫子,有了張紹斐還不夠,見談瑞淑又懷上了,隻盼再來個男孩。她花重金求了一個“土方子”,讓談瑞淑在“正陽方位”——江城郊外一間破舊的老屋裏待產,並給屋子內外點上大量火盆,說這樣就一定能保佑談瑞淑生下陽氣十足的金貴男嬰。

張以禾對母親惟命是從,默許了張太太的安排。

談瑞淑臨盆時正值盛夏,本就容易感染病菌。老屋中灰塵蛛網遍布,密閉空間裏熊熊燃燒的火盆讓衛生條件愈加惡劣。當時的情景,讓見多識廣的穩婆也毛骨悚然,十餘年後回想仍不寒而栗。

“產房裏,談瑞淑一直慘叫著,好熱、好燙……救命……”阮露明雙拳緊握,兩眼通紅,“但產房外,張太太和張以禾在笑。他們說,這回一定是個大胖小子。”

談瑞淑產後大出血,而荒涼的郊外根本沒有像樣的醫生。等他們將談瑞淑帶回城裏,不到醫院門前,談瑞淑的身體就已冰涼了。

談瑞淑並非難產而死。

她是被婆婆和丈夫聯手殺死的。

“談夫人……娘家人,沒有出麵阻止嗎?”

難道張家把談夫人瞞住了,談家並不知情?

阮露明肅然冷笑:“怎會不知情呢?張太太把談瑞淑送去城外生產的計劃,被張紹斐偷聽到了。小孩子都知道這做法愚昧荒唐,但他勸不動祖母和父親,隻好去求助外祖母。”

談瑞淑的親娘。無論如何都會站在談瑞淑這邊的吧。

年幼的張紹斐應當是如此做想的。但凡人性尚存,都會如此做想的。

豈料談夫人淡淡地道——

談瑞淑嫁進了張家,就該聽張家的話。努力為張家生兒子,是她的本分。

“媽媽會沒命的!”小小的張紹斐流著淚大叫。

“談夫人說……”阮露明頓了頓,“‘那就是她的命’。”

炎炎的暑天裏,江寒出了一身冷汗。

阮露明從穩婆那裏聽來的往事,到談瑞淑的慘死,還遠未結束。

“正陽方位”燒得炙熱的產房,並沒有帶來張家人渴望的金貴男孩。九兒的誕生讓他們大失所望,帶性命垂危的談瑞淑回城時,張太太甚至假裝匆忙焦急,故意把九兒丟在了那破屋裏,想讓她自生自滅。

還是張紹斐,一邊因母親的死而淚流不止,一邊連夜長途跋涉,走穿了鞋底,走得雙腳起泡出血,終於走到城外,抱回了奄奄一息的九兒。

因著張紹斐的奮力抗爭,張家勉強留下了九兒。留雖留下了,卻對她不聞不問,甚至連個大名都不給起。在張以禾眼中,這女兒不過是個白吃家裏米飯的賠錢貨,如今被黃天錫看上了,實屬意外之喜。

黃天錫惡名昭彰又如何?一個累贅般的女兒,換張家的安穩富貴,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江寒耳畔突然回響起女學生們朗朗吟誦《長恨歌》的聲音。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九兒的嫌疑越來越大了。

為母親、也為自己報仇——她有足夠的動機。

江寒張了張口,還未說得出話,就見談校長滿臉焦急地跑了過來。

“江老師,阮小姐,不好了!來了一隊巡捕,要、要逮捕九兒!”